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小夭抱着璟,身體散發着溫暖,他能感受到她真實的擁抱,于是好像突然有了生機。
當她再一次給他喂藥時,一切就變得容易了許多。
直到一碗藥全部喝盡,小夭也沒有完全将璟放下去,而是抱着他,一下又一下地幫他順着背板,輕聲呢喃,好似歌謠一般,将他召喚。
靜夜本只想靠着床沿休息一下,卻沒想到一閉上眼睛便睡着了。可能是因為看到小夭來了,心事全都落到了地上,所以精神也就得到了松弛,一覺竟睡過了頭,以至于胡珍在外敲了好一會門,她才慌忙起身,整理好了衣衫,和他一道向着璟的房間而去。
靜夜敲了敲門,道:“王姬。”
小夭替璟攏了攏垂落的衣袖,道:“進來。”
靜夜和胡珍進到屋內時,看到藥碗已經空了,都是一驚,再看那托盤裏的帕子,只多了淺淺幾道,顯然漏出來的并不很多。
靜夜狐疑地道:“王姬你……”
小夭站起身來,看着窗外已近黃昏,道:“你們來照顧他吧,我餓了。”
靜夜颔首上前,卻還是忍不住問道:“王姬是把藥湯都倒了嗎?”
小夭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麽,“沒有,都給他喂下去了。”
“都喂完了?”靜夜有些不可置信。
“都喂完了。”小夭平靜地說着。
靜夜頓時就跪到了地上,求着小夭道:“求王姬教教奴婢,如何才能讓公子把藥都喝下去?”
小夭揉捏着肩膀,思考了一會,才慢慢說道:“倒是不難,就是……”她說着,停頓了一下,“不能告訴你。”她說。
又走了兩步,小夭來到胡珍面前,道:“他體虛氣弱,還需進補,如今既然藥喂得下去,便讓人熬些粥湯來吧,粥湯裏可加一些補氣血的藥物,也只能夠你去安排了。”
胡珍點頭。
肚子裏突然發出一陣聲響,小夭倒也不覺尴尬,畢竟她自己也還是個病人,趕了一路,還未吃過東西,便對着正準備同胡珍一起出去的靜夜道:“多熬一些,我也需要。”
“是。”靜夜利落應了。
入了夜,靜夜端來粥湯,小夭将她跟胡珍又支了出去。
如今她是女兒身,若讓旁人看到她抱着個男人,屬實不是太好。
她先喝了一碗粥湯,嘗出裏面有不少滋補氣血的藥草,味道倒是挺好,頓時便有了要誇獎胡珍的心思。
待她吃完了,這才扶起了依舊沉睡的璟來,如喂藥湯般喂着他喝粥,嘴裏又開始唠叨:“你可要快些醒來,我如今是女兒身,又沒有太多靈力,這樣扶着你喝湯,實在是累得慌。”
喂了幾口,她便停下了手,抱着璟,輕拍他後背,幫他把粥湯都吞下肚子。
待半碗粥湯全部喝完,小夭也覺得累了,于是趴在璟的身邊,漸漸睡了。
也不知靜夜是何時進來收碗筷的,她竟絲毫沒有察覺。
一覺醒來時已是深夜,月光皎潔,落在花草間,花草也散發着光澤,随着璟的呼吸緩緩搖曳。
這花草間落着一雙精致的白色短靴,小夭緩緩擡眸,竟是玱玹。
小夭霎時清醒,起身喚了聲:“哥哥。”
玱玹的臉上卻沒有喜悅,板着一張臉道:“你還知道自己有個哥哥?”
小夭上前拽了他衣袖,撒嬌道:“哥哥。”
玱玹臉色依舊。
小夭嬉皮笑臉,“哥哥,哥哥。”
她與阿念不同,早已沒了那些小孩子心性,最多也不過如此了。
玱玹雖然知道,卻也還是不想原諒她,誰叫她一回來就先跑來看別的男人,一點沒有回家的意思。
即便他知道,這個男人與她而言是有所不同的,也忍不住心生氣惱。
小夭知道他正在氣頭上,于是哄着他說,“那些日子,我一直念着哥哥,日日想着,何時才能歸家。即便是醒了,第一個想到的,也是要先告訴哥哥,不信你可以去問馨悅,我見她第一件事,便是問她,你好不好。”
她特意把最後一句話說得格外明顯。
玱玹臉上表情明顯有了變化,卻還是別着臉不肯看她。
小夭又向他身邊靠了靠,“相柳同我說,璟快死了,再不見怕是見不到了。我醫術仁心啊,豈能見死不救?”
她把責任往相柳身上推,畢竟也不算撒謊。又把做的事說得冠冕堂皇,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來。
玱玹顯然也覺得自己似乎有些不講道理了,這才幽幽轉來看她,卻還是帶着氣惱的語氣,道:“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小夭頓時笑了,“我的傻哥哥,你是我這世上最親的人了,我怎麽會不要你?”
玱玹的臉色這下子完全放松了,嘴角也有了一絲笑意。
小夭臉上的笑容也更真切了,“哥哥,我永遠不會不要你的。”
話音未落,玱玹已将她擁入懷裏,把臉深深埋在她發間。
小夭有些愕然,只聽玱玹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
“我想你了。”玱玹道,“我害怕極了,生怕你再也回不來了。”
小夭拍着他的背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好好的,一根頭發都沒有少。”她雖說得輕巧,眼中卻含了淚意。
若非相柳将她從死亡邊緣拉回來,此刻他們早已天人兩隔。
玱玹輕輕放開了小夭,将她從頭到腳又打量了一番,她的氣色很好,一點都不像是個曾經幾乎已經死去的人。
這才完全放下心來,問道:“跟我回神農山去嗎?師傅和爺爺肯定也很想見你。”
小夭看了眼榻上的人,“不了,我想等璟醒來。”
玱玹看着璟,臉上表情又凝重起來。
小夭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道:“他終究是為了我。”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既沒有祈求,也沒有憐憫。
就好像不過是在敘述一件事實。
玱玹看着她,像是終究下了一個決定,道,“好。”
小夭松了口氣。
“但是,不準睡在他旁邊。”玱玹道,“男未婚女未嫁,傳出去終究不好聽。”
小夭臉上又嬉皮笑臉起來,“好好好,都聽哥哥的。”
她像是哄孩子一樣哄着他道。
夜已深了,也不知玱玹到底什麽時候來的,來了有多久,但顯然已有一段時間了,是該走了。
于是小夭陪着他往外走,想要送他出去。
邊走,玱玹邊輕聲問道:“相柳……是如何把你救回來的?”
小夭眨了眨眼,一副無辜模樣,“我一直昏迷着,不清楚。”
但玱玹畢竟是玱玹,不是個能随意糊弄的人。
于是她又說道,“我覺得應該與我跟他種的蠱有關系,靠着他的生氣,維系住了我的一線生機。”
玱玹思索着道:“蠱?”
小夭用力點了下頭,“好像還有血咒之類的術法,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始終是迷迷糊糊的。”
玱玹臉色更凝重了些,“血咒乃是禁術,豈可用來救人?”
小夭見他眼神淩厲,搖晃着他衣袖道:“哥哥,凡天下術法,皆有利有弊,既然能把我從死亡中拉回來,就說明是可以用來救人的。”
說着她又頓了頓,嘆息着道:“何況,他為了救我,又何嘗不是付出了心血?這種術法,說到底,畢竟是以命換命,若非他九頭之身,豈非生死難料?”
她說着,定定出神,她欠他實在良多。
玱玹卻嗤之以鼻道:“你實在不需太過歉疚,他與我早有交易,一條命而已,對他來說不算什麽。”
“什麽?”小夭停住了腳步,滿面驚愕。
玱玹尋着她腳步回頭,“若我有朝一日成為軒轅國君,便要許他神農山一座山頭,用來安置那些死于戰争的洪江士兵。”
小夭恍惚道:“可若你未能登上王座呢?他豈不是虧了?”
玱玹立在木樨林中,月光籠罩在他肩頭,與地上鮮草光華連成一片。
他道:“他日我必成大業。”
他的聲音莊重威嚴,他的神情端正肅穆,仿若一個睥睨天下的君主。
她相信他可以的,相柳定然也是這樣想的。
畢竟,他有九個腦袋,又怎麽可能會做虧本的買賣?
小夭笑了。
玱玹疑惑道:“你笑什麽?”
小夭搖了搖頭,而後擡眸對上玱玹視線。
“我仿佛已看到你登上帝位。”她說着,表情嚴肅,鄭重地道:“哥哥,我一定會幫你達成所願,盡我所能。”
玱玹露出釋然微笑,低頭看着她。
此刻無話,只餘風蕭葉奏。
連彎月都垂下了眼眸。
也不知過了多久,馨悅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玱玹,小夭,我哥哥回來了。”
玱玹擡手,摸了摸小夭披散着長發的頭,“梳理一下,出來同我們一道用膳。”
小夭抓着自己的頭發,嬉笑道:“好。”
小夭從海裏回來,随身并沒有攜帶行李,自然也沒有可以點綴的頭飾,只讓靜夜替她挽了頭發,梳個清爽的發髻。
小夭對靜夜吩咐道:“替我把院裏的屋子整理一下,我住璟原先的那間。”
靜夜心生歡喜,問道:“王姬要住下?”
小夭從銅鏡裏看着靜夜道:“嗯,我答應了你,會照顧璟,直到他醒來為止。”
靜夜滿心感激,當即下跪叩拜道:“多謝王姬,王姬大恩大德,靜夜永生不忘。”
小夭有些心虛,她不過是找了個借口罷了,“你不用如此,畢竟此事也是因我而起。”
靜夜緩緩起身,若原先她是因公子心意而尊敬王姬,此刻在她心裏,便只是覺得,王姬神聖高潔,不恥下意,她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人。
連為小夭梳理頭發的手都更穩了一些,哪怕一絲亂發都不允許出現。
直到用晚膳時,小夭才知道,原來已過了三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