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番外一
番外一
桃子當了死神之後，整個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換上了漆黑的鬥篷，大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但奇怪的是，他依然能清楚的看見外面。
就這方面來說，他終于能理解為什麽那些死神總是帶着兜帽卻從不會去撞牆的原因了。
死神界配發的鐮刀還沒下來，尤其桃子還是文職，佩刀的時間早點晚點都無所謂。開工第一天，桃子穿着鬥篷在狄岡面前轉圈圈。
“适合我麽”
桃子有些忐忑地問。
“……”狄岡眯起眼，頗有些不滿，轉眼看一旁的亞連: “該跟達納特斯申請一下，鬥篷也可以多換幾種顏色。”
亞連保持沉默是金的态度，并不多言，手裏勤快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狄岡顯然是習慣了，也沒期望過亞連會回答，自顧自地拉起桃子朝外走: “我覺得白色可能更适合你。”
桃子在大大的兜帽下眨巴眼睛，心裏想:他是要帶自己去漂白衣服麽
狄岡确實将死神界翻了個遍，甚至去了稀奇古怪交易場所，居然沒有看到任何漂白劑的東西。
老煙槍在交易所碰到他，得知他要找的東西，納悶的瞪大眼: “我說狄岡，我們這裏是死神界，只有天堂才會跟金色，白色的東西沾上邊……”
狄岡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
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會想着死神界會有白色的東西……
桃子的鬥篷事件不了了之。桃子頭一回當死神，對什麽都好奇的不行，像剛出生的嬰兒，狄岡就牽着他滿死神界的溜達，去黑沙漠看每到固定時間就會出現的絢爛星河，雖然這裏一年四季都是黑的，但黑沙漠頭頂上的星河卻十分美麗，銀色，紫色，藍色，橙色的光彙合在一處，像溪澗般從沙漠頭頂潺潺流過，每天出現的時間雖然很短，但卻給這裏陰沉的氣氛帶出一些浪漫感來。
Advertisement
桃子适應的很快，或許是因為想到以後長到無法想象的盡頭，尤其是始終能和身邊的人站在一起，所以心裏像是被放掉的氣球，整個都輕飄飄起來。
唯一不适應的居然是狄岡。
他不适應一身黑的桃子，也不适應桃子沒有什麽溫度的手，和記憶裏攬在懷裏時滾燙的肌膚不同，如今的桃子身體的溫度很低，雖不是冰冷，卻再沒有那種灼人的燙意。
狄岡顯得情緒有些低落，整日握着少年的手無意識的摩挲着，弄的桃子起先輕快的心情，到後來也慢慢沉了下來。
難道男人後悔了
少年忍不住這樣想，不是有人說，能患難卻不能共富貴的夫妻很多麽……好吧，他們不是夫妻，但是感覺上差不多
難道驚險的生離死別過去了，狄岡的發熱的頭腦清醒了，就開始發現他對自己其實并沒有那麽深厚的感情
想到這裏，桃子心裏忍不住害怕起來。
原來死亡并不可怕，比死亡更恐怖的，是像曾經一樣，孤零零的被丢棄在角落，無人過問，無人搭理，也無人會愛他。
死了……好歹沒有任何意識，或者轉世輪回，也不會再有記憶。
可是這樣……
一想到如果跟狄岡就這樣散了，在廣闊的毫無盡頭的未來裏只剩下自己……
無限的恐懼緊緊抓住桃子，他的心一涼，手就更冰冷了。
“怎麽了”狄岡發現了手裏的溫度直線下降，皺眉看向少年。
他拉開桃子遮住臉的鬥篷，發現桃子正眼淚汪汪的看着他。
“星辰”
狄岡吓了一跳，擡手捏住對方的下颚擡起來， “怎麽了”
說到這裏，狄岡的心裏一頓——
難道他發現了做死神并沒有那麽好
這是他一直在擔心的問題，桃子對死神界并不解，對死亡所包括的含義也并不了解。
桃星辰已經死了，這個世上已經沒有桃星辰這個人了，可對于還擁有着所有記憶的桃子來說，他并沒有理解到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
這是一個很艱難的過程，自己一路過來很清楚，時間慢慢對自己變得毫無意義，整日重複一樣的事情，單調乏味，說不定去輪回還會更好一些。
而且這幅身體永遠只有一種不冷不熱的溫度，不管身體的主人處于何種情緒，熱情也好，興奮也好，溫度都永遠不會熱烈起來。
倒是有可能不斷的降至冰點。
也許等少年發現了這些，會後悔也說不定。
而将他拉進這個世界的自己——好吧，雖然是達納特斯幹的，但多少和自己脫不掉關系。
如果眼前的少年有一天不再那麽黏着自己，在日複一日的單調中慢慢成長到自己無法掌握的樣子，那要怎麽辦
死神的身體成長雖然會停止，但心智和滄桑卻不會……
如果有一天這個愛哭的少年變得再也不知道眼淚是什麽……
狄岡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害怕過。
兩人各懷心思，就這麽站在街口發起楞來。
桃子眨巴着眼睛，看着陰沉的街道，剛剛還覺得地板的寶石發出隐隐的光線其實也別有一番味道，而如今再看，卻只有凄涼可以形容。
“我的葬禮……”
桃子突然想到一個話題，開口道: “好像是明天”
狄岡一愣: “嗯……你要去看”
桃子心裏有點複雜，猶豫了一下: “可以麽”
狄岡心裏也很掙紮，讓他出去的話，會不會又舍不得那些朋友，親人，會不會更加難過
桃子見狄岡皺眉，心裏有些慌: “不去也可以的。”
狄岡正想問“可以麽”卻又想到這樣會不會太自私了，不然……讓他一個人去吧，自己就不去了。
這樣想着，狄岡摸了摸少年的頭。
“你去吧，我明天有任務，就不跟你去了。”
桃子傻眼了，自己的葬禮狄岡不去參加
呃……這麽說好像有點奇怪，狄岡參加自己的葬禮……
是因為覺得怪怪的，所以不去麽
桃子安慰自己，點了點頭: “好吧。”
第二日一早桃子就申請出了死神界，回到陽光下頭，莫名覺得有些刺眼。
可能是在死神界的黑暗裏待久了的緣故。
桃子慢慢地走到葬禮舉辦的地方，火化場前的小廣場裏，有班上的同學，雲染和桐威，冷焰靠在廣場邊的路燈旁，還有……自己的父母。
已經很久沒見到父母的桃子愣愣地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們。
母親穿着黑色的西裝裙，父親一臉還沒接受事實的樣子，即便對彼此已經沒有了感情，但這一刻女人還是被男人擁在懷裏嚎啕大哭着。
母親看起來似乎比記憶裏蒼老了許多，父親雙鬓已有了白發，記憶中那個總是像鋼鐵巨人般高大的男人，看起來居然有些脆弱。
就這樣看起來，誰也看不出兩人是事業有成的天之驕子，只是兩個失去了孩子的普通父母而已。
桃子揉了揉眼睛，心裏暗自猜測着，父母會不會此刻有那麽點後悔。
身旁突然傳來吊兒郎當的聲音。
“喲。”
桃子轉頭，看見冷焰跟他打招呼。
“死的感覺如何”
桃子黑線滿頭: “呃……”
他不知道怎麽回話。
“冷焰。”長孫律帶着白色的袖章走過來，眼鏡後一雙淡漠的眼睛看了桃子一眼，随後又轉開目光: “別在這裏自言自語。”
冷焰“切”一聲，轉開頭，才發現好些人都好奇的朝這邊看過來。
桃子圍着長孫律轉了一圈，好奇的招了招手。
“班長能看見我麽”
長孫律推了推眼鏡: “如果桃星辰還在，應該不想看到這麽悲傷的場面吧。”
他說着看了一眼不遠處哭泣的桃子母親。
桃子聽懂了，長孫是在暗示，如果覺得難受就離開吧。
桃子坐下來，搖搖頭: “沒關系，這是我的葬禮，我應該看看。”
長孫沒答話，但是目光卻有意無意的落在桃子身上。
在外人看來，長孫像是在發呆走神。
“我很好。”桃子知道長孫是在無聲的關心他， “狄岡今天有任務……所以我一個人來了。”
長孫又推了推眼鏡，有點“知道了”的意思。
随後長孫和他一起在空地上站了一會兒，便走回了隊伍之中。
這樣無聲的友誼，讓桃子覺得心裏微暖，之前的沮喪也消散了一些。
“狄岡有任務”冷焰壓低聲音: “什麽任務不比陪着你重要”
桃子眨眨眼: “應該不工作來陪着我麽”
冷焰挑眉: “是我的話，其他什麽事都沒有心愛的人重要。”
桃子語塞，過了會兒點點頭: “你是好人，冷焰。”
冷焰哭笑不得，擡手想揉揉少年的頭發，卻意識到周圍人看不見，會以為他在發神經，只好将伸到一半的手又縮了回來，撓了撓自己的脖子。
而這幾個怪異的動作，卻被桐威和雲染看見了。
桐威用手肘撞了撞旁邊的好友: “那個傻大個在做什麽”
雲染搖頭。
他有些走神，大腦裏跑馬燈一樣的閃過許多曾經的畫面，這樣就分別了……他不知道該不該責怪那個總是戰戰兢兢的少年。
他如果告訴自己，自己也能好好的跟他道個別，可是他如果告訴了自己……自己能不能坦然接受也是一個問題。
桃子就這樣離開之後，他失眠了兩天，想了許多許多。
如果沒有狄岡，他和桃子會不會在一起，或者，自己對桃子的這份感情到底深到什麽程度
他一直沒能想明白，而如今也再也想不明白了。
只知道那份失去的遺憾和疼痛深深的駐紮進了心裏，像被貼上了OK繃，傷口在裏面不會被感染，不會因為觸碰而疼痛，但始終結不了疤。
只是有一點讓他覺得安慰的，是也許桃子離開的只是這個世界，而在那個狄岡所存在的世界裏，也許兩人正好好地在一起。
這應該是唯一能讓他覺得安慰的地方了。
桐威又在他耳邊出聲: “喂，那傻大個一直在和誰說話”
雲染茫然的擡頭，目光沒什麽焦點的看過去，看了一會兒後，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一下激動起來，感覺到手指微微顫抖，他吞了口唾沫，仔細觀察着冷焰的所有的動作和表情。
似笑非笑，好像在開玩笑;促狹的，好像在戲弄;得意洋洋的，好像被贊揚了。
之前他就覺得冷焰也不是普通人，他看起來和狄岡關系不錯……
“你說冷焰會不會再和……”桐威也挑起眉: “桃子”
雲染捂住他的嘴，左右看了看，悄悄的拉着好友退出人群，繞到了冷焰身後。
“狄岡……你……那又有什麽關系……”
因為冷焰說話很小聲，兩人只模糊聽到幾個詞語。
但是只聽到狄岡，就能證明很多問題了。
“桃子”
雲染輕輕地叫出聲，目光在冷焰的周圍游移。
冷焰一下閉嘴了，回過頭來，眯了眯眼: “偷聽是不好的行為。”
桐威哼哼兩聲: “你像個精神病一樣的在這裏，我們給你打打馬虎眼不好麽”
冷焰無語，就見桐威跟着逗小貓似的嘴裏“啧啧啧” : “桃子小桃子在哪兒呢”
冷焰差點去撞牆，他剛才如果看起來像精神病，現在桐威像什麽精神病院長
桃子看着兩人目光不斷從自己身上移過去，又轉回來，但始終對不上焦點，他喊了一聲: “桐威哥，雲染哥。”
但兩人是聽不見的，雲染站在那裏，有些局促道: “你應該在吧應該在吧”
說着去看冷焰，冷焰只是望着藍天白雲哼歌。
雲染皺了皺眉頭: “如果你在……就算你不在……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只是現在又不知道說什麽了，不過……如果你過的很好……你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就算見不到面了，我……我也會祝福你的。”
王雲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說到後來便閉嘴了。
桐威拍拍他的肩，只是補充了一句: “我們都會好好的，你安心吧。”
桃子一下笑出來，但眼淚卻止不住。
“謝謝。”
他輕輕地低喃，遠處母親的哭聲又變大了一點，衆人轉頭，就見火化的煙燒了起來。
“會不會痛”
雲染突然無意識的低喃道。
桃子苦笑搖頭: “不會。”
和冷焰告別，回到死神界，這裏依然是無邊的黑夜。
但黑夜在某些時候會給人安全感，就像現在。
仿佛躲進了被窩裏的小孩子，桃子突然覺得有些累，想要好好的睡一覺。
雖然死神是不用睡覺的……
“桃子。”
柯利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桃子回頭，就見男人笑着走過來。
“回來了”
“嗯。”桃子點點頭，又聽柯利洛道: “參加自己的葬禮有什麽感想”
“沒……”
桃子想了想: “挺複雜。”
“我第一次參加我的葬禮的時候，心情也很複雜。”
柯利洛眯起眼， “他們把我綁在木架上，然後用火燒我……雖然他們不知道，我那時候已經死了，還以為我很痛苦。”
柯利洛輕蔑的笑: “真是無趣。”
桃子驚訝: “你是被燒死的”
“唔，往事不堪回首。”柯利洛擺擺手，一手攀上桃子的肩膀: “狄岡呢”
“有任務。”
“哦……跟十貴族打交道也不容易。”柯利洛聳肩: “不過達納特斯夠講情義了，不是他赦免的話，我也還回不來呢。”
桃子點頭， “達納特斯大人很好。”
“你是沒嘗過他的壞。”柯利洛促狹道: “狄岡既然不在，你跟我混吧，我帶你去玩……”
話沒說完，就聽身後狄岡的聲音傳來。
“星辰。”
桃子趕緊轉頭， “狄岡!回來了”
“嗯。”狄岡看了一眼柯利洛，又把目光落到男人攀着少年的手上。
柯利洛就覺得手背好像中了一箭。
“我想起來亞連好像有事找我。”柯利洛收回手，找個借口溜了。
“還好麽”狄岡發現桃子眼睛有點紅，心裏發疼: “很難受”
“沒有。”桃子搖頭， “感動的。”
“感動”
狄岡愣了愣。
“嗯……覺得有些東西，就算是死掉了，也會一直在的。我覺得我現在能深刻的理會到電視裏說的，就算犧牲了，人民也永遠不會忘記他的……那種感覺。”
說着，桃子又笑起來: “好像有些誇張了。”
狄岡嘆口氣，伸手環抱住桃子: “我今天想了很多。”
“嗯”
“如果……你哪天後悔了，不想做死神了，我會幫你求達納特斯……讓你去輪回。”
桃子一驚: “為什麽”
“也許以後你會發現，死神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
“那有什麽關系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可是……”
“你是在苦惱這件事”桃子反應過來了，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怎麽會”
狄岡也是一驚: “為什麽這麽想”
“因為你不冷不熱的……又總是在走神。”桃子委屈的扁嘴巴。
“今天也沒陪我去葬禮……”
“我去了。”狄岡突然道。
“什麽”桃子一愣: “什麽時候”
“我……你一走，我就跟着你去了，我……我在廣場外面……”
他不放心，又怕桃子太難過，偷偷跟去。結果發現雲染和桃子即便一方看不見另一方，卻能傳遞心意，心裏忍不住嫉妒的要死。
桃子愣了半天，随後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原來我們都誤會了。”
他還以為誤會這種事不會在他們之間發生呢。
狄岡也嘆氣，低頭吻了吻桃子的唇，柔軟的觸感撩撥着他的心頭。
“我好像比自己預想中更……離不開你。”
桃子臉一紅，蹭了蹭狄岡的胸口: “不管是死神還是天使……只要你在的地方，就是我想去的地方。”
“……我愛你。”
狄岡突然覺得心髒劇烈跳動起來，明明是不會升溫的身體，內心卻暖的像是在溫泉裏狠狠泡過。
他這才明白，有些東西的溫度，摸不着看不見，卻同樣會有燙意。
男人笑起來，一把抱起少年: “用行動證明給我看。”
狄岡惡劣的笑，眼裏滿是喜悅，抱着懷裏此生比世界還重的愛情，奔回屬于他們自己的家園。
————————
阿莫最近忙起來QAQ而且又要存新坑的稿子，番外會補的慢一點，大家見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