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搶戲
第2章 搶戲
好端端的蹦出個金斯嬌來,雪年半天沒回過神,孟沈驚了,“你真喜歡金斯嬌那樣的?”
沒等雪年開口,她搶先道:“你個豬油蒙了心的,喜歡誰不好喜歡她?”
雪年豎起兩根手指,“首先,我不喜歡她。其次,你管我喜歡誰。最後,綠燈亮了,你走還是不走?”
走當然是要走的,這附近一條路的紅綠燈賊缺德,一等就是一百多秒。孟沈抓緊時間小跑過人行道,雪年斯斯文文地跟在她後頭,步伐沉靜,神閑氣定。
穿過馬路就離酒店不遠了,孟沈重新把高跟鞋穿上,邊穿邊道:“我說真的,你哪怕喜歡劇組的燈光師都別喜歡金斯嬌,她是野浪的,這破公司最喜歡拉藝人炒作,你剛複出,愛惜自己的羽毛沒壞處。”
穿了高跟鞋,她還是比雪年矮一些,說話沒多少氣勢,“這是忠告。”
雪年心不在焉,“你不喜歡她,還找她演你的女主角?”
孟沈的回答十分幹脆:“誰讓她長得好看呢。”
噢,顏狗。
議論起自己看中的臉蛋,孟沈有一百句話想說,“你不覺得金斯嬌很有特點嗎?”
雪年回想了下,“譬如手臂很有力氣?”
“什麽亂七八糟的,”孟沈沒被幽默到,“我說的是臉和身段氣質。”
“我在娛樂圈待的時間不算長,但也有十年了,還是頭一回見着她這樣的藝人……”
這樣直接地點評一個人不太禮貌,雪年皺了皺眉,孟沈光顧着說自己的,沒察覺到她的小表情。
“是人就會有欲望,年輕人喜歡談論自由與理想,老油條喜歡追逐錢權聲色,但金斯嬌看起來很不一樣,她今年才二十二歲,除了演戲以外眼裏卻總是空空的……”
Advertisement
夜風寒涼,雪年難得把孟沈的話聽進去。
她想金斯嬌原來才二十二歲啊,難怪。
二十二,的确是很稚嫩的年紀。
孟沈又道:“…當然,還有種可能,就是她隐藏得太好了。”
雪年停下來,“藏什麽?”
孟沈聳肩,“誰知道呢。”
-
江城那邊還在等着,北城的工作一忙完曹小絮立刻訂了機票把金斯嬌空運回去,“平臺方還有後續工作要和公司對接,我晚點過去,你好好的啊……別出格。”
到江城,又是個淩晨,睡完三個小時再醒曹小絮的飛機也落地了。
金斯嬌吃完早餐後先去了演員化妝室,碰巧同場戲的雪年也在,就坐在同一條過廊上靠裏的位置,化妝師在替她整理頭發。
來得早,同組其他演員還沒到,金斯嬌挑了靠門的椅子坐下。角落裏閉目休息的雪年聽見動靜,睜開眼看過來,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金斯嬌心裏有只見不得人的鬼,只敢克制地點頭,喊了聲“雪老師”,然後立刻扭頭和進門的化妝師打起招呼。
頭一回見她主動開口問好,化妝師愣了下,手裏的豆漿頓時捏癟了一半,“早、早上好啊,金老師。”
雪年和私人化妝師低低地說話,金斯嬌心裏靜不下來,上妝的時候眼睛總忍不住往鏡子的某一角瞥,化妝師手底下的刷子不知道往哪兒放,連着兩次提醒她閉眼。
“金老師,閉眼……”
“好,往上看。”
化完眼妝,金斯嬌和化妝師不約而同松了口氣。再看那邊的雪年,已經上完妝在休息了。
七點,全組動身趕往拍攝場地。
劇組的工作繁瑣反複,除了實際拍攝外大多數時間都用在協調上,拍攝過三個月,全組上下的工作人員都到了疲憊的臨界點,時不時就有一兩個點了炸藥的蹦出來出岔子。
孟沈是個脾氣十分剛烈的女導演,一旦遇到意外情況,她心裏的不悅會全部表現在臉上,逮着誰都是仇人,這時候片場從演員到場務沒一個人敢接她的話,甭管誰都得老實看臉色。
一個雙人近景鏡頭cut了三次後,在場工作人員都明智地選擇裝死。孟導在棚裏直冒火氣,她先是拿着話麥喊了一聲,随後從棚裏鑽出來,深深地看了金斯嬌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攝影機關上,對面的雪年起身,溫柔道:“不急,先休息一會兒吧。”
等她走遠,金斯嬌低下頭,揉了揉眉心,不是滋味。曹小絮拿着水過來,“休息下?”
休息時問曹小絮怎麽回事,金斯嬌說覺沒睡好。
三天滿打滿算她只睡了十個小時,還來回在飛機上折騰,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這樣造。
曹小絮每天和她跑一樣的行程,感同身受,安慰了幾句,道:“要不我和孟導說一聲,讓你多眯半小時?”
“不用。”金斯嬌不喜歡麻煩別人。
雖然已經麻煩了。
曹小絮問:“那你能調整好嗎?”
她想了想,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風,“恐怕不能。”
片刻,曹小絮一臉便秘地到棚裏去找導演和編劇,“孟導,不好意思啊,斯嬌她這幾天來回飛,沒休息好,狀态差了點。”
孟沈嘴裏咬着一根電子煙,袖子撸到胳膊肘,看起來被氣得不輕,“歇好了?”
“給大家添麻煩了,”曹小絮賠笑,“導演,您看看這樣行麽,先讓斯嬌坐那兒試試,不麻煩雪老師……”
“什麽意思?”孟沈臉一下子黑到底,嘴裏的電子煙差點翹出去,“她想搶戲?”
“當然不是!”曹小絮趕忙解釋,“雙人鏡頭,這是肯定的。只是藝人現在狀态不太好……我想,先讓她試一下,找找感覺,也好節約點時間。”
演員要求添戲改鏡頭,這樣的事孟沈見多了,沒想到金斯嬌一個十八線小糊咖也敢蹬鼻子上臉。她在心裏冷笑了下,把電子煙扔到一邊,陰陽怪氣,“好啊,讓她試試。”
這一試,出乎預料的順利,導演棚裏都有些沉默。
助導蹲在顯示器後頭,餘光觀察着孟沈的臉色,不太敢主動開口。過了有一會兒,孟沈抓了把頭發,把電子煙拿回來重新塞進嘴裏,“你覺得呢?”
助導蹲着,委婉道:“還成,能用。”
孟沈盯着顯示器不說話。
助導:“要不,再看看?”
孟沈朝外喊:“小李!把雪老師叫過來。”
“好嘞!”場記立刻去叫人。
雪老師沒在忙,人一會兒就來了,看完回放,她也點了點頭,“不錯,比雙人的好。”
孟沈嘴裏“啧”了下,使個眼色把她拉到一邊去。
邊上的助導挪了幾步,蹲遠了,孟沈心煩,吸了口電子煙,靠近說話一股子水果味,“這本來是雙人鏡頭,你要讓給她?”
雪年皺了下眉。她慣來瞧不上圈子裏的這些勾心鬥角,孟沈這番話撩着她的紅線了。
孟沈懂了她的意思,眼神有點不自在,連忙遮遮掩掩地猛吸一口煙,清清嗓,擺手說:“知道了知道了。”
那邊金斯嬌演完找曹小絮要來了手機。演得挺好的,她心裏有數,但她也看見雪年進了導演棚。
成為一個半吊子演員還不滿一年,金斯嬌一貫是劇本怎麽寫、導演怎麽要求就怎麽來,可演員的表演狀态太容易受外界因素影響,她必須主動去摸索、調動自己的情緒——這幾個月她一直是這麽做的,磕磕絆絆,差強人意。
但前幾天那場吻戲留下的餘韻遠比金斯嬌想象的要深,一看見雪年,她的腦子裏就會浮現出一些不合時宜、被雪年知道或許會報警抓她的畫面。
這些畫面使得金斯嬌在鏡頭下被放大的表演變得異常滑稽,她像一條被脫了鱗片的死魚,背脊直挺挺地豎着,一邊僵硬地念着劇本上臺詞,一邊眼中還閃爍着詭異的光。
改戲這樣的事在劇組并不少見,但話語權從來不屬于末流小演員,她不想讓雪年誤會,就得找個合适的理由解釋。
怎麽解釋……
金斯嬌在對話框裏打出了一行字,停了兩秒,又通通删了。
“金老師?”
背後響起一道熟悉的的聲音,她心漏了一拍,立刻關了手機。
雪年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坐在離她大概一米遠的另一張折疊椅上,朝她淺聲說:“別擔心,演得很好,孟導很滿意。”
金斯嬌不知道該怎麽回她,她一貫不會說話,“謝謝。”
人特地來安慰她,就拿聲謝謝來糊弄,怪不禮貌的,說完金斯嬌有點後悔,她覺得自己在雪年面前或許本來就算不上好的印象又差了幾分。
但雪年沒在意,挽在耳後的卷發散落下幾縷,她伸手勾了下,語氣變得比剛才更親和,“金老師今年二十二歲?”
“……是。”
雪年:“年輕演員能有這樣的領悟能力很不容易,好好堅持,會有出頭的那一天的。”
有人心頭不可掌控地一顫。
雪年說完溫和地笑了下,沒再多言,退場去休息。金斯嬌一個人坐在折疊椅上,挑着這兩段話前前後後琢磨出十幾種意思。
一會兒想,雪年好像是在誇她,高興得不行,一會兒又為“金老師”這個稱呼惴惴。
她比雪年小八歲,入圈沒幾年,反過來被出道十多年的前輩叫老師,總覺得有點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