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矛盾2

第二十六章 矛盾2

安靜溫暖的房中,只聞一聲突兀的脆響。聲音落下,林钰的心也跟着顫了顫。

燈樹上燭星爆開,簾帳薄影輕晃。薄利的指甲勾過下颌,在臉上顯出一道帶血的利痕。

窗外月清樹影冷,細雨掃落院中梅花,房中的氣氛僵硬得仿佛靜止。

林钰眼睜睜瞧着李鶴鳴偏過了頭,左臉上很快浮現出了半抹指印。

這一巴掌全然是個意外,但見李鶴鳴的表情,卻像是不這樣認為。

因他最清楚不過自己是如何一步步逼着林钰嫁給了他。

她從前不願與他牽扯,如今突然不得不做了他的妻子,心中自然有怨與不甘。

李鶴鳴頭一次被人打臉,緊繃了下颌,額角青筋都爆了起來。

他面色霜寒地回過頭,眉心擰出深褶,雙眼緊盯着林钰。

他這身氣勢,少有在他面前不露怯的人。林钰被他這般盯着,連聲氣都放慢了,那模樣瞧着懼急又有些後悔。

“我……”

她欲說些什麽,可李鶴鳴卻沒聽,他站起身,一言不發地抄起桌上的繡春刀,轉身大步離開了房中。

門外冷雨潇潇,林钰怔怔看去,昏蒙燭光下,循着李鶴鳴遠去的身影,只留下了一地還濕着的腳印。

新婚第二日被妻子打了一巴掌而離家,李鶴鳴也算是頭一位了。

這一掌他受得不算太冤,若他以往少吓唬幾回林钰,林钰也不會真以為他又要胡來,這陰差陽錯的一巴掌也不會落到他臉上。

林钰平日裏說話都輕聲細語,何曾與人動過手。她打了李鶴鳴,心中也不好受。

李鶴鳴氣急離開後,她在家坐着等了半夜也沒等回他。

夜深天寒,她最後實在熬不住,在澤蘭的勸說下忐忑睡去了。

這一夜自然沒能睡得好。

翌日,林钰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問澤蘭李鶴鳴回來過沒有。

澤蘭一邊服侍林钰更衣,一邊回道:“還沒呢,我一早就去問過昨晚和今晨守門的阍役,他們說昨日姑爺走的時候匆匆騎了馬走,就再沒回來過,就連馬蹄聲都沒聽見。”

澤蘭只知李鶴鳴昨晚突然又出了門,不知道其中緣由,她看林钰臉色不好,問道:“夫人,您和姑爺是不是吵架了?”

林钰沒打算把自己不小心打了李鶴鳴一掌的事告訴澤蘭,他心高氣傲,這種事必然不願意讓旁人知曉。

她想了想,道:“應當……不算吧。”

“那姑爺為何回來待了沒一會兒便又走了?這才新婚呢,姑爺就不着家。”澤蘭語氣埋怨,似個跟過兩任夫君的媪妪般老氣橫秋地搖了搖頭,嘆道:“唉,這可不好。”

林钰被她的模樣逗得既想笑又覺得憂心,幾番思索後,待到傍晚李鶴鳴放值的時辰,叫文竹備了馬車,踩着昨夜未幹的濕雨,親自去了北鎮撫司接人。

然而許是她運氣不好,又或者李鶴鳴暫且不想見她,值守門口的錦衣衛告訴她李鶴鳴不在衙門中,至於去了哪裏,他們也不得知。

林钰於是只好在北鎮撫司外等,可一個多時辰過去,她等至天黑也沒見到李鶴鳴的影子。

入夜後天氣寒得凍人,最後她只好又一人回來了。

錦衣衛辦差本就來去無影,李鶴鳴這一走更好似銷聲匿跡,足足兩日都未歸家。

臘月三十,是回門的日子,林钰寫了一封信遣文竹送到北鎮撫司,孤身回了林府。

新婦獨自回門可不是什麽吉利事,林鄭清和林靖這日都沒上朝,和王月英一同在門口等,然而卻看見林钰一人從馬車裏下來。

二老歷經風霜沉得住氣,年輕氣盛的林靖卻不行,開口便問林钰:“李鶴鳴呢?”

林钰自然不會當着一衆仆從的面說自己惹惱了他。

她摸了摸鼻子,尋了個借口道:“北鎮撫司事急,他走不開,我便提前回來了,他若忙完了自己會來。”

雖然這麽說,但她想今日應當是見不到李鶴鳴的面了。

林钰幼時犯錯,每每撒謊話逃責時便習慣摸鼻尖,林鄭清和王月英一見她的小動作便知事實并非如此。

二人猜到自家女兒或是做了什麽心虛的錯事,但林靖卻不管是不是自己小妹的問題,他擰眉道:“他一個北鎮撫使,比父親的官當得還忙嗎?除夕都不得空?”

他這本是一句牢騷話,沒想卻聽林钰聽罷竟然低低“唔”了一聲應他。

林靖不可置信地看向林钰,顯然沒想到她才嫁過去三天胳膊肘就往李鶴鳴身上拐了,他不滿地看着她:“你嗯什麽嗯?還偏袒上他了?”

林钰無辜地眨了下眼:“他是我夫君呀。”

林靖咬牙:“我還是你阿兄呢!”

林鄭清和王月英見這兩兄妹似要吵起來,也不出聲勸一句,只當盲了眼看不見。

林鄭清背着手叫人把林钰送給他的筆墨拿進書房,王月英也默契地轉過身吩咐廚房備午食去了。

林靖和林钰争了兩句,拳拳落在棉花上,也沒争出個名堂,最後林钰一句“怎麽不見阿嫂”才叫他想起什麽似的,匆匆叫人備馬準備出門。

秦湄安這兩日身體不适,一直在房中歇着養病。她今早說想吃锺樓前那家栗子糕,林靖本打算見完林钰去買,險些吵架給吵忘了。

他走出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頭沒好氣地問林钰:“栗子糕要不要?”

林钰露出一個笑:“要。”

林靖“哼”了聲,背着手走了。

林钰說今日李鶴鳴或不會來,沒想林靖出門買個糕點的功夫,一回府就看見了李鶴鳴。

他穿過庭中石山流水,正朝着林钰的院子裏去。

他那身飛魚服實在紮眼,在外面叫別人心中生寒,在這林府中卻叫林靖生厭。

李鶴鳴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轉身望去,看見拎着兩袋油紙包的林靖朝他走來,不鹹不淡地喚了一聲:“林大人。”

李鶴鳴這張嘴吐不出好話,明明已與林钰成了親,卻不叫內兄,非要喊一聲生疏的林大人,也是活該讨林靖的嫌。

果不其然,林靖一聽心頭火就冒了起來,他快步上前,一把拽住了李鶴鳴的領子:“回門日這麽多人看着,你卻叫萋萋一人回來,你千方百計娶她,難道是為了辱她嗎?”

這話說得難聽,但卻不無道理,新婦一人回門,無論在何處都是一樁笑話。

人言可畏,林钰曾因此受了不少罪,李鶴鳴如此行事,林靖自然要為她出氣。

可李鶴鳴卻也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主,他擰眉盯着林靖,厲聲道:“松開。”

林靖氣得都想揍他一頓,哪會松手,然而當他眼角瞥見自己的食指不經意從李鶴鳴臉上蹭下的一抹白後,又覺得惡心似的,忽而一把将手甩開了。

他搓了搓手指上細膩的粉,認出這是女人的脂粉,嫌棄道:“你一個大男人往臉上塗什麽脂粉!”

李鶴鳴冷眼看着他:“與你何幹?”

林靖盯着李鶴鳴的臉仔細看了一會兒,像是想明白了什麽,眯起眼頓悟地“噢”了一聲,心頭那股子為林钰抱不平的郁結忽然就解開了。

他嘴一張便是滿口風涼話:“李大人學些亂七糟八的魏晉之風往臉上搽粉,該不會是為了遮臉上的巴掌印吧?”

李鶴鳴不是愛梳妝打扮的小白臉,需得他用粉往臉上遮擋的痕跡,除了巴掌印這種掉面的痕跡,想來也不會有別的了。

李鶴鳴被拆穿也不否認,反倒冷笑着睨着林靖:“林大人倒是懂得不少,看來是吃過不少巴掌。”

林靖被他一句話噎得說不出話來,瞪大了眼看他,李鶴鳴也不欲與他争執,繞過他,繼續朝着林钰的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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