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枝薔薇
第十四枝薔薇
自問了那句話後,喬洋沒再說一句話,只冷眼盯着盛放,等她的答案。
在盛放看來,喬洋此時的舉動着實令人費解。
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就只是幼年認識的鄰家哥哥而已,勉為其難稱得上是‘朋友’。
感情生活是她的私事,于情于理,他都沒有資格來質問。再加上,她和那位所謂的‘男朋友’本就是萍水相逢,當時她之所以那麽說,就是不想讓紀琨繼續找他的麻煩。
秉着多說多錯的原則,盛放不想在人前談論一個她并不熟悉的人。
可偏偏,喬洋就死抓着她不放。
看他的那種架勢,頗有些‘不死不休’的意味。
兩人對視不過短短半分鐘,盛放卻想了很多。
小時候,喬洋就是寨子裏的二流子,學校裏的扛把子,長大後應該更是如此。
論體型和力氣,小時候她就比不過,更別說是現在了。
喬洋現在雖然臉長的還算不錯,可他身上的腱子肉卻也是盛放不能忽視的。
于是,她做了一個和小時候一樣的決定。
惹不起,但躲得起。
就在盛放準備随便說些什麽應付他的時候,喬洋搶先開口了。
“怎麽?他就這麽讓你難以啓齒嗎?”喬洋說這句話時,說的并非是堰西土話,而是挾着鄉音的普通話。
喬洋沒讀過初中,小學沒上完就辍學了,說普通話時,音調的抑揚頓挫并不準确,本應是滑稽的言語,盛放卻聽出了幾分刻薄。
雖然那人并不是她真正的男朋友,可聽到喬洋這樣說,盛放還是有些不開心。
當即,她本就未觸及眼底的淺笑慢慢消失。
就在盛放準備發作的時候,他們頭頂忽然傳來一陣吱呀呀的響聲。
這倆人鮮少有頻率相同的情況,而此時,他們不約而同擡頭望去。
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張他們兩個都有些‘熟悉的面容’。
超市二樓的窗戶是那種老式的木頭推窗,狗肉不知道什麽時候用它的腦袋頂開了窗戶,伸着脖子往窗外看。
喬洋剛好站在窗戶下面,他仰頭看的時候,狗肉正吐着舌頭,一滴哈喇子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臉上。
“狗肉!你他媽的,口水都滴我臉上了。”喬洋把臉上的狗口水用手背抹掉,氣急敗壞的,用滿是鄉音的話沖狗肉低吼。
這一幕,盛放看的清清楚楚。狗肉的口水黏唧唧的,還拉了好長的絲出來。
可看着喬洋氣急敗壞飙髒話罵狗肉的模樣,盛放暗道一聲不好。
她記得尤為清楚,喬洋這個人,最是好面子。小時候,她不過是偶然看到了他哭鼻子的模樣,他就欺負了她好久。
現在,她又看到了他如此狼狽的一面。後果怕是比小時候還慘!
想到這裏,盛放心裏咯噔一聲。
她強行擠出一抹尚稱的上甜美的笑容,腳上的動作也沒有停止,她已經做好了随時逃跑的準備。她有些擔心,喬洋罵完了狗肉,下一刻就龇牙咧嘴沖向她。
狗肉當真聽得懂人說話,喬洋喘息之際,狗肉的大半個身子都探出了窗,伸着脖頸,沖他汪汪汪叫個不停。
那架勢,活像要把喬洋撕碎一樣。
喬洋也愣了一瞬。他平時都是煙酒不離手的,每天都得來這間超市‘進貨’。他和狗肉也算得上是舊相識了。狗肉平時溫順的不得了,怎麽今天這麽暴躁。
喬洋本想就這麽算了,可轉念一想,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再怎麽說,在岩橋寨他也算的上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狗肉畢竟是只狗,人哪能讓狗給欺負了。
更何況,盛放還在對面看着他,這丢掉的面子,他無論如何都得找回來。
“你還叫,叫什麽叫?再叫老子把你宰了你信不信?”喬洋上前一步,指着狗肉,繼續破口大罵。
狗肉也絲毫不示弱,繼續汪汪汪的叫個不停。
一人一狗,你來我往,互相對罵。只有盛放,臉上挂了一抹尴尬的淺笑。
就這時,超市老板的聲音緩緩傳了出來。
“喬洋,你小子,別欺負狗肉啊。”
老板說話的聲音剛好,不大不小。
不像喬洋這樣撕心裂肺的嘶吼,卻也中氣十足,剛好能讓盛放和喬洋聽到。
老板的話似乎很有威懾力,他的話音剛落,喬洋就單方面結束了這場罵戰。可狗肉依舊不依不饒,又沖着喬洋叫了兩聲。
“凡哥,你聽啊,是你這狗一直不依不饒。”說這話時,喬洋的臉上,依舊帶着幾分不服氣。
片刻後,又聽見老板喊了一聲:“狗肉,罐頭開好了,下樓吃飯了。”
啪嗒一聲,狗肉的腦袋縮了回去,窗戶關上了。喬洋也終于想起了盛放還在一旁,撓了撓頭,沖她笑笑。
可盛放此時并沒有看他,她正偏着腦袋,看着超市的大門,并試圖越過門上的竹簾,看清超市裏的那個人。
自始至終,老板一直沒出房間。
可就算是這樣,盛放也感覺到,他好像很厲害。至少,打小就混不吝的喬洋,好像有點怕他。
盛放正想着,又聽見老板說:“狗肉已經叼着它的餐盤下樓了,你再不走,待會兒它撲過去咬你我可不管啊。”
這話很有針對性。顯然,是對喬洋說的。
喬洋聽了,腦子裏再次閃過剛剛狗肉沖它龇牙咧嘴的畫面,下意識吞了吞口水。再加上它前幾天親眼看見狗肉嘴裏叼了一塊比他手腕還粗的牛骨頭,咔嚓一下,就被它咬成t了碎乎乎的兩半。狗肉發起狠來,他心裏還是有些發憷的。
瞬間,他後脊發涼,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喬洋連忙央求道:“別啊凡哥,咱倆誰跟誰啊?你可得攔着它點兒,它嘴那麽大,牙又尖,咔嚓咬一口,我半條胳膊都得沒了, 狗肉我吃不消啊。放心,哥,我們這就離開。”
盛放精準把握到了他的用詞,呼吸一滞。
他剛剛說的,不是我,而是我們!
那也就意味着,從超市到巷弄口的這段距離,她都要跟他一起!
如果他身上沒有那股類似于發酵的難聞氣味,或許她也就忍了。
一個人的眼睛或許可以裝深情,嘴巴可以說甜言蜜語。可一個人下意識的生理活動,卻是最誠實的。
同理,她可以受委屈,可她的鼻子不行。她的嗅覺甚至比她更誠實。
就在盛放準備向他開口辭行時,喬洋的手機很合時宜的再一次響了起來。
喬洋看了一眼來電提醒,對盛放說:“放放,不好意思,我得先接個電...”
話音未落,盛放就接着說:“喬大哥,你先忙,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她腳底生風,一溜煙兒走遠了。平日裏,她競走都沒這麽快的。
喬洋本來只是想讓她等一下,等他接完電話兩人一起回去的。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走出去好遠了。
就這個時候,他又聽見了狗肉越來越近的哼唧聲。手機鈴聲還在響,音浪一浪比一浪高。
喬洋看着盛放逐漸遠去的背影,長長籲了一口氣,轉了個身,往返反向走的同時,接通了電話。
他不知道,他前腳剛走,超市二樓的窗戶就被推開了一條小的縫隙。
一雙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
喬洋:“喂,大哥。”
“人找到了嗎?”手機裏傳出一道低沉的聲音。
喬洋沉默了一剎,才說:“大哥,人...我沒追上,跟丢了。”
他說完這句話,手機那頭的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喬洋也跟着沉默,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更不敢挂斷電話。
他心裏很清楚,如果對方是條子那邊的人,那他們寨子就危險了。
可偏偏,他把人給跟丢了。
就在喬洋準備去負荊請罪的時候,手機裏又傳來一句:“最近寨子裏不太平,告訴兄弟們,這兩天都謹慎些。另外,多派一些人手,務必把她給我找到。”
挂了電話後,喬洋也顧不得回家和盛放敘舊。
他又招呼小弟,圍着寨子逛了好久,卻始終沒找到那個偷偷潛到地下工廠的女人。
其實,他在非凡超市碰到盛放純屬偶然。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知道盛放回來了。
他在追一個女人,追到超市附近,人忽然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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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本來該他巡邏地下工廠,可他昨晚上吃了兩塊隔夜的西瓜,從半夜就開始拉肚子,時不時地就得跑廁所解決一下。
就在他去上廁所的間隙,一個留着波浪長發的高個子女人不知道怎麽溜了進來。他從廁所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她在工廠入口處徘徊。
“誰?”喬洋下意識喊了一聲,卻不想那人轉身就跑。
喬洋剛上完大號出來,腿腳都是麻的,他根本追不上她。
最為關鍵的是,他還沒看到她的正臉,只依稀記得,她是一個穿着淺綠色長裙,留着一頭黑色卷發的高個子女人。
喬洋只能邊追邊向老大彙報這件事情,一開始,喬洋還能看到她逃跑時的背影,可跑到這附近時,女人忽然消失了。
他之所以沖進超市,就是想拜托徐非凡多留意一下附近,看有沒有可以的女人出現。
卻不想,他在這裏能遇見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