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周予川

周予川

當我再一次聽到謝瑤的死訊時, 已經距離她跳樓那日過去了整整五日,手中剛修剪好的紅梅咔嚓一聲斷在地上。

我彎下腰把梅花撿起來時,沒有注意到剪刀的鋒利, 劃破了指尖。

殷紅的血珠滴落到嬌豔的紅梅上,我卻感覺不到一絲疼意的把那枝沾了血的紅梅揣進懷裏,而後大跨步的往宮裏走去。

心裏更是将她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她怎麽就能那麽的蠢,就算是要死也不應該選擇跳樓。

那麽怕疼的一個人, 該是有多絕望才會被逼着走到和之前相同的一步。

宮裏的人見到他在宮中縱馬, 立刻将其攔下。

此時不久前還一片喜慶的皇宮各處都挂上了白幡, 宮中各處更是不允許出現任何色彩, 更不許歡聲笑語。

我沒有去翠雲軒, 而是腳步沉重的去了椒房殿,那是歷來皇後的住處, 也是謝瑤如今所在的地方。

寒冬臘月裏,沒有燒炭火的椒房殿裏冰冷得像個寒窖,連人的呼出的氣息都籠罩在一層白霧中。

我站在殿外, 看着一夜白了頭的男人正抱着懷裏穿着皇後風服,盛裝打扮卻早已沒了生息的女人又哭又笑,宛如癫狂。

自從目睹她跳樓後的周淮白在所有人的眼裏都瘋了,不但命人将皇後帶去慎刑司,還将謝家人全部關押在牢中, 最讓他們認為他瘋了的是将已經去世的夭美人封為皇後, 還不允許任何人将她入棺,更不允許別人靠近, 就連勸谏的大臣也被他殺了。

難怪宮裏頭的人都說他瘋了,我也認為他瘋了。

她活着的時候不好好珍惜她, 等她死了又來裝什麽深情,遲來的深情狗都不吃。

我走到他面前,從他懷裏搶走即使點了胭脂,臉依舊白得死氣沉沉的謝瑤,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怨恨都發洩在他的身上,擡腳就踹他心窩子踹去,“周淮白,你給我清醒一點好不好,謝瑤她已經死了,被你們給逼死的!”

“她活着的時候你不好好珍惜,為什麽她都死了你還不讓她入土為安!非得要逮着她一個人來禍害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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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過她,也放過你好不好。”

察覺到有人要搶走自己阿瑤的周淮白緊緊将屍體抱在懷裏,把她埋進自己胸口,又哭又笑着否認,“阿瑤沒走,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噓,你小點聲,不要吓到阿瑤了,阿瑤膽子小,睡覺的時候不喜歡有別人吵她。”

“阿瑤是我的,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我蹲下身,與他目光平視,殘忍的告訴他,“周淮白,謝瑤已經死了,是你害死的謝瑤,你要是真的為她好,就應該早點讓她入土為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讓她入土為安都做不到!”

“你這叫什麽喜歡,你分明是自私自利。”

披頭散發的周淮白兇狠的拿起手中的長劍指向他脖子,“滾開!朕告訴你們,誰都別想分開朕和阿瑤!”

“阿瑤是朕的皇後,她哪裏都不能去,她只能陪着我!”

“阿瑤,我答應過你要娶你當皇後的,我現在已經是皇帝了,所以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我給你縫制了天底下最漂亮的鳳袍,你穿上去肯定很好看。”

“你不是說要去放風筝嗎,等過幾天天氣暖和了,我們一起去放風筝好不好。”

我看着眼前抱着謝瑤屍體瘋瘋癫癫的周淮白,忽然很想笑,只是笑着笑着連自己都哭出來了,不知道是苦澀的笑還是開懷的笑。

當我轉身離開後不久,一把大火在椒房殿燒起了。

我知道,周淮白也走了,陪着他最愛的謝瑤。

我在慎刑司見到了謝月蓉。

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女如今狼狽不堪的被關在地牢裏,哪裏還有昔日之态。

被拔掉舌頭的謝月蓉見到我,嘶吼着爬過來要向我求救,可是我怎麽會救她啊。

我讓衙役打開門,擡腳走進這間布滿腐爛臭味的牢房,低下頭,瞧着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謝月蓉。

我的腦子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清醒,因為現在的我在見到她時,不再會不受控制的做出,說出一些并非本心的話,現在的我是真正的我,一個完全不受所謂劇情和天道控制的我。

“嗚嗚嗚………”手和腳筋都被挑斷的謝月蓉嗚嗚咽咽着要他立馬帶自己出去,她是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待了。

更不明白劇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她不應該是母儀天下,萬人敬仰的皇後才對嗎!

周淮白怎麽會那麽對她!他怎麽敢那麽對她!

我低下頭,嫌惡的擡腳碾上她的手指,冷笑道:“謝月蓉,我看這一次還有誰能來救你。”

畢竟,我想折磨她很久了!

而這,是我重來的第五次。

——

第一世,我在周淮白和謝月蓉大婚那日自請去了邊疆,就是怕自己留在傷心地會觸景生情,不是所有男人都能眼睜睜的接受自己心愛的女人嫁給別人。

奇怪的是,未成婚前愛得轟轟烈烈得要與全世界對抗的兩個人,竟在婚後竟成了面合心不合的一對帝後,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就連說要在婚後和自己保持距離,只是當好朋友的皇後也給我寄了很多信,奇怪的是,我收到信後并不急着打開,就連對她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只記得他是自己所深愛的女人。

既然她是自己深愛的女人,我怎麽也得要回京看她,更不能讓她受了委屈。

誰能想到剛回宮,就聽到了幾個宮人旁若無人的嚼着舌根。

“陛下今晚上又不去坤寧宮過夜嗎。”

“你不知道吧,陛下從來沒有在皇後宮中留過夜,就連皇後娘娘派人送來的補品都不收。”

“啊?怎麽可能啊,陛下都為了皇後娘娘空置後宮多年,還對皇後娘娘許諾了一生一世一雙人,怎麽可能像你說的這樣,你別是造謠吧。”

“什麽造謠,只要是在宮裏待久了的人都知道陛下心裏喜歡的女子實際上另有她人,要不是因為皇後娘娘是神女,說不定陛下早就将人給休了。”

直到那兩個膽大的宮人離開後,我才從假山後走出來,更不敢去想,阿月嫁給周淮白後過的居然是這種日子!

我瞬間憤怒得為她感到不甘,想要為她出頭狠狠揍那個表裏不一,膽敢讓她傷心難過的男人!

要是我能比周淮白先一步遇到她,我一定要把她捧在手心裏,不會讓她受到一絲委屈,更不會讓她在宮裏過着同守活寡的日子!

沒有想到一睜開眼,我回到了自己九歲那年。

我想到了她說她在被養父母賣給大戶人家當丫鬟動辄打罵,最後憑借自己跑出來到藥王谷當藥童的那段經歷,心疼得難以呼吸。

不行,我得要盡快找到她,老天爺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肯定也是為了讓我完成自己所想。

誰知t道出城的時候,我遇到了那位從一出生就被定下太子之位的五弟正牽着一個長得像糯米團子的小女孩的手在買糖人。

我忽然想起來,或許那個小姑娘就是上輩子早死的謝瑤,也讓他先入為主的覺得厭惡。

要不是因為她,阿月上輩子怎麽會那麽痛苦!

謝小瑤正踮起腳丫子,揮舞着小胖手要去搶五弟手裏的糖人,可憐巴巴的撒嬌道:“我就吃一口嗎,最後一口。”

“太子哥哥,你就給阿瑤吃一口嗎。”

拿着糖人高舉起來的小男孩板着小臉,嚴肅道:“不行,你現在正在換牙期,吃多了糖對牙齒不好。”

小女孩仍是不死心的繼續撒嬌,一雙圓眼水潤潤的像只乞食的貓兒,“我就要一口,一口嗎。”

耳根通紅的小男孩實在被纏得沒半分了,才不肯承認是看她太可愛了才答應的,“好啦,那就只能一小口哦,不許多咬啊,知道不。”

聽到能吃糖人後,小謝瑤張大嘴巴就着他遞來的糖人狠狠的咬上一大口,咬完迅速逃離,生怕他掰開自己的嘴把糖搶走。

小周淮白看着被她一口咬去大半的糖人,又氣又好笑,“謝小瑤!說好了一小口,你怎麽能咬那麽大,你的牙齒還要不要啦。”

嘴裏嚼着糖人的小謝瑤捂住嘴巴,連連搖頭,“我嘴巴大,所以咬的一口比較大而已。”

“只是一口糖而已,我得牙齒肯定不會壞的。”

我在遠處看着這青梅竹馬時,我心裏忽然升起了一絲邪惡的念頭,如果謝瑤喜歡上的人是我,她是不是就不會在和月蓉搶太子了。

因為有些事,他不得不防。

本來這個念頭只是随意一想,沒有想到會真的在我的腦海裏紮根生芽了,不但紮根發芽,我還為之賦予了行動。

我在收買了她身邊的小丫鬟,得知她今日會來這裏放風筝的時候,我特意打扮了一番,我也知道我的行為很可恥,可是一想到月蓉在婚後黯然神傷的難過,和時不時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來的落寞傷感,我就認為沒有什麽好可恥的。

可是我在附近轉了很久都沒有看見小謝瑤,以為她臨時改變主意不來了的時候。

抱着一個彩色紙鳶的小謝瑤湊過小腦袋,一雙水潤潤的圓眼睛好奇的問,“這位哥哥,你在這裏做什麽啊。”

我驟然見到她出現,險些吓了一跳,随後想到自己的目的,取下腰間挂着的糖袋子,蠱惑地問,“想不想吃糖。”

小謝瑤嘴饞的點了點頭,又搖頭,“不行,哥哥說了我不能亂吃別人給的糖。”

“我不是別人,所以沒關系的。”我想了想旁人是怎麽哄小孩的,嘴角的笑意扯得更多,“哥哥給你糖吃,是因為哥哥想要和你做朋友。”

“不行,哥哥他們說我在換牙期,不能多吃糖。”小謝瑤嗅了好幾口甜甜的奶香,饞得直咽口水。

但是太子哥哥說了外面壞人很多,一定不能亂拿壞人的糖,要是自己想吃的話,他會給自己買的。

遠處有人見她遲遲沒有回來,擔憂的喊道:“謝小瑤,你紙鳶撿好了嗎。”

“撿好了,我馬上回去。”小謝瑤看了一眼他手裏的糖,然後又難受的收回,“小哥哥,我先走啦。”

小謝瑤抱着紙鳶剛準備回去,小周淮白見她遲遲沒有回來,擔心她會出了事忙過來找她,然後看見她在和一個給他幾分熟悉的人說話,擰起小眉毛,問道:“你剛才和誰在那邊說話啊。”

“是一個長得好看的小哥哥。”

“哼,你才那麽小,怎麽就知道人家長得好看了。”才不承認自己吃醋了的小周淮白生氣的捏了捏她的小臉蛋,“以後你不許看別人,不許誇別人好看,知道不。”

小謝瑤似懂非懂的點了下頭,眼睛眨了眨,“那,太子哥哥也不能誇嗎。”

小周淮白耳根一紅,小大人一樣把手握成拳置于唇邊輕咳一聲,“我和他們不一樣的,當然可以誇。”

又拉過她的手,嚴肅的告訴她,“在外面不能亂和陌生人說話,因為他們是壞人,最喜歡的就是拐賣你這種漂亮還不怎麽聰明的小孩子。”

讨厭別人說自己不聰明的小謝瑤一把甩開他的手,“我哪裏不聰明了,我很聰明的好不好。”

小周淮白眼睛亮晶晶的又一次牽起她胖乎乎的小手,“嗯,你在我眼裏一直很聰明。”

直到牽着手的兩個小身影離開後,我才從樹後走出來,看來從謝瑤這裏很難下手,也舍不得破壞這一對青梅竹馬,還是盡快去找阿月吧。

遺憾的是我沒有找到阿月小時候說把她買去當奴婢的養父母,藥王谷裏的人也說沒有一個叫謝月蓉的人。

一直沒有找到阿月,我的心一直不安,生怕她在我沒有注意的角落裏被人欺負了怎麽辦。

沒有想到的是,在我準備回京時,我遇到了阿月。

但是現在的阿月并不是如同我記憶裏那個人淡如菊,品行高潔的阿月,沒關系,誰小時候的性子能和長大後一樣,只要她是我的阿月就夠了。

我想着怎麽和她偶遇,讓她愛上我的時候,卻撞見她把和自己發生了口角的師妹推下了山崖,臉上非但沒有感到害怕,而是對方活該的冷意。

或許,這個人根本不是阿月,是我認錯了人。

當我認為自己認錯了人,然後回到京城的時候,卻意外得知周淮白死了,自戕而死。

上輩子的周淮白分明是長命百歲,這樣的一個人怎麽會突然自戕!

更讓我沒有想到的周淮白自戕後,謝瑤以未婚妻的身份為他扶靈,最後一頭撞死在棺材旁。

我不明白事情怎麽變成了這樣,但是不應該是這樣的。

等我再次醒來後,發現自己正躺在德元宮中,身上穿的還是象征帝王的龍袍。

我醒過來後的第一件事,指尖發顫的問的就是,謝瑤在哪裏,周淮白在哪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伺候的宮人很是恭敬的說,“陛下您忘了,先太子已經故去多年,至于你說的謝二小姐,不是因謀害皇後娘娘,被打入冷宮了嗎。”

“皇後是誰。”這一刻,我發現自己居然連聲音都在發抖,只覺得一切都來得過于玄乎了。

“皇後娘娘是謝太傅家的大小姐啊,還是咱們晉國的神女呢。”

我沒有第一時間因為自己娶到了心愛的女子而高興,而是屏退伺候的宮人後,獨身一人來到了關押謝瑤的冷宮。

若我沒有猜錯,這應該是我重來的第三次了,但我完全沒有自己成為皇帝的記憶,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納謝瑤為妃。

更好奇,這一世沒有早逝的謝瑤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我沒有想到的是,當我推開這一扇門後,門外等待我而來的,會是萬劫不複。

坐在院子裏蕩秋千的謝瑤聽到腳步聲,雀躍的從秋千上站起來,蹦蹦跳跳地走過去開門,“太子哥哥,是你來看阿瑤了嗎。”

“不過你怎麽不說話啊,阿瑤都看不見你了。”

此刻正站在門邊的我看着雙眼失去焦距的女人正伸着手想要去摸索着我所在的模樣,心湖為之而翻滾。

謝瑤她這是,瞎了?

宮人說周淮白去世多年,謝瑤該不會是瘋了,才會把自己錯認成周淮白。

“太子哥哥你怎麽不說話啊,是不是因為阿瑤沒今天沒有寫出大字,所以你生氣了。”謝瑤伸出自己不在白皙漂亮,而是布滿疤痕傷口的掌心,露出燦爛的笑。

“要不太子哥哥你打阿瑤的手心吧,這樣你就不要在生阿瑤的氣啦好不好。”

我實在看不過眼她怎麽有膽子舉着那麽醜的一雙手在自己面前晃,下意識拉過她的手往院裏走去。

我知道冷宮的生活不好,也還是第一次在皇宮裏瞧見那麽破的地方,不大的院子除了長高到小腿的雜草就只有一個破破爛爛的秋千,就連住的屋子都得讓人擔心某一天夜裏會被埋在裏面。

“太子哥哥你肚子餓不餓,阿瑤去給你拿吃的好不好。”謝瑤說着,就從懷裏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一個餅遞過去,揚起燦爛的笑,“太子哥哥,你吃。”

“這個很好吃的,太子哥哥你也嘗一下嗎。”

我看着遞過來的,一塊硬得和鞋底子一樣還長黴的餅,心生鄙夷,要不是我知道她變得又瘋又瞎,我都得要懷疑她是不是誠心想要試探我,或者是在謀劃着什麽。

“我不餓。”

聽到拒絕後的謝瑤耷拉着垂下腦袋,然後又揚起笑把手裏沒有巴掌大的餅掰成兩半,t遞了一半過來,小心翼翼地問,“太子哥哥是不是覺得餅太幹了才不想吃,那阿瑤去給你倒一碗水好不好。”

“我不餓,你平時吃的就是這些東西不成。”我有些生氣的把她手裏的餅奪過來後扔在地上,這種東西連乞丐都不吃,別是她在裝瘋吧,要知道這個女人的心腸很是歹毒,否則當年也不會故意選在阿月同周淮白成親那日燒死在祠堂裏,可不就是為了膈應他們。

好讓他們每一次見到彼此,都會想到是因為他們的結合才害死了她,可謂是歹毒。

謝瑤以為他是把餅接過後吃掉了,笑得越發燦爛,點了點頭,又有些窘迫的垂下頭,“她們不經常送吃的過來,這些餅已經是我偷偷攢下來的了,就想着等太子哥哥你來找阿瑤的時候,我們一起吃。”

我很想殘忍的告訴她,她的太子哥哥已經死了,死得連骨頭都爛了,我才不是你的太子哥哥。

可是對上她那帶着滿心歡喜自己來看她的笑臉,就連那雙失去焦距的眼睛裏倒映的全是對自己依賴愛意的一雙眼睛,頓時煩躁得不行,更不知道到底是誰把她安置進宮裏來的。

甚至到了最後,我對上她一口一個的太子哥哥,居然帶上了一絲落荒而逃的狼狽感。

回到德元宮後,我見到了謝月蓉,我心心念念喜歡并想要娶的女人,我卻發現我可能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愛她,就連原本為了她能連命都心甘情願放棄的喜歡都好像蕩然無存了。

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畢竟我在第一世的時候是那麽的深愛着她,更為了她終身不娶。

最該死的是,我居然又想到了那個變得又瞎又瘋的謝瑤。

我鬼使神差的又一次去看了她,還帶上了桃酥,奇怪的是在我剛推開門,那小瞎子不知道從哪裏站了出來,還不害臊的抱着自己不撒手。

算了,自己一個大男人不就是被抱了一下,總不能和一個瘋了的瞎子計較吧。

我把帶來的桃酥喂給她,結果這小瞎子嘴裏的彩虹屁還挺能說的,突然明白周淮白為什麽喜歡她了。

許久沒有吃到那麽好吃的糕點的謝瑤笑得見牙不見眼,“太子哥哥,你對阿瑤真好。”

“果然太子哥哥是全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也是阿瑤最喜歡的人。”

幾塊桃酥就能把她收買了,我覺得她可真好騙,又瞧着她住的環境那麽糟糕,自己好歹也聽她吹了那麽久的馬屁讓自己心情愉悅,給她一點兒獎勵也是應得的。

所以我讓人給她換了新的幹淨地方,又找了幾個老實本分的宮人伺候她。

卻沒有想到宮人說她不允許任何人碰她,誰要是碰她就會引得她發瘋的對人又抓又打。

我沒有想到她瘋就瘋了,怎麽事還那麽多,又想到她穿的髒兮兮的衣服,狠狠地磨了磨牙根,我倒是要去看看她是在裝神弄鬼什麽。

奇怪的是,前面宮人說發瘋得要把整個宮殿都給拆了的小瞎子見到他後,竟變得格外乖巧聽話,眼睛紅得像是剛大哭過一場。

眼眶裏含着淚的謝瑤聽到他的聲音,像是即将被曬死的魚尋到了水源,一頭撲了進去,“太子哥哥你終于來找阿瑤了,阿瑤好怕,阿瑤以為你不要阿瑤了。”

“太子哥哥你能不能不要扔下阿瑤,阿瑤什麽都沒有了,阿瑤就只有太子哥哥一個人。”

“阿瑤好怕,好怕好怕。”

我額頭青筋直跳的把人推開,質問道:“你剛才為什麽要打人。”

更想質問她一個女人老是往自己身上撲做什麽,但想到她現在就是個瘋了的瞎子,忍一忍吧。

謝瑤被我冰冷的語氣給吓得蕭瑟的躲了一下,也讓我心生疑惑的一把扯過她的袖子往上一卷。

這是怎麽樣縱橫交錯的一雙手啊,說是手,老樹的皮都得比她的還要細膩光滑。

誰能想到我的動作卻讓她為此應激的跪下來,不斷的朝自己磕頭,像是完全察覺不到一絲痛苦,有的只是無助的恐懼。

“我沒有搶謝月蓉的東西,我沒有打她,我也沒有推她下水。”

“不是我做的,我真的沒有推姐姐下水,求求你們不要打我了好不好。”

“我錯了,是我推的,是我做的,因為我嫉妒她,所以我,所以我陷害她,我承認了,我承認都是我做的,你們不要打我了好不好,求求你們了。”

我看着連額頭都磕破了的女人,第一次質疑起自己曾經無比堅信的事。

謝瑤她,真的就那麽罪無可恕嗎?

那天離開後,我立馬讓人去查了關于謝瑤,謝家和關于謝月蓉的所有事。

謝家人皆葬身于兩年前的一把大火中,周淮白是在謝家人死後自戕的,被趕去鄉下的莊子的謝瑤和去參加詩會的謝月蓉因此逃過一劫。

謝家人死後沒多久,謝瑤就發了一起高燒,高燒後整個人變得瘋瘋癫癫,最後還不知廉恥的爬了自己的床,宮裏人因為我的不待見就開始肆意的欺負她。

冥冥之中,我認為裏面有什麽牽連在一起,但我又分不清到底是什麽。

只知道我莫名的對謝瑤上心了,會關心她今天吃了什麽,又想要聽她一口一個喊着自己太子哥哥,哪怕我知道他喊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人。

直到謝月蓉來找我,質問我是不是喜歡上謝瑤了,我立馬否認。

要知道我喜歡的,所欣賞的一直是月蓉這種善良有勇有謀的女子,才不是謝瑤那種心腸歹毒欺負親姐姐的人。

我嘴上是那麽說的,可在夜裏批改奏折後,總會不受控制的來到她居住的宮殿,瞧着裏面那麽晚還沒睡,就撐着手坐在桌邊等着自己的女人。

她上輩子害得月蓉那麽痛苦,我折磨她一下也是應該的。

謝瑤吃完他喂到嘴邊的奶糖,兩只手撐着已經長出不少肉的臉頰,很是緊張又帶着少女般的嬌羞,問,“太子哥哥,你什麽時候娶阿瑤啊。”

“阿瑤已經成年了,可以嫁給太子哥哥啦,阿瑤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嫁給太子哥哥,當太子哥哥的新娘子了。”

可我很清楚的知道,我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太子哥哥,只是一個拙劣的,想要折磨她的人。

“阿瑤現在還小,等在大一點,太子哥哥就娶你好不好。”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已經知道怎麽哄她了,畢竟她太好哄了。

有時候好哄得,都讓我對自己産生了欺負她的罪惡感。

可是沒有等到我認清自己的感情時,謝瑤死了,死在了那架她無論如何都要從那個偏僻小院帶走的秋千上。

原來那架秋千是周淮白親手為她搭建的,就連她撞死在秋千上都是因為得知了他不是她的太子哥哥,只是一個欺騙她的冒牌貨,所以她才要去找她真正的太子哥哥了。

這具身體之前所被遺忘的記憶在頃刻間全部歸攏,謝瑤進宮根本不是爬床,而是他答應了周淮白會照顧好她。

可是我答應了她,為什麽她會在宮裏過得那麽慘。

直到暗衛将查到的真相給我,我看着上面謝瑤所遇到的一切苦難,以及自己對謝月蓉的瘋狂迷戀都有了某種清晰的認知。

我不顧群臣勸阻廢了後,卻沒有把謝瑤的骨灰同周淮白的合葬,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麽心理。

只知道自己有些嫉妒周淮白,嫉妒他一個死人還能在謝瑤心裏的占據了那麽多年的位置。

更不願意承認,我恐怕是真的喜歡上謝瑤了,而且這種喜歡不是從一開始就深入骨髓的喜歡,而是日久生情的喜歡。

第四次重來的時候,我強硬的求父皇賜婚我和謝瑤。

我堅信我這一次一定能保護好她,哪怕明知她喜歡的人不是我,我也不想要她再一次因為周淮白丢掉生命。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會再次不受控制的喜歡上謝月蓉,為此折磨冷落謝瑤,最後更是在我的疏忽漠視之下,又一次害死了謝瑤和她肚子裏的孩子。

謝瑤死的時候我在做什麽,我在安慰又一次被太子冷落的謝月蓉,當她最忠實的愛慕者。

可我喜歡的人分明是謝瑤啊,我的妻也是謝瑤啊!!!

謝瑤走的那天,雙眼猩紅的周淮白像一頭暴怒的野獸把我揍得扳指鑲入骨頭裏,我都生不起一絲反抗的心。

“你為什麽不珍惜她!為什麽要逼死她!”

“你這個畜生,你把我的阿瑤還給我!該死的人是你才對!”

是啊,該死的人是我才對,為什麽每一世的噩運都會降臨在謝小瑤的t頭上。

我根本不喜歡謝月蓉,為什麽我在看見她的時候又總會變了一個人!!!

甚至在我想要為謝瑤報仇的時候,意外總會不請自來。

短短一個月裏,我斷了腿,瞎了眼,還被削了爵位貶為庶民,永世不得回京。

這個時候,我忽然明白了為什麽之前兩次周淮白會早死的緣故,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

不日就要登基的周淮白找到了我,喝得醉醺醺的告訴我。

我們生活的世界實際上是一本書,他是男主,我是癡情女主的忠犬男配,謝瑤是注定早死的惡毒女配,女主是謝月蓉。

女主是這個世界的寵兒,裏面的所有人物和劇情都必須圍着她轉,任何想要傷害她,違背劇情的人都會得到天道的懲罰。

我聽完後只覺得荒謬,我的人生怎麽能被別人三言兩語的概況!

我嘴上說着不信,卻說服不了心裏的自己,因為我根本找不到任何一個反駁他的點。

要是真的像他說的一樣,那麽一切倒也全部解釋得通了。

哈哈哈哈哈,可是憑什麽像謝月蓉這樣的人就是天道的寵兒,世界的女主,他的謝小瑤就必須得是個為襯托她高雅,成為她墊腳石的存在!

在他走後,我抱着謝瑤的靈牌,心如死灰的自焚于破屋中。

沒有想到,再次睜開眼,

我見到了因高燒燒得臉頰通紅的謝小瑤正如晚秋時節,枝頭上挂着的最後一片枯葉,無助,蕭瑟。

而我的身體又一次不受控制的走過去,站在了謝月蓉的身邊,她的對立面。

這一次,是我們的第四次重逢,也是我的第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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