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敘藜真的已經放溫和手段了, 畢竟浮空城現在還未建造完全只是一座空城,如果不是這樣她也不能這麽輕易找到弱點徹底完成爆破。

可是,她毀了沈契畢生的心血。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來研究所才兩年, 一輩子的心血都在這個城池上。

他成為盛安将學生之前來自哪裏, 今後會在哪個方向,失去了柏黎的消息, 又會遇到什麽人。

誰又會知道呢?

死去的人是沒有未來的。

敘藜動手毀掉馬甲的時候, 心裏翻湧的其實也是這樣一種相似的快意和恨意。

來啊!既然你們覺得馬甲居心叵測, 覺得他們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 那麽,如你們所願。

她之前還想将馬甲和自己撇清關系,但現在已經對這樣的粉飾太平不感興趣了,他們只要知道, 馬甲她已經不稀罕和聯合體有任何關系,聯合體她也不願意放過就好。

浮空城完全傾塌, 表現在外界就像半空突然出現一朵巨大的蘑菇雲一樣, 廢墟民衆看不清上方發生了什麽, 但能聽到那種轟隆的聲音。

而在廢墟裏, 陳青鋒不顧阻攔沖到了盛譽身邊, 在他身上找到了虹膜解鎖的身份卡, 然後顫着手一遍遍去浏覽。

敘藜說要進行第二輪游戲,他們沒有一個人去在意,碩大的研究人員群體從避難層裏爬出來灰頭土臉神色灰敗,卻都不及陳青鋒嘴角顫抖。

盛安将踉跄幾步, 快步過去抓住那個身份卡。沈契曾經用自己的異能救過盛譽一次, 因此盛譽得到了一部分沈契可儲存的異能偶然打開了沈契的私人身份卡。

這種身份卡獨立于001的系統之外,上面的任何痕跡不是本人都是打不開的, 可是沈契之前一直拒絕。

他不肯開口。

但那個對話窗口裏只懸着兩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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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柏黎:你想和柏靳相認嗎?如果想相認,我來處理。】

第二件。就在他進入檔案室前一天。

【To敘藜:U盤就在我這裏。】

U盤就在我這裏。

【To敘藜:如果你想要,就過來取。】

盛安将仿佛被驚雷貫穿,他捧着那個身份卡投影,大腦空白久久地說不出話來。然而身後憤怒的研究員們還在怒聲:“這不就是沈契出賣了我們浮空城的設計嗎?”

“浮空城這麽堅固沒有內鬼敘藜絕對沒有可能找的上來!你們別忘了他被逮捕是因為他私自出入檔案室!”

“他就是出賣我們了——”

陳青鋒脖頸帶青筋地怒吼:“你們別忘了他已經死了!”為首的研究員和沈契看中了一個項目争奪了很久,最後沈契自願放棄讓給了他。

而現在陳青鋒扯着他的衣領,拳頭攥緊得幾乎把骨頭壓碎:“是被她一刀刀捅死的。”

陳青鋒聲音發抖,渾身都在痙攣戰栗:“你也想要試試。”他放輕聲音,每一個字都在顫:“你也想試試,是嗎?”

研究員臉色發白,想罵人但不敢立刻轉頭往後退了。陳青鋒卻雙手落下,僵硬地站在那,一直到護衛隊趕來,他們在執行任務。

回來才知道浮空城的高層建築幾乎都被毀了,相當于浮空城幾乎白建。艦艇上的那些貴族大怒,席任臉色不好,匆匆趕到。

陳青鋒渾身血污,面容怔松。

他忽然掉下淚來:“師弟埋在這裏了。”

他也是院長的學生,只是轉了軍職。以前關系好的時候,他會喊他師弟。是什麽時候開始他不願意承認沈契和他有關系呢?

是什麽時候他也覺得沈契很可疑,兩年前的初遇都是沈契別有用心,還會慶幸他終于還是移植了那顆炸,彈在他心裏。

好像是很久以前了。

他最後一次見沈契,沈契還在實驗室裏,半夜剛一個人結束實驗,見到他愣了一下,頓了頓,對他點了下頭,就走了。他們變得這麽疏離客氣。

季裴審訊沈契的視頻傳回來,他雙眼無神地看着監控器,被拷打了很久才說出那幾個字:她會殺了你們。

所以。

是和藏生一樣吧。

陳青鋒雙腿一軟,跪下來。他看着面前的廢墟,有些機械手臂還染血生鏽,但他分不清上面有沒有沈契了,他分不清他溫文爾雅的師弟被埋葬在哪裏,因為進重刑室的時候。

那個金絲眼鏡都是碎的。

他兩年前才從異種潮裏活下來啊。他兩年前才面臨過那樣的死亡危機,可是知道柏黎死了,知道同伴死了,知道敘藜殺人不眨眼,還是傻傻地去挑釁她!

他把她引來天空城,他把U盤藏在自己身體裏死也不讓季裴和他們知道,要和她同歸于盡的時候他們把他鎖在行刑椅上!然後眼睜睜,縱容默許地看着敘藜虐,殺了他。

他們怎麽會這麽愚蠢?怎麽會這樣後知後覺,怎麽會覺得他不說,他不肯說就是代表他背叛了呢!怎麽會覺得那樣一個連叛徒都想接納的人,他會想推翻聯合體。

他會進入檔案室,想拿到機密數據然後拿給敘藜。

盛安将嘴唇發抖:“或許,或許敘藜就是為了滅口,她就是發現沈契是無辜的,才想殺了他!你們為什麽沒有确認消息來源,為什麽沒有做過玩家複活實驗就給我們傳達消息給實驗室命令!”

“确認玩家消息是實驗室的責任。”

盛安将死死地咬着牙關盯着席任,厲聲:“是席上将和我說,會支持玩家複活的實驗,會把他交給我!”

席任蹙眉:“盛院長,您冷靜一點,浮空城已經倒塌了,我們現在當然沒辦法把他——”

“沒有沈契我們都得死!”

盛安将怒吼。

這個年近六旬的院長第一次如此失态,他的實驗服同樣沾滿灰塵,精神系異能因為極端憤怒和悲痛而強烈波動起來,但聲音卻那麽沙啞:“現在你告訴我,你們根本就沒有調查。”

席任擰眉。

他身邊的親兵終于忍不住:“盛院長,請您注意您的态度,護衛隊現在還沒有确認沈契完全沒有嫌疑。”

盛安将眼球抖動,死死地盯着他。

親兵還要說話,席任卻攔住他,說道:“當務之急是确認敘藜為什麽要襲擊浮空城,這是她以前從來沒見過的事。”

研究員中有人道:“她說是為了給單主歉意。”

陳青鋒想掙紮起來,給那個說單主的人一拳,可是根本站不起來,只能拳頭帶血地繼續撐在廢墟上,眼球轉動盯過去。

而盛安将嗓音極度嘶啞說:“您的意思是說,他已經死無葬身之地,還不能證明,他沒有背叛,是嗎?”

那個研究員終于忍不住了:“這不更證明他就是叛徒嗎,就和敘藜之前殺的那兩個——”

黃稚尖叫一聲撲過來,握着激光槍對着那個研究員瘋狂開槍,護衛隊反應及時,卻只保住了那個研究員的命,讓研究員變成了喉骨腿骨斷裂的殘廢。這種傷殘,只能靠仿生人軀體修複,但這輩子不可能和正常人一樣。

黃稚眼眶猩紅,喃喃:“柏黎不是叛徒。”她崩潰地大喊:“敘藜殺的所有人都不是叛徒。”她把那個身份卡的投影給擊碎,大喊:“這都是她故意的,這就是她故意的!”

黃稚淚流滿面:“是她聯系的沈契,是她想讓沈契被關押拷問,這樣她才有理由,她殺的就全都是聯合體判定背叛的叛徒了!”

柏黎就是被她這樣殺死的!

柏黎就是因為想為灼心引出敘藜,才被她記恨,才被以那麽酷烈的方式折磨殺死的!現在輪到敘藜的朋友親人,她還是以這樣的方式。

“是不是要聯合體定奪。”

席任讓護衛隊把黃稚看管起來,可是那個溫溫柔柔的治療師擡起頭來,那雙眼睛是逼近絕望然後淬煉出來的刺骨恨意。

她嗓音輕顫:“你們根本不在乎....t..”

黃稚被帶走,周遭卻還有她的哭聲:“你們根本就不在乎!聯合體不會為柏黎申冤!她死得那麽凄慘,都是因為你們,因為聯合體,你們卻一點愧疚都沒有......”

她不該來浮空城。

她沒能阻止柏黎的朋友被敘藜殺死。還現在才知道原來臨死之前,柏黎是想和哥哥柏靳相認的。明明只差一點了。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只差一點了。

席任的不作為和冷處理态度完全激怒了盛安将和陳青鋒,但也只有兩個人。晚上盛安将在自己的艙室(其實是禁閉)看到官方發布的通告。

看到他們寫。

在一處私建的實驗室裏發現沈契的基因信息和一級通緝犯“死鼠”敘藜的痕跡,初步懷疑是虐,殺,痛苦地低吼出來。他們甚至不願意承認沈契被他們冤打過!

他們甚至不願意承認,在死亡的邊緣。是他們懷疑和不喜歡的理想主義者用生命救了他們。

多麽諷刺。

盛安将滑下來,在自己的艙室裏看到實驗儀器下端的機械滑輪,眼神怔怔地出神。過了片刻,他突然手指發顫地,從滑輪底部摸出一片白色的,絲綢一般小塊的白絮。

是膨脹粉末爆炸後形成的一種固态薄膜。他手指猛地顫抖起來,幾乎要嘔出自己的靈魂。

和平。

這是和平!

他極速地起身,摔了好幾跤去打開實驗臺,化驗,分析,然後視線模糊地一個字一個字去辨認上面的全部訊息。

很短。

只有一個密碼。屬于沈契研究員的研究芯壓縮包。他把所有的“天橋”成果放在自己儲存的異能裏。

他把死亡,和敘藜同歸于盡失敗的後果料想好,誘使敘藜使用了這個異能摧毀天空城。

然後,把一切藏在這裏。

他把天空城作為他的死亡之地。卻也把所有希望留在這裏。向死而生的理想主義者。一個一生在死亡邊緣徘徊的,向往和平的普通人。

盛安将緊緊閉眼。

敘藜俯沖而下,天空遼闊自由,舊傷作痛卻痛快。留給盛安将和陳青鋒他們的只是一部分。聯合體是比各個維修局更恐怖的龐然大物。

她需要一些人。需要一些遲來的悔悟。幫她把聯合體的所有注意,吸引過去,然後。壯大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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