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累人
累人
梁清清也不例外, 循聲朝右前方看去,就瞧見丁愛霞故意挺直腰杆,滿臉幸災樂禍地環胸看着她。
上午的時候沒在她嘴上占到便宜, 現在這是過來找場子了!
見狀, 梁清清毫不掩飾地沖丁愛霞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別以為她沒注意到,大隊長吼她之前, 丁愛霞也是要死不掉氣的蔫着的, 明明半斤八兩,只是運氣好沒被大隊長發現而已,不偷着樂就算了,現在居然還好意思舔着個大臉開口嘲諷她!
對付這種人,傷害最大的便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于是梁清清嗤笑一聲,學着丁愛霞的語氣開口道。
“某些人身子糙的很,天生就是下地的命,但也沒見她為大隊做了多大的貢獻,我看還不如早點找個男人嫁了,只是真不知道有誰願意娶!”
這一番話直戳丁愛霞肺管子, 她氣得差點兒一口鮮血噴出來。
現在結婚都早, 像她這種二十四歲還沒嫁人的姑娘确實不多見,前幾年剛下鄉的時候, 村裏一群小夥子追着她後面跑, 個個都說想娶她, 可她心高氣傲仗着有文化, 一門心思想着回城, 哪能甘心嫁給農村泥腿子!
後來又喜歡上同為知青的蘇津川,就更不想将就了, 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蘇津川不喜歡她,她能怎麽辦?便只能一直拖着,同時心裏存着一絲妄想他能看到她的好,然後兩人快快樂樂地過日子。
可随着年紀越來越大,說不慌是假的。
她雖是城裏人,可家裏條件不好,全靠自己勞作換口飯吃,經過這麽多年的風吹日曬,原本還算白皙的皮膚早就變得蠟黃,吃不飽穿不暖,身板也瘦削,村裏那些老婆子背地裏都說她屁股小,以後生不出兒子,誰娶她誰倒黴!
事實也印證了這點,近兩年別說男人了,她身邊連只公蚊子都沒有!
但梁清清不一樣,雖然她名聲爛到村裏沒有人家敢娶她,但是就沖着那張臉,她身邊都從來不缺示好的後生,要不是有長輩攔着,估計那些年輕力壯又不會過日子的小夥子早就争先恐後把她娶回去快活了。
丁愛霞深呼吸好幾下才勉強咽下了湧到嘴邊的腥味,指着梁清清氣急敗壞道:“梁清清,你小姑娘家家的嘴巴怎麽這麽毒?居然詛咒我嫁不出去!”
“謝謝誇獎,你嘴巴也沒幹淨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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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清清不理解丁愛霞為什麽這麽針對她,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都欺負到自己頭上來了,她還不得罵回去解解氣,正所謂忍一時咬牙切齒,退一步越想越氣,她從不委屈自己!
“嫁不嫁得出去跟別人說什麽沒關系,得看自身條件。”
說完,她停頓兩秒,視線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丁愛霞,然後勾唇反問道:“丁知青,你覺得你嫁得出去嗎?”
動作不大,但是侮辱性極強。
雖然梁清清問的問題明明沒人出聲回答,但答案卻顯而易見擺在了明面上。
她丁愛霞嫁不出去!
丁愛霞只覺得被梁清清盯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餘光瞥到不少人都捂着嘴巴偷笑,她就像是個笑話一般被大家圍觀,裏子面子都丢了個幹淨,如今被架起來,想下臺都沒個臺階。
思來想去,越想越覺得難堪,丁愛霞尖叫一聲直接沖着梁清清撲了過去,“誰誇你了?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我今天就替你爹娘管教管教你。”
梁清清陰陽怪氣的态度徹底激怒了丁愛霞,她快步上前,眼看那爪子都要落在梁清清臉上了,下一秒一個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擋在了兩人中間。
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到了周圍看戲的吃瓜群衆。
“咋還動起手來了?”
“這丁愛霞玩不起啊,自己先嘴賤挑事的,結果罵不贏就動手,真沒品!”
“要我說,梁清清也不是個好東西,罵什麽也不能罵人嫁不出去啊,哎喲,都別看熱鬧了,快拉架啊。”
丁愛霞的巴掌落在來人的脖頸上,她沒收力道,又故意将指甲朝向裏,很快小麥色的肌膚上便浮現出幾道細長的紅痕。
“範知青!你沒事吧?”
梁清清尖叫一聲,猛地伸出手推開尚處于呆愣狀态下的丁愛霞,一臉緊張地察看起他脖子上的傷,白皙的手指落在範彥行的脖頸上,小心翼翼地游走,卻又像是怕弄疼他,不敢真切碰上去。
“我,我沒事。”被女人抓一下能有什麽事?倒是她……
确定丁愛霞沒有攻擊性了,範彥行才收回警惕的視線,轉而移到梁清清身上,快速把她打量了一遍,見她不像有事的樣子,不由松了口氣,同時脖頸上傳來的癢意讓他瞬間紅透耳尖,手腳無措地伸出手阻止了她越線的動作。
梁清清自然知道他沒事,一系列觸碰也是故意的,就是為了抓緊機會撩撥他,當然事實表明這效果很不錯,瞧瞧,他不光臉紅了,眼神都飄忽了起來。
好像上次她因為被狗追,被他嘲笑,一氣之下跳他身上,他也是這樣……
啧啧,看不出來一個快一米九的大高個居然這麽純情,只是些許肢體接觸就這麽害羞了,那要是親一下,做一下,那……
想到這,梁清清唇角不由自主地輕輕往上勾了勾,看他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擺了,決定先放過他,現在還有更需要收拾的人等着她呢!
思及此,梁清清猛地扭頭瞪向始作俑者,“丁愛霞你有病吧?有什麽事沖着我來,打別人算怎麽回事?”
“……”她打的就是她好不好!誰知道範彥行會突然沖出來!
想到範彥行平時跟村裏和公社的領導關系都不錯,好像大有來頭的樣子,丁愛霞打人的手就不禁抖了起來,忐忑不安地開口道歉道:“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想打的是梁清清這個賤人,沒想到……啊!”
話還沒說完,丁愛霞感覺頭皮一緊,整個人就被揪住頭發往後拖了兩三米,一扭頭便對上了馬秀芝冒着怒火的雙眼,心裏頓時一陣發虛,立馬移開了視線。
“你罵誰賤人呢?我們家的閨女什麽時候輪到你這個外人來管教了?”馬秀芝氣得胸口劇烈起伏,雙目充血死死盯着丁愛霞,似乎下一秒就能把她連血帶肉吞進肚子裏。
她真的沒想到居然有一天會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對清清動手!
“我自己都沒舍得打一下,罵一句的姑娘,你說動手就動手,真是當我們家的人都死了嗎?”馬秀芝一邊說着一邊将丁愛霞推倒在地,随後騎坐上去,二話沒說先左右開弓給了她兩耳光。
農村女人從小幹活,力氣大得驚人,丁愛霞哪是她的對手,這兩巴掌下來,兩頰瞬間就紅腫起來。
“娘!”王曉梅和黃淑敏聞訊趕來,見到這一幕人都傻了。
這還是她們那個平時說話都笑嘻嘻的婆婆嗎?
“來得正好,快幫忙把這個小賤人的嘴給撕了,居然敢欺負你們小妹!”馬秀芝扯住丁愛霞的頭發,抽空扭頭沖着自己的兩個兒媳婦招呼道。
聞言,王曉梅猶豫了一下,她性子和善,平時嫌少跟人紅過眼,這會兒讓她打人,實在下不去這個手,就在這個時候,她身旁的黃淑敏居然直接撸起袖子就沖了上去,對着丁愛霞又是掐又是踹,女人之間那點打架的手段全都給使上了。
“我呸,敢欺負我們家的人,活膩了。”這可是向家裏人表忠心的好機會,黃淑敏又不傻,自然該上就得上!
見到這場面,王曉梅一咬牙,也上了場。
“啊,救命啊,大隊長,有人打人了,殺人了!”
丁愛霞心裏無比清楚要是被馬秀芝她們繼續打下去,依着梁家人護犢子的性子,自己不死也脫層皮,而村子裏的人擡頭不見低頭見,誰跟誰都能扯上七拐八拐的親戚關系,他們腦子抽風了才會來幫她這個外來的知青。
但大隊長不一樣,他是當官的,只有他才會管她,救她。
丁愛霞這個時候腦子轉得飛快,她拼盡所有的力氣護住自己的臉,慌張朝大隊長求救,同時心裏無比後悔招惹了梁清清這個家裏藏着幾條瘋狗的賤人!
“幹什麽呢?打架鬥毆是違法行為,快住手!”大隊長謝慶寶哪能想到自己罵梁清清的一句話能掀起這麽大的風浪?演變成如今這場面,他只覺得腦袋突突的疼。
梁清清原本正在旁邊加油助威,見大隊長跑來拉架,連忙上前一步,哭喪着臉道:“大隊長,這事你可要給我做主啊!是丁愛霞先動手的,要不是範知青,這會兒估計我都躺醫院了!”
“……”瞧瞧這張嘴!就丁愛霞那身板能把梁清清一巴掌打進醫院?就算把他殺了,他都不信!
“你給我一邊站着去。”
“哎。”梁清清乖乖應好,站在旁邊給大隊長讓開了一條道,與此同時,丁愛霞又被揪掉了一撮頭發。
“梁家老大,老二在不在?趕緊把你們老娘和媳婦兒拉開!”由于場中交戰的全是“剽悍”的婆娘,謝慶寶一時也不敢上前拉架,只能喊人。
好在這會兒才剛開始上工,人還沒走遠,又聽到這邊起了争端便都圍了回來。
“哎喲,這鄉裏鄉親的,動手多難看啊,有事好好說,快別動手了。”
看似勸架,實則恨不得回家抓把瓜子再來湊熱鬧。
“娘!曉梅!”最先趕到的是梁家大哥梁書強,在看到披頭散發壓着人打的王曉梅,他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好在就算再驚詫他也仍舊保留着一絲理智,趕緊上前把人給拉開了。
随後趕到的是梁學勇和梁軍強,兩人分別把自己的媳婦兒給拉走,獨留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丁愛霞在原地,她嗚咽着捂住臉,一個勁地哭。
“幹什麽呢?都圍在這裏不幹活,是不想要工分了?”發生這麽大的事,村長和村支書聞風而來,一看又是女人們之間的事兒,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這段時間是怎麽了?村民和知青是打算一起撂挑子不幹了?怎麽天天打架!
先是徐巧和吳秀麗,現在則是丁愛霞和……梁家一群女人。
在問清楚來龍去脈後,村長和村支書卻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站在梁家人中間的梁清清,這個村裏的攪屎棍居然上工了?
丁愛霞見村裏大領導們都來了,頓時腰杆子都硬了起來,捂着臉狠狠指向梁家人喊道:“我要去公安局報警,叫公安同志把你們都抓起來!”
聽見“公安局”三個字,馬秀芝被憤怒氣昏了的腦袋終于冷靜了下來,看着丁愛霞被揍成豬頭的臉,心裏打起了鼓,她記得隔壁公社去年就有兩個混混打架,給判了好幾年。
要是真被抓進去了,他們這一家子就完了!
她不後悔今天教訓丁愛霞,這是她身為母親該做的,也是必須做的,但是她不能連累兩個兒媳婦。
“都是我……”馬秀芝正準備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但是下一秒就被梁清清給握住了手,她疑惑地擡頭看去,就瞧見後者朝自己搖了搖頭。
莫名的,在看到閨女的眼神後,馬秀芝竟然感到了一絲可依賴的安心,嘴巴張了張,最後還是閉上了。
梁清清往前走了幾步,叉腰提高音量:“好啊,去就去,等進了公安局咱們各論各的,第一你上午在南瓜地裏污蔑我名聲,這叫诽謗罪,第二你剛才撲過來打我,抓傷範知青,這叫故意傷害罪。”
“人證。”指向一衆吃瓜群衆。
“物證。”指向範彥行脖子上的傷口。
“都在!可是要吃牢飯的!”
梁清清嗓門大,說起話來有條有理,話語清晰,什麽诽謗罪,故意傷害罪,聽都沒聽說過,再者見她一點兒都不怕進公安局,村裏大部分人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還真的被她給唬住了。
就連嚷着喊着要去公安局的丁愛霞本人也歇了那股嚣張火氣,眼珠子轉了轉,她讀過幾年書,是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就算鬧到公安局去,也會被判定為互毆,誰也讨不了好,這可不是她想要的!
正在她惴惴不安的時候,梁清清又下了一劑猛藥。
“我娘和嫂子們動手打你這件事情,是你動手在先,我這麽柔弱,哪會是你的對手,她們是為了保護家人才反擊的,這叫正當防衛!到時候公安同志說不定還要誇她們!”
聞言,馬秀芝,王曉梅和黃淑敏對視一眼,什麽叫正當防衛啊?公安同志不光不抓她們,還要誇她們?
“走走走,我們現在就去公安局,我倒要看看咱們誰判的罪大!”梁清清說完,上前幾步就要把丁愛霞從地上拉起來。
一聽還有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丁愛霞哪願意啊,往後躲開梁清清的手,眼神躲閃喊道:“你別碰我,我不去了,今天就當是我倒黴!”
“那不成啊,怎麽成你倒黴了?明明是我倒黴,我今天第一天上工,兢兢業業幹活,結果你三番五次地挑事,我是哪兒得罪你了嗎?”梁清清想不通這點,索性順勢問了出來。
丁愛霞躲開梁清清的注視,自然不會承認她刻意針對梁清清的事實,但還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蘇津川所在的方向。
梁清清敏銳捕捉到這一點,順着丁愛霞的視線望過去,就瞧見了蘇津川的身影。
“……”好好好,又一個拜倒在男主光環下的戀愛腦。
“你在好好幹活?”丁愛霞不說話,謝慶寶倒是沒忍住插了句嘴。
“對啊,這事小組長都能給我作證的,是吧,秦知青?”梁清清對于這事可是半點不心虛,臉上表情坦坦蕩蕩,理直氣壯的很。
突然扯到自己身上,一直站在旁邊看戲的秦珍連忙點了點頭,“是,今天上午梁同志幹活确實很認真,沒有偷懶。”
“!”得到秦珍認證,一直抨擊梁清清是反面例子的謝慶寶驚住了,沒想到梁清清真的改邪歸正了,那剛才他豈不是冤枉她了?
“還請大隊長給我們做個主,陪着一起去縣城公安局讨個公道,我不能白白被丁愛霞給欺負了!”
雖然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
衆人看了一眼完好無損的梁清清,又看了一眼鼻青臉腫的丁愛霞,皆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出于先前不分青紅皂白就教訓了梁清清兩句的愧疚,謝慶寶剛想答應下來,就聽到旁邊響起一道反對的尖叫聲。
“多大點事兒,去什麽公安局?鬧大了,咱們村肯定挨批評,以後想在公社裏出頭就難了!都趕緊給我幹活去,今年的先進大隊都不想要了?”村長謝長昆氣得臉紅脖子粗,然後指着梁清清罵道。
“梁清清,你別以為幹了一天活就有多麽了不起,有本事就堅持下去!還有,你平時好吃懶做,在村裏橫行霸道,拖集體後腿也就算了,今天居然還不為村子的集體榮譽考慮,一心想鬧到村子外頭去,你想上天啊,這簡直胡鬧!”
“村長……”梁清清抿起嘴,有些不服氣,站在她旁邊的範彥行見她委屈,剛想幫忙說幾句話,下一秒唇角就沒忍住抽了抽。
“村長,是丁愛霞說要報警的!”
他在擔心什麽,這個世上還能有人讓梁清清吃虧?思及此,範彥行失笑般用拳頭抵住唇角,随後微微側頭看向她,在瞧見那雙勾人狐貍眼中閃着的蔫壞後,徹底安了心。
一旁的丁愛霞本來在聽到謝長昆對梁清清的指責後,就算臉上的傷再痛,都沒忍住笑了出來,可還沒笑兩秒,那嘴角的弧度就瞬間僵在了臉上。
這該死的梁清清居然告狀!
“丁愛霞原來是你在肆意破壞集體榮譽!我覺得你這個年輕人思想有問題,沒事找事幹做什麽?你先打人家閨女,後面挨打都是活該,鄉裏鄉親的,有啥事不能坐下來好好說?和氣生財懂不懂!”
“還有梁家的,多大年紀了還打架鬥毆,說出去丢不丢人?但考慮到事出有因,這事就這麽算了,但是以後村子裏還有誰敢再打架,我肯定嚴懲!”
“快散了,都給我好好幹活去,誰敢偷懶,就別想要工分了。”
直到最後一句話落下,大家才明白村長這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演了一出黑臉戲!對此其他人都沒有意見,反倒還樂見其成,畢竟事情本來就跟他們無關,而且大家都還想着努努力,争取今年評個優秀集體,讓公社多獎勵頭大白豬呢!
但要是這事鬧到縣城去了,那指定就評不上了!于是大家都順着謝長昆的話往下說。
“散了,散了,幹活去咯。”
“都是一個村的,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了,可別再起幺蛾子。”
丁愛霞知道事已至此,就算再氣憤,她這頓打都算是白挨了,況且就算再給她八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再追究,萬一耽誤了村裏評獎,到時候村民們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給淹死,她這個外鄉人還怎麽在村子裏混下去?
想到這兒,丁愛霞咬緊了下唇,不甘心地從地上爬起來狠狠瞪了梁家所有人一眼,然後就跑了,她得趕緊去村醫那兒買點藥,雖然被打的不是很嚴重,但是臉上要是留疤了那豈不是更嫁不出去!
而一直提防着丁愛霞再起壞心思的梁清清見她跑的方向跟上工的地方完全相反時,趕緊開口向謝慶寶打小報告,“大隊長,丁愛霞曠工,快扣她工分!”
丁愛霞腳一歪,差點兒摔個狗吃屎。
謝慶寶:“……”
“知道了,這還沒到上工的時間,該扣自然會扣,你少操心!”
真是個活閻王!
叮囑他們趕緊去上工後,謝慶寶就背着手往村內走去,還有一大堆事等着他處理呢,哪有閑工夫一直在這裏耗。
“清清,你沒事吧?要不是範知青及時跑過來告訴我,娘都不知道你被人欺負了。”見人走的都差不多了,馬秀芝趕緊拉着梁清清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個遍。
“原來是範知青報的信啊。”
聽見這話,梁清清眸光閃了閃,尾音拉長,視線徑直落在範彥行身上,“我沒事,謝謝娘,大嫂,二嫂,還有……範知青。”
嗓音輕輕柔柔,哪兒還聽得出剛才半分的強硬。
範彥行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輕咳一聲,“不用謝,舉手之勞。”
在丁愛霞和梁清清發生沖突的第一時間,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但是他一個男人還是一個男知青,在外人眼裏他和梁清清毫無關系,要是他出手幫忙肯定會惹人非議,到時候最受影響的還是女孩子的名聲。
這一點從上次蘇津川在大庭廣衆之下幫助徐巧後村裏就開始傳無聊的緋聞,便能得到驗證。
所以他沒有猶豫,立馬跑去通知剛出村口的馬秀芝,結果兩人剛跑回來,就瞧見丁愛霞向梁清清動手的一幕,那一刻他不知道怎麽回事,身體比腦子反應得更快,第一時間就沖了上去替她挨了一巴掌。
不是很疼,但他卻至今都記得在那之後,梁清清指尖滑過傷口的感覺,刺激,癢……
“沒事就好,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馬秀芝擺了擺手,轉而看向範彥行,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範知青改天一定要來家裏吃飯,到時候我讓軍強來叫你。”
思緒被打斷,範彥行猛地回過神來,眼神從梁清清身上收回,指腹摩挲掌心,像是害怕自己龌龊的心思被人知曉一般,他眼睫微斂,下意識地開口拒絕道:“嬸子,不用了,這怎麽好意思。”
馬秀芝态度卻很堅決,“該好不意思的人是我跟你勇叔才對,上次你救清清回來,我們就該做這個東的,但一直沒找到機會,這次又多虧了你,所以千萬別客氣了。”
“你嬸子說的沒錯,就當給勇叔一個面子。”梁學勇附和着說道。
“就是,範知青你就答應了吧。”梁清清也開口邀請。
梁軍強更是上前一把攬住了範彥行的肩膀,“彥行,就給個機會讓我們家好好感謝你吧。”
見狀,範彥行明白要是自己再推辭,這件事情會無限循環下去,便只能點了頭。
“清清你如果再遇到像剛才那種事情,一定要先來告訴我們,別自己傻乎乎往前沖,你這小身板一拳就能放倒,你大嫂,二嫂都是疼你,關心你的,不然剛才也不會跟着一起教訓丁愛霞了,知道嗎?”
馬秀芝拉了拉梁清清的手,給了個暗示的眼神,後者很快接收到,再次真誠地沖王曉梅和黃淑敏的方向鞠了一躬,“謝謝大嫂,二嫂,你們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裏的!”
“都是一家人,我們作為嫂嫂肯定要護着小妹你的。”
“哎喲,說這些幹什麽?之前不是說過一次謝謝了嗎?”
王曉梅和黃淑敏連忙把梁清清給扶了起來,剛才聽丁愛霞說要報案進局子,說不後怕是假的,但是好在後來無事發生,還聽了兩次謝謝,心裏多多少少得了一些慰藉。
特別是王曉梅,她嫁進梁家這麽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從梁清清嘴裏聽到一句正兒八經的感謝,心裏的感受特別複雜,說句不太恰當的形容,還真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
而黃淑敏則更多的是感嘆剛才沒白幫忙,一舉得了婆婆和小姑子兩個人的歡心。
見她們姑嫂之間的氣氛比以往都更加其樂融融,馬秀芝心裏很是偎貼,同時也忍不住害怕起來,“清清你咋這麽虎,公安局那地方是說去就去的嗎?你居然還跟着丁愛霞一起起哄,我都快吓死了。”
“哎呀,我可沒真想去,就吓唬吓唬丁愛霞,誰知道她這麽慫。”梁清清又不傻,正常人誰沒事想去公安局走一趟啊?
馬秀芝差點被氣笑,“那你說的那些什麽罪也都是胡謅的?”
“是啊,是啊,我咋可能懂那麽多。”梁清清心虛地撓了撓額角,诽謗罪和故意傷害罪都是後世真實存在的罪行,但是她不是學法的,根本不知道國內對這些罪行的相關懲罰是哪年才正式開始實施的,所以這會兒也不敢承認。
如果現在還沒有開始實施,豈不是就露餡了?
“你膽子可真夠大的。”憑空捏造的就敢在大夥面前理直氣壯地耍弄,這次幸好沒人聽出來,但要是下次碰上個懂行的,再當場戳穿,那到時候該怎麽辦?
“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好嘞,好嘞。”梁清清嘴上答應的很快,但是到底聽沒聽進去,誰又能知道?
馬秀芝嘆了口氣,簡直不知道該拿梁清清怎麽辦才好了,但往好的地方想,小聰明耍的溜總比蠢裏蠢氣強。
“範知青你和咱們家清清上工的地方是挨着的,麻煩你帶她一塊去,我怕丁愛霞那個瘋婆子憋着壞躲在暗處又來找她麻煩。”
“行,嬸子你放心吧。”
見範彥行答應下來,馬秀芝才放心地招呼大家各自往上工地趕去,轉眼間空地上就只剩下了梁清清和範彥行兩個人。
“要不要回去塗點藥?都流血了。”梁清清率先開口打破寧靜,放軟的嗓音中滿是心疼。
範彥行下意識地伸出手捂住脖頸,“不用塗,等會兒就好了,快到上工的時間點了,我們快走吧,不然遲到了要扣工分的。”
說完就往前帶路,梁清清趕緊跟上。
“你剛才過來救我的動作好快好帥啊,要不是你,那一巴掌肯定就落在我臉上了,範知青你人真好。”梁清清雙手背在身後,臉上恰到好處地流露出小女兒家的崇拜表情,眸子一眨不眨地落在他身上,不錯過對方任何情緒變化。
試問哪個男人內心深處沒有英雄情節?再加上被她這樣的大美女又誇又捧的,範彥行還不得飄飄然起來?
可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範彥行根本沒有按照她所預想的那樣做,而是平淡地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走出去幾米後見她沒跟上來,還不忘提醒道:“走啊。”
“……”梁清清唇角抽了抽,暗暗給自己打了氣,三兩步追上他的步伐。
“範知青你看那邊的天好藍啊。”
“是挺藍的。”
“範知青你平時空閑時候都在幹什麽啊?”
“沒什麽可幹的。”
這天聊不下去了。
真不愧是在書中單身萬年的男人,也太難撩了吧!
梁清清的積極性遭受打擊,抿了抿唇決定先閉嘴,與其尬聊下去,還不如等組織好話題後再出擊,不然要是讓他覺得跟她說話是一件很沒有意思的事,那可就前功盡棄了。
正在糾結苦惱的梁清清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旁的範彥行已經同手同腳走了好幾分鐘。
夏日的微風是有溫度的,拂過臉頰,揚起的是不為人知的淡淡紅暈。
沒一會兒兩人就走到了目的地,範彥行指了指不遠處的南瓜地,開口道:“到了,我先去上工了。”
聞言,梁清清扶了扶頭上的草帽,揚起臉笑得跟朵花似的,“好,快去吧。”
等範彥行往前走了兩步,她又特意開口把他給喊住,然後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下工後我在知青點後門那邊的竹林裏等你。”
“有什麽事情嗎?現在說就行。”範彥行挑眉,直覺告訴他梁清清肯定打着什麽歪主意,可是思緒在腦海裏轉了半天,愣是想不到正題上去。
梁清清嬌嗔他一眼,“急什麽?我是有東西要給你,你一定要來哦。”
說完,也不等範彥行回話,直接三步并作兩步地順着田坎朝南瓜地走去,麻花辮在空氣中一甩一甩的,俏皮又可愛。
範彥行看着那一蹦一跳的背影,唇角往上微勾,随後又猛地往下壓,見鬼似的皺起眉頭,一邊轉身往地裏走,一邊伸出手摸摸了摸脖頸上的紅痕。
是他的錯覺嗎?
為什麽感覺自打早上去了梁家開始,梁清清對他的态度就變得非常奇怪,像是剎那間就改變了對他的看法一樣,從一開始的陌路人,到玉米地和趕狗事件後的嫌惡,再到瞬間親近,最後一個階段只用了一上午,不,甚至可以說幾分鐘。
雖然上次進城買汽水後,她對他的看法應該是有所改觀的,但是也不至于變化這麽大吧?況且她還拒絕了他所謂的“喜歡”,直言他們兩個可以當朋友而不是當戀人。
但她今天的舉動可不像是要跟他當朋友的态度,反倒分外熱切。
難不成是梁清清在嬸子的提醒下突然良心發現,為了感謝他那天晚上沒把她一個人扔在玉米地裏,而是把她救回來了這件事情,所以才收起了滿身的刺?
除了這個理由以外,範彥行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來解釋梁清清的反常,可說她反常,其實他更反常,明明這兩天沒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卻總忍不住笑,心髒也像是出了問題一樣,時不時便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動,尤其是在看到梁清清之後。
想了半天也想不通裏面的彎彎繞繞,範彥行深吸一口氣,最後把這一切都歸咎到最近跟梁清清接觸了太多次的緣故。
“彥哥,知道你和梁家老二關系好,但是也不用為了他妹妹挨打吧,啧,丁愛霞這還真的下死手了,要是打到梁清清那細皮嫩肉的臉上,不得破相啊。”洪炜在範彥行過來的第一時間就迎了上去,在瞧見他脖子上的抓痕後,忍不住啧啧兩聲。
“知道就好,人哥哥不在場,我這個當兄弟的不得沖前面護着?”範彥行拿起鋤頭就開始幹活,随口回了句。
“嘿,是這個道理。”洪炜想起那場面,嘴角一咧,嘀咕道:“但當時不知道的看了,還以為你是梁清清她男人呢,親哥要是在場的話估計都沒彥哥你跑得快。”
石塊砸碎的巨響掩蓋了洪炜的聲音,範彥行沒聽清,偏頭疑惑地沖他挑眉,示意他再說一遍,但這種調侃的話,後者怎麽敢當着本人的面再提一次?
再說了,洪炜記得範彥行最讨厭別人拿他跟女同志一起開沒邊界的玩笑,便飛快地搖搖頭,擺手道:“沒什麽,沒什麽。”
下午日頭大,大家幹活的勁頭明顯比上午小了很多,但沒有敢偷懶的,因為這同時意味着大隊長和記分員來巡查的次數也會增多,萬一被抓住了,那一下午可就白幹了。
梁清清自顧自地忙活着,腰酸了就蹲着,腿麻了就站着,各種姿勢都換了個遍,但手裏的動作卻沒慢大家多少,認真到就連丁愛霞什麽時候趕來上工了都不知道,還是聽到旁邊人的抱怨聲才知道的。
“丁知青臉上塗的什麽?熏死人了。”
聞言,梁清清擡起頭望過去,隔老遠就瞧見了丁愛霞臉上綠油油的一片,不知道塗了什麽草藥,味道大得很,大家都捂着鼻子離她遠遠的,氣得她跺了好幾次腳。
只看了一眼梁清清就收回了視線,不關她事,她現在只想快點下工,然後去辦正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裏的祈禱起了作用,時間飛速流轉,隐隐可見夕陽挂在山頭,昏黃的光鋪滿田野,美不勝收。
“小妹。”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梁清清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擡頭一看,居然還真是她二哥梁軍強!
“二哥?”喊個人的功夫,梁軍強已經從田坎上跳下來到了跟前,咧着個大嘴笑得一臉燦爛,“我來幫你幹幹活,你第一天上工身體肯定吃不消。”
梁清清聞言一愣:“那你自己的活計呢?”
“我幹完了才過來的。”梁軍強擺擺手,彎下腰就開始幹起活來,“你在旁邊坐着歇一會兒,等下工了我們就一起回去。”
梁清清感動的差點哭出來,那首歌怎麽唱來着?世上只有哥哥好,有哥的孩子是個寶!
“謝謝哥!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最好的哥哥!”
嘴甜的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冒,聽得梁軍強臉都快笑爛了,“快坐着去吧。”
“好嘞。”梁清清沒有推辭,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田坎上,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高強度的農事活動,她實在累得夠嗆,現在一松懈下來就感覺渾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
脖子不是脖子,腰不是腰,腿不是腿,那全都是疼痛啊!
“真不要臉。”就在她閉眼休息的時候,一道不和諧的嗓音傳進耳朵裏,梁清清眼睛都不用睜開就知道是誰,直接冷聲回應道:“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有本事你也去喊你哥哥來幫你啊。”
丁愛霞咬牙冷哼一聲,不說話了。
有了梁軍強這個強勞動力的幫助,南瓜地的完成進度都快了很多,大家喜聞樂見,哪還會計較旁的。
不光他們心裏美,梁清清心裏也同樣美得很,下工後和梁軍強一起走在田坎上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天,餘光卻特意往修溝渠的方向瞅了好幾眼,但是卻沒看見想看見的人,估計是先走了。
反正等會兒還要再見,梁清清便收回了視線,聳聳肩跟着大部隊去倉庫還了工具。
回答家,梁清清一進門就找到馬秀芝問道:“娘,你上次給咱爹塗的那個藥膏呢?”
“問這個幹啥?你傷到哪兒了?”馬秀芝第一反應就是緊張地打量起梁清清,後者連忙擺了擺手:“我沒傷到,就是今天範知青不是替我挨了一巴掌嗎?我想給他送點藥去。”
“哦哦,原來是這樣。”馬秀芝松了口氣,剛想說其實那點傷,不塗藥兩天也就好了,再說了鄉下地方範彥行又是皮糙肉厚的大男人哪用的着那麽講究,又不是什麽大病。
但是轉念一想,再怎麽着他也是為了清清才受的傷,就算不需要,他們家也得表示一下。
于是馬秀芝一拍手,欣慰道:“還是我閨女心細,娘都沒考慮到這點,你等着,我進屋給你拿去。”
這藥是當初原主偷騎村長家的自行車,膝蓋給摔破了,哭着喊了好幾天怕留疤,馬秀芝心疼才咬牙花大價錢去縣城醫院裏買的,要不然根本舍不得買。
但是一分錢一分貨,這藥成效好,見效快,甩一般的藥一大截。
可藥拿到手後,卻沒能送出去,因為還沒等她出門,就聽到大隊長舉着個大喇叭沿着村道喊:“緊急通知,未來連着一周都有特大暴雨!全村在村口集合,搶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