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心理準備
第44章 心理準備
電梯門開, 蘇榭一出來正好碰見右邊轉角長廊過來的星星,“怎麽出來了?”
星星小跑過來,“雪老師讓我給金老師送東西。”
“送什麽?”蘇榭奇怪。
“今天在現場贊助商送了兩份伴手禮, 金老師忘記拿了。”
房門是雪年親自來開的, 還沒到深夜她就一副要睡的打扮, 頭發松松挽着,眉目間困意萦繞。
蘇榭詫異:“今天睡得這麽早?”
雪年擺了下手腕, 示意她進來把門帶上, 邊轉身邊道:“昨晚沒睡好。”
關上門, 蘇榭緊跟在她後頭,“也不看看是為的誰, 我說你怎麽讓星星去送東西……都說開了?”
本來已經晃到卧室的雪年聞言一頓, 退回來, 倚着門沿,作沉思狀。
蘇榭:?
她狐疑:“什麽意思?”
雪年:“工作室最近是不是挺閑的?”
蘇榭一聽,眼睛蹭地亮起來,迫不及待道:“你想工作了?商務?還是新本子?頒獎典禮呢,有興趣嗎?”
她嗖地掏出手機:“你說, 我記着, 明天就替你安排!”
雪年一看她興奮成這樣,內疚油然而生,到嘴邊的話吞回去, 嘆着氣道:“算了, 沒事,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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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榭愣了下, “等什麽?”
雪年一笑轉身,蘇榭直覺不妙, 寸步不離地追上去。
“等什麽呀?你要幹嘛?你跟我說說,給我個心理準備!”
“祖宗,你先別睡,你這樣我今晚還怎麽睡,能不能給我留條活路……”
……
一夜無夢。
第二天的拍攝地在一小時車程外的森林度假區,這邊天氣濕熱,林區蚊蟲出沒頻繁,拍攝進度對比昨天慢了許多。
午間金斯嬌在車上休息,隔壁的星星突然過來送了兩瓶驅蟲噴霧,說是林區外頭的粉絲送的。
“雪老師的粉絲?”
“是您的粉絲,”星星解釋,“昨天海邊出了路透圖,有粉絲聽說了您今天的行程就過來打卡……雪老師還在等我,我先回去啦。”
“等等!”金斯嬌沒來得及問她怎麽知道得這麽詳細,“你拿一瓶給雪老師吧。”
星星愣了下,接過噴霧:“好,謝謝金老師。”
回到另一邊,蘇榭在車內不知道在和雪年唠叨些什麽。
星星把噴霧遞上去,解釋是金老師讓送來的,雪年挑眉,問:“金老師特地買的?”
星星舉着小風扇,嘿嘿直笑:“不是,剛才下去碰見金老師的粉絲了。”
雪年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點頭讓蘇榭把東西收着,“拍攝結束要是還有時間的話請金老師吃個飯吧。”
星星眼放精光,“好啊!”
“好什麽好,”蘇榭無情出聲,“你來我往的,當過年上門送禮呢?”
她一臉防備地看向雪年:“你之前見金老師不都是自己私下聯系的嗎,怎麽突然要用工作室的名義請她吃飯?”
雪年淡定道:“就憑你昨天說的那些話,請金老師吃個飯道個歉不是應該的?”
“咳!“蘇榭一嗆。
星星茫然:“什麽話?”
“沒什麽,”蘇榭捂住她的一邊耳朵,“小孩子不要聽這些。”
星星:?
當天的拍攝延長到入夜,飯沒請成,共計三天的拍攝一結束金斯嬌就得回北,也抽不出時間,因而最後一天蘇榭特地起了個大早,買了早點咖啡送去隔壁套房。
清早,太陽剛露頭,拍攝團隊的工作人員還睡着,金斯嬌已經起床看劇本了。
金斯嬌這人性格高冷難接近,人品卻意外的單純清澈,蘇榭道完歉愧疚滿滿,覺得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天說的話分明過分又傷人,金斯嬌居然一點都沒往心裏去,真是娛樂圈往前數十年都少見的好脾氣。
蘇榭不知道的是,她這回純屬瞎貓碰上死耗子了,金斯嬌并沒有所謂的好脾氣,只是一牽扯到雪年她的下限就會變得非常模糊,被“包養”“小對象”這類詞背後“羞辱”,她大概比雪年本人還樂意。
對金斯嬌靈活變通的尊嚴毫不知情的蘇榭道了歉心中依舊不是滋味,回到房間給雪年打電話想傾訴一二,結果那邊懶洋洋地表示還沒起,這個點就該賴在床上跟被子纏綿一會兒。
但雪年還有些人性,“金老師說什麽了?”
“說謝謝,還問我你起床了沒。”
雪年就笑:“和金老師一比,是不是覺得我特懶?”
“倒也不是,”蘇榭道,“誰沒吃過苦呢。”
十幾年前,雪年剛出現在大熒幕時承受質疑與非議并不比現如今的流量藝人少,那時候傳統紙媒還沒落幕,随處可見雜志刊物的刁鑽報道,躲都躲不開。
蘇榭曾聽說雪年被黑粉逼得一年搬了五次家,最嚴重的一次是對方帶着刀具藏在她搬家的衣櫃裏,要不是工作人員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圈子就是這樣,沒有捷徑、不走歪門邪道,就得付出比旁人多出一百倍的辛苦,蘇榭感慨的不是金斯嬌肯吃苦,而是面前明明有捷徑,她還是拿出了超乎一般人的自律。
“捷徑?”雪年裝瞎,“什麽捷徑?”
蘇榭咳了聲:“你少裝,能不能給我交個底,你對金老師到底是什麽想法?平白無故對人家那麽好,你是不是……”
她一下子把聲音壓低,憋着氣從牙縫裏擠出半句要命的話來:“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那邊一靜,片刻,徐徐道:“要是看上了你打算怎麽辦?”
蘇榭:“我能怎麽辦?我一不是法海二不是王母娘娘,還能拆散你們不成?”
話雖然這麽說,但她語氣還是漸漸着急起來:“不是,什麽時候的事啊?你孤寡這麽多年怎麽突然開竅了,一開還開女人身上去了……”
雪年好整以暇地問:“怎麽,你歧視?”
“我鄙視,”蘇榭沒好氣,“金老師才多大?你進圈的時候她還在念小學呢,虧得你下得去手。”
雪年:“……”
“難怪還在劇組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怪怪的,住個院還要跟金老師聯系一下……”
越說越沒邊兒,雪年再衣冠禽獸也不至于出車禍都被送到醫院了還惦記着這些亂七八糟的。
“說完了沒?說完我要起床了。”
“等等!”蘇榭趕忙叫停。
雪年等着:“說。”
蘇榭嚴謹地問:“你倆到哪一步了?”
雪年:“……”
她頭疼:“你想什麽呢?”
蘇榭說這個也尬尴:“還不是為你,我總得有個心理準備吧?萬一日後爆出料來也好做公關。”
雪年毫不客氣:“沒影兒的事。”
說完,電話飛快地挂了。
蘇榭聽着嘟嘟的忙音空瞪眼。
沒到八點就被吵醒,雪年有些起床氣,挂了電話後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沒多久,星星來消息問她醒了沒,早餐準備好了,雪年回了個“嗯”字,正要退出去,忽然發現列表裏有一行未讀,是金斯嬌發來的,時間在蘇榭來電之後。
金斯嬌:雪老師,您醒了嗎?
雪年靠着沙發枕,思索着回道:剛醒,有事?
回完,她換了個姿勢,一手撐頰,另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手機邊緣。
1,2,3……
六秒後,金斯嬌回複了:蘇榭姐送了早點和咖啡,謝謝。
下面還配了張圖,是特地拍的。
原木桌,玻璃窗,咖啡劇本和陽光,搭在一塊兒很有生活氣息。
雪年心想這是什麽意思,蘇榭送的和我有什麽關系,八字還沒一撇就跟我分享日常,拿我當什麽呢?
她故意晾着金斯嬌沒回,扔下手機飄去衛生間洗漱。
完了再飄回來,發現消息欄裏是還空的,金斯嬌居然也沒後文,雪年的心情頓時就有些不明媚了。
可再不高興,她也還是拿金斯嬌沒辦法。
金斯嬌敏感執拗,缺乏安全感,而雪年天生溫緩,不願強求,她們之間存在着八歲年齡差帶來的鴻溝,待人處事完全是兩個極端。
有一點蘇榭說得沒錯,雪年獨來獨往多年,這是她第一次“開竅”,她對待生活随心所欲,對待感情卻态度認真,孟沈要是知道了說不定會嘲笑她這個年紀還在裝純情。
雪年已經習慣了這種偏見,事實上大部分時間裏她都在逆着時代的方向行走,年少成名,巅峰隐退,一去八年,她在金斯嬌這個年紀遭遇了人生重大變故,一夕之間清醒過來,一下子從榮譽中抽身,把時間和精力都回歸到自我。
有人惋惜,有人說她在親手葬送前程,外界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她在滑雪場上和妹妹雪琅争論到底哪個姿勢才能摔得輕些。
她的小半生中,常見的是掌聲與贊美,少見的是動搖與徘徊,金斯嬌的出現是個神奇的意外。
這個年輕女孩兒太過生澀,單純、執拗又遮掩不熟練,雪年見到她的第一天起就注意到她眼底異樣的光彩。
但金斯嬌不像大多數人那樣活潑好動,也不會借着合作的由頭刻意接近雪年,她更像是雪年印象中高中老師常挂在嘴邊的模範生,自律、上進,不為外界所幹擾。
模範生的付出并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外人口中她黑料纏身,片場她是孟沈常斥責的“木頭”——雪年最不喜歡孟沈的一點就在于此,打壓會促人成長,也會在不知不覺中摧毀一個人,如果金斯嬌生命中沒有一個能給她帶來積極力量的人,那麽演員這條路她會走得越來越光明,而人生之路越來越黑暗。
感情的誕生都是由這麽一小點開始,一瞬間的心軟,一閃而過的念頭,一次偶然擡頭,一次不經意的回眸,和金斯嬌走得越近,雪年就越能感受到她骨子裏倔勁。
抛開那一身生人勿近的氣場,和金斯嬌相處久了很容易被她對待工作的認真态度所感染,所以劇組那麽多人才會漸漸放下偏見,但孟沈是唯一一個從頭到尾沒有改變過想法的人,她始終認為金斯嬌的表演太過克制,克制不是因為金斯嬌的功夫不到家,而是她對待表演不夠真誠,不肯正視自己。或者說,金斯嬌一直在藏着自己。
雪年詭異地産生了自責感,她似乎意識到金斯嬌掩在鎮定外象下的“本我”是什麽,但她無法拆穿點破。
就好像現在,她不可能強求金斯嬌給自己一個明确的答案,強行擊碎對方千辛萬苦才構築的安全殼非常無禮且殘忍,雪年也狠不下那份心。
她清楚是什麽造就了金斯嬌孤獨敏感的人格,提起家人時那雙藏在桌面下壓抑的手說明了一切。千千萬萬個故事裏,家庭總是一切痛苦的根源,雪年能做的,只有一步步引導,和耐心地等待。
引導可能是無用功,等待也可能得不到結果,但雪年相信自己的判斷。金斯嬌看向自己時眼底閃爍的光芒,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能帶她走出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