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灰袍
灰袍
離頁久久不能回神。如境都大弟子不僅遭了天譴,還殺了他師父。
這麽大的事,族中長輩并沒有說起過。他對百裏風吟這個名字不算陌生但也不算熟悉。
族中對這個人的信息對他從未提起,好像很避諱。
柳雲溪到底比柳清年長太多,他察覺到千池臉色不對,呵斥柳清多嘴,“柳清!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瞎說什麽!”
柳清中二叛逆期還沒過,低頭嘟囔一句:“事實也不讓說。”
離頁問柳雲溪:“他為什麽會遭天譴?”
百裏風吟不僅封印了惡鬼羅剎,還被百姓稱為百裏少俠,那應該人品不錯,怎麽會遭天譴?
柳雲溪欲言又止,張張嘴卻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柳清剛被教育更是嘟着嘴站在一邊當啞巴。
最後柳雲溪“哎”了一聲,揮揮手,說:“都是些陳年舊事了,現在啊好多人都記不清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老一輩的人将那年的事口口相傳,傳到我們這一代的時候就只有這些了,具體的我們也記不得了。”
離頁點點頭“哦”了一聲,心裏默默地把這件事記下了。
“柳雲溪,”千池忽然開口說,“明天晚上我們打算去一趟禁地,你準備準備。”
柳雲溪:“禁地毒蟲較多,我會備些藥材,另外天色不早了我早就叫廚房備了些飯菜,先用膳吧。”
千池點頭,出門交代弟子們今晚在城中巡邏,晚點他會和離頁親自去。吃完飯,夜裏十分,離頁為了邀功,特地放了幾只靈蝶出去探尋城中有無異常,過了大概半小時看隔壁千池房間沒人,就偷偷出門敲開了柳雲溪的門。
柳雲溪并沒有睡,他穿戴整齊打開了房門,迎了離頁進來。
茶桌上放在兩杯茶,離頁布下結界,淡聲說:“我找到命軸所在了,在聽花谷中,但暫時進不去,一來他們因為我會法術的事情懷疑我了,二來,千池經常去那裏,但是他們好像看在你的面子上,沒有再為難我,等解決這裏的事情我就回山,找機會再進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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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雲溪松了口氣,問:“那就好,那就好。”
離頁默默聽着,過了片刻向柳雲溪說了一下當時素問審問他時他所說的話避免穿幫,末了又問:“百裏風吟和百裏落是什麽關系?”
“……師兄弟,百裏落曾經是如境都的二師兄,和百裏風吟關系最好,年輕時意氣風發,但是脾氣不好,老了卻是仙風道骨,看什麽都很和善。”
原來是師兄弟,那想必他是最清楚當年發生過什麽事的人了,但也肯定不會向外透露半分。
離頁并不打算深究,眼下拿到命軸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此時。
“叩叩…”
房門敲了幾下,“柳雲溪。”
是千池。
柳雲溪和離頁對視一眼,離頁點了一下頭,意思是開吧。
房門打開,千池掃了柳雲溪一眼,就看着離頁說:“就知道你在這兒,走了。”
離頁問:“城裏出事了?”
“有幾個人像是被人操控了一樣,朝着禁地的方向去了,弟子們想攔攔不住,快!”
聞言,房中的兩人臉色一變,離頁一腳跨出門,走了兩步才想起什麽,對剛跨出門的柳雲溪道:“你不去嗎?”
柳雲溪看着他,張開了嘴,卻聽千池喝道:“他不會法術,快走!”
離頁:“?”
不會法術?
應該是為了防止別人懷疑他身份,所以說的謊吧。
他和千池急急忙忙地出了門,身後的柳雲溪叫道:“小心啊!”
他們沖出古宅,由一名弟子帶路,三個人上了柳清接他們時所開的車,疾馳向前。
空氣中的香火紙錢味兒越發得濃重,也不知燒了多少紙,白色紙錢飄到公路上,轱辘壓過,紙上多了幾道黑印。
唢吶鑼鼓哀嚎喧天,千池閉了閉眼。
弟子說,那幾個像是被人操控的人,是幾個年輕人。有男有女,都是普通人。
之所以說是被人操控一般,是因為他們會功夫,而且攻擊他人的時候不要命。旁人和他們說什麽他們也像是聽不到似的,倒地的時候瞬間就起身,攻擊人的力道絲毫不亞于一個常年健身的人。
離頁偏頭打開車窗,唢吶的聲響瞬間大了起來,他蹙了一下眉,車輛高速行駛中,經過好幾家辦喪事的人家,白色的孝帽和花圈在夜色裏特別顯眼,短短幾天而已,竟然死了那麽多人。
往上看,夜幕中,明亮的月亮旁邊漂浮着幾朵白雲。蒼穹之下,城市的燈海中,是無數人的嚎哭。
千池別過頭注視着離頁的一舉一動,微風拂過他的發,沿街的燈火映照在他臉上,靠近他這邊的臉上有了細微的表情——他露出了一絲悲哀。
很難想象得出會在他的臉上看見悲哀,那天晚上的他明明那麽兇。
哀哭和飄過車窗的紙錢,同樣讓千池難過,生命就在短短須臾間丢失了,就像秋天裏離枝的敗葉。
頭被人揉了一下,離頁觸電般回頭,就見千池收回手,目視前方,淡淡哀傷道:“抓住它,為死去的人報仇,這是我們能為他們做得最後一件事。”
原本有些生氣的離頁,将到嘴的話咽了回去,他很好奇,千池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過,就算他的目的是和千池套近乎,但今日所見所聞卻讓他動容,覺得生命是個脆弱的東西,尤其是普通的人類,這世界上的任何東西似乎都能輕易的摧毀他們,包括在考核時見到的那朵豔麗的玫瑰。
而千池的這番話讓他覺得這個人似乎也沒有那麽神經病。
他“嗯”了一聲,再沒有說話。
很快到達目的地,離頁遠遠地就看到幾個弟子用天羅地網死死困着他們。
車還沒有開到跟前,天羅地網就被他們撕毀,瞬間四分五裂落到了地上。
下一秒,他們張牙舞爪地撲向弟子們。
在車上三人瞳孔驟縮時,千池喝道:“停車!”
前面弟子一個剎車,離頁的頭撞到了前座背。等他把頭擡起的時候,千池已經下車到前面不遠處,給那幾人施了定身咒。
他和司機弟子一起打開車門,走到千池身邊。
“他們怎麽回事?”離頁問千池。
他話音剛落,就見方才被治住的人們,頃刻破了術法,騰空而起,手裏拿着一把不知從哪裏弄來的冰錐,直對着他們狠狠刺了下來!
“躲開!”千池和離頁同時暴呵一聲。
“啪!”
千池抓住了離頁的手腕。離頁垂頭掃了眼他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繼而将視線上移落在千池目不斜視的臉上。
視野裏,千池正帶着他升空,地面和房屋漸漸離他遠去,他們的身形逐漸與路燈平齊。
地面上寒光閃過,吸引了他的視線,他向下看,只見,冰錐刺入兩名弟子的眉心,鮮肉迸射而出。
兩名弟子睜着大眼,在虛空中其他人詫異的眼神中,冰錐被拔出,血線濺到了“他們”的臉上,“他們”擡腳将弟子頹然向後踹倒。
那幾個年輕人現在已經不能叫人了。此時他們的眼睛變得渾濁不堪,臉上毫無血色,嘴唇發白,俨然一副傀儡的樣子。
彼時正舉着冰錐,集體仰頭看着他們,繼而一腳重踏在地,飛身上前。這裏人跡罕至,又是入夜,陽衰陰盛。傀儡的戰鬥力不容小觑。
離頁垂在一側手,藍光乍現,又忽然想到有其他人在不能用法術而滅了光,不敢輕舉妄動。
眼看着傀儡越來越近,就在此刻,他聞到了一股香火味兒。千池道:“他們身上有那股黑氣,将他們身上的黑氣驅散,就可以救他們,現在讓他們都聚集起來。”
他這句話是對如境都弟子說的,弟子們聞聲齊飛到一處聚集起來。好幾只傀儡一齊向他們沖了過去。離頁快速道:“他們身上也有香火味,這事一定不止那麽簡單。”
千池拉着他的手腕,目視前方,說:“我知道了,你一會兒跟着我。”
話音剛落,餘光裏便傳來了刀光劍影。他偏轉視線,只見,那幾名弟子與傀儡們争鬥得難解難分,周遭靈力爆漲,劍身與冰錐相交發出短促驟亮的光芒,幾分鐘後,幾只傀儡慢慢聚集起來只沖一人而去,千池的鬼籠從天而降将他們全部困在了裏面。
鬼籠落地,離頁被千池帶着回到了地面。被這個人握住的手腕還殘留着他的體溫,離頁垂下眼看了眼被他牽過的地方,然後擡眸。
那名弟子落了地,地上裝死的弟子也都從地面爬起來。千池沒有閑下來,當即布了陣,又以靈力逐漸地驅散他們身上的黑氣。
籠中的傀儡掙紮得特別厲害,和弟子考核那天晚上遇到鬼影時一模一樣。
而千池面不改色,冷靜自如地站在陣外耐心驅散黑氣。
“還是掌門厲害,要是我們對付他們,早就被他們傷了。”一個弟子誇道。
“是啊,又不能傷到他們,真是太難了。”
離頁不免犯起嘀咕,扭頭問他們:“你們說他很厲害?”
“掌門難道不厲害嗎?”一個穿着黑色體恤留着寸頭的男生,對離頁說,“他平時對付非人,動動手指就可以,哪兒還需要我們!”
離頁:“真的假的?”
三個弟子齊聲道:“我們又不是他的迷弟,用不着吹他牛皮!”
離頁:“……”
那既然他很厲害,那為什麽那天晚上還要他出手幫忙制服鬼影呢?
答案很簡單,就是想試探他!
離頁想明白這一點,倏地就不高興了。
他們幾個聊天的工夫,那邊的千池已經差不多驅散了傀儡身上的黑氣。
傀儡的眼睛逐漸恢複明亮,手中之物緩緩放在身側,站了一會兒後,頹然倒地。離頁本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沒料到,那幾人倒地還沒三秒鐘,從他們的身上,倏地出現了另一個東西。
傀儡的身上出現了與梁曹一模一樣的看起來十分不友善的黑霧。這些黑霧聚攏起來,被一個巨大的灰色袍子攏蓋,巨大的灰色帽兜下閃着兩只白色的眼睛。
——它沒有頭,甚至也沒有臉。
離頁忽地睜大了眼睛,還沒等他細細看清它的長相,它便迅速轉身跑了,朝着禁地的方向。
千池下意識地追着跑了幾步,沒跑多遠就停了下來。
身後的幾個弟子也跟着停了,他們看着掌門沒動便問:“……追嗎?”
離頁提議道:“這樣太冒失了,還是別去了,禁地那麽危險,進去萬一死了這麽辦。”
弟子覺得他說的有道理,誰知剛點了下頭,就聽前面的千池回頭對他們說:“等不了明天了,離頁跟我走,其他人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