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比嘴甜

心比嘴甜

當一輛迷你的粉色小四輪車映入眼簾後, 付聞語想殺一個人的心情在此刻到達了巅峰。

“林聽你的腦子是被炮轟過嗎?烏煙瘴氣的!”

林聽挑了下眉,厚着臉皮接受了這句很新的罵人話語。

她将手機收回兜裏,彎腰把凄涼倒地的車扶起來:“開玩笑的啦, 現在是不是感覺不到緊張了?要不要再騎上去試試看?我感覺你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平衡了。”

付聞語撇撇嘴,發現自己在摔倒那瞬間産生的恐懼與退縮, 還真因為這一段小插曲消減了不少。

他接過車輕輕哼了聲,掀起眼皮掃了下林聽, 假裝不在意道:“我自己騎嗎?”

“我還是會在旁邊跟着你。”林聽搖搖頭, 一臉煞有介事地開口, “畢竟我聽說之前有個男生教大爺騎車, 因為沒及時護着導致大爺半途給摔了, 最後愣被訛了八萬八——”

選擇自動關上雙耳的付聞語冷漠無情地坐上車,懶得再聽她瞎掰, 踏板一蹬就壯着膽子歪歪扭扭地騎走。

他錯了, 他今天寧可摔倒, 屁股摔成整整八瓣, 他也不想再跟林聽說話了。

一直到臨近上晚自習的時間,付聞語才結束學車。

今天進度還不錯, 被氣了八百回的他最後還是誠心誠意跟林聽道了謝。

“你有什麽喜歡的, 想要的,或者愛吃的嗎?”

分開前付聞語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搞點實在的東西作為答謝。

他以前都是用錢來還清人情,這種簡單粗暴但不太禮貌的方式, 總覺得不太适合林聽。

表面光鮮亮麗,背地裏極其缺錢的林聽, 并不知付聞語內心的想法。

她要是知道,她可能也會訛個八萬八。

好吧, 其實朋友之間談錢确實不應該,收禮也同樣不太合适,因此林聽假意糾結了一下,然後攤了攤手一臉大方道:“沒關系啦,教你騎車又不是什麽很難辦的事情,你不用跟我這麽客氣。”

“不行,一碼歸一碼,你幫了我我就得有點表示,你不說的話,我就給你買一箱薄荷糖。”

“诶別,可別,你千萬別。”被反将一軍的林聽連忙制止,那直沖天靈蓋的玩意兒哪能當飯吃,“你這突然問我想要什麽,我哪裏想得出來,還是先欠着吧。”

“行,你想到了随時告訴我。”付聞語沒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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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時兩天的運動會正式結束後,一直在外奔波忙碌的付父難得回家休息。

家中氛圍比他想象的還糟糕,屋內的溫度竟比微冷的秋天更冰寒一些。

他沒有去找付母詢問,因為造成母子二人關系僵硬的原因,他從事發那天就知道。

所以,他選擇直接進付聞語的房間,一臉嚴肅地在椅子上坐下。

“我們聊聊。”

付父公事公辦的态度,比對待他的客戶還要冷漠。

付聞語正在伏案畫畫,聞言放下數位筆,面無表情地轉頭。

“聽說你半個月沒跟你媽媽說過話了?我平時是怎麽教你的你都忘了?”付父皺起眉頭,銳利的眼眸中滿是失望,“你明知道她是什麽情況,等一下就去找你媽媽道歉。”

“我并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麽。”付聞語一板一眼地反駁,很是倔強。

“不,你錯了。”他翹起二郎腿,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神色不容置喙,“從你選擇變成這樣的那一天起,我就很明确地告訴過你,想要得到什麽,就必然要失去什麽。”

“我和你媽媽都已經如你所願,給了你最想要的東西,而你承諾過你會好好聽話,實現你媽媽的心願,協助她緩解病情,可你現在這是在做什麽?”

“......”付聞語垂下眼眸,陷入沉默之中。

付父好心地給予了他反思的時間,半晌後才繼續說道:“你一直都是個乖孩子,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那件事就當做沒發生過,相應的作為補償,我可以在能力範圍內答應你一個要求。”

這已經是付父能給出的最大讓步,沒有道歉,只有補償。

付聞語知道自己是時候該順着對方給的臺階往下走了,整個人卻莫名難受到渾身緊繃,嘴巴如同黏了強力膠水一般,死都張不開。

他自嘲地想着,如果被反複抛棄、被摧殘折磨、被當做工具也能一次次原諒的話,那他真是賤的可以。

可惜,他确實很賤。

從第一次被丢在茫茫人海之中,他消失了一天無人來尋,最後默不吭聲買了個護腕戴在左手上,淡定回家當做無事發生時,他在父母面前的自尊心便早已變得無足輕重了。

像他這種為了懇求幾分愛而選擇一退再退,将所有弱點曝光無遺的孩子,父母想要拿捏他實在是太容易不過了。

“好,我知道了,我明天會主動跟她說話的。”付聞語終是再度選擇委屈自己。

所幸這一次付父主動提出補償,來作為他隐忍退步的交換,總歸不算太凄慘。

“你剛才說,可以在能力範圍內答應我一件事,那麽.....”付聞語悄悄握緊了雙手,心跳因接下來的話而逐漸加快,“那麽,我想過一次生日。”

這聽起來只是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要求。

所以付父毫不猶豫地颔首:“想過就過,之前也沒阻止你過生日。”

“不,我不是想要一個人自己過,我要你們跟我一起過。”付聞語知道他想簡單了,因此迫不及待地把要求補充完整。

他一瞬不瞬地注視着對方,眼中明晃晃的期盼與渴望毫不掩飾。

可付父這回沒有馬上應允。

他兩條長眉擰起,似是極度不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勸你換個條件,今天先這樣。”

不含感情地甩下這句話後,付父不在意付聞語瞬間暗淡的眼神,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他将雙腿屈起放在椅子上,用手環抱着,低頭把臉埋進了膝蓋裏。

有人常說孩子是愛的結晶,他卻像是被生下來報複社會的。

但想想父母綁定在一起的原因,他又覺得還挺正常。

付母曾經是名動天下的天才鋼琴家,在她最炙手可熱的時候,她為了救付父受了很嚴重的傷,一雙昂貴的手從此作廢,再也彈奏不了複雜的鋼琴曲。

付父可能是天大的愧疚裏摻雜了微小的愛,事發後堅持娶了付母,要對她負一輩子責任。

奈何天才的隕落讓付母變得偏激瘋狂,起初本以為孩子的出生能讓她恢複往昔模樣,奈何這一切非但沒讓她好轉,反而情況愈加惡劣。

最終,落了個誰都不好過的下場。

付聞語要是再脆弱一點,長久被家裏人這麽對待,指不定就要上天臺吹十級狂風了。

無奈他總抱有期待,即便被漠視苛待,也還是安慰自己有一天說不定會好起來的。

因為他真的很想知道,被摸摸腦袋,被溫柔抱一抱,被愛包圍的滋味究竟是怎麽樣的。

“服了,越想越想死,別想了。”付聞語猛地擡起頭來,惡狠狠搓了一把自己的臉。

他強迫自己專注于喜歡的事情,重新撿起數位筆唰唰唰地畫着東西,結果畫着畫着,視線就模糊了。

好恨,他真的好恨淚失禁體質啊。

付聞語扁着嘴三兩下畫了個哭着爆錘地面的小人,咔嚓一聲拍照發了條不帶文字的空間動态。

沒過多久,消息提示音叮叮咚咚響起,有很多人點贊了這張圖,紛紛留言誇贊他畫得可愛,也有問他為什麽要畫哭泣的表情,更有不知道什麽時候加的雙黃蛋,想約他出去玩。

付聞語雙眼無神地托着下巴,感覺心在這一刻死去活來又死去。

直到林聽的消息突然彈出來。

【林聽:你在家嗎?】

【Yu:在,怎麽了】

【林聽:吃不吃小蛋糕】

【林聽:(圖片)】

她發過來一張拍得很醜的蛋糕照片,周圍光線亮得有些紮眼。

但這并不妨礙小蛋糕看起來精致又美味。

【Yu:很遺憾,九點了不能吃】

【林聽:那九點零一能吃嗎?】

【Yu:你別偷換概念】

【林聽:那就九點零二吧】

【Yu:?】

【林聽:我到你家門口了,剛好零二】

【林聽:這蛋糕命中注定得進你嘴裏】

【Yu:??????】

付聞語從椅子上彈起來,沖到窗邊拉開簾子探頭往下看。

林聽穿着寬松的白色襯衫,劉海難得往上梳理露出額頭,手上提着盒小蛋糕,悠閑地站在昏黃路燈下,周身散發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暈。

她正低頭玩着手機,下一秒忽然毫無預兆地擡頭看過來。

付聞語腦子一懵,瞬間完成收頭關窗往下蹲的一套流暢動作。

他竄到書桌邊拿起震動不斷的手機,糾結地看着林聽發來的消息。

【林聽:速來速來】

【林聽:人呢】

【林聽:這小蛋糕可是我提前預訂的】

【林聽:平時想吃到可沒那麽容易】

【林聽:我不信你不心動】

【林聽:(噘嘴熊貓頭.jpg)】

想盡辦法誘惑人下樓的林聽,見對方一直靜悄悄的不回複,無奈地擡頭摸了摸後脖頸。

她沒開玩笑,這小蛋糕還真是她找私人作坊提前預訂的,一共就兩個。

這是她近兩年養成的一個小習慣,解決某件頭疼的事情,或者完成一個小周期的計劃,她就會獎勵自己放空腦子吃些合胃口的甜食,把繃緊的神經放松放松。

畢竟連驢拉磨之前都得先吃夠草,她也不能光一個勁壓迫自己,偶爾還是得在眼前挂塊肉吊着。

所以這小蛋糕四舍五入算是她費了老大勁贏來的嘉獎,享用時極其不喜歡被人打擾,更不喜歡與人共享。

但是,就在林聽剛把蛋糕放進冰箱裏的時候,企鵝空間忽然提示她,付聞語發了一條動态。

她點開,看見了一張簡單的Q版畫,地上趴着個委屈大哭的小孩兒。

林聽嘗試着代入付聞語那張漂亮的面孔,又想到他從來不是個情緒強烈外放的人。

捶地爆哭的小孩大概是心底的住客,而這個借畫抒情的人只會如她之前所見,一個人哭得悄無聲息。

能怎麽辦呢,林聽想着。

她存放蛋糕的動作猶豫了,最後還是取出了一個。

一個顏色粉粉的,上面有彩虹,有蝴蝶,還有馬卡龍的可愛4寸小蛋糕。

把照片拍過去給付聞語看之後,她拿上東西出了門。

連騙帶哄搞得對方沒了聲,林聽不僅一點都不急,甚至還猜測他可能在照鏡子确定眼睛紅不紅。

兩分鐘後,付家的大門被緩緩打開,急忙下樓忘帶鑰匙的付聞語拿鞋子卡着門縫,避免門自己關上。

他披着一件淺灰色的薄外套,一路朝着林聽的方向小跑過來,長發在夜裏只能看見淺淺的飄揚弧度。

“林聽!”付聞語皺着好看的眉頭,有點兒氣急。

“你來啦。”林聽等着人一步步來到路燈下後,不動聲色地掃過他微紅的眼眶,“給你小蛋糕。”

她将東西遞出去,對方卻後退了一步。

“不要,都跟你說了我這個點不能吃東西,你幹嘛非要給我。”付聞語有些氣林聽的霸道,害得他提心吊膽地避過父母溜出門來。

“嘛,倒也不是非要給你。”林聽收回手,轉而拆開了蛋糕透明外包裝上的蝴蝶結,“只是覺得如果不給你的話,我的良心會挺不安的。”

付聞語無法理解這話:“你什麽意思?”

“也沒什麽意思,就是看見了你發的空間動态,然後覺得,你可能需要一點點甜食來讓自己開心起來。”

林聽從挂着的小袋子裏取出叉子,非常反人類地從蛋糕中間挖了一塊。

“喏,吃不了多,那就吃一口呗。”

“夏天過去了,西瓜中間最甜的那一塊沒辦法給你,蛋糕中間這一塊我不知道是不是最甜的,但肯定是最好吃的。”

因為正常蛋糕表層的重點裝飾都在中央,吃中間的,就如同分蛋糕時分到了水果最多的那一塊,小時候碰到這種情況最開心了。

付聞語呆呆看着林聽的動作,頓時什麽火氣都沒了。

誰懂啊,這個世界上到底為什麽會有林聽這麽奇怪的人存在啊。

要麽被她氣死,要麽就被她感動到讓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差點再度決堤。

一張不帶有任何文字的圖片而已,她居然能借此猜到他不開心,還特意帶甜食來給他吃。

甚至在他說什麽都不肯要的情況下,還挖了擁有完整小蝴蝶圖案的一口蛋糕給他。

付聞語嘴唇輕輕顫着,小心翼翼地接過了叉子。

輕輕的,又沉沉的。

“謝,謝謝。”他軟和了聲音幹巴巴地道謝,整個腦子亂糟糟,嘴裏根本蹦不出更多好聽的話來。

“嘗嘗看。”林聽捧着變醜的蛋糕,動作自然地拿出另一根叉子挖了一塊往嘴裏塞,順滑的奶油在舌尖融化開,甜得她眼睛亮晶晶。

付聞語也學着她的動作,嗷一口吃了。

蛋糕沒有想象中的粘膩,反而如同果味冰激淩一般,冰涼清爽,綿密香甜,有夏天尾巴的味道。

“好吃嗎?”林聽看着他舒展開的眉眼,笑着問道。

“嗯!”付聞語用力點頭,同樣露出了笑顏,目光卻偏了偏。

他沒敢跟林聽對視,總覺得今晚那雙瑞鳳眼好似多了幾分不該有的溫柔。

既危險,又令人控制不住胡思亂想。

讓他在心情轉晴之餘,避免不了生出了一絲想躲避的念頭。

“開心了嗎?”林聽又問。

付聞語再度點頭。

“開心了就行,扣去蛋糕預訂過程所耗費的時間,以及到店自取所産生的路途費用,一口蛋糕我就算你友情價一百塊錢吧。”林聽把叉子插在蛋糕上,攤開了空閑的手,“現金還是轉賬?”

付聞語:“......”

付聞語:“你等一下,我扣一下嗓子看看能不能還給你。”

他作勢真要去扣喉嚨眼,林聽連忙笑嘻嘻地制止,溫馨的氛圍霎時間變得無比滑稽。

“好了好了,開個小玩笑嘛。”林聽擡手剛要放到付聞語的腦袋上,轉而又若無其事地落到他肩膀上拍了拍,“既然心情變好了,那晚上就能夠舒舒服服睡個好覺了,不過睡前要記得刷牙哈。”

“知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付聞語沒好氣地撇嘴。

見林聽道別後轉身就要走,他忽然開口問了個與當下毫不相關的問題:“林聽,你,你的生日是在什麽時候?”

其實他想問的并不是這個問題。

但此前已經被拒絕過一次,以至于他不敢再問第二次。

“一月三號,怎麽突然問這個?”林聽挑了下眉,“咋,想光明正大吃蛋糕啦?”

“你能不能想點正經的。”付聞語翻她白眼,“一月三號.....沒想到你居然是一月三號生日啊。”

“這麽驚訝幹嘛,你跟我同一天嗎?”

“我跟你只差一天,我一月四號,你竟然比我大。”付聞語表情略微有點嫌棄。

“大不大的不是重點,你就沒發現咱倆這出生日期有點意思嗎?”

“啊?”付聞語不理解。

“一三一四啊。”林聽感覺這緣分屬實也是妙不可言,“我們注定一生一世要在一起,嗯,當好朋友。”

“你,你別亂說....”付聞語的注意力從聽到一三一四開始就跑偏了,“噢,噢當好朋友,對對。”

“所以,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突然問這個是為什麽?”

林聽嘴角沾着星點奶油,一臉懷疑地湊近态度奇怪的付聞語。

他目光落在那一點刺眼的白色上面,臉上莫名其妙發熱,說話都開始結巴。

“就,就想找機會,送你禮物啊。”

“畢竟你,你幫了我那麽多次,我都沒有好好感謝過你。”

“理由這麽正經啊?都給我整不好意思了。”林聽直起腰離遠了點,眼神放空想了一下,“禮物什麽的就算了吧,我生日一般過得沒那麽正式,你也不用老覺得欠着我什麽。”

“不行,我就要送。”

“......”林聽撓了撓下巴,拿犟種沒轍,“行呗,那就禮尚往來,你喜歡什麽?”

“沒必要,你不用送我禮物。”付聞語搖頭。

“不行,我就要送。”

付聞語:“......”

“真不用,我生日可能不過。”他難堪地別過頭,“所以你別費心了。”

林聽笑意微微收斂了點,反應迅速地聯想到了下雨那天發生的事情。

她多多少少能猜到一點原因。

“這麽成熟?還沒成年你就不過生日了?”林聽不去細究太多,而是選擇解決問題,“那不行,你這樣顯得我很幼稚,你必須得過!”

“不....”他抗拒。

“吃了我的蛋糕,你就得聽我的話。”霸道林聽我行我素,“明年的生日我陪你過,時間一到我就直接去你家抓你,你別想跑。”

付聞語一噎,沉默了。

他看了林聽一眼,低頭,又看了林聽一眼,又低頭。

最後小聲問道:“....真的嗎?”

“什麽?”林聽沒聽清。

“你真的要陪我過生日嗎?”

他這樣小心又期待,哪有初見時咄咄逼人的大小姐氣勢。

還挺像紅毛丹,遠遠挂樹上的時候感覺會把人紮死,一摸才發現,連刺帶殼都是軟的。

“過,當然要陪你過。”林聽點頭,給予他最肯定的語氣。

付聞語擡起頭來,暗淡了一夜的眼睛終于亮了。

他看着林聽,露出一個有點孩子氣的羞澀笑容。

感....感覺有點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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