第41章 ☆41.四十
四十
一團亂的情況終于收拾清楚，唯一不清楚的人只有不在狀況裏的王雲染。
桃子家中，喀什被淩風用縛魔繩五花大綁了挂在天花板上，黑鬥篷垂在腳踝處，喀什欲哭無淚，時不時吸一下鼻子，表示自己可憐的存在感。
黑桃子出門前看了喀什一眼，對方轉回頭來也看着他，在光線下看起來略帶紫色的瞳孔無辜的淚眼汪汪，光滑的腦門依然讓人忍俊不禁。
黑桃子和他對視了一會兒，便面無表情的轉開臉，提着書包出門了。
喀什扁了扁嘴，無精打采的重新垂下腦袋，鼻端卻飄來一股香味。
“咖喱飯。”淩風一手端着盤子杵到喀什腦袋下面，一手拿着個蘋果，卡崩咬了一口。
喀什“嗚嗚”兩聲，大尾巴在後面甩啊甩，淩風莞爾， “讓你下來可以，但是別想溜。”
喀什趕緊點頭。
黑桃子和狄岡一前一後出了門，姻雪難得主動要求一次要跟去，黑桃子也懶得搭理，任由他跟着了。
淩風一個人在屋裏咬着蘋果，看喀什坐在對面椅子裏呼哧呼哧吃着人類的咖喱飯，看了一會兒，無趣的別開眼，看向姻雪總是坐的那個位置，發起怔來。
姻雪是鬼魂，所以常人看不見，他慢悠悠跟在狄岡身邊朝前走，看着來往人群毫無知覺的穿過自己的身體，目光漠然。
黑桃子提着書包走在前面，不時停下腳步看看周圍的風景店面，每一個去學校的必經路口，那裏是桃子喜歡買書的書店，有喜歡的雞腿面包的面包房，出過車禍的十字路口，斑馬線中間立着“親，注意紅綠燈哦”的标示。
黑桃子走走停停，眼看就要遲到，狄岡也不催他，背着手慢慢在後面跟着，他沒有化作實體，所以別人也看不見他，他和姻雪兩個人大搖大擺的穿過商店牆壁，在黑桃子等紅綠燈的時候，悠悠然飄過來往車輛的頭頂，然後站在對面的街口等他過來。
有婦人牽着的寵物狗沖着半空中的姻雪“汪汪”叫，姻雪低頭“噓”一聲，狗卻叫的更厲害了。
黑桃子看了姻雪一眼，随後擡手指了指離學校不遠處的小賣部。
Advertisement
“要吃東西麽”
他一邊掏錢，一邊朝窗口走過去，狄岡老實不客氣的跟了過去，點了一包煙，姻雪想了想，禮貌的要了一袋妙脆角。
小賣部的老板拿煙時磨磨蹭蹭，不住打量穿着校服的少年。
“你多大啦前面學校的吧滿十八嗎”
黑桃子不耐煩的挑眉，正要把錢摔在桌上，狄岡從小賣部後面繞出來，已經是人類能看到的樣子。
“那是幫我買的。”他淡淡道。
老板“哦”一聲，手腳麻利起來，拿了一包軟盒中華遞過來，狄岡大手接了，笨手笨腳的拆開，黑桃子這才發現錢不夠。
衆人: “……”
“桃子!”
叮鈴叮鈴的自行車鈴聲像是救命稻草。
黑桃子轉頭，狄岡看也沒看，擡手一撈，就将王雲染的後脖領子提住了。
雲染滿頭黑線，雙手還扶在車把手上，雙腳卻幾乎離地，後座的桐威笑眯眯跳下來， “你們在買什麽”
說着看到狄岡手裏的煙盒， “醫生，抽煙對身體不好。”
他說的一臉嚴肅，雲染都差點吐槽他書包裏私藏的黃鶴樓。
“給錢。”狄岡倒是不管他說什麽，毫不客氣的就開口。
黑桃子收起自己的錢包，知道這一頓不用自己請了，也望向桐威。
桐威嘴角抽搐半響，才慢慢嘆出口氣，慢條斯理摸出錢來遞給老板，轉眼看到桌上還放着一包妙脆角，桐威笑嘻嘻伸手拿了。
“桃子你買的麽這麽巧啊，我也喜歡這個口味的，這包請我啊。”
說完當場就拆開了。
黑桃子面無表情，轉眼看站在桐威後面的姻雪，姻雪眯了眯眼，看了看妙脆角，又看了看桐威，伸手拈了個指訣，輕輕一彈——
“咳咳咳咳咳咳!”
桐威猛的嗆住，慌張的在書包裏摸水， “這不是燒烤味麽怎麽這麽辣!”
雲染忍俊不禁，狄岡抽出一根煙來看了看，又問桐威要打火機。
桐威沒脾氣了，緩了幾口氣将零食塞回給黑桃子，一邊從校服口袋裏扔了只火機出來。
“我先去教室，雲染你呢”
“嗯……我……”
王雲染看了看狄岡，又看了看黑桃子，狄岡沒什麽反應，好像還在研究手裏的煙，黑桃子卻是主動道， “帶我一程吧”
桐威錯愕了一下，雲染趕緊點頭，将自行車往前推了推，黑桃子将書包甩到前面的車筐裏，擡腿坐到後座，伸手摟住雲染的腰。
狄岡額角幾不可見的爆了幾根青筋，姻雪好奇看着，雲染興高采烈，手指拂了一把鈴铛。
“叮當叮當”的自行車鈴聲在春光裏像是唱出快樂的歌來。
雲染一腳蹬上腳踏，呼啦啦的朝前騎去了。
眼看兩人的身影騎遠，桐威雙手插兜轉了轉眼珠。
“醫生，和我一起走麽”
狄岡看他一眼， “不了。”
桐威“嘿嘿”兩聲，卻是沒有忙着往前而是不緊不慢的跟在狄岡旁邊。
狄岡沒抽過煙，不過倒是看到淩風抽很多，按着記憶裏的樣子叼上煙，打燃火機，桐威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指點道， “你要吸啊，呼吸呼吸。”
狄岡蹙眉，淡淡吸了一口，猛然一股子煙嗆味沖到喉嚨裏，又沖到鼻子裏，像是在嘴巴裏亂撞。
“咳咳咳!”
狄岡取下煙頭，忍不住咳嗽起來，煙氣又熏染到眼睛，霎時間眼睛微紅。
“不會抽煙幹嘛要抽”桐威好奇看他， “感覺怎麽樣”
“嗆人。”狄岡彈了彈煙灰，重新叼進嘴巴裏，又嗆着幾口之後，竟慢慢适應了。
兩人悠哉走在街邊，前面已經看得到學校的大門，狄岡皮膚很白，樣貌俊朗，叼着煙的樣子露出一些邪性來，頗有些抑郁般的帥氣，周圍經過的女生偷偷擡眼打量，發現對方目光掃過來，又趕緊裝作沒看見。
其實狄岡的目光是沒有目的性的，像是哪裏都在看，其實又哪裏都沒看，桐威一路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斟酌一個問題，等到兩人到了校門口，周圍一片的喧嘩之聲，他才突然開口道， “那天那群人……到底是什麽醫生知道麽”
當日他被捆在牆角，親眼看到了桃子和被捆在牆壁上的狄岡。
那時候狄岡傷的很重，可如今看來卻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狄岡沉吟了一會兒， “救你離開的人是誰，你知道嗎”
桐威點頭， “是我家新來的管家……”
“管家”
狄岡有些訝異，自然多看了桐威幾眼。
陽光下少年染着酒紅色的頭發，看起來刺眼又醒目，頗痞氣的臉上是稚氣未脫的青澀，有一種少年才有的吸引力。
桐威眉眼微挑，一雙劍眉襯出三分英氣，嘴角笑起來時總是斜勾着，頗有些不把人放在眼裏的高傲。
狄岡打量了一會兒，沒看出什麽奇特的來，遂想不出達納特斯去做人類的管家幹什麽。
他沒答話，點點頭，看少年還看着自己，便随口道， “這個世界上不在你們認識範圍內的東西還很多，別太過好奇，免得害了自己。”
說完，吐了口煙氣，溜溜達達進學校去了。
姻雪一直跟在黑桃子後面，他和狄岡分開走了。
此時雲染将車停進車棚，和黑桃子一起朝教學樓的方向去，走到一半，黑桃子突然拉住他。
“我們翹課吧。”
雲染楞了楞，呆呆點頭， “可以是可以……你……”
還未說完，就被黑桃子拖着朝天臺上去了。
天臺上的門鎖着，雲染從褲兜裏掏出根女生用的黑發夾，只是輕輕在鎖孔裏轉了轉，咔嗒一聲，鎖便掉了下來。
雲染推開門，兩人朝着一片大好春光裏走去，早上的風還略有些冷意，過了中午就會暖和起來。兩人找了處曬太陽的地兒坐了，書包扔在腳邊，肩膀靠着肩膀。
“桃子，哥問你。”雲染率先開口道， “那天停電後，發生了什麽”
黑桃子想了想，不答反問， “你那時候去了哪裏怎麽沒有找到你”
“我也不知道。”雲染伸長手臂，伸了個懶腰，校服被扯上一小截，露出光滑細致的蜜色肌膚。
黑桃子看了一眼，收回視線，就聽雲染續道， “我是回身去找桐威的，卻沒想到半路就暈了過去，等到醒過來，已經在家裏了。”
“我給你們打了電話，但是沒有一個人接。”
“可能是信號不好。”黑桃子點點頭，漠然道， “那天太黑了，你可能不小心摔着了。”
“有可能……”雲染摸了摸頭，自己也說不清楚，想了半日最後也懶得想了，一擺手“嗨”一聲， “算了，懶得管他……我說桃子，你怎麽笑都不笑一下哥覺得很久沒看見你笑了。”
因為之前幾次見面都是黑桃子出現，雲染并不知道，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一直都有兩個。
黑桃子為難了一會兒，好半響才勉強擠出一絲笑不像笑，哭不像哭的表情。
雲染一下樂了，伸手攀他肩膀， “怎麽了心情不好”
“沒有。”黑桃子恢複面無表情，想了想，側頭看他， “雲染哥，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雲染看他一臉嚴肅，也不禁收起了開玩笑的心思，疑惑道， “怎麽了有什麽為難的事”
“不為難。”黑桃子縮起腿，兩手圈住膝蓋，慢條斯理道， “只是想和你說一些話，以後……就沒機會說了。”
雲染吓一跳， “那是什麽意思你要轉學搬家”
“……”黑桃子沉默了一會兒， “差不多吧……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怎麽會這樣”雲染一下懵了，呆呆看他，半響才道， “那……不是也有手機和網絡嗎有空，應該也能出來聚聚吧”
“我……要去國外了。”黑桃子找了個借口， “我爸媽……要接我走。”
“……這樣。”雲染無意識的緊了緊拳頭，只覺得心裏一口氣堵着好像要憋死自己，呼吸都不順起來。
“雲染哥，我喜歡你。”
黑桃子茫然的看着腳尖，慢慢道。
“嗯……”
雲染還沉浸在內心翻湧的情緒中，呆了一會兒才突然回過神來， “等等什麽”
“我覺得我喜歡你。”黑桃子不确定道， “我只是覺得，應該是喜歡的。”
說着，轉頭盯着雲染端正帥氣的臉看， “我看見你，會覺得很開心，會覺得很安心，會想要和你在一起，這是喜歡嗎”
雲染愣住了，他覺得他像是被人一會兒抛到天上，一會兒又丢到地上，腦袋裏稀裏糊塗。
“你……喜歡我……你……”
“我，我也喜歡你的!”
王雲染結結巴巴道， “我一開始就喜歡你……我……”
“我知道。”
黑桃子自嘲的彎彎嘴角， “你一直都喜歡我……”
雖然那并不是他，但又可以說是他，黑桃子心裏湧起一些酸苦。
“你為什麽……”王雲染還有些中了五百萬的錯覺，茫然的揮手， “你不是喜歡狄岡狄岡和你不是……”
黑桃子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沉默了一下，轉開了這個話題。
“雲染哥，喜歡一個人有什麽意義呢”
“喜歡就必須在一起麽還是只要确定這份心意，保留在心底就好或許我不應該說出來……我就要走了……”
“喜歡當然要說出來。”
雲染拉住他的手，兩只溫熱的手交握在一起，竟像是能感覺到對方的心跳。
“我說不出什麽大道理……但是喜歡應該說出來，喜歡的感情會讓人覺得快樂。”
“但也會痛苦。”黑桃子茫然的看他， “我就要走了，雲染哥。”
王雲染一下語塞了，他握着桃子的手看了他片刻， “我去找你!”
黑桃子愣了愣，還沒說話，就聽王雲染堅定道， “我以後好好上課，我争取留學的機會，你去哪個國家你媽媽那邊還是你爸爸那邊你要是不能找我，就讓我去找你。”
黑桃子覺得心口一窒，就像反射弧太長的人，終于感受到了一絲撕心裂肺的痛苦。
你找不到我了……
永遠找不到我……
黑桃子覺得喉嚨發緊，鼻頭一酸，眼睛眨了兩下，豆大的眼淚滾了出來。
熱燙的淚砸在雲染的手背上，王雲染吓了一跳，伸手撫過少年稚嫩的臉頰，抹去眼角不斷洶湧而出的眼淚。
雲染眼眶微微發紅，卻是笑着， “哭什麽現在這個社會，哪裏有真正的別離我們可以寫信，可以上網……”
黑桃子搖頭，用力的搖頭，他說不出話來，只能不停的搖頭，眼淚滾的越來越兇。
雲染嘆氣，還以為是桃子太不舍，心裏又是開心又是心酸，伸手抱住少年的肩膀，将對方攬到懷裏。
他低頭吻了吻少年濃黑的短發，下颚蹭了蹭， “別難過，我會找到你的。”
黑桃子捂住嘴，頭一次發現自己如此不舍，如此無助。
又頭一次覺得自己如此荒唐。
他為什麽要來告白呢為什麽要對眼前的少年說這些話呢
也許就這樣離開，才是最好的方式，才不會讓對方有牽挂，如果桃星辰會一直存在，也許還好，但不久之後，連桃星辰本人也會……
到時候雲染會怎麽樣他會遭到巨大的打擊!
黑桃子此時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麽錯事，眼裏露出驚慌來。
他想要開口再說些什麽，随之而來的絕望卻淹沒了他，只剩下無法壓抑的痛哭。
春日的陽光下，只餘桃子的嗚咽和少年低聲安慰，猶如夢幻般的呓語，伴随着下課鈴響起的鐘聲，像是決絕的結束了什麽，每一聲鈴聲，都像是敲打在了人的心房上。
陣陣作痛。
姻雪在不遠處安靜的看着，回憶将他淹沒，以為自己曾經遺忘的事情，一幕一幕清晰的浮現。
原來即便過了千年，他也從未忘記過。
他的三千青絲被風托起，在虛空中仿佛畫出絕美的弧線，那張清麗而涼薄的臉，嘴唇微微抿着，柳眉微揚，手指在半空輕彈，一曲古筝流瀉而出，明明手裏什麽都沒有，隐隐約約卻響起了憂傷而綿長的旋律。
天臺下方，正對着醫務室的窗口裏，狄岡面前的煙灰缸裏多出四根燒盡的煙頭，男人狠狠的抽了第五根煙一口，雙眼裏充滿疲憊，目光落在遠處錯落交疊的房檐上，隔了一會兒，他像是做了什麽決定。
黑色鬥篷陡然在背後延生包裹，狄岡擡手拉起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手指一彈，煙頭穩穩落進煙灰缸中。
“噗”一聲，最後一點煙灰落地熄滅。
在看屋裏，狄岡已經消失無蹤。
————————
寫這一章的時候，心裏各種心酸……〒▽〒
給大家打個預防針，黑桃子和雲染是不會在一起的。(頂鍋蓋)雲染會有自己的CP，至于是誰……喀什怎麽樣(你夠……)
下一卷就大結局了。狄岡和桃子肯定HE的。=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