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晦暗的天穹在敘藜腳下猶如彎曲的曲面。她的異能冷卻時間還沒到, 現在只能徒手躍下。而浮空城的節點已經被她遠遠抛在身後。

她向下落。

發絲逆向向上飛起。

半球形的巨大泡沫裏。

她看到雨絲和血滴一起飛舞。無邊無際的，沒有顏色的白越往遠處越彎曲，然後一霎那鋪展開。像太陽的二維化。

敘藜知道這個世界沒有太陽。這只是, 廢墟苦難的具象化。防護罩啊。

防護罩。敘藜一邊極速向下墜, 一邊胸腔裏與風共振發出低沉的哼笑聲，到最後, 極速的風幾乎要把她的發絲扯斷, 她還是仰着頭, 在曲面下大笑。

人人都說異種可怕, 廢墟可怕，不能下線可怕！可是殺死席苒的卻是人。這個世界上，終究還是人最可怕。

顏色迅速變換，敘藜即将抵達地面, 她猛地翻身，在方塊一般的高樓大廈上方猛地拔出長鞭, 刺啦一聲劃出長鞭裏的薄膜翅膀。

因為造價高昂可利用次數少, 敘藜只準備了這一對, 然後她就從燈紅酒綠t的窗口掠過, 漠然地看着裏面的人只知道享樂, 喝酒。

貧民窟匍匐着大片陰影。

敘藜把三身夜行衣抛給三人, 發絲散亂沒有全壓進連衣帽裏，眼神冷銳身上還能圍到血腥味：“離開這裏，三分鐘後出發。”

黃稚盯着電視機，反複看了好幾遍裏面第五區艦艇墜毀的消息。

裏面有一對高知, 是死者的父母, 不願意接受拍攝，死者弟弟似乎在鬧事, 她垂下眼睫，想說謝謝，想起敘藜才是罪魁禍首，話堵在喉嚨手指青白地慢慢地把夜行衣穿上。

敘藜換填了子彈和潤滑油，下樓的時候三個人畏畏縮縮。她沒問唐志呢，也沒準備唐志的。維修局的卧底，她要拆解U盤不可能讓他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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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進入夜色中前方和左後方分別出現兩撥人。敘藜握着槍，壓着眉眼冷淡地随意打量前方的。

左後方人影冒出來，是唐志，他拖着一個麻袋，喘粗氣，到了敘藜身邊默不作聲開始分槍支等武器。

安吉爾吓了一下臉色蒼白地握住。露露和黃稚都握得很緊。敘藜沒管他們。

露露和黃稚說：“我也想報仇。”

她慘然笑一下，看向唐志：“你和你們隊的人鬧翻了吧。”

唐志不做聲，然後他站起來，陰影裏跟了幾個穿着作戰服的稽查隊隊員。他們沒拿武器，臉隐在陰影裏。

敘藜嫌惡地看一眼，語氣變得生冷：“我沒說過什麽都人能跟着我。”

唐志喉嚨醞釀了好幾下，沒說出話來，像嘴裏的齒輪鏽掉了。

他說：“葉指被解剖了。”

他慘笑一下，眼睛在夜色裏也能看出得紅，斷斷續續字不成篇：“他們說，第五局。要引以為戒。所以。為了警告。”

他被灼心的第一批玩家活活打死，拼命保住的林嘉茵基因片段也被毀了，百分之幾的原本軀殼已經變成爛泥。他們卻還要解剖他的仿生人身軀給玩家以威懾。

黑暗裏的另外幾人終于咬牙說話：“他們拆下來的時候，部件還是紅的。”他掉下眼淚來。嵌在人體裏，被血染紅的。

局裏還有一個配合葉傳撚做軀體拆解實驗想要讓林嘉茵死而複生的研究員，也被解聘。

他們根本沒有把葉指當人看。

葉指還在他們隊裏的時候，明明是每天都要去治療室看受傷隊員的人，他也那麽愛他的妻子，寧願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軀體都被仿生人化，也要找到可能讓她複活的可能。

最後，這份深愛，成為冰冷解剖臺上的一份罪證。成為染了血怎麽刷也刷不掉的叛徒證明。

他們還沒唐志想得那麽清楚，沒準備跟着敘藜，可是他們要把葉指的仿生人身軀的碎片拿回來，他們要給他安葬！要讓他，可以和他的妻子長眠在一起，而不是變成機械垃圾。

敘藜嘴角牽動：“一個任務對象，我為什麽要幫你們去取他的殘骨？”她顯得不屑又嘲諷：“解剖了又能代表什麽？”

代表他們從葉傳撚遺體裏知道馬甲的身體确實是獨立的？

她眼神陰冷下來，并不管身後幾人的憤恨握拳和欲言又止，而是緩慢偏頭，看向前方的人。

這種站定，這種毫無戒備的漠然，是一種毫無疑義的強大。和傲慢。但是站在這裏的人沒有人會懷疑敘藜的實力。

敘藜眼神冷漠。只想知道，他們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為首的男人和敘藜保持着五六米的距離，率先把武器放下，但異能世界這并不代表完全的服從。但厲慎覺得他們有足夠誠意：

“003。”

他沒有喊死鼠，也沒有喊敘藜，而是玩家代號。一瞬間，敘藜心中猛地爆發出猛烈的殺心！

這并不是一種惱羞成怒，而是一種被審訊追緝後的慣性，她幾乎是不加思考地就舉起了槍——

三聲槍響，暗處的兩支隊伍很快緊張地露出了馬腳。敘藜眼神冰冷。好，好得很，都來了。但是根據腳步聲判斷，人數不多而且有高能武器維修局也不會玩埋伏的手段。

這一片都是貧民，命可不值錢。

敘藜的暴怒好像不存在了，前一槍擊中了厲慎的肩膀，敘藜語氣沒有情緒：“我不喜歡不打招呼的拜訪者。”

她聲音輕慢，偏偏在最後兩個字上加重拔高了聲音：“出來！”

這可是個瘋子！直接殺入維修局殺人屠戮的瘋子！剩下兩支玩家隊伍很快顫抖地走出來，肉眼可見裝備都不怎麽樣，人數參差不齊。

敘藜皮膚下的血管又在跳動，她簡單地就歪個頭，其他人心底就是猛地一跳，聽她緩慢咬字：“真當垃圾場是嗎。”

什麽人都來？

有一隊立刻高聲：“不，不，我們還沒來得及聯系唐副，我們是來投奔，來投奔的！”

蠢貨。

剩下兩支隊伍。一支厲慎一支杜子寧都沒說話。厲慎注意到暗處有個人給杜子寧打了個手勢，沒有管肩膀上的傷口而是看敘藜發瘋。

剛填的八發子彈，敘藜對着他們隊伍間的縫隙“砰砰砰”打出去八發，聲音狠厲：“聾了嗎！”

很快就有個女聲冒出來，是杜子寧身後那個人，虞漆，她口齒清晰語速也很快：“玩家現在也內鬥，維修局自亂陣腳，我們無路可投所以來投奔灼心！！”

投奔灼心。可笑。敘藜當這是個笑話，揚起眉：“你們知道我是誰嗎？知道灼心是個什麽組織，就敢來——”

虞漆：“我們絕不背叛！”

她看敘藜沒回答，向前一步：“灼心所有的舉動我們都會堅決服從。包括推翻聯合體。”

槍響早已使居民顫抖藏在地下室裏，習慣性地抱腿。最近抓捕玩家，城裏多了很多激戰，而且還有朝夕相處的家人被拉走，他們只敢流淚。

敘藜神情沒變一下：“我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

虞漆當機立斷拔出匕首：“我可以把舌頭割了！”

空氣靜谧一瞬。

其他人以為他們敢來找這個殺人魔尋求庇護，或者遠遠跟在後面已經算膽大包天，可是沒有打起來的情況下虞漆居然敢自己動手獲取敘藜的信任。

虞漆：“還是說我——”

“我沒說開始游戲！”敘藜聲音揚高，迅速打斷虞漆的話，她看出來敘藜有點不耐煩了。往後退一步。“誰讓你們自作主張了！”

她今天才進行完一場游戲。維修局意圖欺騙她。然後真載有第五維修局權貴的艦艇就墜毀，障眼法那輛飛艇上總負責人被殺。

她身上甚至還沾着白天游戲的血跡。現在神情就陰沉暴戾起來，簡直像個不定時炸，彈一樣。也難怪周遭安靜得像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敘藜是真的暴躁和陰沉。本來，本來她的馬甲受傷了，席娟身上有鏡子就代表幕後黑手另有其人，她就已經很焦躁很不爽了。異能影響的身體還沒恢複也讓她血管直跳。

她要竭盡全力才能壓制着那種動手的沖動。殺人沒有讓敘藜上瘾，但是會讓敘藜原來連接着整個馬甲的神經系統紊亂失調了。

她現在很煩躁。

她要重新找聯合體中心的線索，要轉移陣地就很不耐煩。這幾個蠢貨，還洩露了位置導致哪個玩家都想靠上來拖累她的行動。

真這麽想跟，好啊。

敘藜展開了機械翅膀，居高臨下地俯視這些人。實際上，每個玩家進入這個世界都帶有異能，實際上他們如果約定偷襲，力竭的敘藜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實際上。他們恐懼。他們不滿。可是不敢表現出來，于是只能遠遠看着敘藜俯沖進黑夜裏，只有黃稚最後回了一個頭，冷冷說：“科技大學。”

敘藜已經鎖定目标。

科技大廈和浮空城都據說有去往聯合體中心的通道，可是她翻遍科技大廈，炸毀浮空城都沒有找到。地方沒有，那就一定是人。

在科技大廈工作的人。

而他們大多都出自科技大學。

身後的人看向厲慎，隐隐有些着急。他們被聯合體和玩家雙方盯上，不是要找敘藜做擋箭牌嗎？不趕快跟上跟丢了怎麽辦？敘藜可以直接沖去科技大學，他們卻不行啊！

虞漆很快做出決定：“跟她走。”

之前喊話那一支隊伍也咬咬牙跟上。

厲慎這時才去捂住肩膀上的傷口。她的槍很準，後坐力和殺傷力比他想象得都要大，幾乎擊碎他的骨骼，應該是真的改裝過。

原灼心中确實有從事武器器械科技的人，藏生和沈契都是。她要去科技大學？t但下次游戲地點分明是在跨區大橋。

如果真是為殺人游戲，那她今天這麽迅速，一定是因為沈契所說的那個秘密。他死也要保守，而席苒死了也沒有吐出來的灼心的秘密。

厲擇：“我們去跨區大橋。”

其他人猶豫一下：“救，救人嗎？”他們面色如紙，幾乎能想象到敘藜大開殺戒是什麽場面。這個瘋子瘋起來完全不講道理的，他們是想借敘藜的勢不是想真的去死。

厲擇轉身走：“不。”

他們自身難保。哪來的多餘善心。

只是在那裏更容易跟上敘藜。更容易，提前知道她圈中的激怒她的人，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