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章
第 72 章
啓程江陰時, 六皇女和紀溫儀來送了她。
家中得盧父與青竹十分不舍地相送,六皇女和紀溫儀倒是沒那麽多舍不得的難過。
盧觀昭此次出京只是尋常公務,并沒有什麽排場, 幾個人, 牛車, 就連出城都是走的小門。
孫正明似乎不需要這樣的送別寒暄,亦或者并沒有什麽人來送她, 她早早就上了牛車,餘留盧觀昭站在官道的一旁和六皇女、紀溫儀寒暄。
“此去一別, 那便是明年初春才能相見了。”紀溫儀感慨, “雖說平日不住在一塊, 但這好像是我同你頭一次分別的這樣久。”
盧觀昭故作惡寒:“老紀,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別這樣傷春悲秋的。”
紀溫儀摩拳擦掌狀:“好啊,盧從嘉, 我這樣舍不得你,你竟還這一副冷漠模樣。”
盧觀昭哈哈笑道:“說不定不必等到來年初春,只需你年底同榮成縣主完婚, 我便定會回來參加你的婚禮。”
紀溫儀哇哇大叫:“不要給我說這個,我好不容易才有的半年安生日子。”
六皇女在一旁含笑看着她們, 近些日子她接手了不少事務,愈發從容自若, 整個人的氣質都沉澱下來。
六皇女輕微地攔了一下紀溫儀:“子彥, 此處人多口雜,你注意些。”
紀溫儀有些蔫, 她眼珠子一轉,便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從嘉, 你應當知道吧,江都帝卿的婚約人選似乎定下了。”
盧觀昭神色不變,這兩天她都在府上準備出行事宜,但消息也仍然傳到她耳邊。
“聽了些許風聲,只是聖人寵愛帝卿,大約也不會這麽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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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溫儀悄悄不甚優雅地翻了個白眼:“得了吧盧從嘉,誰不知道你可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人,懷瑾同我說起那件事我便知道你定會私下底動作,可我沒想到你竟連英國公都告知了?”
“那是母親自己猜測出來的。”盧觀昭微微搖了搖頭,也是給六皇女解釋 ,“此事到底事關皇家聲譽,越少人知道越好。”
紀溫儀問一旁不說話的六皇女:“懷瑾,我父親不肯告訴我婚約對象是誰,你知道嗎?給我們說說呗。”
六皇女是當夜之事知道最清楚的人之一,如今好友又願意聽從她的話将此事悄沒聲息遮掩下去,她其實是不好在這件事上插手的。江都是個被嬌養長大的帝卿,他任性、驕縱、不折手段,但是他也确實在六皇女年幼時對她處處照顧。
皇帝與皇後痛失太女那段悲痛的時間,也是江都帝卿将六皇女帶在身邊,學着自己長姐的樣子照顧着和他也差不了多少的妹妹。
這也是長大後的六皇女也願意回報江都帝卿,在他惹出的亂子上為他擦屁股。
正如盧觀昭能夠意識到江都帝卿對自己的喜愛,六皇女也能意識到自己的兄長愛慕着好友。
身為妹妹,她希望江都帝卿能得償所願,但身為友人,她也知道盧觀昭是真的對他沒有感覺。
且不熟悉盧觀昭的人都認為她待人友善,溫和親切,是個脾氣再好不過的朗朗君子。
但是對于六皇女和紀溫儀這樣一同長大的好友來說,她們其實很清楚盧觀昭事實上是一個很難接近她內心的人。
外熱內冷。
也不是說她溫和的友善是表象,而是她其實很難被打動。
可能是因為從小到大她擁有的東西太多,見過很多人和事,她擁有名聲、地位、財富、權力,她什麽都不缺,也因此很難被讨好。
而且六皇女一直覺得盧觀昭其實是她們三個人裏最早開始懂事的那一個,在過去,也其實一直是照顧她和紀溫儀的那一個。
只是随着她們年齡的增長,互相都開始有了自己想要的,漸漸能夠獨當一面。
而這一次,六皇女也沒辦法再為江都帝卿說話,鬧出那樣的事情說明着如果不處理好江都帝卿的婚事,他将來可能還會鬧出更大的。
聽了紀溫儀的問話,六皇女微微轉移視線,看向盧觀昭。
對方朝她微笑,和往常一樣,江都帝卿的事情并沒有在她們之間留下陰霾。
六皇女聽見盧觀昭笑道:“子彥,帝卿婚事終究不是我們閑談的,之後便會知曉的,你又何須現在就要打聽?”
紀溫儀嘟囔:“別告訴我你不好奇,盧觀昭,你這家夥別裝了。”
二人又開始打鬧幾句,六皇女隐晦地看了一眼遠處的牛車,并沒有不長眼的侍衛往這邊看,三頭牛已經無聊得開始吃起了地上的雜草。
紀溫儀大約也聽進去了盧觀昭的話,她一邊嚷嚷着這是為老盧報仇,一邊問六皇女:“懷瑾,洛王殿下,那你倒是給我們說說,江都帝卿是怎麽同意婚事的?要帝卿老實聽話這事,我可不相信。”
紀溫儀挑眉,她其實很聰明:“不會是宮裏出事了吧?”
六皇女真有點無奈了,瞥了紀溫儀一眼:“無可奉告。”
紀溫儀撇嘴:“不告就不告,我回去問父親。”
六皇女:“平陽長公主也不會知曉的,母皇下令,此事洩露都得死。”
紀溫儀咋舌:“鬧這麽大?帝卿又做什麽了?”
六皇女這次不看盧觀昭了,她對紀溫儀發出警告:“老紀,你是真想死啊?”
紀溫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盧觀昭,嚷嚷道:“好哇,你倆又不帶我,我生氣了!”
六皇女對紀溫儀這麽大了還一副撒潑打滾的樣子非常無奈:“你都這麽大了你好意思這樣鬧嗎?”
盧觀昭也很無奈:“老紀,你如今可是東平侯,能不能拿出點侯娘子的樣子?”
紀溫儀才不理她們倆冠冕堂皇的話:“別給我轉移話題。”
六皇女和盧觀昭對視了一眼,盧觀昭決定她來言簡意赅解釋:“大約是聖人撞見帝卿與烏蘇國的某個女郎行跡可疑暧昧,氣急決心将帝卿趕緊嫁人。”
盧觀昭也沒想到赫央能把事情辦得那麽漂亮,既沒有損傷帝卿聲譽,也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觸碰,只是一個巧合的碰面而已,就讓聖人意識到江都帝卿真的該立刻嫁人了。
紀溫儀對她的解釋很不滿意,覺得她隐瞞了億點細節。
六皇女頭疼:“時辰也差不多了,從嘉也該走了,今日是來送別的,不是來開茶會的,從嘉,京中近日事多繁雜,你在江南也多加小心,不送了,記得寫信。”
紀溫儀也知道她們聊天确實有點久了,要不是看着她們仨身份擺在這裏,恐怕那邊的侍衛便來催了。
紀溫儀只能遺憾表示等盧觀昭回來定給她在富樂樓擺個接風宴。
盧觀昭唇角抽了抽,最終與她們行禮告別,往牛車走去。
走之前她又回望了一下,城牆下顯得格外大的城門內外仍然沒有她想見的人,她頓了頓,随後又和六皇女的目光對上。
六皇女目光中蘊含着幾分複雜的信息,還為等盧觀昭解讀,便注意到了六皇女的口型。
盧觀昭愣了愣,對方便笑着朝她擺擺手告別。
盧觀昭擰着眉毛,她能看懂六皇女的口型,但是卻不懂她到底要說什麽——
“世女殿下,再往前四十裏便是驿站,可要侍從準備什麽?”
淡淡的聲音将盧觀昭的思緒拉回,她目光落在了對面和她隔着矮案的女郎。
女郎的模樣和她之前所見并沒有什麽不同,只是可能今日穿上了官服,顯得有些清冷。
她喝了口茶,舉手投足有一種名仕之風。
盧觀昭停頓了一下,笑道:“大人不必喚我殿下,大人年長于我,學識閱歷皆在我之上,喚我從嘉便是,且我不過是以少卿之名赴往江陰,不是世女。”
對面的女人擡眸,神情仍舊是冷淡,她眼尾線條略顯細長,但眉骨高挺流暢,鼻梁精致,有一種如皎月般的清冷俊逸,疏離而岑寂。
濃密的眉毛給她一種少年英氣的美感,怪不得能成為當年那一屆的探花郎。
“……我字有誠。”孫正明片刻後如是說道。
孫正明比盧觀昭大,且在朝堂中的資歷也比盧觀昭深,如今又是她這趟出差的上司,盧觀昭也不可能大大咧咧喊她的字。
孫正明能這樣回應,也是在回答她友善的意思。
“大人去過江南嗎 ?”一路牛車安靜也有些尴尬,盧觀昭自覺承擔起寒暄的重任,好在之前和孫正明也有過交談,她也不必從最基礎的客套開始。
“我是越州下郫縣出身。”孫正明淡淡道,“略知一二。”
盧觀昭笑道:“從嘉還未曾去過江南地區,若是有什麽習俗上做不對的地方,還得請大人略指點一二。”
孫正明也不是不懂得客氣的老實人,不然也不用在朝堂上混了,她微微颔首。
“談不上指點,某不過鄉間僻壤出來的農家子,在少卿面前班門弄斧,還望不要見怪。”
若是孫正明願意,她也能成為一個八面玲珑的人。
這是盧觀昭在和她交談後得出來的結論,她看起來很冷淡,但是卻能夠你一言我一句地勾起他人的交談欲,每每回複都是恰到好處,漸漸讓人放下心防。
只是有一點,盧觀昭喝了一口茶掩飾,孫正明好像極不愛與他人肢體接觸,和她單獨身處一個空間裏雖說沒有任何不自在的模樣,但是卻背脊挺直,仿佛總帶着一絲緊繃。
都是女郎,盧觀昭因為熱都想把外袍脫了,她還穿着官服一板一眼的,搞得盧觀昭也只能一邊灌熱茶一邊狂流汗不得不保持禮儀。
人人都有怪癖,大約她也有。
盧觀昭只能表示理解尊重。
一邊發散思維胡思亂想轉移熱得要死的想法,一邊和孫正明對話,盧觀昭腦海電光石火一閃,忽然意識到六皇女臨別前說的意思。
六皇女的口型是“孫正明”。
六皇女是在回答之前紀溫儀問的江都帝卿婚約對象可能是誰的問題。
竟然是此刻坐在她對面的——孫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