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元旦——林老師,請講
第二十七章 元旦——林老師,請講
林澤浩回到房間,在窗邊的書桌前坐下。
書桌左側有一個相框,裝着他和幾個同學的合影,是畢業典禮那天拍的照片。
他清楚地記得那天一共拍了五張,有兩張沒拍好,有人閉了眼睛,另外三張都洗了出來。
一張收在家裏的相冊裏,一張在他錢包裏,還有一張就是書桌上這張。
這張他額外洗了好幾張,寄給了照片裏的幾個同學。
包括站在他身邊那個。
拉開書桌左邊抽屜,裏面有一封當初沒有和照片一起寄出去的信。
他低頭看了眼那封信,重新将抽屜合上。
“林澤浩,我以後肯定是要回首都的。所以……有些話其實就沒必要說了。”
是沒必要。
所以有些信,同樣沒必要寄。
*
林澤遠第二天早上去上學的時候,看到二哥打着哈欠從樓上下來,眼底有明顯的烏青。
“二哥,昨晚沒睡好嗎?”
林澤浩揉了下他的腦袋,笑着說:“沒有啊,做了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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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夢醒後更加難捱,再也睡不着罷了。
林澤遠看他笑裏藏着寂寥,不由微微愣神。
他從前以為,比起聰明理智的二哥,大哥是更容易“感情用事”“為情所困”的那個。如今卻發現,靠理智抉擇或壓抑的感情,也許讓人意難平。
明知當放當棄,卻偏偏如鲠在喉。
他不再問,只說:“二哥快去吃早餐吧,我去上學了。”
“嗯,去吧。”
林澤浩打着哈欠走向餐廳,見到邱秀珍喊了聲“媽”。
邱秀珍見他避開自己的視線,曉得他是不願意自己再提昨天的事,便說:“粥在鍋裏,自己去盛。”
“嗯。”
林澤浩自己去盛了粥,坐回餐桌,突然低聲說:“媽,我年底這一陣比較忙,等過完年,你看着安排吧。”
邱秀珍一愣,反應過來他說的意思,笑道:“好,好,等過完年再說。”
和往常一樣平常的一天,林澤浩吃完早飯就去上班,但又有什麽和往常不一樣了。
*
臨近年底,林澤遠等人也即将迎來期末考試。
“別學了,別學了。”霍平野用手擋住林澤遠的單詞本,“今天跨年夜,河邊有煙花大會,你到底去不去看?”
林澤遠:“一定要去?”
霍平野:“今年是我們第一年在市裏過新年,第一次看煙花大會,楊鵬他們都去,你不去?”
林澤遠:“楊鵬那是去幫他媽媽做生意,再說,陳如松不是不去?”
霍平野:“他不是要回家嗎?”元旦連着周末,放三天假,陳如松說要回農場去。
林澤遠:“對啊,回家寫作業。”
霍平野:“……”
他趴在桌上哀嘆:“你們能不能不要這麽卷啊?”
林澤遠最近經常從他嘴裏聽到“卷”這個字,已經能理解他的意思,告訴他:“是誰當着全班同學家長的面說,下一次考試的第一名一定是我?”
“是誰幫我吹的牛,害我不拿第一就要丢臉?”
“呃……”霍平野連忙直起身,捂住雙耳,“我……要不這樣,期末考試我讓你——”
話還沒說完,霍平野就對上林澤遠冷若寒霜的眼神和舉起書的手,頓時啞口:“……讓、讓你好好複習!”
“怎麽樣?除了今天跨年,明天開始我絕不打擾你,讓你專心複習,行不行?”
林澤遠白了他一眼,放下舉起的書說:“去就去。”
霍平野如今和王姨搬去了霍家新買的房子,就在他家後面那棟。
但平時還是喜歡上他家蹭飯,和他一起寫作業。有對方打擾,他每天寫作業都事倍功半。
對方能承諾不來煩自己,當然再好不過。
所以林澤遠先履行約定,和霍平野、楊鵬等人去看煙花大會。
燃放地點在清河畔,最佳觀看位置是對岸。
楊鵬他們先到,幫許阿姨推着小推車占好了位置,等着大批看煙花的市民過來。
林澤遠和霍平野是被林澤浩帶着來的,循着香味找過來。
賣吃食的小攤小販不止他們一家,但除了烤紅薯,就數他們家的香味最霸道。
見已經有人上前買鹵串,林澤遠三人往旁邊讓了讓。
天氣很冷,他們都裹着棉襖,林澤遠兄弟倆還帶了母親織的圍巾。
但河邊風大,呼出的熱氣瞬間被吹散,鼻尖、耳朵通通凍得發紅。
林澤遠雙手插在口袋裏,下巴和鼻尖埋進圍巾,恨不得把耳朵也藏進去,整個人縮成一團。
扭頭見霍平野凍得瑟瑟發抖,他嘲笑道:“讓你不穿毛線褲。”
霍平野凍得牙關打顫,強撐道:“真男人誰穿毛線褲啊?穿秋褲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
他沒料到這個年代的秋褲遠并沒有以後的保暖,所以很多人會再穿一條自家織的毛線褲。
小的時候他沒有辦法,凍得受不了,一年總有幾天會被媽媽逼着穿三條褲子——秋褲、毛線褲、外褲。
如今都讀初中了,霍平野怎麽也不肯穿毛線褲。
林澤遠倒是接受良好,雖然穿多了行動不方便,但他如今沒有修為禦寒,身體又不抗凍,還是保暖要緊,就當負重練習了。
見霍平野凍得說話都發抖,林澤遠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丢給他:“都說了別來吧,凍死你算了。”
“我不用,你自己圍着。”霍平野把圍巾套回他脖子上,“我撐得住,你別感冒發燒,影響期末考試。”
林澤遠:“……”重點是期末考試嗎?
白癡。
他接過圍巾自己圍好,懶得搭理霍平野。
林澤浩在一旁看着兩人鬥嘴,笑了笑,把自己的圍巾給了霍平野。
人越聚越多,越冷就越想吃熱乎的,楊鵬家小攤上的東西很快就賣光了。
楊鵬留了一些,趕緊拿過來給他們,“快吃,就剩這幾串了。”
林澤遠伸出手,解開露指手套的指套,接過東西,指尖一下子就凍紅了。
林澤浩又給他們買了兩個烤紅薯。
吃完東西,身上感覺暖和了點。
林澤遠把手插回衣兜,問:“煙花什麽時候開始?”
霍平野:“八點吧。”
林澤浩擡手看了眼表:“快了。”
下一秒,煙火沖天,照亮了昏暗的河岸線。
數不盡的煙花綻開,人群驚呼着攢動起來。
林澤遠幾個半大小孩被人群擠着,費勁踮腳仰頭,也只能看見人們頭頂有限的天空閃過的半個煙花形狀。
林澤浩突然彎腰,抱住林澤遠的小腿,把他抱舉起來:“看吧。”
林澤遠笑起來,扶着二哥的肩說:“我重,二哥還是放我下來吧。”
林澤浩:“沒多重,快看,不然就沒了。”
林澤遠不再說閑話,在霍平野和楊鵬羨慕的眼神中,被二哥抱着看了煙花。
霍平野扯着嗓子,在煙花聲中問他:“好看嗎?”
林澤遠擡頭看着夜空,煙花的光芒映入他眼瞳,他勾着唇角說:“還行吧。”
霍平野沒聽見:“什麽?”
林澤遠大聲回他:“還行!”
霍平野跟着笑起來,不知道誰先帶頭,人群中響起一聲聲的“新年快樂”。
霍平野和楊鵬跟着大喊:“新年快樂!”
林澤遠低頭看了眼他倆,輕聲說:“二哥,新年快樂。”
林澤浩:“嗯,新年快樂。”
*
在河邊吹了一個小時冷風,林澤遠回來有些打噴嚏。
邱秀珍立刻給他煮了一鍋姜湯,叫老二也喝了兩碗。
林澤遠睡了一覺就沒事了,在家複習。霍平野果真一天都沒來煩他。
直到晚上邱秀珍去霍家串門回來才告訴他:“小野昨天受涼了,半夜就發燒,幸好他爸這兩天在,不然你小敏姨還沒精力照顧他。”
林澤遠愣了下,嘟囔:“讓他不穿毛線褲,活該。”
話雖這麽說,但第二天,林澤遠就帶着水果罐頭去看他了。
他還是第一次見霍平野躺在床上,一副蒼白虛弱的模樣。以前學校爆發流感,兩人都中招,霍平野的症狀卻比他輕,好得比他快。
這回還挺新鮮。
“真男人誰穿毛線褲啊?”林澤遠坐在床邊,學他的語氣說道。
霍平野“哼”了一聲,往被子裏鑽,悶聲說:“你出去,小心過給你。”
林澤遠說:“對啊,萬一影響我期末考試。”
霍平野:“……”
他委屈巴巴地抱怨:“你怎麽老是這樣?得理不饒人。”
林澤遠怔了下,把黃桃罐頭放在他床頭,站起身看向他:“怎麽不反思一下你自己,為什麽總是不占理?”
說完,他扭頭就出了房間。
霍平野看着他的背影,小聲嘟囔:“怎麽還是這麽不經逗?開兩句玩笑就要生氣。”
這回卻是他冤枉林澤遠了,後者并沒有生氣,并且晚上又來看了他一回。
“我看你也沒時間寫作業,我挑一些重要的給你講一下,剩下的你精神好點的時候拿去抄吧。”
他一直都知道霍平野很聰明,簡單重複的作業不做也罷。有時太簡單的題,霍平野寫完還會告訴他,讓他不用浪費時間寫了。
所以這次,他也幫霍平野篩選了一下題。
霍平野躺在床上都快感動哭了:“我都病了你還要卷我?”
林澤遠:“……”
霍平野:“要不你替我抄一下?”
林澤遠瞪他:“不要得寸進尺。”
霍平野乖乖躺好:“好好好,我自己抄,你講——林老師,請講。”
林老師給霍平野念了語數外的幾道重點題型,把答案講了講,講着講着卻發現,霍平野眼皮緩慢地眨着,漸漸合上不動了。
林澤遠:“……”
真是對牛彈琴。
教你還不如教一頭豬。
*
霍平野的病在期末考試之前好了,但是因為沒好好複習(林澤遠認為),沒能考過林澤遠。
但居然也拿下了第二的位置,陳如松第三。
連續兩次考試,班級前三都位列年級前五,老師高興得容光煥發,把他們誇了又誇。
林澤遠卻發現,陳如松并不高興,甚至臉色有些難看。
他想起來,以前其實經常是他第一,陳如松第二。霍平野字不好看,又粗心愛馬虎,總要丢一些分,在三四五之間徘徊。
但增加了外語課之後,霍平野有了優勢。
而陳如松,期中考試是班級第三、年級第三,如今是班級第三、年級第五,算是退後了兩名。
可對方其實比他和霍平野都要努力。
林澤遠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對方,沒想到下課後,陳如松帶着筆記本來找他和霍平野。
“阿遠,小野,你們能不能教教我外語?”
不等林澤遠和霍平野開口,他又說:“我不會耽誤你們學習,有空的時候教我一下就行。”
林澤遠覺得他們好像因為成績排名這件事,無形之中疏遠了一樣,只能說:“不耽誤,我們随時都有空。”
霍平野直接搭上陳如松的肩:“再這麽客氣,我揍你啊。”
陳如松愣了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