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晉江正版閱讀

第 97 章 晉江正版閱讀

架子上的魚烤好了,散發出熟食的香氣。

孟歡不再領着藺泊舟熟悉神廟,美滋滋卸下一塊,摘掉了魚刺,遞到藺泊舟唇邊:“第一口夫君吃。”

藺泊舟嘗了一下,擡了下眉梢,沉默。

孟歡滿臉期待:“怎麽樣?”

藺泊舟:“還行。”

孟歡自己來了口,寡淡的白肉氣息混合着煙熏火燎,幹癟又嗆人,味道并不能用還行來形容,而是難吃。

哎。

孟歡嘀咕:“你又拿好話敷衍我。”

藺泊舟笑了一下。

孟歡撐着下巴,轉頭看別處。

門外白雪漫天,荒涼虛無,但廟宇內卻溫暖,像是倦鳥栖息的巢穴。

不覺回想起前段時間的戰争與榮光,再到現在縮廟裏潦倒地烤魚吃,感覺跟做夢似的。

不過……有藺泊舟在身旁,好像也無所謂了。

孟歡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一整天,他中午捉魚,下午僥幸翻開雪堆挖出了幾顆土豆,在附近的破村裏找到了被丢掉的土豆,勉強燒來吃了,嘴裏一股糊味。

“噠噠噠——”

斜陽照在雪地,孟歡聽到了一陣馬蹄聲。

不敢确定是官兵還是王府護衛,連忙帶着藺泊舟躲到柴房。

偷偷往外望。

——坼州的官兵。

他們騎馬飛快駛過,對路上并不感興趣,只是随意掃了一眼廟宇內,很快走了。

“鎮關侯的手下都追到這兒來了?”孟歡走了兩天,還沒被找到,有些不解,“護衛軍呢?”

如果官兵都來了,護衛軍怎麽還沒來?

藺泊舟想了會兒,說:“護衛也許和官兵展開了對抗,被拖住了腳步,所以沒能分派出全部人馬前來搜尋。”

畢竟官兵十數萬,王府護衛只有三萬,而且王府護衛并不能真的和官兵打起來,否則藺泊舟又會被安上造反這個罪名。

要等到王府護衛順利脫身,才有可能被找到。

藺泊舟得出結論,“也許我們逃亡的時間要延長了。”

居無定所,吃不飽飯,夜不安寝,提心吊膽的日子要延長。

孟歡眼前陣陣發黑。

按照自己的野外生存能力,活兩三天都是極限了,居然還要延長嗎?

柴火荜撥,發出鳴爆聲。

一轉念,又想到了身旁的藺泊舟。

雙目失明,形同廢人,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如果自己再不管他,估計早就凍斃于風雪中了。

想到這裏,孟歡心裏又有了力氣,牽緊藺泊舟的手:“變長就變長吧。”

下一聲低了些,也更清晰:“不怕,有我在呢。”

孟歡是真的開始認真思考生存這個問題。

他跟藺泊舟還算幸運,靠近廟宇便有一條河,敲開冰可以摸到一些魚,不考慮營養成分,天天吃,能渡過一段時間。附近農田偶爾也能拾到幾塊土豆紅薯,牆上挂着打鳥的東西,也許孟歡能試試捕鳥。

死不了的。沒問題的。

孟歡半夜爬起身,去看藺泊舟蓋着的衣裳。

廟裏搖曳着彤彤的火光,藺泊舟面朝他側躺,孟歡替他掖了掖衣裳保暖,打算再躺下,忽然發現藺泊舟臉上髒了。

“嗯?”

一塊黑色的東西,有些長,覆在鼻梁。

以為是灰塵,孟歡伸手想替他摘開。

但手指碰到時,黏膩的感覺暈開,那塊黑色的污漬也順着他的手暈開,從黑色變幻成鮮紅色。

“血。” 孟歡看清了,“是血。”

——這是藺泊舟眼睛流出的血。

藺泊舟眼疾複發,本屬于體內功能紊亂,需要趕緊吃藥調理,可這幾天他倆沒有藥,甚至沒什麽飯吃,他的眼睛還一直吹風受寒,倍加磨難。

好像被什麽東西震動,孟歡怔在原地,一陣無力感。難以言喻的自責和悲傷湧上來,他在王府時藺泊舟能護他周全,可現在藺泊舟遇難,自己卻不能把他照顧好。

孟歡推醒了藺泊舟:“夫君。”

藺泊舟:“嗯?”

“你的眼睛疼嗎?”

按理說,居然都嚴重到流血了,那他肯定很疼,只是在他面前刻意隐忍,怕他擔心特意沒說。

藺泊舟手指攏上他的耳頸。

掌心溫暖,輕撫他耳後纖薄的皮膚。

“不疼。”

孟歡搖頭:“明天我們不住這兒了,換個地方吧。”

藺泊舟意外:“去哪兒?”

“去城裏,不回坼州,但我們要去城裏。”孟歡說,“城裏有吃的有喝的,還有藥鋪,我去買藥給你熬着,對你的眼睛好。”

藺泊舟給不出主意了,只說:“好。”

孟歡對他乖乖聽話的狀态很滿意。

他摸摸藺泊舟的臉:“我去把魚烤了,明天揣兜裏帶路上吃。”

說孟歡轉身捅亮了火堆,去撿幾條堆地上的魚。這是他昨天嫌天天鑿冰麻煩,一股氣撈上來的好幾條魚。

藺泊舟靠在香火櫃前,感受着腕上忽遠忽近的繩索。

深夜,門外是呼嘯的風雪,屋內烤着火,孟歡在準備明天啓程的食物。

——這似乎很像一個初具溫暖的家。

可,藺泊舟的手指卻不自覺攥緊。

這幾天,有個念頭不斷湧上來。

他眼睛看不見,對一切情況無法分析,腦子裏便想得多,總是不自覺地追問自己……為什麽和孟歡會落到這個境地?

得勝之日,他的親軍護衛被攔在城外,鎮關侯想緝拿他歸京向陛下面陳,料到路上必死于奸人之手,他匆忙逃出城,一路和親信走散,只剩下了結發妻子。

最愛的人跟他餐風宿露。

他成了瞎子,一無是處的廢人。

心口好像被一股冷刺紮着,藺泊舟仰着頸, 輕輕喝出了一口熱氣。

縱然權勢冷酷,他也沒想到會冷到這個地步。

他之一切,都是為了大宗。

坼州一戰,為了打消宣和帝的疑慮,甚至願意拱手讓出功勞。

攝政六年,起早貪黑,從無怨言。

恨鎮關侯,還是恨崔朗……

還是,恨宣和帝?

藺泊舟修長的手指屈伸,他垂下眉眼,面上沒有情緒,只有指尖落了雪的冰涼感。

孟歡架好東西,坐回藺泊舟身旁:“好累,睡會兒。”

藺泊舟拔去了思緒,伸手揉他的肩膀和手臂,力道适中。孟歡喜歡他百依百順的樣子,回頭在他臉上親了親:“伺候得真不錯。”

“……”

藺泊舟好笑,再捏捏孟歡得意得快背起來的耳朵,像捏一只得意的小兔子,手落到後頸,給孟歡揉揉手。

手指修長,力道卻輕柔,藺泊舟就這點兒好,無論做什麽事情,都特別地熨帖,特別地舒心,特別能給到孟歡想要的地方。

在床笫間也一樣,藺泊舟為他着想的也多。

“哎呀,舒服了。”

孟歡過足了讓美妾伺候的大爺瘾,躺他腿上,說話迷糊:“夫君。”

藺泊舟聲音低:“嗯?”

孟歡心情輕松,腦子裏也醉迷迷的。

有些事也不知不覺就說了出來,跟夢話似的:“我以前就想過,我們是普通人家,你眼睛不好呆家裏,我到外面找些事情做,回來養你。你在家做好家務,洗衣服做飯,晚上吃完飯我們洗個澡,上炕我們就睡覺。”

藺泊舟垂眼,試着想象了一下。

孟歡主外。

他主內。

他天天在板凳上坐着等孟歡回家,吃了飯,洗個澡摸黑上炕,過完夫妻間親密的夜晚,睡醒又是第二天新生活。

他不覺笑了:“好像還不錯。”

孟歡:“是吧?”

藺泊舟不再說話,只是指尖撫摸孟歡的耳垂。

他喜歡聽孟歡說,幹幹淨淨,沒有雜念。

讓他心裏舒服。

孟歡親了一下他的臉:“我知道你這幾天心情都不好。”

說完,嘆了聲氣。

手指頓住。

藺泊舟似是意外:“什麽?”

“你覺得自責,做不了事,一直是我忙東忙西,”孟歡在他懷裏換了個姿勢,看着他認認真真說,“可是沒關系,以前你保護我,現在我保護你。而且,我也想照顧你。再說,難得可以體驗我憧憬的生活,我真的一點兒都不覺得苦,也不覺得累。”

門外的寒風呼嘯着。

藺泊舟像是頓住了,一字未發。

孟歡親他的眉眼,說心裏話:“我不在意你身上的浮華、名望和權勢,我就喜歡你這個人,你平時僞裝得像是無所不能——”

想了想,說,“可我覺得,現在陰暗,敏感, 才是真實的你。”

孟歡抱着他:“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藺泊舟垂首,啓唇,卻沒什麽話可說。

他抱着孟歡的指節微微發抖。

孟歡像只小貓似的,聲音又黏又甜。

“我好喜歡你啊,夫君,你真的特別好。”

孟歡産生那個養他的想法時,是意識到了藺泊舟內心的陰暗,自己還未察覺,便想着要給他一個庇身之所。

讓他走向藺泊舟的,不是他滔天的權勢,無與倫比的外在,而是藺泊舟似有似無,在完美無暇和黑暗崩潰之間游走的裂縫。

總有一些人,會被對方的傷痕吸引。

藺泊舟似乎想笑,唇瓣卻幹澀。

他抱着孟歡,頭枕在他耳側,蹭了蹭:“歡歡……”

聲音嘶啞。

“在呢,在呢。”孟歡捧着他臉,親了上去,“你乖你乖,明天我們趕路去城裏,找大夫給你看眼睛,好不好。”

藺泊舟點頭:“好。”

孟歡:“來,我親親。”

藺泊舟稍微擡起了臉,任由孟歡吻過他的唇瓣,鼻尖,再到眼睫,眼睑。

親親的,濕濕的吻。

沒有任何人敢觸碰的眼睛,完全坦露在孟歡面前,藺泊舟毫無抵抗,他覺得,孟歡怎麽蹂.躏他的傷口,将他弄得千瘡百孔,他都死心塌地了。

就這麽一點一點地親。

孟歡把藺泊舟碎掉的心,都撿起來,縫補得好好的。

他倆好久沒行房,誰都沒有這種心情,再說,脫了褲子也冷。

孟歡親累了,就躺在藺泊舟懷裏,搭着下巴打瞌睡,聞到魚肉熟了再爬起來收魚肉,收好了再親親他。

藺泊舟一直沒睡,好像都讓他親服了,孟歡說什麽他做什麽,弄完就抱着他,靜靜地感受着周圍無邊無際的黑暗。

好像,不會再讓他害怕的黑暗。

清晨,天光大盛。

地上殘餘着柴火的灰燼。

兩人睜開了眼,用融化的雪水洗漱後,吃了吃難吃的烤魚,填飽肚子。

孟歡收起了考好的魚,牽上藺泊舟的手。

“走吧,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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