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周津羽完全不知道，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裏，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麽精彩大戲。
好不容易把最後的“蘭帝”撈上來，他剛想跟游樂樂擊掌慶祝，卻發現自己身邊的人早就神游天外。
“喂，眼神都直了，”周津羽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想哪個野男人啊？”
游樂樂原本就在想剛才那個男人，陡然聽到這麽一句，她仿佛一只被人拔毛的鹌鹑，驚得差點要飛起！
“什麽，我沒有！”
“緊張什麽鬼啊，很不對啊你這反應。”
明明冷氣給得足，她卻感覺自己熱得在冒汗。
她把裝游戲幣的籃子塞給周津羽：“裏面太悶了吧。你自己把剩下的幣用完，我到門口透下氣。”
“喂，又怎麽了，我又踩你哪根尾巴啦？”周津羽覺得莫名其妙，“外面不是更熱嗎？”
電玩城總店占據着臨街挺大的一層鋪面，隔着不遠兩條街就是北京的時尚中心三裏屯。
一到節假日，這附近一片都是人頭攢動。
游樂樂走出來時，看了看四周，最後選擇站在電玩城門口L形的玻璃廣告牌後。
那後面正好是安全出口的通道。
“說真的，你姐太沒人性了吧？剛下飛機覺都不讓睡，就讓你下午去開會呢？”
電玩城室內明令禁煙，馬達站在大門口，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抽了一根遞給滿臉水珠的程亦行，語氣裏充滿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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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誰不讓我回去睡覺，求着我下飛機來這兒送什麽免稅店的項鏈，今天不拿到還就不行？”
馬達“嘿嘿”傻笑：“今天可是我們在一起三百天紀念，我這不待會兒趕着去約會嘛！為了兄弟下半輩子幸福，你也不忍心把弟妹的項鏈扣在手裏吧？”
“沒什麽不忍心的。不過是看在買項鏈這兩萬還沒打到我卡上，順路來要一下。”
“我去，還有t沒有兄弟情了！我們上輩子有不共戴天之仇是吧？”
“上輩子還要遇上你？”他嗤笑一聲，将手上的煙咬在唇間，偏頭用自己袖子的布料擦掉臉上水漬，“我這麽倒黴？”
馬達其實想告訴他，自己口袋裏有紙巾，但又覺得程亦行這人不會這麽講究，幹脆閉嘴，掏出打火機丢給他。
程亦行用手攏住打燃的火苗，正要點燃香煙，動作卻頓了一下。
電玩城門口站了不少人，周末還有結伴的小屁孩。
他打量四周一圈，最後鎖定了安全出口那塊常年不會有人出入的位置，往廣告牌後走過去，才點燃唇邊的煙。
還沒吸上一口，擡起眼皮時，視線就撞上對面的目光。
游樂樂也沒有想到，她在裏頭尋了一圈也不見的人，竟然會在這個詭異的角落裏遇上……
重要的是，她正好取下帽子和口罩，在擦臉上的汗。
石化地與對方對視兩秒後，她低頭飛快扣上帽子。
本來還想戴上口罩，但又覺得，他好像是不認識自己的；而且如果認識，那自己現在戴上，好像更自欺欺人……
“咦，姑娘你也在啊，這麽巧？”
随後而來的馬達看到埋頭扣帽子的游樂樂還有點詫異，随即舉起手上的煙：“哎，我倆在這兒抽煙呢，你站這兒的話估計味兒可夠嗆啊。”
然而煙味對游樂樂來說，根本不算一回事。
多來的一個人讓她生出警惕，她沒擡頭：“哦，沒關系，你們抽吧，我在這兒等人。”
“啊？這兒等人？”
馬達看了眼完全夠遮擋住他們三個的廣告牌，又看了看面前這兩人，意味深長地拖長聲音：“哦——那行啊，只要你不介意！”
胖子一副“我就靜靜等着看戲”的表情，叼着煙對程亦行笑，這反倒弄得程亦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只好選擇背過身，往遠站了些，讓煙味盡量不要飄散到身後。
馬達又撞了下他，示意他看手機。
【狂奔的馬達：有緣千裏來相會啊這是！】
看到這條信息跳出來，程亦行回都懶得回。
馬達憋住不笑出聲，抖着渾身脂肪繼續打字。
【狂奔的馬達：我覺着，人家也不是想纏着你，估計就是覺得剛才你特帥，想來謝謝你，但是又害羞，不好意思來主動說話。哎，這都不給個機會啊？】
程亦行懶得理睬他。一天一夜幾乎沒合眼的人此刻只想靠手裏的煙提神。
馬達過了嘴瘾，就滿足地安靜如雞開始刷微博。
首頁更新推送加載完畢，馬達手指往下滑了幾秒鐘，在看到首頁滿屏都是同一個話題後，終歸是沒忍住，嚎了聲：“我去，程秋筠又怼人了？！”
游樂樂本來在猶豫是不是可以再擡頭看他幾眼，聽見程秋筠的名字，她微微一愣，随即便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哎，她怼的這小明星，叫游樂樂的，聽過沒？”馬達把手機屏幕遞到程亦行眼前，讓他看現在全網已經刷爆的話題，“跟你說，這女孩可真不是個省油的燈，網友給她封了個外號，‘全網腦.殘代言人’。”
“關我什麽事，我為什麽要知道？”極度缺覺的人一臉冷淡。
馬達一臉不死心，随手把一張配圖點開，放大到程亦行眼前：“看看，你看看！明明長得挺漂亮一姑娘，啧啧，可惜啊，是個腦.殘。”
程亦行閃躲不過快要貼到他臉上的屏幕，視線被強迫從那張圖上掃過。
原本只是敷衍的一眼，卻在看清那張面孔後，他眉頭輕微一蹙。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組合統一的超短裙打歌服，但看起來似乎剛成年。
成熟妝容全然掩蓋不住她的稚嫩，蘋果肌下透着青春自然的粉色，可愛飽滿。
但實際，她的五官又不是可愛的。
細而長的柳葉眼，眼角深勾，連同上眼皮的褶皺也像極了扇骨半開的折扇，眉眼中天生藏着一種含蓄堅韌的古典美感。只是年紀小，一點嬰兒肥未退，挂在臉頰上，看起來增添幾分稚嫩的可愛。
她握着話筒大方和臺下招手，笑得眼睛和嘴角都深深彎起來，熱情明媚，又帶着些孩子氣的天真。
就像是山林荒野間，突然新生的一叢野薔薇，枝頭悄然生出花蕾，沐着晨露微風，鮮嫩得足以讓其他女孩妒忌。
然而，和剛才那副驚慌、警惕，甚至有些逃避在其中的面孔比，完全不像同一張臉。
在馬達拿開手機後，他借着彈落煙灰的間隙側過身，餘光朝後掃去。
游樂樂感受到那道目光投來，用手更壓低了自己的帽檐。
“哎，跟你說個更好笑的，你知道這游樂樂她們組合怎麽紅的嗎？”
馬達興致上來，完全沒管程亦行要不要聽的意思，已經開始叨逼叨起來。
“一開始這個叫Twinkle的組合根本無人在意，後來她們上了些綜藝，這游樂樂吧，因為長得漂亮，被挺多人關注，當年論壇貼吧都有好多給她蓋樓的帖子。她也算是以一己之力把組合帶出了點小水花……結果你知道嗎，就前兩年，她們組合在宿舍裏一氧化碳中毒，一夜間上了各大網站和雜志報紙的娛樂頭條！其中有個女孩還搶救了三天，還好給救過來了！後來游樂樂自己出來承認，那天是她最後睡的，沒檢查好煤氣，才出了事。但之後有人爆出來，她跟其他成員私下關系一直就不怎麽樣，還放了她們吵架的錄音。這下好，美女毒蠍行為坐實，這瓜一出她們組合一夜火了，大家都在同情她那三個隊友……”
忽然，馬達的背後被人輕輕點了下，他回頭一看，是剛才的女孩。
“不好意思，麻煩借過一下。”
另外一頭也有廣告牌，游樂樂恰好被卡在了廣告牌和兩人之間。
程亦行餘光瞟了她一眼，發現帽檐和口罩已經再次将那張臉完全遮了起來。
在馬達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率先側身，讓出一條路。
眼看她從自己身邊走過去，腳步卻頓了一下，肩膀微微聳動，似乎想要說什麽。
可這一個微小的動作後，她還是只留了個背影，低頭離開了。
人一走，馬達心有餘悸地拍了下胸口：“吓我一跳！她剛才拍我那下，我還以為是遇到游樂樂的什麽粉絲了……哦，不對，這種人會有粉絲嗎……”
“不是。”
“啊？不是什麽？”
程亦行懶得跟胖子解釋這麽多。
甚至連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究竟是為什麽，他也毫無興趣揣測緣由。
程亦行銜着煙，深深吸了一大口。
沒有她站在這兒，他終于可以毫無顧忌地吞吐煙霧。
*
古樸四合院的灰瓦下，夕陽穿過樹葉縫隙，在鵝卵石與青石交錯的路面撒了一片斑駁。
百年古齡的槐樹上挂着幾只鳥籠，裏頭的鳥兒仿佛都要成精，一見人來，就叫得格外讨喜歡快。
雅致清幽的環境下，周津羽連跟蕭黎說話的聲音都自動降到最低。
“蕭黎，你請本壽星來這種人均吓死人的地方吃飯，怕不是要給我準備‘最後的晚餐’？先往我杯子裏下點安眠藥，接着就把我拉去荒郊野外，割我的腎賣掉？”
嘴上這麽說，愉快翻着菜單的壽星卻是一臉占了便宜的喜滋滋。
“就你？”蕭黎刻薄地上下将他打量一眼，“像你這種養殖品質，兩個腎割下來，我充其量賣給燒烤攤串了當豬腰子烤。十塊錢烤一手，都嫌下不了嘴。”
周津羽借着推眼鏡的動作，優雅向對方豎起自己的中指。
包房中冷氣開得适宜，暗香随香爐裏的煙霧升起，蔓延在整個屋子，室外的燥熱一下被這方寧靜降下來。
游樂樂卻絲毫沒有因為溫度的清涼而平靜，她忽然站起來：“我去洗個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