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瘋子的日記

瘋子的日記

沒有想象中的，摔在礁石灘上的疼痛，李仁善被一個有力的懷抱接了個滿懷。他驚訝地看着面前仍然笑得很開心的韓鎮，哭罵道: “你幹什麽啊吓死我了你知道嗎”

“對不起吓到你了，”韓鎮抹着李仁善臉上的淚水， “這裏有個突出的石塊，不過才三米多高，摔不死的。”

“我哪知道啊，嗚嗚嗚……”李仁善把臉上的眼淚全擦在了韓鎮胸口。

韓鎮卻滿心的喜悅和感動，抱着李仁善的腦袋安慰着: “好了好了，仁善不哭了，是我錯了哈。你都不知道你還跟着我跳下來，你是不是傻”

“這種傻事你也不幹過嗎嗚嗚嗚……”李仁善哭着抱緊了韓鎮。

韓鎮哈哈笑了聲， “仁善吶，我那時是有活下來的把握啊。”

“行行行，你聰明我傻行了吧!”李仁善生氣地埋怨着，手卻越抱越緊。

“好了好了，是我錯了，”韓鎮直接将李仁善抱了起來，架在了腰上，走向了山崖上一個不大的山洞， “這裏面有我小時候的秘密，我拿我的秘密賠罪，好嗎”

李仁善這才停止了哭泣，擡起了埋在韓鎮肩上的頭，好奇地看向周圍。山洞不大，裏面堆滿了一些枯枝和雜物，看似雜亂不堪的地方，卻在裏側放了一塊幹淨的墊子，墊子周圍還有一些陳舊的玩具。

李仁善驚訝問道: “你在這裏睡過”

“小時候睡過，後來長大了，只是偶爾來一次，”韓鎮說着，将李仁善放了下來。

韓鎮的語氣，有着明顯的失落，李仁善牽起了他的手，難以想象一個還沒成年的孩子，獨自一人躲在這個山與海的邊緣，仿佛被世界抛棄的樣子。

韓鎮的童年，過得不比自己好啊，那不堪的過去，也是他不願揭開的傷疤吧

李仁善想着，就見韓鎮彎下腰去，在墊子下面找到了一個老舊發黃的日記本。

他撣了撣灰，遞給了李仁善，帶着苦澀的笑，說道: “小學時的日記本，我都忘了寫的什麽了的了，拿這個賠罪，行嗎仁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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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李仁善拿起了日記本，寶貝似的抱在了懷裏，拉着韓鎮走出了陰暗的山洞，坐在陽光照射的石塊上，滿懷激動與欣喜地打開了日記本。

翻開第一頁，李仁善便怔住了，因為那一頁上，沒有寫日記主人的姓名，也沒有寫日期，而是用鮮紅的筆，寫了“我要殺了你們”幾個大字。鮮紅又狂亂的字體占據了整個頁面，任誰都看得出來，寫這幾個字的人，當時有多憤怒。

“這……”韓鎮在李仁善身側坐下，尴尬說道: “沒想到給你拿是的這一本，這一本，可能，比較瘋……”

李仁善為韓鎮心疼，面上卻無所謂地笑了笑，說道: “你現在也挺瘋的，讓我領教一下，小學生韓鎮，到底有多瘋吧!”

翻開第二頁，依然是十分幼稚的，透着股憤怒和不甘的字體。黑色的文字歪歪扭扭，不長的一段話裏，寫的卻是讓李仁善更加心疼的過往:

3月14日:媽媽你說過，我的處境不好，所以出去遇到不公平的事，能忍的都要忍着。他們搶我的東西，我忍了。他們罵我，我忍了。甚至他們動手，我都忍了。但是媽媽啊，他們罵你，我能忍嗎

李仁善抿緊了嘴唇，繼續翻看着日記。

3月15日:想想媽媽的話，我還是忍了。但是我記下了他們每個人的罪行，刻在了心裏。

3月16日:媽媽你說過，要做一個善良的人，用善意去感化惡念。可為何我這麽做了，換來的還是拳頭呢

3月19日:媽媽你好像錯了。

3月20日: Z被揍了，被新來的P揍了， Z成了縮頭烏龜，見了P就跑。原來，這樣才行啊。

4月2日: Z想盡辦法對付P，所以沒有來找我了。

4月5日: P沒來上學。

4月6日:聽說P住院了。

4月7日:聽說P轉學了。

4月18日:我從醫院醒來，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殺了他們。

4月19日:我買了把刀，可手臂還腫着的，先放着。

4月21日:沒去上學的日子，挺愉快的。但我不願意待在家裏，那不是家，是比學校更難以忍受的，囚籠。

4月25日:一個開心的日子，她死了。媽媽你開心嗎那個人死了。

4月27日:我把刀帶去了學校。

4月28日:我想動手，可還沒找到機會。

4月29日:總覺得就這麽讓他們死了，是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5月2日:今天遇到了一個傻子，他坐在大橋邊緣，想跳又不敢跳。我在他身後，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想死啊欺負你的人，還活着嗎”

他說: “活着。”

我說: “那把他們殺了再去死啊。”

他卻笑了: “為什麽要殺了他們留他們在人間受苦，不好嗎”

我很驚訝，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原來留在人間，是受苦啊。

我始終沒看到那人的樣子，只覺得他的聲音好聽，像個女孩子。

“死是解脫啊，死了會去一個新的世界，”他伸手指向前方翻滾的河水: “我可不想讓那些混蛋，跟着我去新世界呢。”

我半天沒說話，滿腦子都在想着“人間受苦”幾個字。

我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大橋，離開前，我好像說了一句: “那你去吧，你的新世界。”

5月3日:不知道他跳沒跳橋。

5月4日:放學後我又去了大橋，沒見到他的身影，我看向那冰冷的河水，尋找着浮腫的屍體。

5月7日:我刺穿了C的大腿，匕首不太好用，還好路邊有石頭。

5月8日:這次用石頭更順手了， J被我砸暈了，差點砸死，幸好還有口氣。我挑斷了他的腳筋，因為他用那腳踢過我。

5月9日:沒人知道是我做的。

5月10日: Z害怕急了，連學都不敢上了。

5月11日: K在值日時，從二樓窗臺滑了下去。大家都以為，是真的滑了下去，哈哈哈。

5月12日:只剩Z了，一個都跑不了，你們都必須好好活着，在人間受苦!

5月21日:我劃破了Z的臉，割破了Z那張罵過媽媽的嘴。我差點失手殺了Z，為了救活他，我暴露了。可誰又能把我怎麽樣呢，我還是個孩子。

5月22日:那個老東西，為了他的政績，把事情都壓了下來。

5月25日:挺好，現在那幾個家夥都知道是我幹的，但都動不了我。我帶了水果去醫院探望他們，他們都吓壞了，哈哈哈。

5月26日:我又去探望了他們，一個都不能少，他們臉上的表情，太精彩了!

5月28日:看望病人，成了我人生的樂趣。我可是個，既往不咎的善良的人。

6月10日:他們都跑了，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了。無趣。

6月15日:沒人敢跟我說話了。沒人敢欺負我了。這個世界終于安靜下來了。

後面還有很多頁，李仁善卻沒有再看下去，他合上了日記本，心裏跟壓了塊千斤巨石般沉重。

韓鎮的媽媽，也許早就不在了吧韓鎮家裏，沒有一個人能給他關懷。他想做一個善良的人，卻從小被欺負。他從媽媽那裏獲得的信念崩塌，現實讓他走上了歧路。還有，那個死了的“她”是誰怎麽死的

簡單的一行行文字裏，李仁善看不明白的地方還有很多，但他深深地感受到了，韓鎮童年生活的壓抑。可即便是那麽壓抑了，即便是受到了霸淩，他也從未消極地想要了結自己的性命，而且像一根被狂風摧殘的堅韌藤蔓，不斷地探索，不斷地向上爬，不斷地尋找着自己的道路。

“怎麽了，仁善”韓鎮攬起了他的肩，心裏有一絲的擔憂，擔心他會不會因為看了這些而厭惡有着不堪過去的自己。

卻沒想到李仁善竟然靠了過來，十分難過地說道: “心疼你啊，還能是怎麽了。”

“真的嗎”韓鎮捧起了李仁善的臉，問道: “不覺得我做得有點過分了嗎不會覺得我我這種人，很危險嗎”

“過分是過分了點，危險也是挺危險的，”李仁善無比認真地說道: “但是，這樣我就更加心疼你啊，是他們，是那些混蛋，把我善良仁慈的韓鎮，變成了瘋子。”李仁善抱住了韓鎮，好像在安慰小時候受傷的韓鎮一樣: “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啊。”

“哈!哈哈!”韓鎮笑了，笑得無比暢快。好像時空在這一刻重疊，小時候的自己，得到了來自未來的，溫暖的擁抱。

“仁善，仁善吶…”韓鎮貼了上去，輕輕地吻着李仁善的唇，溫柔的愛意溢出，韓鎮還覺得不夠，他想讓懷裏的人知道，自己有多愛他。

“仁善，我愛你。”他将李仁善抱在了身上，輕輕地吻着。

李仁善閉上了眼睛，被那輕柔的吻吻得迷迷糊糊，可突然，一道靈光閃過，讓他想到了日記裏看到的一個格外引人注意的地方，讓他想到了十歲時的自己。他推開了韓鎮，驚訝問道: “韓鎮，你日記裏寫的那個坐在大橋邊準備跳橋的人，不會是我吧”

韓鎮也怔住了，在大腦中翻找出來多年前的記憶: “十八年前，內江區紅河大橋。”

李仁善驚喜地說道: “我那時候就住在內江區!紅河大橋我經常去!但…”李仁善使勁回憶，也找不出跟韓鎮這樣的孩子聊天的記憶， “但我不确定，有沒有遇到過你。不過那些話，好像的确像是，我能說出口的話…”

“是你!肯定是你!”韓鎮卻十分确定，眼裏光彩閃爍: “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讓我心動的人了。”

十八年前的記憶逐漸清晰，小小的韓鎮走上了紅河大橋，看到了坐在橋沿邊，單薄瘦小的背影。

那麽小，那麽可憐，仿佛劃過一陣風，就會掉下橋，被橋下洶湧的河水吞沒。

“你在這裏幹什麽呢”韓鎮很想拽起他，将可憐的小東西抱進懷裏。

“我想跳下去。”小東西弱弱地說道，聲音跟人一樣脆弱， “可又不敢…”

多可愛的人啊，多可愛的聲音。小小的韓鎮心怦怦直跳，感覺到了一陣暖意。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這叫做，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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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之時，已經入夜。韓鎮帶李仁善來到了飯店。等餐之時，坐在座位上的李仁善尴尬又別扭地踮起了腳，收緊了腿。他抓着褲腿，只覺粘膩又難受。

回想起剛才在夕陽下的山崖上做的那些事情，李仁善便一臉通紅，他垂了垂眸，小聲說道: “我，我去一下衛生間…”

韓鎮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之前說給你弄出來，你還說不要污染環境。我去幫你弄吧…”

“不要!我自己來!”李仁善連忙起身，沖去了衛生間。

十分鐘後，李仁善仍然沒有回來。韓鎮眉頭皺起，正準備起身，刺耳的手機鈴聲響起。

韓鎮邊走向衛生間，邊接通了電話。

“理事，藍思加工廠員工鬧事，打傷了您派過去的科長，砸了很多設備，您過來看一下吧!”

“知道了!”韓鎮挂掉了手機，走進了衛生間，心裏湧起了不祥的預感。他飛快地推開一間一間的隔間門，卻沒找到李仁善。

“仁善!”韓鎮喊着，沖出了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