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
第 60 章
立夏, 鬥指東南維,萬物生長。
長安京畿字西北方向官道已被禁軍把手,西北吉祥門也有重兵放哨。
不少居住在西北吉祥門附近的居民都圍觀在道路兩旁, 有的甚至坐在一旁二樓的茶鋪, 就等着看外國使臣進京的儀仗。
然而也有不少早早得到消息的, 翹首以盼等着那位讓京中無數郎君心碎的英國公世女。
是的,就算是英國公世女已經有了婚約, 但是仍然阻止不了一些想要再一睹芳容的郎君們的激動。
接待烏蘇國使臣的接伴使,不僅僅是新鮮出爐的洛王殿下, 還有和洛王殿下交好的, 同樣也新鮮出爐升職後的英國公世女——
其已升職為從四品上鴻胪寺少卿。
直接從一個六品上跳到從四品上, 這樣的升職之路完全已經秒殺了一衆辛苦緩慢攢資歷的寒門子弟。
然而盡管朝中部分大臣頗有微詞,但英國公世女無論是氣度、樣貌還是品行,在接待外賓上确實是一個很好的大晉招牌。
能向那些外國人展現出大晉的人才的高質量高規格。
于是盧觀昭就這樣走馬上任了。
盧母對她的升職之路展現出了複雜的神情,頗有些因為她是靠臉升職而不是靠功勞升職而惋惜, 但這一次倒沒有說什麽潑冷水的話,而是讓她再接再厲。
不過卓平私下底跟她偷偷吐槽過,她的老母親這段時間應付阿爹很是頭疼, 已經沒有力氣再在別的地方注意她,也避免了盧觀昭被挑刺的風險。
盧觀昭心裏笑得要死, 猜測估計是盧父在她這裏找不到退婚同盟,又因為之前孟灼的事頗為心虛, 因此只能逮着盧母發洩情緒。
這段時間偶爾盧觀昭下班了能遇到秦聊蒼, 二人聊聊天吃個飯,不知不覺盧觀昭已經越來越習慣秦聊蒼了, 也對對方更了解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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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他不喜歡吃太甜的,而很喜歡吃辣。
他确實對那些限制行動的漂亮首飾不敢興趣, 但是很喜歡由寶石裝點的馬具或刀劍。
秦聊蒼有的時候會在某一瞬間流露出隐晦的偏執和狡黠,他其實話很多,但卻因為沒什麽朋友,平日裏則不愛和他人閑談。
秦聊蒼大多時候在盧觀昭看來都是緊繃的,他幾乎都沒有一刻是真的放松過,仿佛頭頂上懸着一把随時會掉落的劍,亦或者身後有着什麽怪物在追擊。
他深邃的眉眼總是帶着淩厲,只有在和她交談一些閑散的事情時會柔和一些。
但這一份柔和不知道為什麽,有的時候會讓他感到有些懊惱和後悔。
當然,盧觀昭也能感受到他看向她時有些小心翼翼,就如同叼到骨頭的大狼狗,偶爾露出尖牙時卻又擔心主人會因此感到不喜。
盧觀昭為什麽先前對待秦聊蒼的暗示與逼迫總是那樣躊躇,不僅僅是因為她那時候對婚姻沒有想法,還更是因為她內心深處對婚姻的重視。
正如同嘴上說着不想結婚的人,其實是因為他們知道所想要的婚姻生活恐怕一輩子都要不到,世俗的案例大多數只會讓人更加逃避,所以也就只能幹脆說不想結婚。
盧觀昭內心很矛盾。
上一輩子,她的父母感情很好,簡單但是不失趣味,平平淡淡中是相互照顧和關心。
但是這一輩子的反差直接讓盧觀昭留下的心理陰影,她永遠不會忘記這輩子第一次見到盧母抱着另外一個男人親時的打擊和黑暗。
沖擊到她當場就吐了。
是真·吐了。
那時候她是視力漸漸發育良好的牙牙學語時期,她自出生後一直待在正院就沒怎麽出門過。
那一天不知道怎麽回事,盧父不在正院,是馮叔叔在帶她,正院內室地面上鋪滿了柔軟的地毯,就是給她爬來爬去的。
她爬啊爬,然後想像上輩子那樣學走路,但是因為腿和腦子發育得還沒有太完全的緣故,有些搖搖晃晃。
然後她扶到了內室側邊的門上,門虛掩着,只有小小的門縫。
然後她就看到了母親在和蘇側侍上演中年愛情故事。
她哇哇就把剛吃的糊糊全吐出來了。
去拿東西回來的馮叔叔看到都驚了,側屋裏的兩個你侬我侬的也驚了。
一年之後,她同母異父的妹妹就出生了。
打住。
盧觀昭讓自己住腦,不然又要哕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盧觀昭對婚姻其實是很重視的,如今婚約已定,她只希望和秦聊蒼真的能夠融洽生活。
“從嘉,在想什麽?”
站在她身旁的六皇女問她。
盧觀昭偏過頭,就看見六皇女關切而好奇的目光。
“是累了?”
此時的她們正站在吉祥門的城牆上,望着遠處的官道,等到烏蘇國的儀仗靠近了,她們才用下來去迎接。
盧觀昭回過神來,她搖頭笑道:“這才到哪和哪,怎麽會累了。”她并沒有如實說剛剛在想什麽,而是道,“只是瞧見遠處草木茂盛,一片綠色看得心情都好。”
六皇女順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笑道:“立夏了,草木比春日時綠更濃,看得是心情舒暢。”
她們二人交談,一旁的侍從離得有一段距離,給她們留出了交談的空間。
“說起來,這些日子你多出入一些宴席,是不是不少女郎都在給你介紹家中郎君了?”
盧觀昭想到了六皇女封王之後經常被拉去一些宴席,便調侃道。
六皇女嘆了口氣:“我倒是想像你一樣,多找借口不去理會,只是遞帖子的又都是些沒法拒絕的理由,卻只能不得不去。”
盧觀昭揶揄道:“我可也是聽說皇後殿下有在為你挑選夫郎,先前你也說有人選了,如今可否能給我解謎,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好啊,你如今得了聖人賜婚,倒不像往日那樣對婚事避之不及,竟還調侃起我來。”六皇女佯裝生氣,作錘她一拳狀,“是想看我笑話嗎?”
“哪有哪有,殿下饒命。”盧觀昭故作委屈,“我只是覺得洛王殿下您如今孤零零的可憐,想來問一問。”
盧觀昭一副那種自己不得不邁入婚姻就想把好友拉下水的惡毒模樣:“殿下,我和子彥如今可都不是孤家寡人了,你可不能落後了。”
六皇女兇狠的神情在盧觀昭的話語中再也裝不住,她哈哈笑起來:“盧從嘉,若不是你長得好看,不然現在就讓你吃本王一拳。”
盧觀昭也笑起來:“欸,別這麽說,殿下您在京中也是美名遍地,如今誰不想瞧一瞧見一見咱們芝蘭玉樹的洛王殿下?”
六皇□□頭下來了。
其實不痛,但是盧觀昭還是裝作抱拳讨饒:“殿下饒命。”
六皇女翻了個白眼,在其他人面前的那副處變不驚的溫和就被盧觀昭鬧得破了功。
“行了,別逗我了,我心情沒你想得那麽差。”六皇女說道。
盧觀昭瞧了瞧她的神情,最初說話時夾帶的那種若有似無的郁悶已然消散。
六皇女無奈道:“就連我貼身侍從都看不出我心情不好,你和子彥那家夥倒是一瞧一個準。”
盧觀昭哼哼得意笑了一下:“那不是說明我們倆很有本事嗎?”
“是——”六皇女拉長了語調,瞥了盧觀昭一眼,再也掩不住唇邊的笑意。
盧觀昭見狀便好奇問道:“所以你到底怎麽了?獲封親王,又得這樣好的封號,替聖人做接伴使,要是換成齊王或裕王,早就滿面春風,哪像你,安穩得過了啊。”
六皇女沉默了下來,她望着遠處的景色一時間沒說話。
她是英氣勃勃的樣貌,眉宇間總是帶着處變不驚的沉穩,高貴的氣質讓她更顯英英玉立,而此時神色沉下後讓人也不由自主消失了聲音。
盧觀昭将視線也順着她的目光放在了遠處的風景上,片刻後,她緩緩開口:“是因為榮丹湛?”
榮丹湛,榮家大郎。
在她的話音落下,很明顯能感覺到身旁的六皇女氣息一僵,片刻後,她說道:“從嘉,你會覺得我不該再想嗎?”
盧觀昭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問道:“你覺得他是你之前說的适合的人嗎?”
六皇女道:“我說的不是他。”
盧觀昭:“那他适合嗎?”
六皇女看了過來,在盧觀昭的目光中,最終緩緩道:“适合。”
六皇女定定地看着她,随後便是最終吐了一口氣,再也沒有剛才的那幾分難言的惆悵。
“從嘉,我懂你的意思。”六皇女平靜道,“只是已經遲了,榮家已經給他定了薛家的女郎,那會兒薛家主君還沒倒,他們當時并看不上我這個什麽都沒有的光頭皇女。”
盧觀昭沒再說話了。
榮家定親的事情,她也知道。
“罷了。”六皇女笑道,她語氣輕松,“既然你好奇我的另外人選,告訴你也無妨。”
“是京兆尹少尹陸知節的兒子。”
盧觀昭有些驚訝,京兆尹少尹在京中可一點都不出名,但是她作為科舉人才卻很出名,是那一年科考的狀元。
那可是大晉頭一個寒門出身的狀元娘子。
盧觀昭想到了朝堂上的形式,還有各方對未來洛王卿的關注,不得不承認——
“他确實很适合。”
注意到一路小跑而來的侍從,盧觀昭和六皇女都沒再說話。
“二位殿下,烏蘇國的人就要到了,還請二位殿下迎接。”
六皇女恢複了從容不迫的淡然,她朝着盧觀昭笑道:“從嘉,走吧。”
盧觀昭點點頭,跟着六皇女下了城牆。
随着烏蘇國的人越來越近,異域特征的儀仗也原來越顯眼。
盧觀昭看到了遠遠的隊伍裏的場景,見慣大世面的她都不由得睜大眼睛震驚。
“那個是大象?!”盧觀昭良好地視力還讓她看到了大象上——“那還有個人?!”
“回世女的話,”一旁有侍從偷偷告訴她,“那是烏蘇國的小王子。”
盧觀昭遠遠望着,看着越來越近的儀仗,以及坐在大象上帷帳飄起時露出的人。
哇哦,是個黑皮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