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第11章

第 11 章

韓棠被他那意味不明的笑容和過分熟絡的動作刺的眼皮一跳,又想起管家剛才說陸衍出去接人的話——難道接的就是這個?

他哥這些年穩坐高位,別說親自出去迎接誰,非公開場合,普通人連見他一面都很困難,為什麽眼下會這麽在意這個人?

他看着萊爾,一股兇光不自覺浮上眼底。

這種殺氣騰騰的表情出現他在臉上,其實是很突兀的,從陸衍的描述和剛才的照面來看,萊爾本來以為他會是單純無害的菟絲花一般的存在。

更有趣的是,這種陰沉沉的氣息只是一閃而過,他擡起頭看向陸衍時,臉上就只剩下無辜和好奇。

他忽然明白陸衍談起寶貝弟弟時,所獨有的溫和語氣,這副單純乖巧的模樣,的确讓人說句重話都不忍心。

韓棠重新攀上了陸衍的手臂,問道:“哥,他是誰啊?”

可能是錯覺,他感覺陸衍有點不自在:“萊爾,公司最近一個項目的合作商代表。”沒等他介紹,這個叫萊爾的白種人又露出那種看熱鬧的表情,他的中文非常流利,甚至連那種輕佻玩味感都能學出七八分:“我知道你,你叫韓棠對吧,你哥經常跟我提起你。”

韓棠被他看陸衍的眼神弄的有點惱火,光天化日的,眉來眼去做什麽?跑他這示威來了?

他臉上一點看不出暴躁的痕跡,只是笑笑,回握着他的手,忍住把掌心裏的手骨捏碎的沖動,說:“是麽?我沒聽我哥提過你,你們認識很久了?”

萊爾正要說話,陸衍忽然生硬地打斷道:“棠棠,我叫人把禮物送到你房間了,你先回去把濕衣服換下來,再看看喜不喜歡,等聊完正事,哥哥就去找你。”

他對萊爾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跟上來,不等韓棠再次開口,就以一種不由分說的态度,帶着人朝書房走去。

韓棠不知道這是不是陸衍看出了他的敵意後,對這個叫萊爾的人的維護。但印象裏,這還是他哥第一次對他表現出閃避态度。

——雖然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但是很明顯,他不想讓自己和這個萊爾多接觸。

韓棠又想起那些被他藏進密室的畫像,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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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準,現在又是另一個。

萊爾回過頭,看見韓棠還站在原地。他眉眼狹長,瞳孔極亮,凝視着誰的時候,有一種近乎銳利的鋒芒。他站在背光的地方,見自己看過來,輕輕勾起嘴角,露出一個陷在陰影裏的冰冷笑容。

萊爾被他笑的心裏發毛,趕了幾步追到陸衍身邊,小聲道:“哎,你寶貝弟弟瞪我來着,是不是覺得自己被冷落了啊,要不我先陪你回去先去哄哄他?”

韓棠不在身邊的時候,陸衍身上那種予求予給的翩翩風度就消失了,轉而變為沉默冷淡的上位者姿态,聞言只面無表情道:“別多事。”

萊爾沒被他吓到,笑嘻嘻地問:“怎麽,這麽不願意他跟我說話,是怕他發現什麽?”

陸衍偏過頭看了他一眼,不是韓棠那種遮遮掩掩的威脅,而是一種居高臨下,幾乎有實體性壓力的凝重力量。

萊爾再怎麽嬉皮笑臉沒有正形,也被震了一下,他還想試圖轉圜,只聽陸衍冷冷道:“閉嘴,吵死了。”

直到他們的背影徹底消失,韓棠才冷着臉走上樓。落地窗前的茶幾旁,十來件禮物堆得小山一般。這是陸衍很早前就有的習慣——公司事多,難免有說走就走的時候,不能帶上韓棠一起,他就會把沿途見到的所有有趣的東西都網羅回來,然後陪着韓棠一邊拆禮物,一邊聊些當地見聞,像是想用這個方式來填補他們缺失的時間一樣。

這種溫情的時刻遠勝收禮物本身,韓棠靠在沙發上時,似乎還能感覺到被人從後面抱住,臉頰貼在一起的溫度。

但現在陸衍不在,這些都成了空想。他按捺着心底的燥意,随便拆了幾件,盒子打開,連東西都沒拿出來,實在沒有再拆下去的興致。

對着那堆禮物發了會兒呆,他展開手臂,洩氣般仰靠在沙發上,內心激烈掙紮起來。他知道他哥書房裏有監控設備,由安保組遠程控制,沒有陸衍的命令輕易不會開啓,但韓棠有他的權限卡——甚至可以用不讓他知道的更隐秘的方式,直接從外部黑進去……

但這些念頭只在腦子裏轉了轉,就被他徹底掐死。

算了,他哥才剛回來,要是做的不幹淨被他發現,再把人氣走就糟了。

找不到陸衍的苦頭他已經吃過一回,現在想一想還在後怕,而且萬一這人真跟他哥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沒準現在兩個人已經在裏頭暧昧不清了。

想到陸衍跟別人站在一起,用只會看向自己深切眼神看另一個人,韓棠就堵的喘不過氣,他用手背擋住眼睛,強行将那種病态般的獨占欲壓進心裏。

這些年陸衍深居簡出,從不跟人有過密交往。因為當年自己被帶回陸家以後,有人懷疑陸衍有特殊癖好,為讨好他,一連幾個月都有人把漂亮的男孩子往他面前送,陸衍從來不收,一般人到管家跟前就被打發走了。

但獻殷勤的人來得勤,難保沒幾條漏網之魚在韓棠面前晃悠的。

那時距離暗殺過去沒多久,韓棠雖然不像現在這樣哥哥長哥哥短的,但心理上已經很依賴陸衍了。想到有人要取代自己站在他哥身邊,他就愁的吃不下睡不着,剛養出來的那點肉沒幾天又掉下去了,陸衍天天看着他吃飯都沒用。

後來某一天,他看到管家,将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領進門,還安置在自己曾經住過的客房裏,他心裏的煎熬感瞬間沖上頂峰。那天陸衍剛好在外應酬,回來時已經是半夜了,韓棠就坐在窗戶邊,抱着膝蓋等他回來。

可能是夜裏風大,也可能是憂思過度,他發了點低燒。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格外脆弱無力,看起來風都能吹散。

韓棠很讨厭那時的樣子,陸衍應該也不喜歡,因為他一進門,就跟遇到什麽晴天霹靂似的驟然暴怒,幾步沖上前,将自己從窗戶邊抱下來。

他記得當時陸衍的表情猙獰的厲害,捏着他臉一個勁地問他在幹什麽。

韓棠把頭埋進他胸口,一個字都不肯說,直到陸衍把他放下來,要出去透透氣,他才抓住人家的衣擺,用難為情到極點,以至于音調都變了的聲音說:“你,收養別人也可以,但能不能別趕我走?”

這一次的低頭和之前都不同,以往面對困境,他姿态放的再低,內心也是不服不馴的。

狼崽爪牙未利,被按了頭只能服軟,但心裏沒有一刻忘記過這些加害者。

那時候臣服是為了以後的報複,而現在,則是為了挽留。

這種主動把軟肋暴露給人看的愚蠢做法,讓他發自內心的惶恐,他甚至沒辦法去看陸衍的表情——對方臉上出現哪怕一絲絲不屑,他都會當場崩潰。

但陸衍什麽都沒說,只是把他抱得更緊,随後就着這個姿勢下樓,去找管家問話。

別墅裏的傭人全被叫起來,白天來的男孩子也被人叫醒了。韓棠這才知道,這人是陸家本族的,管陸衍叫小叔,被家裏派過來送節禮。

他當時就臊的不行,推着陸衍的肩膀想從他懷裏掙出來。但陸衍仍維持着那種不容分說的強勢姿态,先是處罰了沒盡到告知義務的管家,接着明明白白對所有人說,以後他不在家時,來客留不留,全憑小少爺做主。最後不顧韓棠阻攔,連夜叫人把這個男孩子送出陸宅。

之前或許還有人因為韓棠名不正言不順的身份慢待、輕視他,這一晚過後,在陸衍絕對的維護态度面前,所有人都清楚,這個不知打哪冒出來的男孩子,在陸大少心裏的份量是無人能比的。

這種在意其實已經到了讓人覺得荒謬的程度,但沒有一個人敢置喙。之如寬容、體貼這種品質,陸衍只會在他這個便宜弟弟面前展露。面對別人,他還是那個說一不二的陸家家主。

那晚韓棠是睡在他床上的,管家送來了有助眠成分的牛奶,他喝完以後,在陸衍懷裏睡着了,還做了這段時間以來第一個好夢。

夢裏像是有人用羽毛撫過他的額頭、臉頰、最後那縷輕柔的暖意在他嘴角邊停留了許久許久。

陸衍的聲音也像是從黑甜鄉傳來——

“不會有別人了,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這句話怎麽聽怎麽像是哄孩子的說辭,韓棠醒過來也只當是個夢。但陸衍第二天去了公司,也不知他用了什麽手段,從那天起,再沒人敢把男孩子往他面前送。

時間久了,那些想跟他聯姻的人家也陸續打消念頭,直到現在,他都出來進去,都還是孤身一人。

這對他這個年齡地位的人來說是很不容易的,韓棠一開始只覺得好奇,連他都感覺出,陸衍對自己已經好到偏執的地步。

他過去的十幾年生活的太糟糕,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遇不到能信任的人,是陸衍打破了他的認知,陸衍的喜歡和在乎是不摻假的,那他又何必非要追問理由?只要自己是被偏愛的那個就可以了。

他已經習慣在陸衍給予的寵愛裏橫沖直撞,從未想過有人會把這份愛搶走。

他想象着沒有陸衍的日子,總覺得像被人扼住了喉嚨。

不可能的。

韓棠深吸一口氣,将手放了下來。之前壓在心底的迷茫、不甘、甚至于憤怒的情緒,在這一刻都消失了。他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再次睜開眼睛時,他臉上裏只剩下某種不可撼動的病态狂熱。

心裏被破開的那個口子還在流血,但韓棠已經不在乎了,他看向落地窗上的倒影,一個字一個字地對自己說。

“我不能沒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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