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畫像1
第三十六章 畫像1
李鶴鳴大抵沒想到自己極力在林钰面前隐瞞的舊事就這麽被林靖兩句話給抖了個底透。
但林钰聽林靖如此形容幼時幫過她的木二哥哥,頗為不滿:“什麽黑炭,阿兄你莫胡說。”
她回憶着道:“況且我記得那位哥哥叫木二,穿着打扮不似小公子,像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
她往日聰慧,遇上李鶴鳴的事倒糊塗起來,林靖有理有據道:“木子李,木二不就是李家二郎,除了他還能是誰。且你想想,哪個百姓家的孩子有閑銀買下何記的糕點。”
林靖當時已十多歲,還模糊記得李鶴鳴幼時那張臉,他越想越覺得那小孩的眉眼與如今的李鶴鳴有幾分相似,幾乎已經肯定兩者就是一人,年紀也都對得上。
他唏噓不已:“想不到李鶴鳴原是黑猴精轉世。”
林钰嗔怪道:“不要這般說他!”
她如今護短護得是越發熟練,連林靖随口說上一句都不準。
林靖見林钰蹙眉看他,聳肩大喊冤枉:“他當時黑得鼻子跟眼都分不清,拎過來和三哥放一起都瞧不出你我,何苦怪我?”
林钰聽得想笑,又覺得自己做妻子卻嘲笑夫君太不應當。但她實在無法把李鶴鳴如今這張臉和林靖口中黑炭似的舊人作比,憋着笑問:“真有那般黑嗎?”
林靖攤手:“你若不信我,哪日回去問問娘,娘定然見過李鶴鳴從前長什麽樣,看看與我說的有無分別。”
林钰哪能為這等小事打攪王月英,但又被林靖幾句話勾得好奇不已,想了想同他道:“阿兄,不如你畫張他從前的小像讓我瞧瞧。”
林靖爽快地答應下來:“行,我且讓你看個清楚。”
林钰時而會在內間看賬,是以房中備有紙墨,林靖攤開宣紙,執筆照着記憶中“木二”的模樣行雲流水地畫了張小像。
林靖書法一絕,畫工卻平庸,說是平庸都擡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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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钰皺眉看着紙上似人非人的人像,想問他是否胡亂下筆,可多看幾眼後,又覺得這畫上短打布衣的小人和模糊記憶中的那位“木二哥哥”的确有幾分說不上來的神似。
林靖擱下筆,往旁邊讓開,擡手示意林钰細看:“你瞧清楚,就知道我沒胡說。”
他話音落下,就聽門口傳來李鶴鳴的聲音:“瞧清什麽?”
李鶴鳴端着林钰的藥和一小包廚房新做的蜜餞進門,圍在桌旁的兄妹倆猛然被他突然響起的聲音吓了一跳,齊齊轉過身,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仿佛正闖禍時被抓了個正着。
李鶴鳴在兩人面上掃了一眼,本來朝着椅凳走去的雙腳一轉,徑直朝着兩人而來。
林靖動筆畫的畫把人嘲笑了一番,此刻難免心虛,他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毫不猶豫地撇下林钰大步往門外走。
他在李鶴鳴面前從來不拘小節,此刻倒彬彬有禮地道別道:“天色已暗,我便先回去,不打擾二位了。勿送、勿送。”
說着,兩大步溜出了門。
林钰見林靖一溜煙兒似的跑了,一臉無措地轉過頭,與李鶴鳴對上了視線。
李鶴鳴眼珠子微微一動,掃過被她擋在身後的宣紙,問她:“又做了什麽禍事?”
林钰哪敢承認,心虛地搖頭:“沒做禍事……”
李鶴鳴若是連這拙劣的演技都看不明白,他這北鎮撫使也不必當了。
他停在林钰身前,拉開她遮在紙面上的書,越過她肩頭去看紙上黑不溜秋的一團,問她:“這黑得瞧不見眼的是什麽東西?”
林钰自然不會說是他,她回身看了一眼,支吾道:“唔……阿兄畫的小猴子。”
李鶴鳴看了兩眼,擰了下眉心,他指着小猴子衣角上一個不起眼的小字問她:“這猴子姓李?”
林钰自己都還沒發現那被林靖寫在角落的“李”字,眼下一看,才明白林靖為何跑得那麽快。
她見罷,忙拿起半幹的畫離李鶴鳴遠了些,她将畫在爐上快速掠過,烘幹了筆墨後又卷起來,含糊道:“你瞧錯了,那是衣褶,不是字。”
林钰糊弄旁人手到擒來,糊弄李鶴鳴卻總是漏洞百出。
他一見畫上那所謂的小猴子黑如木灰的臉皮,稍一思索便大抵猜到了是怎麽回事。
他一把摟着林钰的腰将人提到身前,垂眸盯着她:“笑話我?”
林钰搖頭,一本正經反駁:“怎麽會?你又不是小猴子。”
模樣認真,好似剛才和林靖笑他的人不是她。
李鶴鳴沉默了一瞬:“你知道了?”
林钰仍繼續揣着明白裝糊塗,她腳下輕飄飄轉了半圈掙脫他的懷抱:“我不曉得你在說什麽。”
但人沒走掉,又被李鶴鳴抓了回去。他伸出手:“畫給我。”
林钰藏在身後,警惕地瞧着他:“做什麽?”
李鶴鳴木着臉,土匪頭子似的道了句:“燒了。”
林钰将畫抓得更緊:“不給,為什麽燒我的小猴子,多可愛啊。”
李鶴鳴眉頭微擰:“可愛?”
“不可愛嗎?”林钰展開畫細細端詳,憋着笑道:“黑黑瘦瘦,瞧着像是炭裏滾過一圈,你難道不喜歡嗎?”
李鶴鳴聽得頭疼:“拿來,燒了。”
林钰護着畫:“不要。”
李鶴鳴拿她沒轍,別開眼,微微嘆了口氣。
那幅小人像還是被林钰護下了,她擔心李鶴鳴動她的畫,第二日趁李鶴鳴出門,還背着他将畫藏了起來。
她的擔心不無道理,試問哪個男人不在意自己少年時期與妻子初見時的容貌。
李鶴鳴自然不想把自己舊時醜模樣的畫像留在林钰手中。
不過林钰不肯将畫給他,李鶴鳴也不會強搶,第二日下值回來後也沒提及,好似已經放下了此事。
可他表面看起來不甚在意,到了晚上,趁林钰沐浴之時,卻将房裏裏裏外外翻了一遍。
林钰沐浴出來,見枕被淩亂,櫃門大開,一眼看去還以為府中見了賊。就連櫃中她的亵衣都好似被翻過一遍又疊好放了回去。
林钰見李鶴鳴并不在房中,心中立馬有了猜測,她甚至可以猜到他漫不經心在屋中亂翻的模樣。
她兩下系上中衣系帶,取下李鶴鳴随手搭在桁架上的大氅,披在身上,便朝寝屋右側的書房去了。
她腹诽他當真是愛面子的小心眼,又期冀可別被他找到了,她幼時有關他的記憶,可不比這畫上的人像清楚。
她匆匆穿過雪月長廊,果不其然見書房開着半扇門,窗紙顯現燭影,她進門時,李鶴鳴面前的桌案上正擺着那張畫着他小像的宣紙,他手裏提着筆,似在紙上寫畫什麽。
他的大氅厚長,林钰撐不起來,需得提着下擺才不至於拖在地上,她手忙腳亂地低頭跨過地柎,人還沒進門,聲音已響了起來:“李二,你是不是在偷偷毀我的畫。”
夜深人靜,她這聲“李二”喊得兇,李鶴鳴停下筆,擡頭看她,見林钰身上裹着他寬大的黑氅,視線不由自主地在氅下隐約露出的雪白中衣上停留了片刻。
書房火爐才燃起來,比內室冷上許多,李鶴鳴收回視線,繼續提筆作畫,沒回答她的問題,只道:“将門關上,冷。”
林钰本不欲管,但聽他喊“冷”,見他身上只穿着薄薄一件春衣,回頭一把拽攏了門,嘴上還埋怨着:“既然冷,方才将門敞着做什麽?”
她一邊小步奔向他,一邊急道:“你如何找到的,我分明都将它卷起來藏在畫筒中的一卷畫裏了。且你都答應了不動我的畫,眼下何故又反悔?”
李鶴鳴聽着,手裏的筆卻沒停,林钰跑近,卻見畫上的布衣小人完好無損,并不似她猜想那般被他用筆墨塗抹掉。
李鶴鳴見她驀然消了氣勢,不客氣地嗆她:“林萋萋小人之心。”
林钰紅了臉,卻又察覺出點不對來:“你既然沒打算做壞事,背着我偷偷找畫做什麽?”
李鶴鳴聽罷也不隐瞞,大大方方承認:“是想燒來着,可想起既然你那樣喜歡,又覺得留着也無何不可。”
這樣一說,林钰也沒算冤枉他。他就是好面子的小氣鬼。
李鶴鳴放下筆,林钰拉開他的手往紙上看去,見他竟是在先前的布衣小人旁又勾勒出了個衣裙翩跹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