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自她醒來後見到父帝的次數不多, 他的手一直藏在厚重的袖袍之下,竹闕一直沒注意到這副手套。
慣常使用術法之人大多不會戴手套, 即便天帝,戴着手套來到雲霄臺也并不合祖上規儀,而父帝又素來最是看中天規禮法……
這副手套還是從前竹闕贈予他的。
父帝是天帝,也是武修的上仙,每日修行仍需動用兵器,卻又因要頻繁出入雲霄臺議事, 不便用仙绫裹手,他覺得摘取不方便,因此常素手執兵器,手掌偶爾磨損擦傷。
竹闕是治愈系木靈根, 天生親和植物,她幼時剛學會些術法皮毛, 見父帝的掌心有傷, 便仔仔細細挑選合适的、潔白的草木纖維,催動靈力,使得這些纖維自然生長編織, 得了這麽一副手套。
有生命氣息的手套, 會随着手的大小收緊或放松。
她記得父帝很喜歡,戴着這副手套執握兵器, 完成每日例行修習, 穿戴摘取都很方便。
可現在,她凝視着這副不合時宜出現的手套。
只覺得恍惚。
“竹闕,接旨。”
竹闕恍惚的這片刻, 天帝已然召來一封天旨聖書,懸于面前, 用術法烙印将和親事宜落成文字。
天旨聖書一旦落成,便不再有轉圜餘地了。
竹闕跪坐在地,聽父帝開口讓她接旨,天旨聖書卷成卷軸,飛至她身前。
逼她接旨。
竹闕仍舊跪坐着,并未起身去接,她心懷思緒,看向雲霄臺的天門方向。
Advertisement
空無一人。
竹闕久久凝視着天門方向,卻聽一旁的赤侯仙君開口說道:
“她不願再見你。”
竹闕聞聲轉過頭,對上赤侯仙君的目光。
赤侯仙君所說的“她”,自然是竹昇阿姊。
竹闕原本心中還懷有一絲期待,現在聽到赤侯仙君如此說,竹闕未做答複,只默默垂下目光。
是了,她的阿姊想必無法理解她,因而也無法原諒她。
“竹闕,接旨。”
天帝出聲催促道,語氣仍是那般冷淡。
竹闕轉回目光,遠遠凝望着高高端坐的天帝。
她的父帝。
然後伏身跪拜,好似下一刻便要接旨。
竹闕拜完起身,卻低聲言道:“請父帝恕罪。”
接着雙手迅速結印,催動術法。
原本安靜的衆仙起了一陣騷動。
高處的天帝袖中突然膨脹起無數細小而潔白的藤蔓,迅速生長,甚至開出花來,進而枯萎消散,不過一瞬之間。
是那副手套,那本就是一副“活”的手套,由草木纖維編織而成,對于竹闕來說,既然可以成功編織,便也能迅速将其拆散瓦解。
天界衣料本就特別,天帝原本寬大的袖袍也受到竹闕的術法影響,其上一部分纖維也膨脹繼而消散,使得原本端莊厚重的袖袍兩側衣袖變得破破爛爛,顯得十分滑稽。
“放肆!”天帝震怒,出言呵斥,被術法放大的聲音好似滾滾雷鳴。
竹闕卻頂着這呵斥聲站起身,默然看向天帝一時裸露在外的雙手。
天帝無法恢複那雙手套,卻迅速用術法修補好兩側寬大袖袍,他站起身來,厚重的袖袍垂下,将他的手臂重新遮擋起來。
雖只匆匆一撇,竹闕卻還是看到了那雙讓人觸目驚心的手,深紫色的雙手,不詳的痕跡自手向上延伸,先前破爛的衣袖下隐約可以瞧見,這痕跡已經幾乎覆滿了他的小臂。
真是父帝所為。
看衆仙的反應,天帝雖迅速遮掩住了,但應該還是有不少人瞧見了。
竹闕凝視着高高在上的父帝,緩緩問道:
“父帝為何要害我?甚至不惜使用禁術?”
天帝仍舊站着,卻恢複了之前的神态,語氣音調也重歸冷淡,只回道:
“雲霄臺上,豈容你胡言亂語?”
竹闕默然,心中殘存的最後一絲僥幸也沒有了,終于用術法取出之前收好的璎珞。
天帝見竹闕取出那顆琥珀寶珠,迅速瞥了赤侯仙君一眼,這不易察覺的小動作被竹闕捕捉到,她蹙起眉頭看向赤侯仙君。
難道他也有份?
竹闕捏着璎珞上的琥珀寶珠,其上有一道十分顯眼的裂痕,乍一看質地通透細潤,細看卻可見其中生長的細小痕跡,深紫色的痕跡,就好似細小的疤痕一般。
恰如天帝的兩只手臂。
仔細想想,父帝和阿姊都擅用雷靈力,兩人血脈相承,靈力同源,因此将禁術隐匿在阿姊的靈力中,混入琥珀寶珠,自然也更容易。
一切顯得那麽合理,卻又那麽讓人難以接受。
竹闕記起那日渡劫,天雷落下時,胸前綻起的一片金光……那必是因阿姊的靈力滋養叫這琥珀寶珠替她擋下一部分傷害。
否則她哪裏t還能站在此處?
竹闕手捧琥珀寶珠,刻意用術法擴大了聲音,緩聲說道:
“那日渡劫,我并非被雷劈落,而是被人施加了禁術,禁術藏在琥珀寶珠之中。”
“是叫人靈肉分離的術法。”
竹闕說至此處,聽衆仙低聲議論起來,她擡頭與天帝對望,知他此時不敢有什麽舉動,否則更是坐實了她說的這些話。
于是竹闕繼續說道:
“渡劫臺上,靈肉分離,是下決心要置我于死地了。”
“禁術反噬,會留下深紫色的疤痕,無法去除,就好似這寶珠中留下的痕跡一般。”
“父帝的雙手雙臂,正有這樣的疤痕。”
天帝立于高處,任由下方議論紛紛,卻只冷冷道:
“一派胡言。”
衆仙議論聲立即止住。
天帝繼續道:
“竹闕,你為推拒和親,編此謊言,有何意義?”
竹闕面上表情越發冷,她打量着上方的那位,心中明白,他已不是她所以為的父帝了。
甚至或許從來都不是。
竹闕已經将話說至此處,四顧周圍,衆仙噤聲不言,無人敢對此事多加置喙,更無人敢出言诘問。
其中不少是她熟識的上仙,不久前她去拜訪還都十分熱情地接待她,表現得極疼愛。
人心總是如此的,這樣的局面,噤聲自保自是上上策,竹闕并非不能理解。
可她心中仍舊覺得凄涼。
這便是她在魔界一心想要回的“家”嗎?
竹闕沉下心中思緒,轉身面向衆仙,手捧琥珀寶珠說道:
“竹闕今日将事情挑明,自知無法得到公平決斷。”
“卻也想讓衆仙家看看清楚,你們追随的,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天帝……”
天帝不好出聲阻止竹闕,只給了赤侯仙君一個眼神。
赤侯仙君行到竹闕身畔說道:“茲事體大,請竹闕仙子交出琥珀寶珠,自會助你查明真相,澄清誤會。”
說着便伸手去拿竹闕手中璎珞寶珠。
竹闕側身躲過,偏過頭狠狠剜了赤侯仙君一眼。
她心道阿姊真是瞎了眼,将真心托付于他。
竹闕冷笑幾聲,他們急于銷毀這琥珀寶珠,但對她來說,此時已将這件事公之于衆,也有不少人仙家看到了天帝被反噬的手,這證據便也無什麽用處了。
畢竟要殺她的是天帝,難不成還能揣着這證據去找到誰替她鳴不平嗎?
竹闕躲開赤侯仙君伸過來的手,卻将這璎珞随手扔到地上。
“你!”赤侯仙君見竹闕如此,怒道。
竹闕卻一臉的平淡,沒再多看他一眼,也沒再多看天帝一眼。
她緩步上前,跪伏在地,高聲道:
“竹闕領命,下界和親。”
竹闕口中說着領命,卻并未接天旨聖書。
“竹闕拜別天帝,拜別衆仙。”
拜別這個生她養她的地方,謝此處收容她這麽多年,教她術法,讓她成長,有着無憂無慮的明快過去。
她被天帝殺過一回,又被遣去和親……
兩清了。
只是……
竹闕将聲音放得極低,聲音顫抖着,說道:
“拜別竹昇仙子。”
阿姊與她的照顧和陪伴,哪裏又能算得清呢?
只是阿姊……想必已然對她失望透頂了吧。
竹闕起身,轉身離開雲霄臺,将天帝與衆仙留在身後,也留下那封天旨聖書卷軸,仍舊安靜地懸停在原處。
和親事宜來的倉促,自然省去一切繁複流程,或者說,簡陋得讓人覺得好似兒戲。
不過這一身七彩霞衣倒是明豔炫目,竹闕穿着這一身,好似一團熱烈的雲霞。
竹闕撫了撫流光溢彩的衣袖面料,這樣燦爛的顏色,倒真像是有什麽大喜事呢。
離開雲霄臺後,天帝再未私下來看竹闕,只着人将天旨聖書卷軸送來,好似生怕她反悔,要再提醒她一次。
不過竹闕先前那麽一鬧,天帝約莫怕落人口舌,也并未再刁難竹闕,她得以安全地離開天界。
一切準備妥當,厚重的紅紗覆蓋竹闕面容,她立于雲端等了又等。
阿姊還是沒有出現。
“她不願再見你。”
罷了,竹闕轉身,由兩名小仙引路,飛下雲端。
路途漫長,好在一路無事,順利抵達魔宮上方,竟是南胡帶着幾人在雲端迎接。
說來好笑,魔界迎接的人都比竹闕帶的人多。
替竹闕引路的這兩個小仙也是可憐,知道要去魔界,吓得渾身發抖,卻還是強撐着将竹闕帶到了。
竹闕之前便看在眼中,因此遠遠見着魔界的人,竹闕索性停下,打發他們回去:
“你們的任務完成了,親眼看着我到了,回去複命吧。”
“小殿下……”兩個小仙面面相觑,沒想到竹闕竟會讓她們回天界。
“原本只我們兩個陪着,便是簡陋得不像樣子了,怎麽能讓小殿下孤身前往呢?”
小仙聲音還是抖的,雖怕成這樣,卻還是執拗地要陪竹闕一起,想來确實看不下去。
誰曾想帝女和親,下嫁魔界,居然如此寒酸。
竹闕原以為這兩個小仙要看着她抵達魔界,怕她跑了,現在看來竟是關心她的。
“不必了。”竹闕接過小仙手中的天旨聖書卷軸,和緩的聲音從厚重的紅紗後傳出,說道,“沒事的。”
打發走了兩個小仙,竹闕手握卷軸,摩挲着其上紋理,接着催動靈力将這些纖維激活。
卷軸上瞬間生發出無數嫩芽,長成藤蔓,開花凋零,終于全部消散了。
竹闕甩甩衣袖,一身輕松地朝南胡方向繼續行去。
她是自己來的,不需什麽勞什子天旨聖書。
“呸!什麽髒東西,上趕着往我們魔界跑……”迎接的這一隊人中,實在有人忍不住,低聲罵道。
雖被南胡及時呵斥制止了,但這些話響在身邊,自然被竹闕結結實實聽進耳朵裏。
竹闕紅紗覆面,并沒說什麽,仍舊如常往前行着。
其實紅紗之後,她的表情也沒有什麽太大變化。
從她被南胡和這一隊人接到起,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現在身份和先前大不相同,又是方才結束戰事,或是被打被傷,被使絆子,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出言羞辱實在算不上什麽。
竹闕由南胡領着,住到一處殿中,她十分熟悉魔宮中的路線,雖被紅紗阻礙了視線,卻也大致猜出這并非魔尊寝殿,應是替她另尋了住處。
竹闕被領到床邊坐下,聽殿門被關上了。
然後便是漫長的等待。
聽不見殿外有風雪聲。那日大戰,竹闕親眼見到魔都被風雪吞噬,奉庚是重新布下陣法了嗎?
魔都的居民怎麽樣了?
那些費了大力氣長好的農作物怎麽樣了?
那些花兒……怎麽樣了?
“這裏地方寬敞,以後單開出來,給你做小花園。”
竹闕記起那日奉庚同她這樣說。
她坐在床沿,雙手交疊放在腿上,拇指不住地摳着掌心。
她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樣心情。
衆仙不知,約莫以為竹闕只身前往魔界,好似身赴絕境,可竹闕自己心裏明白……
她是要來嫁與她心愛之人的。
只是雖如此,這樣的境況也實在讓人開心不起來。
她要怎麽面對奉庚?隐瞞一切嗎?裝作懵然不知?
她要掩蓋容貌嗎?
奉庚見竟是她,會露出怎樣表情?
竹闕心中思緒萬千,想到奉庚便十分緊張,腦中竟陷入一片空白。
陷入如此心境的不止竹闕一人。
“尊上,人已接到,安置在東偏殿了。”南胡前去複命。
“知道了。”魔尊奉庚回道,他坐在寝殿茶桌邊,一邊說話一邊拿起一杯熱茶,只是捧在手中又不飲,複又放回桌上。
南胡打量着尊上心緒不寧的樣子,欲言又止。
大戰初平,天帝派使者送來天書,上面寫明天帝欲嫁女與魔界和親,如此離譜的事情,尊上只展開天書看了一眼,竟默許了。
那日在寝殿中,南胡意外撞見尊上端詳着天書,伸手撫着上面的幾個字,心中愈發疑惑。
他沒有看清是什麽讓尊上如此在意,也想不通。
南胡見尊上又端起茶杯,再次沒有飲便放下了,他甚少見尊上如此。
南胡默了默,還是沒有多問什麽,只告退了。
……奉庚呆愣靜坐了許久,再次端起茶杯,卻發現茶已涼了,他已經不知多少次将茶杯放下,終于沉沉嘆了口氣。
他有些不知所措。
……
“蘿蔔精乃天帝之女,名喚竹闕。”
……
“天帝愛女,名曰竹闕仙子,姿容清麗,品性端淑,今遣至魔界,以聯姻修好,冀兩族之和睦也。”
魔尊奉庚閉上眼,擡手輕輕扶着額頭t,低聲念着:
“竹闕……”
“竹闕……”
戰前方才收到密信,天軍便至,他根本無暇顧及,戰事平後,他才有時間細想。
從前相處時留意到的種種細節,若她真是天帝之女,似乎都能說得通了。
那日戰場上,他化龍抵禦天兵,天兵敗逃之時,一陣十分濃重的眩暈感襲來,叫他轟然倒地不省人事,并非受傷過重,而是鎖靈陣的緣故,他被竹闕的狀态所影響。
竹闕為何會昏厥?她現在還好麽?
戰後緊接着便傳來了和親的消息。
看着天書上的“竹闕”二字,他實在不知該怎麽拒絕,恍惚間,她竟已然來了。
來嫁與他。
竹闕不告而別之前,他便決心求娶,此時心願得償,奉庚卻只覺得十分沉重,不知該不該歡喜。
一切都不同了。
天帝為何會突然做出此等荒唐決定?
是否有詐?
若竹闕背負着探知消息的任務來接近他,他又待如何?
殺了她麽?
……魔尊奉庚起身,叫來宮侍,換上一身更加隆重的服制。
她既已到了,總不能永遠縮在此處不見。
魔尊奉庚屏退跟随的宮侍,深吸一口氣,緩步朝東偏殿走去。
天色漸晚,竹闕獨自在殿中坐了許久,期間有宮侍進來點亮了殿中燭火明燈,又退出去了。
又過了許久,竹闕聽到外間有緩行的腳步聲,很輕,卻讓她立刻攥緊了衣袖。
是他。
殿門被推開,竹闕呼吸不自覺快了些,可她聽來人站在門口,遲遲沒有動作。
魔尊奉庚靜靜瞧着竹闕,她被籠罩在燭火光下,雖紅紗覆面瞧不見面容,身形卻與從前一般無二,他猶豫再三,終究邁步朝她走去。
他伸手,心跳如擂鼓,手上動作卻極輕。
厚重的紅紗被揭開,露出滿頭珠翠,和那張熟悉的面容。
奉庚心中交織着各種聲音,卻在與竹闕對視的一瞬,嘴角漾開一抹笑意。
雖有些苦澀,但原來只見到她,便足夠讓他歡喜了。
竹闕心中亂得很,腦中卻又是一片空白,發生了太多事情,巨大的變化讓她生出麻木之感,可當她對上奉庚的目光,遲來的濃濃委屈洶湧而至。
竹闕垂下眸子,幾滴眼淚好似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下,落在燦若雲霞的衣裙上,暈開小小的幾朵暗色。
竹闕不知要說些什麽,奉庚卻率先開口了。
“一直都是你麽?”
竹闕原本生出隐瞞的心思,可此刻面對奉庚如此詢問,她再也不願瞞下去……只是又不敢直接承認,于是支吾着低聲道:
“對不起……”
她低頭說着,不敢看他,卻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臂膀,将她拉起身,撞進一個懷抱裏。
撲進一片熟悉的清淡香氣中。
奉庚将竹闕緊緊揉進懷中,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靈力氣息。
是他的“小蘿蔔精”。
他有太多要問,可聽她開口,胸中萬千思緒卻只化作簡短一句:
“回來就好。”
以真實身份與奉庚相擁,這是竹闕從前不敢想象的,她終于不用再像從前那般克制自己的感情。
竹闕緩緩撫上奉庚的背,抱他越來越緊。
兩人無言相擁,卻好似已相互訴說了千萬言語。
“你還好麽?”奉庚拉着竹闕坐在床邊,問她道。
他仍舊挂心那日昏厥之事,竹闕到底遭遇了什麽,方才見她落淚,是不是受了什麽委屈?
“我很好。”竹闕眼眶濕潤,卻擡起臉同他笑了笑。
她的手還被奉庚握在掌心。
奉庚見她如此答複,沒有繼續追問。
竹闕猶豫着,最終開口問道:“你見到我,似乎并不是很驚訝。”
奉庚沉默須臾,還是将戰前收到一封密信的事告知了竹闕,又解釋道:
“今日之前,天帝派使者送來天書,上面有你的名字……”
“探聽秘辛,洩魔界之況?”竹闕聽奉庚說起密信中內容,忍不住冷笑起來,說道,“我不忍心,也不屑做這樣的事情。”
“我确實同阿姊說過我在魔界遭遇,但說得并不多,且像地宮陣法這樣要緊的事情,我只字未提。”
奉庚認真地端詳着竹闕,他此前便覺得,以他對“小蘿蔔精”的了解,這件事個中緣由,絕不是三兩句簡單話語便能說清的。
他對“小蘿蔔精”的相信,也并非三兩句話便可挑撥的。
現在看她反應,奉庚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斷。
“只是……”竹闕不願隐瞞,誠懇道,“若說我與此事全無幹系……”
“天帝窺視了我的記憶,想必由此得知魔界秘辛,發起戰事……我……”
“錯不在你。”奉庚打斷道。
竹闕沉了沉氣息,她瞧着奉庚,始終是耐心溫和的,她繼續說道:“其實這件事我本也覺得蹊跷。”
“阿姊與我最是親近,即便我告知與她的事情并不要緊,我相信阿姊也必定守口如瓶,一個字都不曾洩露出去。”
“本來都沒有人知道我在魔界遭遇的,天帝又為何會想到來窺視我的記憶呢?”
奉庚聽到此處,蹙起眉頭,沉聲道:“看來有人暗中挑起戰事。”
他總隐隐覺得,挑起事端的和寄密信的,是同一個人。
兩人各自陷入沉思。
竹闕感念奉庚對她如此信任,她是個敵族外人,還是天帝之女,為了魔界安危,他本不該告訴她密信的事情,理應暗中查她才是。
想及此處,竹闕開口直言道:“多謝你相信我,将這些都告訴我。”
“其實這件事關乎魔界安危,我身份太過特殊,你若想查什麽,或關押我,都可以,我會盡量告知我所了解的真相。”
“不過若問及天界的機密,我無法告知。”
奉庚認真端詳着面前的竹闕,見她說及此處,臉上露出些與從前不同的神情,奉庚可以感覺到,眼前的竹闕似乎不再是從前初遇的“小蘿蔔精”。
她成長了許多,比以前更沉穩,也更堅毅。
“本尊信你。”奉庚認真道,“沒有什麽需要對你設防的。”
竹闕對上奉庚的一雙眸子,明亮得好似藏着一片星海,她面頰發燙,垂下目光,不敢再看。
奉庚默了片刻,試探着湊近了……
越湊越近了……
竹闕感受到奉庚灼熱的氣息接近,她索性閉上眼,只是雖心跳愈發強烈,卻始終覺得不妥。
竹闕的手緊緊揪着衣裙面料,最終扭頭躲開了。
“怎麽了?”奉庚問道。
竹闕對上奉庚的目光,他靠得很近,自己的面頰仍舊滾燙。
但她卻覺得這樣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