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晉江正版閱讀

第 94 章 晉江正版閱讀

坼州有東南西北四門,孟歡走的是南門,而張虎等人停留在北門。

藺泊舟被鎮關侯的官兵追殺,顯然要找到王府護衛才能安全,孟歡打定主意後往北門後,幾列飛騎奔出,銳利的目光掃視着人群當中,孟歡吓得呼吸一窒,連忙轉過了身,重新混入人堆裏。

不行。

鎮關侯顯然聰明,知道藺泊舟想和王府護衛隊彙合,沿路設置了攔截關卡,甚至有人責令路過的百姓辨物,看是否是瞽者。

這怎麽敢過去?

孟歡牽緊藺泊舟的手心發着汗。

回顧城門——這也只有死路一條。

緊張地舔了一下唇,孟歡壓低聲,和藺泊舟商量:“去不了城門北,周圍又全是搜查的官兵,我們好像只能先離開這裏,夫君覺得好不好?”

回答他的聲音嘶啞:“好。”

不遠處傳來聲音。

“讓開!讓開!別擋路!”

“有誰看到一個瞎子?”

官兵撥開人群,目光如電,孟歡腦子空了一瞬:“快走,他們追上來了。”

他牽着藺泊舟穿進人群後,繞過幾棵樹,向着落滿積雪的小路快步走去。

藺泊舟走得慢些,有時候踢到東西,腳步踉跄。不知不覺走到一處荒蕪的雪原,周圍全是些枯樹爛枝,人煙絕跡,看不見村莊,也看不見坼州城池。孟歡胸腔內心髒狂跳,迎面吹來的冷風終于讓意識清醒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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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看了看,孟歡心放了下來:“應該安全了。”

他一路緊張,說完話,意識到有些口渴。

下意識問藺泊舟:“夫君渴不渴?”

藺泊舟整齊的鬓發垂散了幾縷,落到鼻梁,唇瓣是失去血色的蒼白。他沒點頭,也沒搖頭。失去了狐裘,他一身的衣裳單薄,眼睫輕顫着轉動,像是感知着周圍:“這是什麽地方?”

“不知道。”孟歡轉頭看着,“像是個小村子,但沒有人,估計老百姓都逃難去了。”

藺泊舟合攏唇,不再說話。

孟歡身上什麽也沒有,便蹲下來,抓起一縷幹淨的雪。

先用舌尖舔了一下,冰涼涼的,咬了一口,咽下去,融化後果然十分解渴。

孟歡摘下一片積雪的葉子:“夫君。”

“嗯?”

“張嘴,啊——”孟歡點了點他的唇。

藺泊舟眼皮輕輕跳了一下,啓開唇縫,有什麽東西被輕輕抖了進來,察覺到舌尖的冰涼,很冷很冷,讓他齒尖都凍的微疼。

耳朵裏,孟歡聲音卻暖乎乎的:“雪也可以解渴,先吃這個。”

藺泊舟感知着那逐漸升起的溫度。

孟歡牽他,感覺到危險解除,現在才問:“陛下想殺你嗎?”

藺泊舟:“未必。”

“鎮關侯想殺你?”孟歡眨眼。

藺泊舟頓了頓,“也未必。”但有個一定想殺他的人,崔朗。

宣和帝反複不定,人心易被收買,崔朗在他身旁三個月想必吹了許多風,才讓宣和帝思想轉變巨大,從信任藺泊舟到想奪他的兵權。

可一旦藺泊舟被押解京城,論起玩弄人心崔朗絕不會是他的對手,藺泊舟可以輕松利用宣和帝的敏感脆弱,言說利害,将帝心争取到自己這邊,緝拿崔朗問罪。

所以。

如果崔朗夠聰明,一定會選擇在藺泊舟弱勢時把他斬草除根,只要藺泊舟無法回到京城面見陛下,他的禍患就永遠解除了。因此藺泊

舟察覺到身旁無兵,第一反應是強行出城逃走。

一旦手無寸鐵被擒拿,等于将性命置于他人手裏,絕對有危險。

孟歡愣了愣,沒想到那一瞬間門藺泊舟會考慮這麽多。

他明亮的眸子望着藺泊舟,唇縫溢出寒氣:“我們要去找張虎嗎?”

“張虎會來找我們,我們只要活着。”

孟歡點了點頭:“活着的第一件事就是填飽肚子。好餓。”

他左右看了看。

雪地裏什麽也沒有。

孟歡牽藺泊舟的手,問:“你也餓了嗎?”

人非草木,豈能不餓。

藺泊舟沉默無言,攥緊孟歡細長的手指。

孟歡秒懂,踮腳往前望:“前面的村子裏有人住,我去看看能不能要點吃的。”

說完話,孟歡嘗試摸遍全身,摸出了幾顆碎銀,語氣難掩欣喜:“我還有錢!”

有錢就有了一切。

孟歡連忙牽着藺泊舟過去,走到籬牆外,說:“你就在這兒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孟歡想的是,藺泊舟眼睛不方便,進院子上臺階這幾步路沒必要讓他走,自己很快就會回來。再說……藺泊舟這個王侯身份,向人家讨東西吃,也挺奇怪。

可孟歡說完這句話,藺泊舟指根卻僵了一下。

藺泊舟遲緩地應聲,松開手指時動作僵硬:“辛苦歡歡了。去吧。”

孟歡眨巴眨巴眼,覺得藺泊舟似乎不情願。

“那我過去了?”

孟歡踩着臺階走了兩步,回頭看他。

藺泊舟手懸空,維持着牽手時的姿态,指節輕輕蜷縮了一下,望向孟歡聲音離開的方向,眼皮緊閉。

他的身影被風吹着,發縷散亂,沉默潦倒。

在這片寒風呼嘯的荒野,他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孟歡,可現在,他手裏空了,什麽溫度都觸摸不到。

想到這裏,被針刺了的麻痹感湧上來,漫延開時,心口發疼。

孟歡下了臺階,将手指遞給他:“夫君。”

溫熱的指尖抵着藺泊舟冰涼的掌心。

熱度傳遞時,孟歡邀請:“我們一起過去吧?”

藺泊舟指尖屈伸,握緊了他的手,低而倉促地嗯了一聲。

語氣壓抑,像是期待了很久的東西終于得手。藺泊舟很想牽着他。

孟歡心莫名變得柔軟, 尾調擡起,一板一眼認真說:“夫君,對不起哦。”

“什麽?”藺泊舟像是不解。

“我不該放開你的手。”孟歡說。

寒風呼嘯,吹亂了兩個人的頭發,橫亘在其中的風冰冷,熱度卻沒有絲毫減退。

孟歡說完,看見藺泊舟扯了一下幹燥的唇,似乎在笑,可那笑裏卻苦澀複雜極了,輕緩地搖頭,喊他的名字:“歡歡。”

“走吧。”孟歡牽他走上了臺階。

院子裏幹幹淨淨簡單樸素,什麽也沒有,看起來貧窮不堪。有個老婆婆拄着拐杖出來,孟歡連忙說:“婆婆,我和我……哥哥剛從坼州逃難到這個地方,一整夜沒吃東西了,肚子很餓,請問能不能買點吃的?”

老婆婆看也沒看他,搖頭:“沒有,外面在打仗,兵過如匪,糧食都讓軍隊收光,土匪還來搶,老婆子這裏什麽也沒有,要不是腿腳不方便,老婆子也逃難去了。”

孟歡愣了一下。

他沒再問,轉頭說:“我們換一家吧?”

這個

老婆婆看起來活得很不容易,不好再要她的口糧了。

藺泊舟說:“好。”

他們走出院子繼續往前,下一家門看着要好些,居家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聽說他們想買些吃的,沉默了會兒,說:“你手裏的一塊銀子,換四個饅頭。”

“……”

孟歡面露驚訝,他身上總共碎銀幾兩,一塊大概半兩,三百塊錢,買四個饅頭?

孟歡說:“大哥,這太高了,我和我哥哥剛逃難,身上也沒幾個錢。”

“這年頭,沒什麽東西比糧食貴。”對方語氣生硬。

孟歡沒什麽話好說了,只得點頭:“好吧。”

他接過四個饅頭,總覺得被宰了,很不甘心,走了兩步又問:“你家有多的水囊嗎?可不可以送我一個?”

那人找了個獸皮做的水囊,裝了半壺水丢給他。

“謝謝。”孟歡接在手裏,看到院子裏晾着衣服,不抱什麽希望問:“能再施舍兩件衣服嗎?”

男的沒話說了。

他的妻子起身走進屋子裏,一會兒翻出幾件舊衣服,遞給他,說:“走吧,逃命去吧。”

“謝謝。”孟歡真心實意說。

他拿到舊衣服打開看了看,和藺泊舟身形差的不多。把衣服披在了藺泊舟的肩頭,他剛才脫了狐裘,一身穿得很單薄。穿好了問他:“現在還冷不冷?”

衣裳麻裹着棉,灰黑色,質感粗糙,藺泊舟從來沒穿過這種簡單的衣服,安靜了會兒。

他說:“不冷。”

孟歡開心了:“走吧!半兩銀子,換了四個饅頭和幾件衣服,不虧!”

語氣還挺振奮。

藺泊舟心裏那麽寒冷荒蕪,此時卻莫名擡了一下唇角。

孟歡邊走邊計劃這四個饅頭:“現在我們一人吃一個,留兩個晚上吃,好貴,不敢再去買了。”

他找了個坳處坐下,遞藺泊舟手裏一個黃面饅頭:“這是你的。”

“這是我的。”孟歡再拿了個,咬了口。

饅頭冷了,有些硬,應該是玉米面蒸的,顆粒粗糙,孟歡吃了兩口,噎得原地發了一會兒呆。

難吃,但是頂餓。

啃着時,扭頭見藺泊舟手裏拿着饅頭,一動不動,垂下的眼睫沾了幾片雪絮。即使現在穿着百姓們灰黑的衣裳,他坐姿也端雅挺拔,沒有絲毫的疲垮和難看,渾身世家貴族的氣質。

“比不過在王府裏的東西,甚至比不過在坼州,但還是得吃,填飽肚子。”

藺泊舟到底有些不同,他不是村口發狠的野狗,為了活命一根斑斑的骨頭搶得頭破血流,他是曠野中統攝萬獸的頂級掠食雄獅,享用慣了溫熱鮮美的血肉,對于腐肉難以适口。

孟歡接過饅頭掰碎,點他的唇,“乖乖張嘴,等我想辦法,下一頓搞點好吃的。”

聲音連哄帶騙,認真又嗲。

還有點兇。

好像藺泊舟再不肯吃,他就要撓人了。

他手裏玉米面饅頭還摻着些沙石,氣味腥苦。

藺泊舟被孟歡強塞了一塊含在口中,逐漸化開,舌尖到了着粗面味道,睫毛輕微地顫了一下。

飲食有禮。

凡君子食,恒放焉。

從小接受到的規矩太多,不知不覺,他被很多規矩困住了。

藺泊舟喉頭滾動,把饅頭咽了下去,但是又有些挑食似的,将下颌偏到了一旁,眼睫低垂,無意識抵觸這樣的吃食。

“你——”

孟歡輕輕嘀咕了聲。

都逃難了,還這麽嬌氣是吧?

孟歡心裏氣鼓鼓。

他用力咬了一口饅頭,銜在齒尖,捏着他的下颌,将唇湊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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