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眼花也好,摔昏了頭也好,對于奉庚的變化,竹闕懶得多管,她只關心剛剛好不容易采到的桃枝。
竹闕樂呵呵地從奉庚手裏接過桃枝,上面一朵花都沒少,她十分滿意。
竹闕抱着桃枝,對于矮小蘿蔔形态的她來說,這桃枝像根過長的拐杖,她小心地抱在懷裏,原本就有些不穩,風一兜,更是走得歪七扭八。
竹闕愣是不願意撒手,就這麽一路搖晃着走到陶盆邊。
奉庚沒有給竹闕幫忙,只默默跟在她身後,見竹闕幹勁滿滿地将花枝穩穩插到陶盆裏,這才一言不發地走到一旁,拿起鋤頭繼續剛才的挖掘。
安頓好花枝,竹闕圍着陶盆轉了好幾圈,仔細欣賞一番,覺得這破爛終于像點樣子了。
“你在做什麽?”竹闕忙完自己這邊,開始好奇起奉庚那一頭的活計。
奉庚挖得差不多,蹲下身,攏了攏袖子,将手伸到坑裏。
竹闕十分好奇,準備湊過去,奉庚卻已經掏出一個形狀奇怪的大泥巴團子放到坑邊。
“這是什麽?”竹闕湊到跟前,伸出胳膊戳了戳,好像挺堅硬的。
奉庚靠着桃樹坐下,用手細細将包裹在外面的泥土剝開,露出裏面的小酒壇,算是對竹闕問題的回答。
“嗷是酒呀……”竹闕看到這酒壇,想起之前給魔族人喂藥,忍不住蘿蔔腳摳地。
她縮在一邊沒再說什麽。
略尴尬。
奉庚似乎心情不錯,擡眼瞧了瞧一邊的竹闕,像是看破她心中所想,說道:“和之前的不一樣,這是桃花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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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竹闕默默噘着蘿蔔嘴,撇開視線,不願和奉庚對視,卻又按捺不住好奇,豎起耳朵聽着。
“桃花釀不是烈酒,入口柔和,香氣倒是醉人得很,酒香混着花香,十分濃郁。”
奉庚一邊說,一邊将包裹着酒壇的泥土處理幹淨,又掏出随身帶來的麻繩,将酒壇捆好,繼續說道:
“你雖是蘿蔔,應該也可以嘗嘗。”
聽到這句,竹闕頓時來勁了,忍不住小聲咂了咂嘴,期待起來。
奉庚扶着鋤頭起身,将樹根邊新挖的坑填好。
竹闕則踩着滿地花瓣在林子裏蹦跶着逛起來,接近桃林另一側邊t緣的時候,她有些驚異地微微瞪大了一雙蘿蔔眼。
桃林那頭,映入她眼簾的,是漫天遍野的銀白。
竹闕聽說過魔界的廣袤冰原,墜到魔界那天,也曾在半空中瞥見過山河布局的大概樣貌,但真的腳踩這片土地,如此近地看到,心中竟暗暗為之感到驚豔。
原來雪是這樣的,原來被雪覆滿的平原,是這樣的。
竹闕從未見過雪。
天界浮島群四季常春,經年鳥語花香,雲海疊瀑,永不止息,是人人向往的溫柔仙境,但對于從小生活在天界的竹闕來說,這樣的仙境卻又顯得那麽一成不變。雖說她也曾偷偷溜去過雲夢仙鄉,但也并沒有機緣見到雪景。
雪真是,輕白潔淨又亮眼。
她有些出神地邁步往桃林外走去,卻突然被提起來。
“怎麽亂跑。”
奉庚見竹闕跑沒影了,便端着陶盆尋她。他捏着竹闕的蘿蔔胳膊,将她輕輕放到陶盆裏。
“你放我下來,我想去那邊看看。”竹闕沒有窩到土裏,她一只蘿蔔手抓着陶盆邊沿,一邊指向雪原方向。
“你不是說自己博聞廣識嗎?”奉庚打趣她道,“雪沒見過?”
竹闕怕說漏嘴暴露天界身份,幹脆閉口不言,只眼巴巴地望着那頭,毫不掩飾內心渴望。
看來是一只沒出過魔都區域的小蘿蔔精,對雪如此好奇,奉庚心想。
他有些無奈地說道:“很冷的。”
卻還是端着陶盆往雪原方向走過去。
奉庚一只腳剛邁出桃林,寒意頓時襲來。
溫度陡然降落讓竹闕起了一身并不存在的雞皮疙瘩,她心中暗暗驚呼好冷,卻沒出聲,怕魔族人改主意将她端回去。她轉身瞧了瞧身後插在陶盆裏的桃枝,還好先前用靈力包裹,桃枝并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竹闕趴在陶盆邊沿往下看,見桃林中堆積的粉白桃花瓣直接和積滿白雪的土地接壤。
正常情況下,自然中的生長場景應該是從樹林過渡到低矮灌木,再連接只有草植的荒原,最後過渡到雪原才對。
竹闕打量着下方,花瓣混合着積雪,界限十分生硬明顯,并不像自然形成。
仔細想想,桃樹喜溫暖,一般也不會毗鄰常年積雪覆蓋的雪原生長。
好奇怪,無論是溫度變化,還是草木的生長情況,感覺都不太符合自然規律,這是什麽魔界特有的奇觀嗎?
竹闕思緒繁雜,接着注意到魔族人停下腳步,沒再往雪原更遠處走去。
奉庚望向雪原那頭,今日天氣晴朗,瞧着并不會有風暴,但走得太深入也會有風險,他倒無所謂,只怕小蘿蔔精挨不住嚴寒。如此想着,便停在這裏,蹲下身将陶盆放到雪地上。
竹闕爬到陶盆邊沿坐下,試探着伸出小蘿蔔腳,打量着積雪白白的顏色,遲遲不敢踩下去。
奉庚扯了扯嘴角,輕笑道:“不是好奇麽?怎麽又不敢了。”
竹闕撅起蘿蔔嘴懶得反駁他,卻又急于證明自己并非不敢,沒掌握好平衡,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到雪地裏。
竹闕一張蘿蔔臉不自覺扭曲。
好冰啊。
竹闕爬起來,掃掉身上沾的雪,歪着腦袋打量她摔出的小雪坑,又扒拉着往前走去。
剛才被魔族人端着,低頭瞧積雪沒過了他的腳面,下意識覺得不深,沒想到卻幾乎淹沒了她短小的蘿蔔腿。
竹闕又往前蹚了蹚,然後直接朝前撲過去,在雪地裏印出一個蘿蔔形狀的坑。
雖說被凍得忍不住發抖,但雪的觸感真的很奇妙,竹闕翻過身,擺動着蘿蔔胳膊和蘿蔔腿,又像撒花瓣一樣将細碎的幹雪抛到空中。
奉庚端着陶盆跟在不遠處,瞧見竹闕玩得開心,心中滋味複雜。
小蘿蔔精應該是生長于魔都附近氣候适宜的溫柔鄉裏,從未出來過,才會對雪如此好奇,卻不知,輕白潔淨的雪,也會形成可怖的災害。
不知道才好,奉庚輕輕笑了笑,小蘿蔔精如此不谙疾苦的模樣,正證明了他的付出是有效用的。
他倒希望所有魔界子民都可以不知風雪的恐怖之處。
一個葡萄大小的雪丸子飛過來,砸到奉庚的膝蓋,将他的思緒打斷。
“看招!”竹闕舉着剛搓出來的小雪球,對着奉庚奮力一擲。
奉庚一動沒動,瞧着這彈丸大小的雪球劃出一道曲線,落在他腳邊。
竹闕見沒砸到他,又一臉興奮地舉着雪球跑近些,途中還絆倒幾次,沾了滿臉滿身的雪。
奉庚覺得她的模樣實在幼稚滑稽,卻又執着得可愛,便蹲下身抓起一把雪,準備陪她玩玩。
魔尊奉庚蹲在雪地裏,将手中雪捏成球狀,随手朝她丢過去。
竹闕瞪大蘿蔔眼,轉身就跑。卻還是被砸中。
飛出去好遠。
奉庚将綁好的酒壇子拴在鋤頭末端,扛着鋤頭,端着竹闕往桃林外走。
竹闕一路上都沒搭理他。
奉庚滿臉無奈,他明明已經收了力氣,誰知道那雪球還是能将小蘿蔔精撞飛。
一直回到小木屋,奉庚将竹闕放到竈臺上,竹闕抱着胳膊,在土裏挪了挪,轉身面對牆壁,愣是不瞧奉庚。
看來确實砸得有點狠……
奉庚只好掏出留存的淘米水,細細地澆到陶盆裏,算是道歉。
嘗到淘米水,竹闕一張緊繃的蘿蔔臉這才松下來些,見外面太陽還未落山,她叉着腰說道:“我要曬太陽。”
“好。”奉庚牽了牽嘴角回道。
他将竹闕端出門,安放在屋外向陽的大石頭上,轉身抱來一堆木柴,卷好袖子掄着斧頭劈起來。
其實現在的他已經可以相對自如地使用術法,若凝出冰刃,不過須臾便可将這堆木柴劈成他想要的樣子。但為了能更快恢複,奉庚還是放棄調動法力,用這種保守的笨方法劈柴。
今日夕陽十分耀眼,竹闕從陶盆裏爬出來,坐在大石頭上,悠閑地抱着桃枝,曬着橙色的夕輝,她擺着兩只蘿蔔腿,愉快地哼起小曲。
竹闕見正在劈柴的魔族人将衣袖高高卷起,但一頭長發還是随着他的動作滑到身前,他每劈幾次柴就要停下來攏一攏頭發。
魔族人日日都是簡單将臉兩側頭發編成兩束,綁在腦後,其他便披散着,可是幹活時,尤其像劈柴這種需要大幅度動作的活計,一頭散發便顯得有些麻煩了。
竹闕思索了一會,接着便抱着桃枝,對那邊正在中途休息的奉庚嚷道:“你過來這邊!”
奉庚不知竹闕要做什麽,卻還是放下斧頭走到竹闕的大石頭邊。
“你靠着石頭坐下。”竹闕仰頭對他說道。
奉庚照做。
“你再坐矮些。”竹闕有些夠不到,又說道,“你把頭發鋪到石頭上吧。”
奉庚似乎明白了什麽,仍舊照她說的做。他将頭發攏了攏鋪到身後的大石頭上,接着便感覺到身後的小蘿蔔精在輕輕扯動他的頭發。
在天界的時候,竹闕和竹昇阿姊經常互相編頭發玩,因此她也算手法娴熟。竹闕用蘿蔔手抓起一绺黑亮順滑的頭發,摳了摳蘿蔔臉,仔細琢磨着。
編個什麽花樣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