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會生氣的小船
會生氣的小船
焦部, 長老任堯的廳堂內。
鄭七才眼睜睜地看着傅以檸被鑄劍爐的火光吞噬。
她只是一個無害的少女。
鄭七才頹然地半跪在地，以手掩面，神情痛苦。
“鑄劍爐回應了！”
“這次, 一定能夠鑄造出神劍！”
任堯目色瘋狂, 高舉手中的拐杖, 顫顫巍巍地在鑄劍爐前叩拜，透出荒誕的虔誠。
鄭七才突然站起, 沖向鑄劍爐。
鄭七才的手向滾燙的鑄劍爐內探，帶着一種堅定和後悔, 渾身緊繃, 大聲喊叫, “傅姑娘！”
長老任堯對焦部的守衛吩咐道：“攔住他！”
鄭七才被壓跪在地上，他用力掙紮，被守衛狠狠地打了幾個巴掌。
鄭七才鼻青臉腫，對任堯懇求道, “我的這位堂妹并不知道鑄劍的事，放過她吧，也許現在還能救她, 以前不是也存在鑄劍爐回應的事情麽，但最終神劍沒有鑄造成功......”
任堯冷笑, “什麽堂妹？別以為我不知道，她是一個外來者, 外來者進入焦部肯定是要偷走焦部的鑄劍術, 放過她？不可能！”
鄭七才望着鑄劍爐，神情透出痛苦和絕望。
任堯語氣緩了緩, “徒兒，即便你現在放棄了鑄劍, 你依然是我最看好的徒弟，我讓你過來觀摩也是想讓你學習，我們焦部要鑄造神劍，必須要做出付出，一定要狠下心來，你現在還不适應，沒關系，再過一段時間，你就能夠适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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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七才更為痛苦。
他怎麽可能适應這樣的鑄劍方法！？
以人的血肉為材料，跟殺人兇手一樣！
焦部中，常常有人失蹤。
最開始，人們說是魔悄悄入侵，抓走了那些人。
于是，焦部對外的防禦更加森嚴，越發不讓外人進入。
焦部內部，越來越封閉。
漸漸的，焦部的所有人都癡迷于鑄劍，為此，他們不惜獻出自己的生命。
“大哥、二姐、三姐、四哥、五哥、六姐......”鄭七才忽然低低地痛苦地笑了起來，“他們都死了，都為了鑄造神劍死掉了。”
焦部最開始不是這樣的，焦部開始鑄劍的時候，還是很正常的。
焦部一族天生有着鑄劍天賦，能夠打造出上好的寶劍，外來者因此絡繹不絕地到焦部中，購買焦部鑄造出的劍，那些劍有的會被發給人族戰士，焦部為之感到驕傲。
後來，有一個叫做司空同光的大人物到了焦部，他對焦部的鑄劍能力十分滿意。
司空同光是人族帝王的大将軍，連人族帝王都對他敬重，焦部這種沒有什麽武力值的小部落自然對司空同光馬首是瞻。
焦部很快成為司空同光專門管理的部落。
司空同光讓焦部鑄劍，他找來了許多尋常人類無法接觸的鑄劍材料，還送來了許多珍貴財寶，焦部對他感恩萬分，聽從他的命令，不斷地努力研究鑄劍。
在司空同光的幫助下，焦部鑄造出了一把又一把強大的劍。
焦部的人萬分自豪，人族天生比其他種族弱小，擁有強大的武器才能走向強盛，他們在為人族的發展做貢獻。
然而不久後，焦部的人遇到了瓶頸，他們的鑄劍能力達到了現有的頂端，無法再鑄造出更好的劍了。
司空同光聽了焦部的人提出的苦惱，他平靜地應下，過了一段時間，司空同光為焦部帶來了一些被關押在牢籠裏的人。
司空同光首先讓焦部試驗的人族血肉材料，是一些其他部落的俘虜。
“不管怎麽樣，他們最後的結局都是死，不如讓他們為鑄劍而死。”
焦部的人這麽催眠着自己，将那些俘虜用為了鑄劍的材料。
自此，他們開啓了越發血腥的鑄劍之路。
可笑的是，他們鑄造出來的劍當真越來越強大，每一把劍都天生擁有靈力。
之後，當司空同光送來一個新的鑄劍爐後，焦部的人鑄造出來的劍當真接近了神劍。
“為了鑄造神劍而死，這是一種榮譽！不是誰都能成為鑄劍材料的！”任堯長老卻激動道，“你是唯一成功傳承了我的鑄劍術的徒弟！等你被徹底培養成新的鑄劍人，我也會為鑄劍而死！”
鄭七才麻木地看着任堯長老。
他想殺了任堯長老，不僅如此，他甚至想将整個焦部中支持鑄劍的人都殺死，包括他的老父老母，他的老父老母親手送他的兄長姐姐成為鑄劍的材料了。
但除了成為鑄劍材料外，焦部的人是無法被真正殺死的。
他們已經活了很久了，自從他們被徹底封閉無法與外界溝通聯系後，他們的體質不知為何都發生了變化，他們不老不死，過去那麽多年，焦部的所有人本該化成枯骨，但他們依然活着。
焦部的人自己知道自己的怪異，若是讓人族的其他部落知道了，他們定然會被排斥甚至是被當作妖物殺死，所以焦部的人更不敢離開焦部。
除此之外，焦部的人心底深處都有一個共同的埋藏的秘密，日夜擔驚受怕。
焦部的鑄劍，正是造成當年魔氣在大地上肆虐的原因。
因為焦部不斷地鑄劍，要鑄造出一把攪動天地力量的神劍，甚至用妖怪、人族的血肉作為材料......仙界的神震怒了。
神讓魔氣降臨了世間。
但凡接觸到魔氣的生物，都會化為魔族，開始殘忍的殺戮。
無論是妖怪還是人族，被魔族大量屠殺。
造成天地生靈塗炭的元兇正是因為那尚未鑄造成功的神劍，焦部的人在接觸到魔族的恐怖後，紛紛閉門不出，不敢踏足外界。
強烈的良心譴責和對鑄劍的癡迷癫狂早已讓焦部的每一個人變得扭曲，樣貌是人，但早就是比污泥更要肮髒的存在。
鄭七才渾身肌肉緊繃，爆發出力量，直接掙脫守衛們沖向鑄劍爐，鄭七才要自盡。
長老任堯意識到他的意圖，瘋狂大叫，“你幹什麽！？你停下來！你是唯一順利傳承了鑄劍術的徒弟！你不能死！”
鄭七才怨恨地看向長老任堯，長老任堯突然害怕，向後退去。
鄭七才猛地抓住長老任堯蒼老如枯骨的身體，跳入鑄劍爐中。
“啊啊啊啊！”長老任堯發出慘叫聲。
鑄劍爐內滾燙的烈焰席卷而來，火燒灼到身上，鄭七才死死地抓住長老任堯掙紮如泥鳅的身體，在烈火灼燒的疼痛中，鄭七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脫。
然而，鑄劍爐突然發出劇烈的震動，一聲龍吟響起，透着嫌棄，鑄劍爐猛地晃動身體，發出嘔吐的聲音，将鄭七才和長老任堯吐了出來。
鄭七才：“？？？”
鑄劍爐發生了變化，鑄劍爐一寸寸碎裂。
任堯奄奄一息，肌膚焦糊，他強撐着看向鑄劍爐，如幹屍般的身體瘋狂地爬向鑄劍爐，發出絕望的慘叫，“不！不！鑄劍爐不能毀掉！神劍還沒有鑄造成功！”
鑄劍爐碎裂後，有靈力重新凝聚成身體，在不斷響起的龍吟中，火焰燃燒的輝光中，一個體型矯健的小黑龍出現在任堯和鄭七才面前。
與此同時，黑龍的旁邊有一個模樣美麗，氣質詭谲陰森的漂亮女人，她懷中抱着有着嬌媚桃花眸的無辜少女。
“傅姑娘！？”鄭七才驚喜，他的一半臉被燒焦，說話時，血流出來，聲音嘶啞，“你還活着......”
除此之外，鄭七才無法再說出多餘的話，他覺得自己不配。
焦部的人，都是罪人。
傅以檸一沒暈倒，二沒神智不清，所以她不理解地看着面前燒焦的兩個人。
照理說，她跟姐姐離開鑄劍爐後要教訓一下邪惡的焦部人，但是，怎麽感覺他們自己打起來了？還很絕望的樣子。
傅以檸不太明白，她問易瑾柔，“姐姐，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易瑾柔垂眼凝望着傅以檸，輕描淡寫平靜道：“鑄劍爐被毀了，他們很傷心。”
傅以檸覺得不太對。
“姐姐，你是不是在哄我？”傅以檸認真發問。
易瑾柔美麗的唇勾起如春水般柔和笑，嗓音慵懶，“是。”
“被阿檸發現了。”
傅以檸：啊啊啊啊。
“阿檸，此事複雜，我需要了解一下。”易瑾柔将傅以檸放下來，但手依然攬着傅以檸的腰。
傅以檸分不清易瑾柔是無意識在親近她，還是故意在親近她，傅以檸糾結地看易瑾柔，易瑾柔溫柔對她露出笑容，美的不行，傅以檸決定，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就要和溫柔媽媽貼貼！
鄭七才神情複雜地看着易瑾柔和傅以檸。
那黑龍......似乎是鑄劍爐所化。
可傅姑娘身旁怎會多出一個女子？這女子與傅姑娘的關系看上去很不同尋常。
“你是何人？”鄭七才戒備地詢問易瑾柔。
易瑾柔的視線完全沒有落在鄭七才身上。
雖然在傅以檸面前她笑意溫柔，但她漆黑狹長的眸帶着天生的淡漠，矜傲。
“阿檸，我知道玉玺碎片在何處了。”易瑾柔輕聲細語，她的指尖撩起傅以檸耳畔的一縷碎發，為她貼心地整理着發絲。
“在哪裏？”傅以檸驚喜擡眸。
易瑾柔垂眸，不緊不慢道：“在焦部所有人的身體中。”
傅以檸一愣，看向焦部的人。
身上有着燒傷的鄭七才和長老任堯周圍浮現了金色的神力，因為身體破損，所以流露了出來。
傅以檸的思緒被唇上酥麻的觸感吸引而回。
“如果要取出來，他們壽命會立刻回到原本的位置，都會死。”易瑾柔的手指溫柔地蹭了蹭傅以檸的唇，她眸色幽深缱绻，“阿檸，你要讓我如何做？”
傅以檸望着易瑾柔的神情，易瑾柔膚色有些蒼白，漂亮的眉眼覆蓋些許陰翳，郁色幽豔，這抹陰鸷與那種因為不公而要向外界索取的偏執不同，而是一種破碎感。
傅以檸心想，焦部的人顯然不對，直接用人肉鑄劍，明顯全員惡人。
而且，聽上去，焦部的人是用玉玺碎片延長了壽命。
也就是說他們本就死掉了。
傅以檸還是有點記仇的。
如果沒有溫柔媽媽在，那她獨自一人被焦部的人丢到鑄劍爐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神魂和身體會被吞噬的吧。
傅以檸不是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身體被吞噬還好說，但是神魂被吞噬了，那她就徹底死在這個世界了。
雖然她是鹹魚，但是她不是聖母，那麽的大愛無私。
可......易瑾柔很善良。
這樣的事，對易瑾柔來說定然很為難。
“姐姐，你可以好好地想一想，不要着急。”傅以檸輕輕啓唇，安慰道，她頓了頓，有點擔憂，“姐姐，在現在的世界裏，有時候不得不殘忍一點。”
她真是怕等她離開後易瑾柔因為心軟被邪惡勢力坑害。
燕昭蘇：怎麽好像我才是那個好人？
“你們可以殺死我們嗎？”一道帶着希冀的聲音響起。
鄭七才踉踉跄跄地靠近傅以檸和易瑾柔。
易瑾柔摟緊了傅以檸的腰。
傅以檸斟酌着問鄭七才，“聽起來，你好像很想死？”
鄭七才：你是怎麽用如此甜美的嗓音說出這麽冷血的話。
鄭七才眼神疲倦，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他助纣為虐讓這傅姑娘成了鑄劍材料，傅姑娘想殺死他，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不！你閉嘴！不要答應她們！”
“我們不能死！我們還沒有鑄造出神劍！”長老任堯突然沖向鄭七才，模樣癫狂。
帶着憤怒的龍吟聲響起，小黑龍張開嘴巴，滾燙無情的龍炎襲向長老任堯。
長老任堯慘叫連連，化成灰燼。
焦部的人渴望鑄造神劍，鑄劍是他們最大的願望，當為鑄劍犧牲時，他們的願望在一定程度上被滿足，神力不會治愈他們。
黑龍暫時從妖力空間中出來，就是為了複仇。
長老任堯在當年，幫忙鑄造了這尊鑄劍爐，他的手撫摸過黑龍的龍骨和血肉。
即便黑龍獲得了新生，黑龍擁有的鑄劍爐屬性沒有變化，所以他可以吞噬掉長老任堯。
“......”
鑄劍爐被摧毀，焦部的人失去了活下去的信仰。
他們無法前往外界。
如果不鑄劍，他們根本不知道要怎麽才能活下去。
他們共同地殺害過太多的人類了。
如鄭七才那樣，焦部的人沒有生志。
即便傅以檸告訴了他們外面現在沒有魔族入侵，焦部的人也不願離開。
“若是沒有活這麽久就好了......”
“這麽多年，我殺了好多人......”
“我們的所作所為，遲早會被世人知道的......”
“......”
玉玺碎片被取出，易瑾柔将玉玺碎片扔給了蝕魂珠。
蝕魂珠一回生二回熟，很快吞噬了玉玺碎片，玉玺碎片上的殘存記憶被易瑾柔知曉。
司空同光讓焦部鑄劍，最後引來了仙神的懲罰。
這個秘密，只有焦部的人和司空同光知道。
魔氣在世間作亂，妖族和人族艱難應對魔族，死傷無數，過了沒多久，人族尋找到妖族中最強大的萊川陵，提出要和萊川陵結盟合作，這樣才能除掉魔族，還世間一個清明和平。
萊川陵的巨蛇族起先是不願跟人族合作的，但魔氣利用欲望感染生靈，巨蛇族這類妖族比善于隐忍的人族更易受到感染，巨蛇族與魔族的戰鬥吃力。
人族不計前嫌，對巨蛇族展露出友好，數次幫助巨蛇族。
于是，當時的萊川陵王燕昭蘇權衡利弊後，同意了這次結盟。
“......”
焦部的事情解決後，傅以檸與易瑾柔順利離開了焦部的秘境，傅以檸和易瑾柔重新站在那艘會生氣的小船上。
小船帶着易瑾柔和傅以檸飛速在水面上滑動，漿聲瀝瀝。
山丹玉崖內部兩側的山崖垂直，風景奇異。
傅以檸卻沒有心思去欣賞，她發現易瑾柔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姐姐，生死有命。”傅以檸伸出指尖，摸了摸易瑾柔的胳膊，柔軟地看着易瑾柔，“他們都是自願的，姐姐不必太自責。”
易瑾柔撩起眼皮，她膚色越發蒼白了。
幽幽的，帶着靡麗。
溫柔媽媽的性格太良善，會過多的自責，這很容易傷害到她自己。
傅以檸抿了抿唇，眼底擔憂，要想辦法安慰易瑾柔才好，接着，她猛地抱住易瑾柔，在易瑾柔的脖頸上蹭了蹭。
易瑾柔的呼吸微熱，她的手掐住傅以檸的腰。
“姐姐，心情不好的話，我們就多抱一抱吧。”
傅以檸小聲，“如果你現在想的話......親親也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