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貴,她竟然說太貴了。

何喻扯着嘴想笑卻淚流滿面。

敘藜居高臨下,銀行下方何喻也竭盡所能地捂着傷口站起來。那是剛剛他去撿那把光彈槍時敘藜射的。

為了防止暴露她用的普通激光槍,但還是瞬間洞穿了何喻的手臂,何喻連躲都沒躲。

現在在敘藜眼裏這群人好像瘋了,為了抓她都瘋了。

不肯放過她是吧,敘藜悠着點省得他們舍不得的愉悅心情瞬間變差了,舉着槍每個字都咬字清楚地說:“就八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不然,我就把這雙眼珠子給毀了。”

還有那筆幾十萬的錢。

可何喻,可萬溪他們在乎的怎麽會是那幾十萬呢?他們在乎的是柏黎的遺體,是他們認識了兩年的小妹妹到現在還不能安息,他們在乎的是——

她的眼睛現在還被穿在魚骨鏈上,閉也不能閉。

如果是以前的時候柏黎還能輕輕地覆住自己的眼睛治療好,但現在她只能徒勞地睜着,連酸澀地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

那該有多疼。

她的手,她的眼睛......還有這個女傭兵說的,所有她有價值的部分。何喻哽痛得說不出話來。她到底把柏黎月支解成了多少個部分!

她到底讓柏黎在死前承受了什麽!

就算拿回來,也不過是支離破碎的殘軀而已。

Advertisement

但他還是幾乎支撐不住,跪下來,喉嚨顫動,滾燙得像是裏面流動的是岩漿:“我給你。”

怕她聽不到,何喻難以支撐地像是跪下來了,但還是竭盡全力撕心裂肺地喊:“我給你,把她還給我!”

把她還給我們!

第三小隊的人眼睛刺痛得發紅。

敘藜在被拷問的時候見過不少刑訊隊痛恨和輕蔑的眼神,也完全沒有像現在這樣,難怪她這樣的人,都能清楚感覺到裏面的仇恨和狠意。

嗯?有意思。

敘藜笑了一下,重新又甩出那根魚骨鏈。新治療的眼睛已經長好了,她現在看DY-003的眼睛,就像是在看死物。

事實上因為沒有冷凍措施,這眼睛也很快渾濁了,像是污雪一樣,被她的動作帶得顫動,融化。

又有人幹嘔起來,可幹嘔完後,卻又舉起了對敘藜的槍。

“我勸你們不要這樣做哦,”敘藜現在處于極端憤怒過後十分冷靜的狀态,甚至有心情嘲諷調笑,被嚴刑訊問之後她現在每看到拿武器對準自己的人,心裏的火便會旺盛一分。

但多虧現在緊張被包圍的局勢,她還不至于被這火燒得失去理智,失去理智的反而像是何喻他們,“畢竟我現在手裏只有一雙眼睛。”

還有人怒視着她。

敘藜一瞬間惡從心起。

她忽然停住晃動的魚骨鏈,然後握在手裏,猛地捏碎!

下方的熱武器似乎險些走火了,但是第六稽查隊的隊長厲喝阻止了他們:“警戒!”

沒讓他們真的開火。

第三小隊像是整個隊伍的脊骨都被打碎了,何喻脫力地跌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敘藜細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擦去那些污漬,忽然瘋了一樣地掙紮起來。

“你騙我!放開我!你明明說把她的眼睛給我——給我們!!”何喻像是野獸一樣吼叫起來。

敘藜甚至懶得答話。

她只笑着看他一眼,這才慢悠悠地接話:“可不代表我身上只有這一雙眼睛。”

她不想賣,就不賣了,有什麽奇怪?只是不得不說,這種操控別人心智的感覺,很爽。

敘藜看出來了,何喻不是真的想要那筆錢。敘藜甚至覺得有趣,面上也露出譏諷的笑來。

那他們想要什麽?DY-003的殘軀......做實驗,還是緬懷?

裝模作樣。

敘藜表情冷下來,在很多杆槍和黑洞洞熱武器口的對準下,于高高的屋頂之上風衣吹起,像是俠肝義膽的俠客,剛剛戲弄了一個行政區的所有高層。

但她不是。

敘藜可遠比她的對手知道自己有多卑劣:“拿錢來換。”

何喻哭出來。

他其實不是什麽軟弱的性子,至少敘藜跟着他那兩年,沒怎麽見他哭過,他只是有點淡漠,似乎對所有人都在意的毫不在意:“要多少錢,我都給你。”

不要這麽對她。她最喜歡幹淨了。

何喻掙紮着向前,想阻止那些塵土,沾染她的身軀。可是柏黎的身體在她那還剩下多少呢?他們根本不知道。

她的眼睛已經沒了,手斷了。剩下多少,是什麽面目。他們根本不知道。但他們根本沒有能力再失去了。

敘藜擦幹淨手。

那雙灰霧色的眼睛的剩餘物掉下來,也消失了。甚至還被敘藜踩在腳底。

他曾經對那雙眼睛說,他會努力想辦法把她治好的。那雙眼睛的主人也只是笑着看着他,似乎對自己有治療異能也治不好都不在意。

何喻整個人大腦都是空白的,完全忘了第六稽查隊跟來這裏目的是圍剿他們,只知道流着淚喃喃:“我們什麽都可以給你,不要。不要。”不要再碰她了。

他聲音裏的顫抖被拉長,有一種紙張崩到極致下一秒就能從中撕裂的怪異感。“不要再動她。”

敘藜在探照燈下,像是個勝者,臉上笑容越來越大:“漲價?我不用漲價。”

敘藜覺得自己大概或許多少有點兒知道了怎麽拿錢過活了。

她知道自己怎麽在其餘幾個馬甲也暴露的情況下毫無障礙地在廢墟遠走了——廢墟,一個賽博朋克的世界,叫這個名字很奇怪對吧?

但是舍棄那些礙事的馬甲,舍棄掉這個游戲世界所有NPC的喜怒之後,這個世界對于女傭兵敘藜來說确實是廢墟了。

建立在她馬甲殘骸上的廢墟。

聯合體竭盡全力搜捕玩家破解游戲機密,玩家竭盡全力躲避審訊。她不用。

她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攪弄風雲t。

“一個地方,八萬。”

何喻的心猛地劇痛起來,他艱難地就要點頭,感覺整個人都要被突如其來的劇痛壓入地底,但這時身旁第六稽查隊的隊長卻猛地舉起槍。

他穿着深藍色軍裝,在這一片漆黑中果然足夠顯眼,一下子就吸引了敘藜的注意。

于是有了新思路的敘藜也偏了下頭,很是愉快的模樣:“我認得你。”

她說着走在銀行的磚瓦之間,探照燈下,那些漂亮的琉璃瓦像是奴仆一樣不敢在她腳下發出任何聲響。

但每個人的神經都被這個瘋子的每個字眼牽動了。

剛碾碎了第三小隊的心神,她又踩着琉璃瓦,語調輕快地來威脅他們。

害得他們神經緊繃。

像是在扯着擺弄木偶的傀儡線。而傀儡線的盡頭,吊着他們失蹤的親友。

第六稽查隊隊長陸弋的瞳孔模糊了。他還維持着冷硬的表情舉槍的姿勢,但其實繃緊的身體之下每一根血管,每一管血液都在沸騰在暴竄。

他甚至沒問出聲。

敘藜像是等着顧客上門,待價而沽的獵手。由于實在是勝券在握,這些人不敢反抗,她甚至蹲下來,手裏抛着激光槍,饒有興致地問:

“你們又願意花多少錢買實驗材料?”

她揚眉,不疾不徐:“我甚至,可以幫你們解剖。”

轟——

第六稽查隊之前回到第五維修局時還可以滿身漠然,現在連熱武器的操控臺都無比寂靜了。他們臉上的空白,比之之前的何喻,也不遑多讓。

何喻嘴唇顫抖地不敢看同病相憐的稽查隊。

稽查隊危險性要比第三小隊高得多,成員素質也相應要高,可是更加相應的,他們活下來的概率要小,站在這裏的每個人,和隊友都是托付性命的交情。

這種交情,甚至比柏黎一次次動用治療能力幫他們治療還要深。

因為柏黎是異能天生就是治療,不救他們也會救別人,而隊友,是将生命置之度外一次次把他們從生死邊緣拉回來。

陸弋喉嚨發顫。他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他甚至咬緊了牙關,不住去回想,來之前他勸自己。已經失蹤一年了。

陸知清死是正常的事,第三小隊的治療師僅僅是失蹤兩個月,就被這個女傭兵殘忍地分殺成這個樣子.......

但他還是藍色瞳孔渙散,意識快速顫動,幾乎本能地放下槍。

要找的人已經死了,而且也在被高價售賣,也幾乎瓦解了他的意志。

001盡職盡責地傳達來上峰的意思,瞧見他們對峙沒多久,他們這邊幾乎就繳械投降了的上司震怒,催促陸弋:“你在做什麽?!第六稽查隊應該追拿罪犯!”

因為陸弋一直不執行,001選擇了公放。

敘藜笑容擴大,眼神陰森。

好,很好,她都被折磨到這個地步了,他們還想着把她抓回去?

不毀了他們心心念念的實驗材料她豈不是誓不為人——敘藜正想把陸知清這個身份也徹底毀了,但動作忽然頓住。

她陰着一張臉,神色有片刻扭曲。

已經斷了手挖了一雙眼睛,她的肢體再生速度不夠了。

報複重要,活着和錢也重要。

敘藜冷冷地看向何喻:“愣着幹什麽?想要?把錢拿過來!”

第三小隊的人手指發抖地把機械盒扔上去,看着那個女人仔仔細細地清點裏面的數額。萬溪已經清醒,只是還沒有擺脫夢魇,不能作戰,在通勤車裏一個勁地發怔念:“太荒謬了。”

太荒謬了。

他們用十幾萬也聘請不走的高級治療師,他們所有人都喜歡的小妹妹。最後死了的屍體,竟然才值這一點點錢。

他們用這一點點錢,竟然只能換來她零散的殘軀,和一點點灰燼。

可他們換不到更多了。

敘藜把遺體抛下去。還好她有治療能力再生并不造成什麽麻煩。

第六稽查隊內部似乎爆發了激烈的争吵,敘藜看他們不想付,懶得在這裏和他們耽擱,只抛下和第六稽查隊有關的武器就準備離去。

但他們好像被陸知清的随身勳章給震住了,第三小隊已經圍着敘藜扔下去的殘軀陷入噩夢裏,第六稽查隊到現在又陷入了第二次徹底的寂靜。

其中一個人猛然回神,忽然明白為什麽當初第三小隊會喊,我寧願柏黎死了也不願意她變成你這個樣子?

他們寧願陸指只是做了叛徒。他們寧願他只是背棄了自己的初心,只是被玩家蠱惑,甚至再壞一點,他之前就是玩家,就算是這樣也好。

第六稽查隊終于有人沖出來,嘶啞地管她要陸知清的遺體。

現在才想到要。

眸光陰沉的敘藜諷笑:“你們有時間商量,我可沒時間和你們玩了。再見。”

說罷一甩四個煙霧彈下來,竟然轉身就遁入茫茫煙塵中!

有人面孔發顫,或許網好處想,是陸指揮根本就沒有死呢?

然而001分析他們此次作戰計劃,再次指出他們迎來了徹底失敗,一群人都瞳孔擴散,心底發怔又空洞地想。

真的會嗎?

他們想起柏黎,便像想起陸知清一般心如刀絞。

一個對她沒有什麽威脅,雙眼失明的治療師,都被她這麽殘忍的殺害,那陸指揮呢?

那那個總是淡淡地笑着說不會讓他們在敵人前被暴露的人。

陸指在處理異種和玩家方面居功至偉。

敘藜,只會更冷酷地月支解他吧。她還把他的失蹤當成證據,報上維修局想讓他們也把陸指揮以背叛罪定罪。

陸弋眼裏紅藍交雜,藍的是瞳孔,那紅卻像是目眦欲裂後留在眼球上不會愈合的血絲,明明是瘋狂的征兆,印在陸弋眼裏卻顯得冰冷的冷靜。

或許,也不是冷靜。只是強撐罷了。

“我會反饋給維修局,”這位隊長聲音沙啞,然而作戰手套卻沒有握住槍,身形筆直,但完全沒有之前的冷靜決然。他是被抽空了的劍鞘。

劍已經不見了。

“讓他們走犧牲流程。”

通勤車上的人心一痛,然而回到第五維修局,上峰已經傳達來了,陸知清賬號裏的錢已經全被一雙眼睛取走了。

取錢的人提着那雙眼珠子,笑容滿面:“Surprise!”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