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肅穆莊重的葬禮上。
以黑白為底色, 一架極為奢華的巨型棺木停放在草地上,旁邊是黑白菊花紮束的花環,前方是供奉祭品, 檀香正冉冉升起。
寬敞空間足以容納來往衆多前來吊唁的賓客。
本該安靜的賓客們, 此時卻紛紛看向最前方, 棺材一側, 黑色套裝包裹的長發女人微垂着頭, 黑色小紗帽遮住她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小塊白得發光的肌膚, 她婀娜多姿地站在那裏, 引來無數複雜目光窺探。
一個中年男人見此情形, 面色難看地冷哼一聲, 看他着裝打扮, 應該是死者的親屬,容貌更和擺放的死者照片隐約有幾分相似。
事實上,他正是這次葬禮主人的親哥哥,賀東岩。
“老公。”鄭娜忍不住出聲:“你再忍忍。”
她說完瞥了眼黑衣女人, 眼裏滿是鄙夷和不屑, 白皎,賀東恒的情人, 賀東恒死後就一直在賀家,美其名曰留在這兒送賀先生一程。
都是千年的狐貍,玩兒什麽聊齋。
她還看不出對方目的, 就是為了賀東恒留下的巨額遺産。
賀家多年前已經開始敗落,後來老爺子看中賀東恒的能力, 越過她丈夫遞交給賀東恒,他也果真不負衆望, 接任後的幾十年,将賀家發展成現在的商界巨富。
東信如今已是千億資産的大集團,商業投資遍布金融、能源、房地産、影視等多種行業。
賀東恒是所有人眼裏的商業天才,可惜,四十七歲時,他就死了。
不過他不死,這筆龐大的遺産怎麽能落到他們身上。
鄭娜眼中精光閃爍,如今的賀氏群龍無首,就是一塊巨大的肥肉,誰都想來分一口,他們作為嫡系,理應繼承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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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任誰都能感覺到這場葬禮的波詭雲谲。
包括白皎。
第一次透過一層紗網看到男人遺體時,她整個人都是懵的,随後便反應過來,她又穿越了。
001系統傳輸劇情,看到後她在心裏狠狠罵了幾聲。
這次的劇情可比上次還刺激,上次好歹是女配,這次,她成了完完全全的炮灰。
未覺醒的她忠實進行着主神設定的劇情,作為男主戲份不多的炮灰小後媽,貪財享樂,惡毒愚蠢。
在男主雙腿殘疾時,她侵占了男主父親留下來的全部遺産,又導致男主原本有希望治好的雙腿徹底失去治療機會,最後更是一把将男主掃地出門。
幾年後,男主從國外強勢歸來,已是商業巨擘,而她手裏的財産已經全部被人騙走,害怕被男主報複的她連夜出國,結果下飛機第一天,被人槍殺在混亂的街頭。
白皎:……
唯一慶幸的是時機還不算太晚,這是男主父親下葬那天,一切都還沒發生,她也不準備讓它發生。
感受到所有人暗暗打量的視線,白皎微微蹙眉,她當然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人設,惡毒貪婪的小後媽,争奪家産的親戚眼中釘,她不準備改變這個人設,這也太爽了,只是需要加一點其他形容詞。
比如,癡心不改的未亡人。
她瞥了眼賀先生的黑白遺像,即使,她和這個男人根本沒有出格關系。
思索的這段時間,葬禮已經進行到最後一步,在釘死棺椁前一秒,家人看逝者最後一面,目送逝者離去。
哀戚的哭聲驀地響起,以賀大伯為首的三四人放聲大哭:“二弟/二哥,你年紀輕輕怎麽就去了啊!”
三四個人,硬生生弄出一場敲鑼打鼓的送葬場面。
一側,輪椅上的青年目光嘲弄,他和遺像上的男人眉眼驚人地相似,因為年輕,更加英俊青澀,坐在輪椅上,散發着陰郁疏離的氣質。
他眼中沒有一絲悲傷,仿佛一個高高在上漠不關心的旁觀者。
衆目睽睽之下,一道身影忽然出現,白皎按住棺椁,在衆人來不及反應之時,她已直接跳進去。
衆人大吃一驚,哀嚎的哭聲都戛然而止,賀大伯抹眼淚的動作已經停了下來,賀小叔吃驚地張大嘴巴,臉色扭曲地看向棺材裏的女人。
這是什麽情況?
場上記者互相對視,下一刻,齊刷刷抄起手裏攝像機,管他什麽情況!拍就是了!
這可是個大新聞,他們已經在想五花八門的标題和噱頭,相信全國人民都會喜歡這樣的新聞。
賓客一片鴉雀無聲,就連漠不關心的賀雲澤也皺起眉頭,握緊輪椅扶手。
白皎直接躺平,閉上眼睛,黑衣素服完美地襯托出她美豔絕倫的容貌,讓人下意識産生一種感覺,她應該在星光環繞的紅毯上,而不是和一個死人躺在死氣沉沉的棺材裏。
十分割裂的一幕,卻有種詭異邪氣的美感。
白皎正慶幸棺材裏空間夠大,不然她要直接壓着賀先生了。
真是對不起。
出現這樣的意外,很明顯,葬禮是暫時進行不下去了。
賀大伯脾氣暴躁,直接怒喝道:“你在幹什麽?出來!”
小叔狗腿子似的附和:“你、你別妨礙葬禮。”
白皎微微擡眸,眼中淚水漣漣,渾身散發出讓人難以忘懷的哀傷和絕望,她凄美破碎的一眼,讓無數人忘記呼吸。
她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哀哀地低喃,溫柔撫上男人冰冷的臉頰,眼裏愛意昭彰:“賀先生,我來陪你了。”
這是要殉情?!
不知道多少人倒吸一口涼氣,她已經開始要求:“把棺蓋合上,我要跟賀先生一起走。”
嘶!
這一刻,無數複雜目光看向她,有懷疑有嘲諷更有震驚和感動,白皎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仿佛整個人都沒了靈魂。
她的演技經過上一世的不斷打磨和精進,就算是最鐵石心腸的人來了,也無法分辨真假。
從現在起,她就是癡戀賀東恒的可憐人。
“咔嚓咔嚓——”
快門聲不斷響起,記者消息靈敏,早就知道死去的賀先生似乎有位紅顏知己,如今看來,就是這位小姐了。
一時間,不管他們相信還是不信,嘴上都在為白皎打抱不平,并且試圖問出什麽來,比如:“賀先生跟您是什麽的關系?”“您這樣做,是因為有人逼迫,讓您受不了嗎?”
說話間,意有所指地瞥向賀大伯。
#葬禮當天情人殉情跳棺##富豪葬禮,親人竟為争奪家産做出這種事#這種戲碼大衆簡直百看不厭!
賀大伯看着記者七嘴八舌地追問,腦袋冒出一頭熱汗,他不斷否認這些亂七八糟的猜測,心裏窩火不已。
她在搞什麽?
白皎一聲不吭,似乎剛才那句話結束後,她已經變成了一個追随賀先生離去的死人,就連記者提起賀東恒留下的巨額財産,她也沒有半分動容。
賀雲澤也不禁疑惑起來。
她到底想要什麽?
父親死亡的這段時間裏,他已經看夠了鬧劇,大伯野心勃勃蠢蠢欲動,小叔胸無大志是條十分好用的狗腿子,還有——她。
賀雲澤視線落在白皎身上,他和對方只見過幾面,便一眼看穿她眼裏的虛僞和貪婪。
可是現在,他竟然看不穿了。
難不成,她真的喜歡上了老頭子,要跟他一起去?
呵。
賀雲澤冷笑一聲,那個無情無義的男人,怎麽會有人心甘情願的愛他!
他冷笑着,完全沒想到,幾分鐘後,戰火就會燒到自己身上。
白皎默默流淚,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仿佛真的要踐行殉情,已經有不少人先入為主地認為,她是死去的賀東恒現任戀人,畢竟,對方妻子故去十多年,就算再婚也情有可原。
不管她是什麽目的。
鄭娜隐晦的目光在白皎和賀雲澤身上反複打量。
賀大伯正要出聲,被她拍了拍手:“我來。”
她看着棺材裏的白皎,低聲道:“白小姐,既然你對東恒這麽癡心不改,你也該承擔起他留下的責任,東恒還有一個兒子呢,你現在死了,誰來替東恒照顧他?”
她溫溫柔柔地說,聲音雖低,卻能保證周圍一圈人都能聽得見。
既然癡心不改,就更應該替他分擔一切責任,正好這個殘廢的拖油瓶,他們是一點兒都不想見到!
不是想要借助輿論分財産嗎?我們把他兒子都給你了,你可一定要對他負責啊。
她惡意地想着,臉上表情愈發關切。
她對白皎忠貞的誇贊,其實就是嘲諷。
鄭娜作為賀家人,一直知道賀東恒在啊外有個女人,他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甚至為她花掉上百萬。
她調查過,對方甚至都沒他兒子賀雲澤大,聽說還在上大學,簡直沒有廉恥心!
原本打算葬禮過後解決,現在好了,人家自己遞上把柄,正好一起掃地出門!
這番話對任賀別有用心的人來說,純純架在火上烤。
可對白皎來說,簡直就是送上門的梯子。
她半坐起來,在賀雲澤微妙的預感中,竟然真的走出棺材,周身萦繞凄美破碎的氣質,主動走向他。
她神色難掩哀婉,卻仍舊溫柔地蹲下身:“雲澤,賀先生既然把你交給了我,從今天起,你可以叫我媽媽。”
賀雲澤腦子像被斧子劈開了,震驚得無以複加。
草!
開什麽國際玩笑!
她到底在說什麽鬼話?!
所有人都默認她是死去賀先生的戀人,又有之前那樣驚世駭俗的舉動襯托着,根本沒覺得這句話有什麽不對。
白皎朝他伸出手,正要出聲,一道聲音猛地響起,灰色西裝的律師夾着厚厚的牛皮袋,姍姍來遲。
律師:“賀夫人。”
賀東岩夫妻已經怔住了,下意識看向律師,她們夫妻都認得對方,他是賀東恒留下的處理遺産的律師,據說他死前在律師事務所留下遺囑并公證,他們一直在打探賀東恒如賀分配遺産,奈賀對方一直不肯透露。
只說等葬禮開始再宣讀。
經過一系列事件,賀大伯自己都忘了這件事,沒想到他突然冒出來,律師急匆匆跑來,徑直掠過賀大伯和他的妻子,來到白皎面前。
他神色哀戚地重複一遍:“賀夫人,請節哀。”
不少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賀夫人?
她不是無名無分的情人嗎?難道他們領證了?
下一刻,律師的行為似乎印證了他們的猜想。
律師抽出一份文件,面相賓客:“這是賀東恒之前留下來的遺囑,已經經過公證,賀先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特別要求我等到他葬禮時再進行宣讀。”
在場賓客驚愕地看向他,失态得維持不住表情。
鄭娜呼吸困難,兇惡的目光盯緊律師,前所未有的糟糕席卷全身。
律師并不在意這些目光,他來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宣讀遺囑,打開厚厚的牛皮紙袋,除去最上面是賀東恒留下的遺囑,底下全是他的遺産資料。
律師:“賀東恒先生七月六日親自簽署遺囑,将名下全部私人遺産以及東恒集團全部交由白皎女士繼承……”
他說完已是一片鴉雀無聲,恭敬地将文件遞給白皎:“白皎女士,遺囑一式兩份,除去最上面是遺囑原件,底下是我調查的賀先生遺産資料,請您過目。”
在所有人極度震驚豔羨的的目光中,白皎接過遺囑。
“不可能!”鄭大伯怒吼一聲,猛地朝她撲來:“不可能!財産全給她?她是一個外人啊!對了,雲澤,他還有雲澤這個兒子,還有我們這些親人,他為什麽不給我們給一個外人!”
“賤人!遺囑肯定是假的!假的!”
他被保安飛快拉下去,怒吼聲還在回蕩,已經有人清醒認識到,一切已成定局。
白皎,不,現在該叫賀夫人了。
她完全不為所動,一身黑衣,表情死寂地捧着遺囑,在衆人敬畏豔羨的目光中,一舉成為國內千億女富豪!
記者為她抓拍的照片,當天便登上網絡熱搜,即使她只是面無表情地望着鏡頭,仍舊引來一大片贊美聲。
【姐姐真是美豔絕倫,財氣逼人!】
【富婆姐姐看我看我!】
底下是各種分析,分析她繼承的将是怎樣一筆巨額遺産,單是她繼承的私産,就是普通人完全無法想象的財富,更別提她即将繼承的的東信,它至少為國家提供上萬崗位,公司總部位于江省,是省裏第一的納稅大戶。
也有一部分人在底下頗有微詞,賀東恒是不是瘋了,他被人下蠱了吧,為什麽要把遺産全部交給一個女人!
不過,這樣的言論很快淹沒在贊美詞裏。
天空下起綿綿小雨。
白皎回到車上,看向保镖送過來的男生。
賀雲澤陰鸷地盯着她:“白皎。”
他不相信賀東恒會那麽愚蠢,可惜經過今天一連串變故,就算是他,一時也抓不住頭緒。
白皎溫和地笑了起來,為他敏銳感到驚訝,沒回答質問,反而話鋒一轉,胡扯起來:“沒關系,不叫我媽媽也可以,以後我們兩個人相依為命,你可以暫時叫我姐姐。”
賀雲澤:……
*
賀家是位于市區別墅群正中心的千平樓王,是江省最知名的富人區,忘了說,這個樓盤就是東信開發的。
白皎推着繼子的輪椅,還沒走進,便聽見窸窸窣窣的讨論聲。
屋子裏,傭人沒有打掃,而是亂糟糟地聚成一團:“你們說,今天葬禮結束,我們還能不能見着少爺了”
“應該不能吧,賀先生對大少爺的态度多惡劣啊,肯定容不下他。”
“前幾天,我還見文倩小姐來,要少爺搬出去,給她騰地方。”賀文倩,是賀大伯的女兒,他們口中的賀先生,自然也不是過世的賀東恒,是賀東岩。
“你們還說什麽大少爺,過了今天,這個家就只有一個文睿少爺了。”劉嫂撇了撇嘴:“真是可憐啊,現在掙錢那麽難,不知道他一個殘廢該怎麽活下去。”她假惺惺地說,一口一個殘廢。
裏面讨論得熱火朝天,隔着很遠都能聽到。
白皎掃了眼賀雲澤,他低眉垂目,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仿佛那些人嘴裏的殘廢,跟他沒有一絲關系。
不愧是男主,情緒控制能力挺強的。
她就不是了。
白皎一腳踹開大門,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徐徐走進來,輪椅碾動聲在室內響起,仿佛碾在衆人心尖上。
她迎着衆人目光,一改方才的頹然:“怎麽不說了?”
第一個反駁她的是傭人劉嫂,她在賀家工作多年,表面上忠心耿耿,實際上卻是賀東岩的人。
背地裏說悄悄話被人聽見,她應該害怕,可是當她看到白皎後,不由輕蔑一笑:“白小姐,您就不要多管閑事了。”
她知道白皎,一只嬌養的金絲雀,這些天一直找麻煩,賀先生說過,遲早有一天要教訓她。
白皎直接把她當成了空氣,一一掃過傭人們,不禁眉頭微挑,真是巧了,這些大多都是賀家親戚收買的傭人,還有一些雖然不是,但是能在背後說雇主的悄悄話,素質應該也不高。
她直接下通知:“從今天起,你們全被辭退了。”
劉嫂第一反應是驚慌,旋即反應過來,甚至想大笑,眼前這位莫不是失心瘋了吧?
她不過一個小雀兒,竟然敢辭退自己!
“你有什麽權利這麽做?我要告訴賀先生!”
下一刻,有人噗通一聲軟倒在地。
手機外放着營銷號的播報,歡快的背景音裏,營銷號誇張地講述:“天啦嚕!這是真愛吧!東信集團董事長賀東恒先生立下遺囑,竟然将名下所有資産全部交由白皎女士繼承!我又相信真愛了……”
所有人驚懼交加地看着她,她們熟知的人裏,只有一個人叫白皎。
白皎:“現在我有權利了嗎?”
十分鐘後,所有涉事人員全部辭退。
屋子裏前所未有的安靜。
賀雲澤緩緩掃了眼前方的女人。
白皎猛地蹲下來,像是洩了氣的皮球,整個人散發出難以形容的頹唐與絕望,當她看到他時,黯淡無光的眼珠微微滾動:“我答應過賀先生,我要替他保護你。”
說到賀先生,她忽然凄婉地笑了起來,溢滿的悲傷讓人禁不住動容,那張美豔絕倫的臉直面他,叫他忍不住失神一瞬。
他極快地收斂眼中情緒。
白皎很快又打起精神,柔聲說道:“雲澤,媽媽送你回房吧。”
賀雲澤面無表情地注視她。
白皎:“忙了一天了,你也該休息了。”
她說着看了看繼子雙腿:“要不,我——
賀雲澤陰沉沉地看着她,不等她說完,直接打斷道:“不用你幫忙。”
白皎:“……”
“我是說幫你脫衣服,剛才下了一陣雨,你身上外套都濕了。”
她邊解開領帶邊慈愛地說:”我現在是你的媽媽,媽媽照顧兒子,天經地義。”
“你要乖乖的,聽媽媽的話。”
賀雲澤:……
白皎對他惱怒的視線熟視無睹,憐愛地摸了摸男生腦袋,嘶,還挺紮手的,像是在摸一個小毛球:“好了,快去洗澡吧。”
簡直像是在哄一個兩三歲的小嬰兒。
賀雲澤全身發顫,氣的。
她拍拍他的胳膊,肌肉結實,鼓鼓囊囊,像是想起了什麽,她懷念道:“賀先生之前告訴過我,你性子桀骜,拒絕治療腿傷,也拒絕保镖幫助,你有自理能力。”
他瞬間怔住。
這樣隐秘的事,他竟然會告訴她?
白皎拍拍他的臉頰,明明比他還小,卻擺出十足的長輩姿态:“小孩子不要生氣,會長擡頭紋的。”
他擡眸,目光陰寒森然,仿佛出鞘利刃,讓人心生畏懼。
白皎施施然起身:“晚安,小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