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身輕松

一身輕松

林棟梁死得突然, 生前并未立下遺囑,也沒有對外公開與李含淵的父子關系。

因此林聽作為他唯一的順位繼承人,這段時間要去處理很多事情。

繼承遺産其實并不是什麽輕松的事情, 尤其林棟梁背後的利益網錯綜複雜,更是難解。

所幸林聽恰好已經成年, 在諸多事情上都擁有着自行決定權,那些妄想占便宜的人沒有一個能在她手上讨到一分好。

比較惡心的是, 林棟梁生前在外頭養的一些女人, 或者是招惹到的一些仇家, 在他死後紛紛都找上了林聽, 就仗着她還是個小孩, 一個兩個都嚣張地獅子大張口。

而林棟梁公司的股東也各種找借口施壓,想要逼她轉讓出手裏的股份。

可惜林聽并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種, 為學業忙忙碌碌什麽都不懂的高中生, 她反而趁着在家自學沒有任何時間約束, 占據主動位置一點點把事情都調查清楚。

單純來撈錢的人, 林聽證據直接甩他臉上,若硬要耍無賴糾纏不休, 那就乖乖進局子蹲着。

确實被林棟梁迫害過的, 林聽會讓對方簽訂一份合同,經協商後給出合理的補償。

而對于手頭上價值不菲的公司股份,林聽沒有再裝傻,帶着以前經常接觸的律師, 召開股東大會進行一場面對面的談判。

她對這家肮髒的公司沒有任何興趣,只想幹脆脫身後把利益變現。

經過估值後, 可确定林聽手中的股份價值近千萬,但由于林棟梁的醜事傳遍千裏, 害得公司形象嚴重受損,幾個股東說什麽都不接受這個數目。

這都在林聽的預想之中,她內心的價位是五百萬左右,商談時數目卻遞減得非常緩慢。

卡在八百萬的時候,有一部分股東已經開始動搖,林聽趁着這個機會展現出了她最終目的。

因對公司內部情況完全不了解,無法明确股份轉讓前存在的風險,所以她要求受讓方承擔起全部債權債務,如果同意這一點,她願意以七百萬的價格轉讓手頭上占比40%的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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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聽此舉只為了透漏兩點信息,一是價格還能往下降,二是她對公司并不了解。

有精明的股東立刻開始抓住她的弱點展開攻勢,渾濁的雙眼裏全是貪婪,殺價格殺得一次比一次狠。

林聽佯裝不敵,最後傻傻地定下了六百萬的價格,這個決定一出,某些人臉都快笑爛了。

她與面不改色的律師對視了一眼,拿出了拟定好的轉讓合同,為這場談判畫上句號。

等後續一系列繁雜的流程走完,林聽收到錢,立刻去工商局更新了股東信息。

一身輕松的她把個人所得稅繳納後,反手托律師将她和李鳶搜集好的證據交給當地的稅務機關,舉報林棟梁的公司存在偷稅漏稅的情況。

真以為她的錢是那麽好貪的?

笑話。

“林小姐,我冒昧問一下,不知道你未來有興趣自己當老板嗎?”

律師跟着林聽來回奔波了許多天後,結款離開前忽然問了這麽一句話。

“為什麽這麽問?”

“我就想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繼續為你效力。”

律師從林聽女扮男裝的那一年起就和她認識了,對她的能力有着非常深刻的認知。

如果未來能夠為一個聰明果決、出手大方的老板效力,律師不敢想象這該有多幸福。

但是吧,在十八歲的時候就手握着六百萬,未來的變數誰也猜不透。

“誰知道呢,或許會吧。”林聽沒有把回答說得太絕對,笑着聳了聳肩。

堵在心頭數年的事情至此終于告一段落,林聽整個人猛地就輕松了不少。

一月的最後一天是本學期的最後一次考試,她連着半個月沒怎麽學習,也不知道會考成什麽樣。

在此之前,許久未見的付聞語竟默不吭聲辦了件大事。

他公開真實性別了。

不過奇葩的是,付父公開付聞語真實性別前的鋪墊,居然是寫一篇文章登報,并向全網大範圍擴散。

文章的內容大概意思是,家中妻子因大女兒去世導致精神異常,愛妻如命的付父便與孝順的小兒子商量,讓小兒子穿女裝來穩定妻子病情,後妻子又因意外變得癡傻,無可奈何的付父擔憂小兒子恢複性別會遭受旁人異樣目光,遂寫此文章感恩以往心善之人的協助,也望衆人知道他的苦心,能善待他的小兒子,他願意以一己之力承擔起全部罵名。

林聽看完付聞語轉載過來的文章後,沉默了很久。

她發現男人不要臉的程度真的能到達一個很恐怖的境界。

這篇文章頗為春秋筆法,故意抹去妻子變成這副模樣的真相,只一個勁用無數細節去重點突出付父的深情與痛苦,将他塑造成了一個極其富有責任心的絕世好男人。

而那些收了錢幫忙隐瞞付聞語性別的人,則成了深情故事背後的大善人。

等故事流傳度越來越廣,付聞語的性別已經不是重點,所有人都聚焦于這個好男人,甚至還有愚蠢的女性在看到付父人到中年依舊俊朗的外表後,瘋狂喊着要嫁給他,為他照顧全家人。

林聽不知道付聞語當時的心情如何,只知道他氣到要爆炸,請了幾天假之後硬逼着付父去醫院結紮。

他的目的很簡單,付父想要好名聲可以,但他必須這輩子都牢牢跟付母綁定,跟他綁定,真正承擔起應盡的責任義務。

但凡付父敢動離婚念頭,敢在外面搞出第三個孩子,他都會用手裏頭捏着的證據來個魚死網破。

将人害得面無全非後,還想輕輕松松借此收割一波好名聲,世上哪有那麽好的事情?

笑話。

這事發生的時候,林聽恰好抽不出時間去陪着付聞語。

好在他學聰明了不少,知道事情已經無法阻止後,幹脆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返校考試當天,林聽作為本月另一個話題人物,并不意外旁人沒完沒了的打量。

讓她感覺好笑的是,所有人似乎都已經逐漸遺忘了她是林棟梁那個畜生的孩子,只記得她曾經和付聞語親密無間,時常傳出談戀愛的緋聞來。

在一堆人八卦的目光中,林聽順利來到久違的教室。

她是上一次考試的第一次,所以這次考試的座位在原教室的第一個位置。

而付聞語則在同一列的最後一個位置。

“剪頭發了?”

林聽從後門進來的時候,差一點就沒認出付聞語的背影。

他将堪堪及腰的長發剪掉,換成了清爽利落的短發,胸前的假象也消失了。

“嗯。”付聞語擡眸看林聽,明明依然是唇紅齒白的漂亮模樣,卻多了幾分少男氣息,“你還好嗎?”

“還行,事情都解決了,你那邊怎麽樣?”

“我也還行,就是老有神經病過來試探我到底喜歡男的還是女的。”付聞語不耐煩地啧了一聲,視線落在林聽垂在身側的手上,心底有些犯癢。

要知道距離他們上一次貼近,已經過去三個禮拜多了,他已經好久沒有和林聽獨處了。

好想她。

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歡他現在這個發型。

“別搭理他們,考試加油。”

林聽從口袋裏摸了顆糖出來,放在付聞語不安分的手旁邊。

他趴在桌上側首看林聽,唇邊蕩漾出的笑意羞澀又可愛,濃密的長睫輕輕顫動。

旁人看不懂他們看似平淡如水的相處方式,對林聽淡然的反應感到很失望。

拜托诶,突然發現自己一直在跟一個男生傳緋聞,正常人哪裏忍得了,少說也得吵一架吧!

氣氛整得這麽和諧,總不能林聽早就知道......

老天奶的,這種情況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林聽早就知道付聞語是男的,依然對緋聞睜一只眼閉一只,那她豈不是!?

慢悠悠整理着文具的林聽并不在意別人在想什麽,她正考慮着她該在哪個時間點公開真正性別。

付聞語的事情爆出後,雖然有付父操控着輿論,但上面肯定會開始派人嚴查這件聞所未聞的事情,即便查不出什麽明顯違法亂紀的痕跡來,卻也不會寬松處理。

林聽的性別在這種形勢下肯定瞞不了多久,最晚也只能撐到下個學期。

所幸現在剛好考完試就放寒假,她還能有點時間稍微準備一下。

兩天的考試結束後,作為小隊伍裏受打擊最大的範晚天,緊急在愛吃的火鍋店裏召開了會議。

他先是關心了一下林聽的遭遇,并堅決表示自己絕不會和外人一樣,将林聽跟那個老畜生混為一談。

再然後,他用手指着高貴冷豔的付聞語,憤怒地批鬥着對方的隐瞞。

付聞語拳頭忍不住變硬,冷漠的眼神銳利如刀。

他本來就很不爽被範晚天搶了林聽旁邊的位置,這小子居然還敢當面說他壞話!

林聽一邊樂呵呵地聽範晚天說胡話,一邊倒了四杯可樂分下去。

溫卻微搖了搖頭,坐在旁邊偷摸拿起手機跟小帥哥調情。

“哇你還瞪我!你騙了我們诶!”

範晚天委屈巴巴地撅嘴,拽住林聽的手腕扯了扯,告狀道:“聽聽你看他!哇塞還好我跟你沒有鬼迷心竅被他迷住雙眼,不然都不知道咱倆今天得有多尴尬。”

“把你狗爪子給我拿開!”

付聞語咬牙切齒地怒道。

“憑什麽!大家現在都是男生了,我憑什麽要讓你!”範晚天故意賤兮兮地湊近林聽,當着付聞語的面一把攬住了她的肩膀,滿臉的耀武揚威。

暗道不妙的溫卻微一把拉住付聞語的衣角,防止對方暴起揍人。

林聽看着眼神幽怨到想吃人的付聞語,将範晚天無情推開後淡淡道:“卻微我們換個位置吧,我有些話要跟聞語說。”

“幹嘛幹嘛!有什麽話是我聽不了的嗎!”範晚天掙紮起來,嗷嗷叫喚着不肯答應。

溫卻微冷笑一聲,起身換了座位後直接給他來了個巨疼無比的腦瓜崩。

她看着這個發旋比心眼多的二傻,感覺情商低有時候真的是一種無可救藥的硬傷。

林聽坐下去之後,聽到身邊人輕輕哼了一聲。

她拿指尖戳了戳付聞語的腰窩,給正在賭氣的人硬生生戳到了椅子邊邊上。

真生氣了。

好吧,這事也的确怪她,老防不住範晚天這條二哈的襲擊。

林聽跟溫卻微對視了一眼,懂事的好姐妹立刻把範晚天強行帶去了自助區。

這下周邊再無人打擾,她直接明目張膽地伸手摟住付聞語的腰,将人拽到長椅中央後才收手。

付聞語吓了一跳,慌裏慌張地看了一眼周圍的其他顧客。

确定沒人注意後,他不再有長發遮蓋的耳朵瞬間變紅,臉頰氣得微微鼓起。

“你幹什麽你!”

“喔,終于舍得搭理我了。”林聽歪着腦袋看他,一雙鳳眼裏全是細碎笑意。

“你還好意思說,你不是答應過我不跟別人靠得很近的嗎!”付聞語快要酸死了,眼底盡是不安。

天知道他有多想像範晚天一樣,無所畏懼地觸碰林聽。

可無奈心情大不相同,動作的含義也就容易變味,別人定會有所察覺。

雖然他真的能做到無視世俗目光,可他卻很在意旁人對林聽的看法。

有些委屈他一個人受着沒關系,卻不願意讓林聽也落入跟他一樣的境地。

可惜越擔憂,越束縛,越無法在外自然而然地相處。

“是我的錯,沒有下次了。”

林聽真心實意地道歉,在桌下無人可見的地方握住了他的手,輕輕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手心。

付聞語抽了一下手,沒抽回來。

他側頭過頭來也不說話,就是用一種像小動物般惹人心軟的濕潤眼神一直看着林聽。

林聽有點想搓一搓他的臉頰,但溫卻微他們卻端着盤子回來了。

付聞語遠遠看着兩人往座位這裏走,頓時心一緊,急急忙忙地想把手收回去。

但也不知道林聽突然犯了什麽病,不僅不把手松開,還故意張開五指與他嚴絲合縫地交扣在一起。

付聞語憋得臉通紅,在桌底下拼命地與林聽拔河,可不論怎麽用力都掙脫不開。

直到對面兩個人毫無所覺地坐下,他才像是被定住了一般默默安靜下來,一動也不敢再動。

“你咋突然臉這麽紅?”

範晚天嘴裏嚼着一塊番石榴,疑惑地看着渾身不對勁的付聞語。

“有點熱。”他勉強笑了下,目光飄忽到一旁去。

溫卻微壞笑了一下,故意将筷子甩到林聽位置那裏去,然後哎呀一聲猛地蹲下去撿。

她側過頭,毫不意外地看見讨人厭的小情侶在桌底下十指交扣的手,容易害羞的那個還在偷偷使勁想把手縮回去。

溫卻微沒忍住撿起筷子就往林聽腿上戳幾下以示抗議,又無語又想笑。

等坐回去後,她不經意間與付聞語對視了一眼,震驚地看着他瞬間連脖子也跟着一起紅了。

怎麽回事,都成年人了還這麽純情,哪天跟林聽更進一步了豈不是得直接發高燒?

能不能學學她,一天親兩個還能抽空去找林聽聊天。

付聞語聽不見溫卻微暗自腹诽的聲音,只覺得自己現在又緊張又開心到有點想翹腳尖。

火鍋料上齊了之後,林聽更是體貼入微地照顧着他,轉挑他愛吃的東西放進菌湯鍋裏去燙,熟了之後就假裝順手地撈進他碗裏去。

天哪,誰懂啊,這種暗戳戳的關照實在是讓人有點爽過頭了。

付聞語控制不住上揚的唇角,吃着吃着就差點得意忘形到貼林聽身上去。

他開開心心地一口吃掉剛被人夾進碗裏的小肉卷,看着對面範晚天哐哐炫飯的樣子都順眼了不少。

就這樣慢慢的,晚上一頓火鍋吃下來大家都吃開心了,唯有付聞語像是被放進鍋裏煮了一遍似的,整個人都快熟透了。

眼力見滿分的溫卻微帶着範晚天先行一步,将時間都留給了剩下的兩人。

“這一周的假期你有時間出來玩嗎?”

身邊終于沒有認識的人在,付聞語無所顧忌地靠近了林聽。

“不好說,這一個月來很忙,我得趕緊把學習進度跟上。”

“哦。”付聞語肉眼可見地耷拉下肩膀,神色失落,“那我是不是又只能在下一次考試的時候才能看見你?”

“幹嘛,還沒分開就開始想我了?”

“對啊,不可以嗎?”

付聞語在人前矜持內斂,人後表達心意的時候倒是坦坦蕩蕩,臉不紅氣不喘。

“可以是可以,但你這麽直接讓我怎麽辦?晚上難道要跟着你回家嗎?”

林聽你了捏他的臉蛋,似笑非笑。

“你肯來的話,也不是沒有房間給你睡。”

“再說了你之前不是問過我,要是你沒地方住了我能不能收留你。”

“你來呗,我把我的床讓給你都行。”

付聞語看來是真舍不得林聽,多正經一孩子,嘴裏淨是些虎狼之詞。

林聽看他那副認真的樣子,繃不住笑了。

她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長,片刻後回應道:“記住你說的話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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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寒假過去,林聽除了過春節的時候出門跟付聞語他們碰了個面,其餘時間都待在家裏。

缺德鬼在開學後不久,忽然給她打了個電話,要她在百日誓師大會上作為學生代表上臺發言,當然,發言稿她得自己寫。

林聽答應得非常爽快,發言稿卻一個字都沒寫。

百日誓師大會的當天,所有高三年度的師生都聚集在了二中大禮堂。

激情澎湃的校長在臺上結束了冗長的發言之後,将位置讓了出來。

靜候在人群後方的林聽,穿着一身板正的冬季校服,已經長到肩上的頭發被她半紮起來,渾身沉穩的氣質與過往出現了明顯的差別。

聽見校長點了她的名字之後,她挺直了腰板,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邁着從容不迫的步伐上臺。

付聞語站在臺下,淹沒于成百上千的學生之中,好似芸芸衆生裏最不起眼的一員。

他專注而又熱烈地仰頭遙望着臺上那個光風霁月的人,心跳一聲比一聲來得響亮。

看,臺上是我喜歡的人,一個最最優秀的人。

林聽接過老師遞過來的話筒,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張了口。

“親愛的同學們、老師們,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林聽。”

“我很榮幸今天能夠作為學生代表站在這裏發言,但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先跟大家說一下。”

林聽只開了個話頭便沒再接着往下說。

她在衆目睽睽之下,擡手抓住了後脖頸上提前扯松的蝴蝶結,毫不猶豫地拉開。

所有人都知道,二中的林聽在喉結處紋了個刺青。

而當她将黑色布條摘下之後,衆人驚訝地發現,她的喉結處居然一片光潔,什麽也沒有。

是的,什麽也沒有。

連凸起的喉結也沒有。

在議論聲漸漸擴大之前,林聽重新舉起了話筒,輕咳了一聲,換回自己原本的聲音。

她語氣平靜,面無波瀾道:“其實,我是個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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