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22

chapter.22

去年十二月初,長禦栎禾。

晚自習下課前十幾分鐘。

教室裏很安靜,傅長卿正轉着筆研究一道高數題,突然有人趴在窗戶上驚呼:

“卧槽,下雪了!”

一句話宛如石子落進大海,激起陣陣水花,衆多學生無視晚自習規矩,争先恐後湧到窗戶邊,教室霎時間亂成一鍋粥。

筆尖頓下來,傅長卿透過衆多腦袋去看窗外,稀碎晶亮随風而落,沒入夜色。

這鍋粥熬到晚自習結束,總算熄了火。

長禦這邊冬天很冷,直逼零下十度。

雪才剛下,還沒在地面上積起來,紛紛揚揚被冷冽寒風裹着落在校園各處,包括傅長卿頭頂、衣服。

白色雪花各個cos鵝毛,潇灑飛舞,周閣在旁邊裹着到腳踝的大厚棉服還凍的牙直打哆嗦。

他抓緊領口,将蠢蠢欲動的鵝毛拒之領外,見傅長卿木頭似的杵那兒不動了,當即叫嚷:

“傅總幹嘛呢?站這等着變身小雪人嗎?”

傅總甩給他一個高深莫測的白眼。

周閣賤兮兮拉長腔調:“哦——懂了,傅總觸景傷情,望雪思家……”

傅長卿眼睛閉上,言簡意赅:“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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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令。”周閣立馬剎車拐彎,從善如流地滾了。

耳根終于得來清靜,傅長卿逆着人流拐進小花園。進去就是一條長廊,枯枝盤纏在上,了無生氣的耷拉着,顯然早已燈枯油盡。

此地平日屬實情侶打卡聖所,奈何今日突降大雪,沒有遮擋物,冷風肆虐,女孩子們才不願意為了親熱挨凍,當即避之不及。

花園遭到冷落,露出一片了無人煙的蕭條清涼。

冰冷鵝毛滿天,呈現出越下越大的趨勢,傅長卿仰頭看着,地面逐漸被染白。

這是長禦下的第一場雪。

很大,很冷。

傅長卿摸出來手機,手指凍的僵硬,按了好幾下才按亮屏幕。

他像一個才剛學會打字的機器人,手指移動的極其緩慢,打了半天,才後知後覺根本發不出去。

早在分開那天,俞初夏就把他删了個幹淨。

什麽也沒有留。

新鮮出爐的雪景圖好似一封沒有填寫地址的信箋,到哪兒都是多餘。

想說的話打了又删,最後傅長卿只點開朋友圈,選擇“僅自己可見”,點擊發送。

是長禦初雪夜景圖,配文只有六個字——

俞初夏,下雪了。

設置的僅自己可見,怎麽可能會被其他人看到。

傅長卿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然後慢慢往宿舍走。

中間需要經過實驗樓,一樓大廳燈亮着,有一點藍色影子恍惚掠過。

傅長卿往那邊看了眼,沒當回事。

回憶講到這裏,傅長卿停了下來,眼圈發燙,鼻頭發酸。

“我來赴約,可你食言了。”

現在時間段裏的俞初夏同樣眼周酸澀難耐,她吸了一下鼻子,聲音緩慢:

“那天小花園裏很冷,你連帽子也沒戴,走的時候頭發上都是雪,白色的羽絨服濕了一大片……”

越說,傅長卿越咂摸出不對勁。

講臺上,羊毛卷耳朵上挂着擴音器喋喋不休,但是傅長卿卻聽不見,他一把拽住俞初夏的手腕,語氣顯得急切。

“你怎麽知道?你……”

“我看到了。”俞初夏看向他的眼睛,低聲,“下雪那天我也在,我看到了,我沒有食言。”

一開始接近傅長卿的時候,俞初夏承認,她确實有着歪心思,只可惜感情不受人所控,肆意發展,最後離別倒顯得刻骨銘心,是真的事與願違。

越渴望的越難捱,曾經的點點滴滴在無數夜晚輪流而至,直到俞初夏得知傅長卿去了長禦栎禾。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意外,她寧願這是意外,可身體卻誠實的每天關注長禦那邊的天氣。

十二月初旬,她借故請了半個月病假。

手機預報最多只有十五天,她一意孤行,去赴一場未知的約定。

與其說“赴”,不如說“賭”。

天氣瞬息萬變,預報也會不準确。

但盡管如此,俞初夏還是來了。

栎禾比宣傳圖片裏還要漂亮,很大、很美,是她曾經心之所向的歸屬。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高三趕上舊疾複發,康複後,因為劉玉和俞彙不放心,勸說她報去了古希,一家人終究落葉歸根。

可俞初夏卻再一次失去了她的年少夢。

她孤身一人在長禦待了半個月,天氣預報總在變換,該下的雨化為泡影,預報的雪毫無蹤跡。

一直到回去的前一天,從早晨就開始有烏雲聚集,俞初夏起初以為是雨,結果到了晚上,她在外面,看見數不清的、像棉花糖一樣的白色柔軟物從天而降。

伸手讓它落在掌心,觸感很涼,不消片刻便化成了一灘水。

從沒見過這種東西的俞初夏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雪,長禦下雪了。

初雪。

待在長禦的這幾天裏,俞初夏沒事就在校園裏亂逛,建築布置被她摸了個透徹,還見到了她心心念念、只有在夢裏才能遠遠看上一眼的人。

他走在末尾,衣服拉鏈拉到最頂端,半張臉藏進去,看不清楚臉,更看不清楚表情。

俞初夏帶了口罩和帽子,但還是不敢上前,只遠遠看見傅長卿說了什麽,然後他旁邊的男生一眨眼沒了蹤影。

她看見他一個人慢慢逆着人群往旁邊走,也忍不住跟過去,發現他只是找了個人少的地方看雪,也不怕冷,就這麽站在花園走廊正中央。

刺骨的風張牙舞爪的掠過,他也不在意,拿出手機對着天空拍照。

應該拍了很多,因為俞初夏看見他這個姿勢保持了很久。

奇怪的是拍完他也不打算走,手機冷光柔柔的,照亮他的一點側臉。

又過了很久,久到俞初夏鼻子都開始僵硬,傅長卿才終于收了手機往實驗樓走。

實驗樓不止一個入口,俞初夏遠道而來,實在不舍得就看這麽幾眼離開,也跟着從另一個入口進去,結果老遠看見傅長卿朝她這邊轉過了臉,忙不疊往旁邊躲。

還是慢了一步,露出來一點衣服邊角。

傅長卿聽完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他以為那時候只是他在自作多情,沒想到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也曾不遠萬裏,只為與他賭一場抓不住的約定。

那一場雪,他們都看到了。

那個約定,他們都沒食言。

“放不下這段感情的人,不止一個人。”俞初夏笑容發苦,“也很慶幸,不止一個人。”

如果不是兩個,恐怕就不會有現在,也不會有重逢。

幸好他們都足夠長情,足夠勇敢。

“那說好了。”傅長卿在下面牽住她的手,“俞初夏,這一次,都別放手了。”

俞初夏答應的毫不猶豫:“好。”

周六,傅長卿早早定了車,跟俞初夏在宿舍樓下彙合。

“有點遠。”傅長卿說,“你在路上可以睡會兒,到了我再叫你。”

俞初夏點點頭,老實被傅長卿圈住肩膀靠在他懷裏閉上眼睛。

景色在窗外飛馳,俞初夏不知道過了多久,感受到有人在晃她,睜開眼是傅長卿在叫她。

“到了寶。”

“到了?”俞初夏揉了揉眼睛,跟着下去,車停在一家小平房前面。

傅長卿一手提着保健品上去敲門:“奶奶?您在家嗎?”

敲了好一會兒,沒有回應。

傅長卿正要打電話,鄰居家的門開了,女人見是他立刻笑起來。

“我還以為誰呢,長卿回來了啊?李奶去地裏了,這會兒還沒回來呢。”

“謝謝張姨。”傅長卿禮貌道,“那我去地裏找找她。”

“行。”女人注意到他還拿着東西,主動提議,“先把東西放這吧長卿,我現在也沒事,先給你看着,你拿着東西去也不方便。”

“謝謝張姨了,這些您拿着,我先去找奶奶。”傅長卿感激地遞過去一箱禮品盒,在張姨的推辭聲中沿着小道往前走。

長禦屬于北方,大部分種植小麥,放眼望去全是平原平坦地形。

這個地方種的比較早,十月中旬已經有部分小麥露了頭,嫩生生的,惹人得緊。

俞初夏跟在旁邊,一路都在好奇。

她剛想問什麽,就聽傅長卿對着不遠處揚聲叫了句:“奶奶。”

這裏的小麥地都是一塊連着一塊,中間橫着一條馬路,兩側都是麥子嫩芽。

不遠處井房旁邊,一位老婆婆聽見聲音擡高頭,傅長卿拉了一下俞初夏的手,又喊了一聲,加快腳步過去。

離得近了,李梅才終于認出來他,忙笑着從地裏站起來,手往衣服上面摸了摸。

“卿卿怎麽回來了?”

“這不是小袁前幾天出去給您買的補品,但是他們專業這幾天比較忙,就托我給您送過來了。”傅長卿利落接話,過去扶着她。

俞初夏跟着把李豔的工具撿起來,甜甜笑道:“奶奶好。”

“這小姑娘是?”

“這是我女朋友奶奶,叫俞初夏。”傅長卿向雙方介紹道,“夏夏,這位就是我跟你說的李奶奶。”

“奶奶好。”俞初夏颔首莞爾,“您叫我小俞小夏都可以。”

李豔埋怨道:“要來怎麽不提前跟奶奶說呢?還帶着小俞來地裏幹嘛?走,先回家,一會兒想吃什麽?”

“怪我怪我。”傅長卿熟稔認錯,“下次我一定提前告訴您。”

說完往地裏面看了看:“這次的麥子還挺好的,沒像上次一樣,這缺一塊那缺一塊的。”

“是啊,這次麥苗不錯。”李豔臉上雖然露出了笑容,卻難掩眼中落寞,“快長高吧,等麥梢黃了,小袁就會回來看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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