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第二天一早, 陶未剛走進公司,就感覺氣氛的壓抑。
往日說說笑笑的同事們,此時此刻全都低着頭腳步匆匆, 連招呼都不敢打。
陶未想說什麽,瞬間收到了好幾名同事緊張的制止。
前臺小姐姐哭喪着臉指了指剛挂上的“禁止閑談、禁止喧嘩”的牌子,示意陶未不要張嘴, 趕緊進去就完了, 否則他們所有人都要吃虧。
沒辦法,陶未只能先來到自己的辦公室, 沒想到雲姐已經在這裏等了。
一看見是她, 雲姐連忙小跑着将門關嚴。确認沒人能聽見她的聲音後,才抓着陶未崩潰道,“瘋了瘋了, 咱們老板真的瘋了!”
“到底出什麽事了?”
“你看看這個。”雲姐打開腕機,調出一張公司下發的通知,上面詳細列舉了公司的一些新規定。
陶未只看了兩眼,就覺得雲姐話沒說錯,老板可能是真瘋了。
比如新規定上寫的“所有人必須于早上七點前到公司”,這什麽狗屁規定?她們又不是高三學生。
再比如“下半年必須有一款新發行的游戲營銷額占全部市場份額的70%以上, 否則所有人獎金全扣, 工資減少40%”。
70%市場份額?開什麽玩笑?哪個游戲公司能做到?
“給老板叫救護車了嗎?”陶未放下包, 真誠詢問, “她應該去精神科看一看。”
“問題就在這裏, ”雲姐臉色難看地坐了下來,“老板看起來很正常, 至少表面上是這樣。今天她助理說,她幹了三個蛋堡, 六杯豆漿,能吃能喝,邏輯思維也沒用問題,除了忽然暴漲的熱血和野心。”
“你不知道,”雲姐打開公司郵件,“今早,老板一共開除了八個人,都是遲到和無法趕回來的。你說她是不是腦子真出問題了?她不會把我們所有人都開除吧?我都這個年紀了,我還上哪兒找工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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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未意外在名單上看見了她組裏的三貓。
三貓可是個繪畫大觸,國內國外都得過不少大獎。風格特色無人能敵,社交軟件上有千萬粉絲,可以說是公司美術方面的頂梁柱。
老板怎麽可能把她開除??
陶未忽然發現,老板的精神狀态可能比想象中的還要異常。
嗯?等一下。
精神異常?
她感覺自己的心髒重重地跳了一下。
不會吧?韓心文明明說過異常體的出現是小概率事件。
雲姐還在喋喋不休的抱怨,但傾聽的人卻直接推開椅子打斷了她。
“老板在哪裏?”陶未問。
雲姐從來沒見過她這種表情,當即磕巴了一下,“在、在會議室,五分鐘之後,他們公司上層要一起開個會。”
陶未擡腿就走,雲姐想叫她,卻想起現在公司內禁止閑談,只能擔心的起身小跑着跟上。
老板指明的會議室就在這一層,陶未推門進去的時候,最後一位公司高層才剛剛落座。
老板何曦正指導助手,将她列出來的公司未來規劃與方向的發展計劃書投放在巨幅虛拟屏上。
密密麻麻的文字像一只只螞蟻,一整面牆的屏幕都寫不下。
突然聽見門響了一下,何曦和所有人同時擡頭。
“陶未?你進來幹什麽?”何曦非常不耐煩,“出去!和你們技術部門的會議是下午的事情。”
陶未沒有動,她的眼睛緊緊盯着自己這位老板。
何曦,四十一歲,老錢家族何氏財團第三順位繼承人。
背靠大樹,家底異常豐厚,年輕時能力超強,獨自一人創辦游戲公司,僅用五年就将公司做到了國內行業第一的位置。
種種原因加起來,何曦一直是個欲/望不太強的人。
因為她太成功了,就算從現在每□□窗外撒錢,也能讓她撒幾百年都撒不完。地位,物質、身份,她都完成了她年輕時所夢想的。
所以她的狀态一直都很淡然,不搞什麽996,對下屬也很關懷,透着股佛系。不像現在。
陶未看着她的眼睛,裏面的眼神非常陌生。
那是一種包含強大野心的眼神,熊熊征服欲在燃燒。裏面只有勝利,碾壓,根本毫無人情。
那絕對不是一個精神正常人類該有的眼神。
“你在幹什麽?”何曦的情緒格外糟糕,語氣格外暴躁,她幾步沖過來,用手指大力戳着陶未的肩膀,“我,讓,你,滾,出,去!你是他媽聾了嗎?!”
那狠戾的勁道,仿佛陶未敢說一個“不”字,何曦就能立刻一拳怼上去一樣。
所有人都震驚地站了起來,雲姐停在幾步遠外的地方,難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老板到底怎麽回事??陶未的組一直是全公司最賺錢的,老板之前也一直非常欣賞陶未的能力,怎麽會變成這樣??
可陶未卻在老板大力揮動手臂的那一瞬間,清楚的看見一條冒着綠光的、面具造型的項鏈從衣領內掉了出來。
那無比熟悉的綠色光芒讓陶未一下頓住了。
……是與異化之核所發出的光芒完全相同的光。
[真實之眼]:在一定範圍內,你可以[看見]其他任何異常體的存在。
現在,陶未确定,她看見了。
老板何曦脖子上佩戴的項鏈,是一個異常體。
那一刻她只有一個想法——
韓心文,你也太不靠譜了吧?還說異常體的出現是小概率事件,拜托,人家已經在滿街溜達了喂!!
感覺事情不太對并且不想在繼續浪費時間的執行總監走過來,“老板,看起來您今天似乎不太在狀态,要不然我們的會推遲到明天吧,您先好好回去休息——”
執行總監的話還沒說完,何曦轉過身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執行總監愣住了,每一個在場的、偷偷注意這邊的人全都愣住了。
何曦不管不顧,依舊在發瘋,“你給我閉嘴!多耽誤一分鐘!我的公司就少一分鐘成為全球龍頭公司的時間!所有人都不準動!立刻馬上給我坐好!任何阻止我統一全球游戲屆的人,別怪我不客——”
話還沒說完,一道黑影驟然撲了上來,直接将何曦撲倒在了地上!
何曦的額頭重重摔在了執行總監锃亮的皮鞋上,把執行總監憤怒的髒話硬生生給壓了回去。
“老板你冷靜!“陶未壓在何曦身上,急中生智大喊道,“Peter總絕對不是故意給獵頭投放自己簡歷的!他肯定不是想跳槽!Peter總作為咱們公司的元老,我明白您對他的看重和珍惜!但是老板您要冷靜啊!!咱們公司還有這麽多人指着您吃飯呢!您一定不要因為Peter總的事壓力過大導致抑郁症爆發啊老板!!”
Peter是執行總監的名字,某天加班至深夜,電梯停運,陶未從消防樓梯下去時,偶然聽見了Peter打給獵頭的通訊內容。
她把這件事記了下來,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
抱歉,Peter總,這口鍋你先背上。
果然,這話一出,全場嘩然。
因為一同打江山的元老員工要跳槽到對家,這爆炸性的新聞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Peter身上。
“原來是這樣啊….”有人悄悄讨論,“怪不得老板會發瘋,诶不過老板這是被直接氣成躁郁症了嗎?”
“嗐!”另一人低聲說,“這年頭壓力這麽大,誰的精神能是好的?老板也太可憐了吧!被親信背刺!Peter總也太不是人了吧?”
Peter頓時渾身僵硬。
何曦卻瘋狂扭動掙紮,揮舞拳頭想給陶未幾拳,“幹你***!你娘了個**!你他媽**——”
陶未面無表情用手捂住何曦的嘴巴,另一只手按住何曦的腦袋,“哐”一下狠狠撞在地上!
她明白,異常體的影響是致命的。此時此刻老板的精神已經完全被扭曲了,根本不是她自己的思維。
再讓老板多說一句,等老板清醒過來,估計真得瘋了。
兩人直接在地上扭打起來。
“小陶!老板!”雲姐在背後發出一聲尖叫,連忙和其他人一起跑上前幫忙拉架。
有好信兒的同事迅速報了警。
一片混亂中,誰也沒有注意到,陶未用衣袖墊着,一把扯下了何曦脖子上的項鏈,裝進了自己外套的口袋。
何曦猛然一抖,激烈的反抗果然漸漸停了下來。
陶未抓住機會站了起來,直接将外套脫掉,随手搭在了最近的椅子上。
她可不敢将異常體貼身放置,只能暫時想到這個辦法。
外套離手後陶未還仔細感受了一下,精神還行,腦子還行,沒有想去錘個人的沖動,也沒有想争一下行業第一的想法。
看來她抓住的這只異常體…..挺弱的,只要不貼身,就扭曲不了周遭的現實。
離開異常體之後,何曦的眼睛也終于變得清明。
她緩緩擡頭,看着圍在自己身邊的人群,精神萎靡地問道,“你們….為什麽站在這?我怎麽了?”
秘書小心翼翼蹲下來扶住她,“老板,您不太記得這兩天發生的事了嗎?”
何曦掃了一圈身旁的人群,最後目光在陶未身上停留了幾秒,才慢慢搖頭。
“我….不太記得了,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秘書看了一眼老板的表情,先偷偷将發出去的辭職通知一一撤回後,才輕聲細語地述說着最近兩天的事情。
老板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倒是一旁的Peter滿臉糾結。
“對不起老板….我也沒想到我的一個無心之舉會對你造成這麽大的心理創傷….您放心,我絕對沒有背叛公司的意思….有您這樣把下屬放在心裏的好老板,我這輩子都不會有跳槽的心思!”
一場鬧劇在警察抵達後徹底宣告結束,由于此次事件沒有造成什麽傷害,警察也只是例行詢問、進行一些叮囑與安全教育就離開了。
何曦也保證會去醫院的精神科做一系列詳細檢查。
由于辭職通知撤回即使,再加上何曦親自解釋,那幾名員工也表示理解。
其中在休假的三貓更是因為睡到下午,而連辭職通知的影兒都沒見到,被秘書幾句話哄好了。
公司重新回到了正軌。
陶未也松了口氣,還好老板什麽都不記得了,省了她解釋的麻煩事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場由于老板精神差點崩潰導致的鬧劇。
但何曦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
臨近下班,秘書笑眯眯走進了陶未的辦公室。
“陶組長,老板有事想請您過去一趟。您看現在,方便嗎?”
陶未疑惑秘書的語氣,那不是該對她一個游戲策劃該有的,即使她有那麽一點能掙錢。
但她什麽也沒問,只是拎起外套,和秘書一起來到了何曦的辦公室。
作為老板,何曦的辦公室占據了頂層的一半。
巨大落地窗包裹環繞,柔軟厚實的地毯讓腳底異常舒适。新風系統持續淨化着室內空氣,全套的昂貴紅木家具讓室內充滿神秘沉穩的氣息。
何曦側躺在長長的躺椅上,腿上披着薄毯。
看見陶未進來了,她立刻撐起身體坐了起來。
“小陶,過來。”何曦指了指茶幾上冒着熱氣的茶壺說,“嘗一嘗,這是從南江空運來的都勻毛尖茶王,味道還可以。”
陶未心底“咯噔”一下,她曾在茶水間聽同事們八卦過。
老板愛喝茶,所有的茶葉都是絕對的上乘品,聽說最便宜的一斤茶葉也要五六十萬,相當于馮晚年家十年的房貸。
這麽貴的茶葉,老板請她喝?
難不成......
可不應該啊,異常體的事情是機密。老板就算知道自己可能精神出了問題,也不會知道那是異常體幹的啊。
而且為了以防萬一,她下午時還特意和秘書旁敲側擊的打聽過,那條項鏈并不是老板原來所擁有的東西。
只是老板參加游戲打賞時路過周邊慶典,偶然買到的。
那她暗戳戳幫忙“處理掉”,老板應該也不會在乎啊。
秘書在門後貼心關上房門,現在辦公室裏只剩下兩個人。
陶未心底的疑惑越來越大,她把外套小心搭在了旁邊,在何曦對面坐了下來。
淺淡的茶香袅袅飄散,何曦透過熱茶的霧氣看了對面的人很長時間,忽然笑了。
“小陶,謝謝你,你救了我的命。”
陶未愣了一下。
老板知道???
“我知道,從頭到尾都知道。”何曦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雖然精神被扭曲了一點,但我對發生的一切都非常清楚,異常體并沒有扭曲我的記憶。我知道要不是你摘掉了那條項鏈,我現在可能已經殺掉誰或被誰殺掉了。那種亢奮就像繃緊的繩子,稍微給一點刺激就會直接崩斷。”
陶未連呼吸都亂了。
她捏緊茶杯,震驚道,“老板你?!!”
術語!她老板說的都是專業術語!和韓心文一模一樣的措辭!
何曦彎起的嘴角就沒有掉下來過,她抿了口茶,這才看向陶未的外套,眼神變的冰涼,“風平浪靜的日子過太久了,沒想到這次我竟然在陰溝裏翻了船。”
游戲大賞結束,她原本打算直接回家。
但在離開會場時意外被會場外的周邊商城吸引了目光,在一個首飾小攤的地面角落裏看見了這條項鏈。
當時何曦還以為是攤子上的售賣品不小心掉下來了,她下意識撿了起來打算還給攤主。
誰成想直接觸碰到項鏈的瞬間,她的精神就不可控制的被影響了。
“開會那時我的精神已經快要崩斷了,”何曦輕輕捏住瓷杯,指尖有些發白,“再晚一點,恐怕不是我真的瘋掉,就是和同我唱反調的任何一個人同歸于盡。這只異常體雖然挺弱的,但影響卻是致命的。”
何曦原本以為自己這次真的要完了,無法聯系家人,沒有一個同事看出她的不對勁。
她差一點就絕望了。
直至陶未出現。
一開始,何曦也懷疑過陶未的目的。
所以在清醒過來的之後,她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将陶未查了個底兒掉。
不過那份七十頁的資料最後證明,陶未是無辜的。
自此,何曦才徹底相信,陶未救了她這件事,只是一個巧合。
何曦的視線轉向對面的人,淺淺笑了一下,“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是的,我知道的意思是,所有的東西,我全都知道。”
陶未差點把茶杯捏碎,她忍不住開口問道,“為什麽?”
明明這是機密,是絕對不允許普通人接觸的東西。她幾乎把網絡翻爛了,也沒有查到有關異常體一丁點訊息。
可現在,在這個平靜的辦公室裏,何曦居然輕飄飄把那個詞說了出來!
“機密,禁詞,這些都只針對的是普通人。”何曦放下茶杯,輕聲說,“雖然很遺憾,但事實是任何機密的運轉都需要錢。何氏財團加起來每年繳納稅款七百億,其中就有一部分,是撥款給一個叫做特殊事件處理中心的機構,用于做些超出正常人類認知的研究,異常體就是該機構的一大重點分類項目。我從小的時候開始,就慢慢被灌輸這些知識了。”
并且何氏財團還與特殊事件處理中心有過協議,安全協議。
在某些必要的時候,中心會派出警衛隊來保護何氏的三位順位繼承人。
“不過你也不需要如此驚訝,”看着陶未的表情,何曦忍不住輕笑出聲,“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總會有些‘幸運兒’或多或少接觸過類似事件,從而窺到了這世界的一角真實。比如你,小陶,你也對異常體很了解,更對如何處理它們非常清楚,不是嗎?”
怪不得老板對她為什麽能知道這些毫不在意…..
陶未感覺耳邊“嗡嗡”直響,她調整着自己的情緒,讓發熱的大腦冷靜下來。
“老板,這種東西,我是說異常體,數量很多嗎?”
“之前是很稀少的,數量不多,類型也比較單一。”何曦柔和地說道,“但最近幾年開始,異常體的數量陡然變多了,各種各樣的流血事件也逐步增加。雖然特殊事件處理中心也應對的很努力,但似乎收效甚微,畢竟我們的交稅額度每年都在“被迫”增加,可新聞上的事件卻越來越多。”
說到這,何曦臉上出現一瞬間的冷意,但很快被壓了下去。
“我能清楚知道我自己不對勁,可沒辦法控制。小陶,你救了我,沒有讓我的失态更進一步。你比我想象當中的還要敏銳,也更加善良,從你替我找借口遮掩時就能看得出來。”何曦唇角微微翹起,視線掃過搭在沙發上的外套,“所以我感激你,也欠你一個大人情。”
在那個時候,陶未不僅匆忙中幫她找到一個可以搪塞她精神異常的借口,幫她挽回了面子。更在後續當中,沒有因為這件事拿捏或敲打、勒索她,借此提出一些要求,而是打算自己默默處理。
何曦的聲調一直溫和且感恩,看向陶未時的視線裏裹着從前沒有過的慈愛,像是親姑姑在看失去雙親的侄女的眼神。
陶未父母死的早,她小時候起就一直靠賠償金自己生活。
她從來沒有被這種眼神注視過,整個人霎時僵硬下來。
但她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聽見何曦的聲音,“小陶,你有可靠安全的處理那只異常體的渠道嗎?”
渠道?處理這玩意兒還有渠道??
看着她的表情,何曦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異常體已經存在很久了,除了官方的特殊事件處理中心以外,有些感興趣的人,自發做一點‘兼職’,也很正常,不是嗎?”
看着老板飽含精光的眼神,陶未一下就明白了。
異常體對于社會是危險的,但經歷過游戲的她也清楚,這玩意兒也包含巨大的能量。
比如那只RA現實穩定錨,就是一種異常體改造的。
或許在她不知道的某些方面,還有其他類型的異常體被制作成各種各樣新奇的事物,為人類所用。
所以忽略危險不談,異常體其實算是另一種“資源”,還是極其罕見的“資源”。
物以稀為貴,這定律在任何市場幾乎都可以沿用。
我“撿到”了一只新異常體,就問特殊事件處理中心想不想要?
想要嗎?好,拿錢或別的資源來換。
不想資源?好,異常體沒了,社會不穩定因素增加了。如果出了什麽事,特殊事件處理中心會不會被問責?
雖然這麽幹不太道德,但陶未可太知道利益越重的地方,道德越會和紙糊的一樣薄弱。
所以多出來一點民間“渠道”,情有可原。
更何況還有邵陰那種直接從特殊事件處理中心手裏搶貨的。
陶未感覺自己喉嚨發幹,她意識到這是何曦在對她透露情報,老板在告訴她一些隐秘事件中的各種處理方式,包括灰色的一批,和正常的一批。
這是老板的“報答”。
于是陶未很上道地搖頭,“沒有,老板如果你方便,我可以把這東西留給你處理。”
何曦眼睛發亮,“好的,那就交給我吧。”
她點開腕機,似乎在給什麽人發訊息。
沒過多久,腕機短促的響了一聲。看着上面的回複,何曦露出了然神情。
接下來,她點開了陶未的頭像。
下一刻,陶未的腕機狠狠抖了一下,自動彈出一個冒着炫光的頁面。
[您的賬戶到賬3,000,000新幣,轉賬人:*曦]
陶未坐在椅子上,可恥的石化了。
奪少?!
“剛剛我問了中間人,描述了一下我遇到的異常體,他幫忙估了這個價。”何曦看着陶未的表情忍不住笑開了,“小陶,這是你應得的。”
陶未忽然理解為什麽異常體必須是機密,所有有關于它們的消息都被官方封鎖了。
這玩意兒就和古董一樣,只要出現,就代表豐厚的利益、會有很多不開眼的人為了抓捕異常體不惜以身涉險的。
果然下一秒,何曦的表情就嚴肅起來,“小陶,雖然錢很多,但你以後千萬不要再做危險的事。這點錢并不值當,如果你缺錢用,可以直接來找我。應該說,未來你碰上任何麻煩,只要不涉及我和我家族的利益,都可以來找我。雖然我也不一定百分之百能解決,但多一個人,總歸是多一條路,對嗎?”
陶未懂了。
老板這是在擺明了告訴她,以後她就是她的後臺靠山了。
頭盔裏裝載的哪是什麽危險的游戲?那簡直是她的福星!
機會都送到眼前了,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從何曦的嘴裏,陶未知道了更多從游戲裏無法得知的事情,也解開了不少疑惑。
比如特殊事件處理中心是一個相當龐大的機構,裏面囊括了不少部門,研究部只是其中一個關鍵部門而已。
不過更多的,何曦沒說,因為這真的算是機密,她說了會給自己惹麻煩。
再比如異常體已經出現很多很多年了,在普通人不知道的地方,已經發展出了完善的有關于異常體的一套規矩。
除了官方處理中心以外,還有一些民間組織也在偷偷搜集異常體。
只不過那些人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研究其他東西。
這些人可并不像特殊事件處理中心一樣文明,會按照規章制度走。他們就是一幫法外狂徒,會因為一只異常體和官方掏槍的家夥。
所以擁有異常體的普通人,在他們眼裏,就是流油的肥羊。
陶未想起了邵陰。
那人将刀捅進她額頭時的眼神,她到現在還記得。
雖然沒明說,但這也是何曦變相給予她的忠告。
兩人一直聊了很久,陶未才從辦公室離開。
離開前,她幫忙将那面具異常體連同自己的外套,一起鎖在了辦公室的保險櫃裏。
原本她是勸老板也離開辦公室的,可何曦說,有人馬上就會來取,所以為了以防萬一,她必須在。
沒辦法,為了以防再被吸引,何曦叫了公司裏的七個人,帶了兩副麻将進去,陪她一邊玩一邊等。
面具項鏈挺弱的,最多一次只能影響一個人。有人有異狀,另外幾個人都能上去按住她。
站在公司大門口,絢爛的霓虹燈在街道上發出七彩瑰麗的光。腳步匆匆的人們穿梭在虛拟屏幕投射出來的廣告中,或因為工作的事煩躁,或因為朋友的事開心。
眼前的世界是正常的,但不知道這種正常還會持續多久。
何曦的遭遇給陶未敲響了警鐘,她之前的想法是對的,意外的到來永遠不會打招呼,她必須做好準備,盡快提升自己的生存能力。
——也必須想辦法搜集到更多情報。
“玩游戲這件事該提上日程了!”
公司頂樓,何曦辦公室響起三聲短促的敲門聲。
何曦立刻推掉自己的牌,笑着感謝陪伴她到現在的員工們。
“下班時間到了,今天每個人都按照加班補貼記時常。”
大家歡呼着迅速離開。
等整間辦公室安靜下來時,門外才走進來一個魁梧的男人。
“何老板,今天邵哥不太方便,所以是我來取東西。”
“我知道,你們的人告訴我了。”何曦擡手指向角落裏的保險箱,“東西在那裏,你可以檢查。”
魁梧男人走過去打開保險箱,他外套內懷裏帶着的小型三角錨立刻閃爍起綠光。
但這股綠光很快被另一股紅光死死壓制下來。
男人看了一眼能量槽,這才放心的将東西取出。
出于對何曦的信任,他沒有先行檢查這間屋子,也就沒有注意到在不遠處的櫃子角落,正無聲睜着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從裏到外,仔仔細細的不放過一寸角落,自然也将那把三角錨收進視野。
“是現實穩定錨….”
陶未将頭靠在懸浮電軌的車窗上,眼珠一動不動。
此時此刻,她眼前的視野是割裂的。一半是現實世界,另一半則是分裂出去的眼球提供的。
她第一次使用這個能力,還不太熟練,從下樓開始嘗試,電軌車都快到家了,才終于把眼球放對位置,甚至有好幾次都差點被發現。
不過好在一切順利。
現在陶未随着電軌車越行越遠,卻依然将想看到的東西盡收眼底。
她仔細記下魁梧男人的臉,還有他說的每一句話。
“何老板,東西沒有問題,談好100萬已經彙到了你的賬戶。”魁梧男人的語氣一直是尊敬的,“只是這東西還算危險的,不知道何老板戴上之後是如何掙脫精神扭曲的?”
陶未立刻意識到,這家夥起疑了。
她的老板倒是很冷靜,何曦保持得體的微笑說,“只是碰巧而已,你知道的,我的精神出了問題,會發瘋。在鬥争中,我的一名下屬不小心扯掉了我的項鏈,所以我恰巧恢複了正常。”
魁梧男人頓了一下,才笑了笑,“原來是這樣,何老板果然有福星庇佑。那麽我就不多打擾了,只是下次再遇上類似的麻煩,何老板也可以來找我們,我們.的價格可要比中心的公道多了。”
何曦忍不住蹙眉,“你們饒了我吧,誰想再遇上這樣的事?”
魁梧男人爽朗一笑,用帶來的特質收容箱收容好面具項鏈後就離開了。
他沒有乘坐電梯,而是轉身進入了消防樓梯。
當确認周遭沒有人後,他撥通了一個通訊。
身後的牆壁與地面夾角處,一只眼睛悄然睜開,陰魂不散地跟了上去。
“是的,當時何曦身邊應該有其他人在,有人幫她找出了這只小東西。不不,肯定不是那幫中心的家夥,他們在怎麽可能會把異常體留給我們?何曦說只是她一個下屬争鬥中意外扯掉了那條項鏈。”
魁梧男人背靠在樓梯欄杆上,閑聊般地訴說着,“我去見何曦之前,和她公司的人打聽了一下。事實的确如她所說,那個意外卷進沖突的員工叫陶未,大蟲最愛玩的那款游戲,就是這個陶未策劃的。”
通訊另一頭,裸着上身、腹部纏滿彈力繃帶的男人微微擡頭,“陶未?”
滿牆的光屏閃爍着幽幽熒光,負責和魁梧男人通訊的光頭扭頭看了一眼,“對的邵哥,你看,這是陶未的資料,她的确是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人生當中從來沒接觸過異常事件。”
一道小框光屏通過操作懸浮至邵陰面前,一行行文字濃縮成陶未的整個人生。
邵陰的視線在“8歲,父母雙亡”一行字上稍微停頓了一秒後,很快移開視線,“那就不要管她了,我們沒時間浪費這種人身上。拿好東西先回分部,我過幾天就過去。”
“邵哥不多休息兩天了?”魁梧男人大咧咧問道,“老板不是說……”
“不休了,”邵陰閉了閉眼,“那只寄生種在海市附近出現了,上次搞丢的高危異核,這次得拿回來。”
“什麽?寄生種怎麽會出現在這兒?它不是…..啊行行行!得勒!邵哥,我明白了,那我在這兒等你啊!”
說完,魁梧男人便挂斷了通訊,上下檢查一番,轉身回了電梯間,乘坐電梯離開大樓。
直至他徹底坐上車離開公司,眼睛才慢慢消失。
超出了特定範圍。
已經走到家門口的陶未微微擰眉,記下她與魁梧男人大概的距離。
這是她能力的最遠限度。
确認魁梧男人真的放棄來找她這件事後,陶未才回了家。
進入房間,陷在熟悉的環境中後,她終于微微放松,一頭紮進浴室。
恒溫浴缸孜孜不倦冒出按摩的水泡,游戲頭盔就放在手邊的位置。陶未舒服地吸了口氣,轉頭将腕機屏幕放大。
她打算将魁梧男人所說的一切信息全部整理出來。
雖然那男人沒說幾句話,不過陶未仍然有幾個非常在意的關鍵。
第一個,就是魁梧男人提到的“邵哥”。
邵哥,會不會是邵陰?
邵不是什麽大姓,兩人同姓的概率不大。再加上橙陽小區裏,将邵陰拖走的那只巨型蠕蟲,也稱呼邵陰為“邵哥”。
這會是巧合嗎?
假如這只是巧合,那魁梧男人所提到的“大蟲”呢?
愛玩游戲的“大蟲”,大蟲子。
陶未不太相信世界上有這樣巧的事。
況且能和特殊事件處理搶活兒的、有資本有能力和何曦這樣的超級老錢大家族扯上關系的,能夠自發組建研究異常體的組織,陶未真心實意認為,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幾個組織能夠做到。
所以,這些人,他們應該都是同一個組織的家夥。
是和官方唱反調的家夥。
假設這些人真的隸屬于同一個組織,那麽現在,陶未已經知道了組織裏的三個人。
能攜帶大型物體在下水道裏來去自如,且愛玩游戲并妻管嚴的巨型蠕蟲。
擁有一定外交能力、負責接觸外圍收容工作和收集外圍情報的魁梧男人。
身體素質極強、頭腦清晰敏銳到足以勝任卧底身份的邵陰。
從語氣和行為來看,這些人都很自信,自信到自負的程度。
他們專業,分工合作,非常危險。
不過這種危險對于陶未來說問題不大,她就像悄然游進深海的一尾小魚,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卻能将眼睛遍布于整片海底。
第二個,就是通訊中魁梧男人提到的“寄生種”。
這是陶未在現實世界裏知道的第二只異常體。
最重要的是,這只異常體出現在了她所在的城市。
想起橙陽小區的慘狀,陶未的心髒“突突”跳了起來。那是一種對未知的緊張和明白自己已有能力對抗的興奮。
“今晚時間還早,要不要泡完澡後再試一次?”
她承認,她對游戲有點上瘾了。
打定主意,她抓緊一切時間練習眼女“贈送”她的兩個能力,以便自己在下一次游戲中一改被動挨打的開局場面。
[真實之眼]和[萬目睽睽]。
[萬目睽睽]:可以将眼睛布置在範圍內的任意目标物體上,獲得視野的同時,将會令所有被注視着個體陷入[恐懼]。陷入的時長與強弱,取決于異化值高低。
萬目,代表了她應該可以安置不止一只眼睛。
所以她嘗試着一次性多開幾只眼睛,将這些眼球開在其他位置,比如房門口的天花板,或者小區裏的其他位置。
眼睛們靜悄悄在極不起眼的角落裏睜開,注視這每一個來來往往的人們。
她能清楚看見他們皺起的眉頭或面無表情的臉,她能聽見細小的、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
她甚至能看見一只爬蟲扭動着長滿毛的身體鑽入牆縫裏,“倏”一下不見了。
頭頂,漂亮的職能水晶燈發出柔和美麗的光線,來來往往的人穿梭在走廊,可沒有一個人注意到自己身邊的某一段現實被扭曲了,一只又一只眼睛在他們身邊睜開又閉合。
他們依然行走在自己的軌跡當中,和陶未的新異常能力擦肩而過。
多次反複練習之後,陶未确認,她現在最多只能同時睜開三只眼睛,且距離不能太遠,否則她的大腦會立刻遭受強烈沖擊和陣痛。
至于[萬目睽睽]的恐懼。
她沒有冒險拿人類做實驗,她用的是小區裏的流浪貓。
黑夜沉沉,在無人的花壇之中,突然同時睜開無數只擁擠扭曲的眼睛!
不停亂轉的瞳孔瘋狂震動着,猩紅的眼球迸射出駭人的光線,直勾勾釘在正在伸懶腰的野貓們身上!
然後——
幾只野貓“嘎”一聲撅了過去。
浴缸裏的陶未愣了一下,“….啊?”
不會就這麽被吓死了吧?!
她手忙腳亂擦幹淨身體跑出門,用外套包起幾只貓往寵物醫院沖。
還好貓沒有死,只是吓暈過了。可每只貓身上又因流浪有着不同的傷,都得一一處理。
折騰完這幾只膽小的貓,已經過去了大半夜的時間,陶未才疲憊回到家。
這下別說玩游戲了,連飯都懶得吃了,直接倒頭就睡。
黑夜沉沉,有風吹過喧嚣的市中心,最終落在死寂破敗的遠郊。
肮髒的污水從坑坑窪窪的街頭流過,腥臭的垃圾随處堆積。
黑了大片的老舊居民樓內,一盞昏黃的燈焦躁的亮着。
不太亮的燈光緊緊注視着屋主人,注視着他驚恐地跪在地上,拼命撓着自己的脖子。
有東西….有東西在他身體裏….!
救命、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