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新年
新年
新年
在我們中原這一帶,過年大致是從臘月初八開始的。不管身處各地,只要在這天将一碗臘八粥捧在手裏,立刻就有了過年的味道。
做粥的工序很複雜,首先你需要一個清晰的思路,思路有了一切就好辦,食材火候什麽的都是小意思。紅豆花生桂圓蓮子核桃等八種幹果,再加上家裏都愛吃的小料——大抵是山藥白薯之類。
關于煮粥,很多人家用的都是大米,也有用糯米的;而少數會吃的人家,用的則是大米糯米摻糙米,那樣煮起來又黏又香,小孩子要吃一大碗。
聽父親說,在他幼年之時家裏清貧,每年臘八節村東頭的道觀裏都會施粥,那便是一頓難得的美餐…說起來,年味的起源大致于斯。
但在更多人的記憶中,春節的起源應該是在臘月二十三,小年。
在我們這裏有一段不成調的童謠,是這麽唱的:“二十三兒,喝面葉兒;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來打鼓;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去殺雞;二十八,貼嘎嘎;二十九,去灌酒;三十兒,包餃子。”
小年要祭竈神,這是煙站不成文的規定,也是全北方甚至是全中國的習俗。
祭祀的方法極其簡單:把竈糖(有的地方叫糖瓜)裝盤往火臺那邊一擺,擺一天,就算是讓竈王爺吃過了。目的是黏住他的嘴,讓他到了天上只能說好話,打不了小報告。
還有就是這一天要息竈,讓竈王爺休息一天,直到晚上才能開火做飯。
晚飯千篇一律做的是酸湯面葉。
第一碗盛好要挑出來幾根在地上,讓竈王爺先吃了,大家才能吃。
讓竈王爺滿滿意意的,這一年才算紅火。
從童謠中我們可以很直觀的看到,二十四這天的工作就是打掃衛生,來一個大掃除,整潔的迎接新年。
二十五可能是我們這裏特有的習俗了。因為我們煙站這邊有一面據說是從民國傳下來的大鼓,在二十五這一天村裏的每一家都要去拿着棒槌敲幾下,趕走邪祟,保佑平安。
所以在這一天裏煙站的鼓聲就沒有斷過。
二十六、二十七這兩天人們忙着采集年貨,豬頭肉,豬腿,灌香腸,雞鴨鵝魚蝦蟹應有盡有。市集上熱鬧非凡,充斥着叫賣聲、讨價還價聲,以及大家的歡笑聲;這預示着今年又是一個好年。
相比于肉類,小孩子們更喜歡去挑選糖果瓜子飲料之類。
“媽,買點大白兔奶糖吧!”
“媽我要吃雞蛋糕!”
買到了一袋子糖就開心的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現在想想,當時總喜歡把糖果裝在口袋裏裝滿,可真正吃到嘴裏的也沒幾個。
或許我們需要的不單單是糖果,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滿足感吧…
二十八,“嘎嘎”的意思,應該就是春聯了。
平平仄仄之間盡顯中華文化之美,一字一句之中飽含純真善良之願。
或許有的人會認為春聯上寫的內容不過是些生意興隆、阖家歡樂之類,覺得很俗;但是我想說,這都是人們樸實的心願,就算是俗,那也是雅俗共賞,俗的雅致。
二十九灌了酒,三十就要包餃子了。
餃子餡兒一般都是在那天下午盤好的,面是前一天晚上開始“發”的。到了三十那天晚上,萬事俱備,只欠開包。
這時候一般是奶奶擀餃子皮,媽媽包餃子,爺爺下餃子,爸爸和我們坐着張嘴等吃。
第二鍋裏面會有包着一元或五角硬幣的元寶餃子,那一鍋是要靠争搶的,不然一個都吃不到。
春晚是可看可不看的,沒那個心情。因為一般吃了飯就要向長輩們讨壓歲錢了。
“今年一人給一塊。”
“給,十塊。”
“一百,拿去。”
壓歲錢的增長也體現了家裏生活條件的變好,壓歲錢越來越多,日子越來越好。
打牌是不可能不打的,全靠這個熬過時間呢。爺爺和爸爸這兩個高手觀戰,我跟奶奶媽媽還有弟弟妹妹坐一個圈打牌,三十的晚上就這麽過去了。
十二點多,準時催我們睡覺,一直在熬夜,從未通宵過,說的大概就是我們家了。
大年初一玩一天,這一天裏小孩子不許寫作業,大人不許幹活,對那時的還是小孩子的我來說真的是不可多得的幸福日子。
“好想每一天都是大年初一啊!”
那怎麽可能,說這句話的時候往往是初二去外婆家,初三初四初五初六初七把親戚家都去玩了,過年的新鮮勁兒沒有了;一看日歷:哎呦我去要開學了!
開學了,過年的勁兒還沒有過去,那就很難受。
好在上幾天課就又要放假了——一月十五,元宵節。
元宵節吃湯圓,我們這裏不放燈,但是在十六那天會放風筝。
希望孩子們都能有個光明的前程,飛的高一點,去更好的地方;卻又把線扯的牢牢的,不忍心他走的太遠。
可憐天下父母心。
過年的味道,大概是從二月初八開始消失的罷。
二月初八,煙站一年一度的大集會。
很熱鬧,可那已經不是慶祝新年了,而是慶祝春天,祈求五谷豐登。
村裏會請十臺大戲,連着唱三四天。
從村東到村西,老人搬着小凳子從四面八方聚集在一起,聽戲、聊天,這一年的酸甜苦辣都随着臺上的一出霸王別姬給哭了出來。
“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
一年又一年,小學初中高中大學,随着一聲聲的嘆息過去了。
鄰居家裏還不會走的小寶寶都已經長成了紮着雙馬尾背着書包上學校的學生;那時候帶着我們一起玩的大姐姐已經嫁去了外地;而總是坐在村口等着接孫子放學的老爺爺已經見不到了。
村東頭擺了一面響徹雲霄的震天鼓,村西頭又把秦香蓮唱了一出。
小孩,大人,老人。
又一起過了個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