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話音還未落下, 敘藜被鮮血染紅,幾乎锃亮的彎刀已經到了餘青眼前:
餘青甚至能從那刀面反射裏看見自己的倒影!
但她仍然沒有放棄,在敘藜逼近後終于松開了對花戎血液的控制, 而是轉而攥緊手指, 抓住了敘藜的血液。
她想偷襲!
餘青的瞳孔已經收縮到一定地步。她原本想說着,她還沒有輸, 她還沒有被敘藜逼到絕路, 她一定會找到敘藜的把柄。
可是就在下一刻, 她身後的防護圈卻出了問題, 本來無縫可入的嚴密人牆,竟然被範雨素自殺式的黑色烈焰燒出一個口子。
而在這僅僅可容納半只手的微妙間隙裏,在刀要落下來的一瞬間,竟然有一只手, 冒着被生生斬斷五指的痛苦,推了餘青一把:
“唰!”
大量的血液濺開, 随之而響起的是餘青的尖叫聲。
角落裏, 本來想保住花戎軀體的和誦, 眼睛被花戎炸開的血花染紅了。
保護人牆後, 唐志左手臂駭人的切口, 也已經是一片淋漓的鮮血。
而內部軍的保護裏面, 餘青的雙眼爆裂開,整個人雙眼一片血花,尖叫着退後,可是面對的, 卻是敘藜更加瘋狂的迅捷地舉刀砍殺, 和後方灼心的怒吼和極端報複。
敘藜冷笑着,心裏同樣在厲聲:這就怕了, 和你們對我做的相比,這算什麽!!
我被你們設陷阱埋伏,我被你們用所謂的朋友引入甕中,我被你們不分青紅皂白t的日夜折磨審訊盤問,我被你們偉大正義的腦機和精神系異能撬開馬甲異能的口子,我被你們滿天下追殺抓住馬甲威脅折磨實驗!!
餘青,你現在所承受的不過是我過去承受的折磨裏很小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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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樣就承受不住了嗎?這樣就尖叫着亂了分寸了嗎?
那我會讓你知道,什麽叫做睚眦必報!
女傭兵手裏駭人的彎刃像雷霆一樣,揮出了殘影般極速落下。很快在餘青身體表面,就落下了數不清的切口,幾乎見骨。
而這僅僅是這場漫長淩遲的開始。
因為在二處的人趕來後,厲慎就抛下了煙霧彈,然後在更多人源源不斷趕來的狹窄窗口裏,為敘藜拖延時間制造機會。
敘藜在用一種餘青曾經對她或者她認識的人用過的方法進行瘋狂報複!
但是敘藜被抓那段時間,不可能受過這麽嚴重的折磨,否則普通的再生異能絕不可能讓她這麽輕易複原。
厲慎又想起餘青色厲內荏的那句胡說八道,愣了一下。
據他了解,餘青絕對不是敢做不敢當之人,那有沒有可能,她所說的胡說八道,并不是她沒有出懸賞讓敘藜去這樣做,去殺死灼心的人換得懸賞金。
而是,她找的那個人,根本不是敘藜?
一瞬間,寒意從厲慎心底滲了出來。
而且敘藜曾經和灼心是那麽親密的關系。
席苒都願意為了敘藜在自己管轄的破雲城為她留一個位置,叫柏黎的治療師還把自己的基因給了她,讓她可以痊愈,獲得柏黎的能力,獲得和柏黎相似的樣貌。
按照常理來說,這樣的親密,會讓他們在發現敘藜的想法時不管不顧地把她檢舉揭發給聯合體嗎?
就連敘藜暴怒說出為什麽要殺了灼心所有人的時候,她用的說辭是,因為他們的恨太淺,他們太容易被動搖了。
因為灼心的人都是幫蠢貨,是幫不顧自己的傻子。
所以灼心對聯合體的态度過分友善,他們對聯合體是抱有期待的,他們用善意去對待,相信聯合體可以達成玩家,實驗體,和NPC之間三者的和平。
誰能料到灼心之間出了叛徒,把他們舉報給了聯合體,還對灼心展開了大規模屠殺。
如果說這個因果鏈才是完整的,那麽在那麽長一段時間都在被審訊,最近才殺出聯合體的敘藜那裏,這個邏輯是說不通的。
因為,如果敘藜一直在被審訊折磨,也是被聯合體和灼心“出賣”後才瘋狂報複,那她根本沒可能知道那麽多她報複前的細節。
她根本沒可能對這些灼心是如何輕信聯合體,又被聯合體出賣的細節了如指掌。
否則報複灼心前她就會出手了,何必等到現在這一刻?
她對灼心的怒其不争,對聯合體的唾棄嘲諷,還有她口中整個關于灼心的故事,才是真正敘藜後知後覺明白的。
是她苦心孤詣,她咬緊牙關要為所有人複仇,她挖掘出大家都曾是聯合體實驗體的真相,她又痛又恨于他們忘記了那些做實驗體的痛苦後,就是真的忘記了,居然還妄想再相信聯合體一次,竟然還妄想自己在這個世界結交的家人朋友是相信他們的,是對他們友好的,竟然還妄想和草菅人命的聯合體之間,達成虛假的和平。
才發現,原來那麽早之前,灼心就注定要為他們的天真和愚蠢敗亡。
敘藜也不是一開始就想挑起灼心和聯合體的對立,她根本不贊同相信聯合體,敘藜根本就不願意合作,卻還是默許灼心接觸了聯合體。
然後,所有人都被打壓被逮捕。
這件事發生後,敘藜恨透了聯合體,敘藜沒有辦法,沒有能力......不殺了他們。
因為如果不殺了他們,留在聯合體手裏,數不勝數的複制體,就是他們日後苦痛的永遠來源。
就像游矜。就像灼心的所有人。
......
漫天炮火裏,厲慎突然就扭頭,看過去。
在湧動的鮮紅烈焰裏,女傭兵仍然被包圍攻擊她的內部軍簇擁着,挺直脊背高站在上方,揮下的每一刀都飽蘸怒火。
她的下巴全是血,眼睛明亮地灼燒着,裏面沒有任何心慈手軟和傲慢嘲諷。
好像正如他理解的故事裏所說,這一刻的敘藜才像是真正的敘藜。她踩在過去的灼心骸骨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實驗室上,又一手把這裏變成廢墟。
她站在這個廢墟之上,只有厲慎看到,她身後沒有輕佻和挑釁,只有彌漫的血色和仇恨。
她只有恨!
過往種種,只是僞裝。真正為那些死去的人哀悼,真正記得他們所流的鮮血,所受的折磨的,只有愚弄所有人的死鼠。
只有她和他們一樣,是從死的絕望裏掙紮出來,穿越那麽一條肮髒腥臭遍布死亡的下水道,仍然掙紮着爬出來的,燒穿搗毀聯合體之人。聯合體真正的仇人。
餘青喉管已經被切斷,發不出任何聲音了,敘藜的刀卡在她頭骨裏,又被女傭兵狠狠拔出,令人作嘔的液體濺射一地,
“餘、青。”渾身是血的女傭兵咬牙咬字,雙手舉起那兩柄彎刀狠狠插入她心髒,漆黑瞳孔布滿血色:“我說過。”
地獄羅剎這回沒有再輕聲,她咬着牙,每一個字,每一聲都是浸染了血色和恨意說出:“會讓你償命。”
刀猛地插下!!
敘藜還是給了餘青一個痛快,在折磨了她半小時後。
餘青的屍體被甩開,像一塊爛肉一樣,掉在電火花迸射的殘毀儀器之上。死之前她還不敢置信還暴怒,瞳孔放大地拼命反抗,當身上的傷越來越多,她才明白恐懼,明白死神降臨的絕望,但已經來不及了。
其他內部軍或許可以攻擊敘藜,但敘藜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攻擊。她只是一刀刀地淩遲餘青的血肉,放幹淨她的血,讓她為自己挑釁招惹折磨敘藜這個瘋子而後悔,讓她把對花戎和其他人做的,全都再嘗一遍。
現在餘青死了。
敘藜收回刀站起來,看到驚恐和六神無主的二處軍隊,再看到被擁擠着根本無法上前的一處軍隊,反手擦了一下嘴角。
她沒戴手套,手背上就全是血。既有花戎的,她的,也有餘青的。然後那暗紅的血,在她唇邊擦出一條很長的痕跡。她眼睫上也是血珠,然後這個兜帽戴得穩穩的,渾身浴血的女傭兵,邪佞地扯開嘴角一笑。
所有人都打從心裏冒出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懼,所有人都打從心底記住了敘藜這個名字,記住,這是一個不顧一切,不擇手段的瘋子。惹誰都不能惹她頭上去。
這場圍剿一直持續到整個監獄一半坍塌,一處不甘心地退出去,才發現裏面幾乎沒有什麽二處的人了。
這裏幾乎是審訊玩家的最中心地帶,能夠調動的本來就只有防守和餘青一開始叫來的那批人,現在,整個監獄被血浸泡幾乎全軍覆沒。而這裏面,敘藜簡直是最接近死神的人,她手裏的彎刀不知道取走了多少人的命。
坍塌建築內部。
厲慎隊伍裏有異能是瞬移的人,耗費極大,還是一次性轉移,他咬着牙打開轉移異能,看向坐在廢墟上,慢條斯理地擦自己鐮刀的女傭兵。
這個由建築廢墟構成的狹小空間裏,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幾乎全是由敘藜帶來的。
而她的發絲都被血包裹了,她也只是懶散地擡眼,然後慢吞吞地,單手撐着廢墟,跳下來。
她走進瞬移空間裏,林堅說:“我姐姐的基因。”
經過激烈的戰鬥,林堅的胸腹中了兩槍現在只是止了血,範雨素陷入昏迷,整個人重度燒傷,而唐志一只手被完全斬斷,他只靠在角落裏,一個字也不說,似乎不打算更換仿生人手臂了。
可是犧牲這麽大,林堅依然捂着腹部,嘶啞地追問:“你說過......”
敘藜扭過頭。
她的表情顯得很冷漠,惡意和嘲諷又湧上她的眼底:“用她的遺體做實驗體,成批複制她基因用于實驗的,可不是我。”
話外之意很明顯,這麽想死,不滿意,可以直接去找聯合體讨要回來,看看除了她還有誰能毀滅這個龐然大物?
說罷,她就幹脆離開,沒看林堅臉色。
厲慎第二個跟上。
他想起不管是誰對她提起灼心的人,她總是記得他們的名字,他們的經歷,和,聯合體對他們做的事。
敘藜。他看着她的背影。你真的如你所說只是為那一大筆懸賞金而不能釋懷嗎?
還是你所t有的,都已經被奪去了,直到現在,你能向聯合體讨要的,也只有根本沒見你提起過的大筆懸賞金了。
敘藜的神情和狀态不對,連虞漆都看出來。
但他們和聯合體曾經的那些人,包括範雨素他們,都說不上話,回到分部後,只能擦去鮮血靠在牆後面,看到厲慎他們那一幫人回來才暗中警惕地按住武器。他們跟上敘藜是為了自保沒錯,但參與了聯合體中心的戰鬥也疲憊萬分,經不起厲慎他們的再一次偷襲。
厲慎卻走到超市裏面,對瞳孔散大的林堅說:“之前黃稚曾經說過,基因治療實驗是可以讓實驗者擁有被移植對象的異能,那這種基因實驗,有沒有什麽負面影響?”
林堅沒回答,看起來,他似乎不想說話,只有雙眼無神地看着超市內昏黃的燈。
厲慎也沒追問,只耐心地等着,直到敘藜似乎不在了,林堅才突兀地笑一下,極盡痛苦與嘲諷。
他擡頭,啞聲笑:“你想要什麽負面效果?殺人如麻,挑釁為樂?我倒是真希望有什麽負面影響,這樣我不只能毀了聯合體,還能殺了她!!”
林堅緊握着雙拳,看向厲慎時卻雙眼通紅,自嘲笑笑:“可我能嗎?”
敘藜有那麽多異能,她強大而自負,惡貫滿盈卻又确實無往而不利,林堅必須承認敘藜說得沒錯!
他必須借助灼心,必須借助敘藜才能殺了折磨姐姐的那群畜生,可他也想像黃稚那樣幹脆死了,這樣他就可以追上姐姐了。
厲慎只是看着他:“我問的是有沒有共感方面的影響。”
整個廢舊超市,疲憊的玩家和NPC都是倏地一靜。
厲慎說:“之前灼心的成員大多是實驗體,能和複制體共感,才會因為擁有這個特點就被叛變成玩家,那敘藜呢?她的異能不應該全都是正常擁有的,有很大一部分也應該來自于基因實驗,而今天,餘青說,他們在嘗試用馬甲來殺死她。”
厲慎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用馬甲殺死敘藜。
而餘青的倚仗僅僅是所謂馬甲與敘藜之間的隐秘聯系,其中之一的表現是共感。
那有沒有可能,所謂的共感,其實并不是一種本體和馬甲之間的關系,而是灼心成員之間的關系?
因為他們中大多數的異能都被敘藜掌握,他們中大多數都貢獻給敘藜異能過,就像柏黎那樣?
他還沒說完,林堅卻激動起來:“你想說什麽?我問你想說什麽!你想說我姐姐,葉傳撚,他們都是自願去死的是嗎?他們都是知道了這個惡魔的陰謀,所以心甘情願成為她的肥料,在她的刀下做亡命冤魂!”
林堅要扯厲慎的衣領,被人推開,可他依然失控地怒吼:“我都不說我姐姐,葉傳撚究竟為什麽不能活着,配不配活着,敘藜,這個惡魔,她配嗎!她憑什麽讓我姐姐和葉傳撚付出這一切!她憑什麽成為那個所有人都想保下來的人!就憑她随手就殺了他們嗎!!”
厲慎只是看着他。
一直到那些做實驗的學生回來,他們臉色慘白地縮在只有幾平米的超市角落裏,還有很多人只是在夜色中,在超市外默默地蹲抱着,向這光芒聚攏。
然後在這彌散開來的絕望和凄清裏,厲慎才說:“就憑到現在,也只有她知道、證明了他們是被污蔑的。”
只有她使那麽多人相信死去的人沒有背叛。沒有叵測居心。
林堅嘴唇一抖,心髒劇痛地看向厲慎。
厲慎:“只有她知道他們有多委屈。”
林堅臉色慘白,顫抖地滑落。
“林堅,你們都曾在聯合體手下做事,或多或少間接參與了揭發,追緝和審訊他們的行動,你扪心自問,哪怕敘藜可以像現在這樣殺入聯合體中心,她能救下所有人嗎?如果所有的灼心成員真的是共感的,那麽你告訴我。”
他盯着林堅:“如果他們想求死,你會答應還是不答應?”
他繼續問:“如果這個被折磨對象的數量還要加上那些不知道散落在哪些地方的複制體呢?林堅,你明明知道,不是你只能依附敘藜是報仇,而是從始至終,仇恨聯合體的人那麽多,只有她就算被怎麽圍剿,也一步步走到這裏,不是你想報仇才不得不投靠敘藜,而是只有敘藜,才在真正向聯合體複仇。”
說到最後,厲慎回答了自己提出的那個問題:“如果我是灼心的人。”他搖搖頭:“我也不會希望活下去的。”
因為最珍貴的自由,他們早失去了,基因信息一日被攥在聯合體手裏,他們和他們的複制體就一日不得安寧。
所有人裏,敘藜,只有牢籠外的敘藜,是他們解脫的唯一希望,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完完整整,知道灼心過去,打碎灼心錯誤,重塑灼心烈火的,可以為他們抹去所有恥辱的痕跡,擦幹淨他們身上屬于聯合體的污穢,絕不回頭帶他們回家的人。
林堅難以接受,他根本沒想到這個男人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根本沒見過敘藜嗜血成性的樣子,仍然站在她那一邊,站在一個殺人兇手那一邊,怒火和仇恨要燒穿他喉嚨了,他崩潰地哭吼:“可是她侮辱她!”
她那麽輕描淡寫,玩笑地瘋狂地踐踏他們的死亡,用他不可能允許的态度輕蔑地對待他們。
她怎麽可能是,這個瘋子永遠不可能是姐姐心甘情願等來的那個救世主,她只是個瘋子,下水道裏見不得人的老鼠!!
厲慎這次沒有開口。可是,他眼神裏的沉默還是很明顯。
——是你們先侮辱他們的。
在灼心什麽都沒有做,卻成為這個世界最罪大惡極,該被千刀萬剮的玩家之後,這些輕賤不輕賤,侮辱不侮辱,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因為灼心的成員早已遭受了這個世界上最大的不公平。
灼心這個為調停和平建立起來的組織,初心也早就在背叛和仇恨裏焚毀得一幹二淨,鮮血滿地。
誰也沒辦法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