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七十五
七十五
墅園如今門禁較之前松了不少, 作為常客的于欣入園所辦的手續也越發簡單,驅車自門衛處一路開至院中,瞧見吊籃椅上吃着水果曬太陽的顧太太, 于欣心下感嘆果然同人不同命。
抱着一堆文件下車, 那邊于悅已經迎了上來, 于欣叮囑她慢些就把文件往屋裏抱。
“你怎麽每次都卡着飯後的點過來, 下次就不能早點來吃飯嗎”于悅說着伸手想幫她拿些文件。
于欣才不要過來蹭飯吃,太浪費時間不如自己速戰速決來的方便。
“不勞你大駕, 別動, 小心一會兒磕着肚子”
沒肯讓她幫忙, 進屋後于欣将手裏的文件堆放在茶幾上,扭頭問“老爺子又在後院逗狗?”
可不是麽,于悅點了點腦袋,老爺子現在沒事就跑後院跟阿黃一待老半天。
皺眉默了默,于欣低問“老爺子是不是有心事”
有心事的又何止老爺子一人啊, 自打顧司修出院回來, 于悅就知道他睡眠質量很差,孕期她容易憋尿起夜, 每每醒來身側那人便會細心體貼的扶她起身, 起初她沒覺得什麽, 只是那人每日晨起時心悸較頻繁分明是夜裏未睡好的緣故,然後她就留心觀察了下,發覺那人大多時候會夢魇驚醒, 而後便睡得很不踏實。
“要不你過會兒再去找老爺子吧”于悅開口提議,她是想着老爺子剛去後院, 小阿黃的治愈功力還沒施展,要不先緩緩。
低頭看了眼手表, 于欣皺眉朝于悅看去“你知道老爺子因為什麽情緒低落嗎?”
于悅搖頭,別說老爺子了,她連自家老公睡不好的根源都不知道,反正這祖孫二人吧肯定都是有心事的,是不是一回事就不清楚了,主要這事也不好開口問,萬一被揭了傷疤多不好。
“會不會跟陸敏有關”
之前老爺子去顧家把陸敏接走這事鬧得還挺大,如今顧氏垮臺,不少眼睛都盯着那塊肥肉,自然也有很多新聞被爆出,當年顧家醜聞及陸老爺子跟獨女斷絕關系的舊聞也被人翻出來,故而此番陸老爺子接回女兒惹得動靜不小。
“有點關系吧”于悅點頭應了句,在她看來同誰有關問題都不大,不過都是心裏的坎過不去罷了,但她覺得顧司修心裏的那道坎應該是他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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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欣接過傭人端來的茶水順勢坐到沙發上,“你那二十四孝好老公呢,怎麽由着你一人在院裏曬太陽”
“還惦記我老公呢”于悅開玩笑般說着坐到她身側,擡手指了指樓梯,努嘴道“樓上忙着呢”
正說着就見一行人從樓上下來,裏邊于悅也就認識曹銘一人,倒是于欣認出幾個金牌律師的面孔,生意場上難免會遇到法務問題,故而她對那幾人還算有所耳聞,想必這撥人是顧司修背後的律師團隊。
顧太太馭夫有道聲名遠揚,跟随在曹銘身後的那撥人不論于悅認識與否皆客氣的同她打了招呼再離開,于悅只好客套回應,暗自數了數,應該還有兩三個漏網之魚賴在書房裏。
“聽說陸敏抑郁症挺嚴重”于欣放下茶杯朝于悅問。
“你知道的還挺多”
于欣笑笑,何止她知道,現在但凡想在顧氏殘局裏分一杯羹的都盯着那點動靜,顧家這些事也算不得秘密了,不過她關心陸敏倒跟顧家無關,主要還是不放心陸老爺子。
“要不你出面把陸敏接回來吧,天天見着面老爺子是不是也容易釋懷”
聽了于欣的提議,于悅一個勁搖頭,她老公可是十分介意那位名義上的二嬸踏足墅園。
畢竟是別人的家事,于欣沒再說什麽,低頭看了眼手表,時間寶貴她決定去後院找老爺子,起身的一瞬瞧見陸寧走進大廳,估摸着他也是來找老爺子的,于欣又坐回沙發上。
陸寧自然也看到了于欣,視線稍稍一掠便朝于悅看去“老爺子午休了?”
本還在猶豫要不要開口叫聲舅舅的于悅聽他直接問話,搖頭應道“沒午休,外公在後院”
看着陸寧轉身的背影,于悅皺眉考慮要不要上樓提醒自家那位,主要吧,關于當年所謂的醜聞,那日在醫院裏戴駿有跟她提及一些,所以她知道老爺子心裏那道坎除了陸敏還有這位他們名義上的好舅舅。
“你留下吃晚飯吧”于悅朝于欣問道,陸龜毛去老爺子指不定要耗多久呢。
聽她話裏的意思是陸寧找老爺子談事情會很久?掃了眼茶幾上擺放的衆多文件,于欣問“他們父子倆平時都有那麽多話說嗎?”
謹記家醜不可外揚,于悅沒提當初陸寧做的荒唐事,很是認真的點頭道“今天估計你有的等了”
這樣啊,于欣估算了下時間,起身把文件抱起,“我明天上午來”
在家無所事事的于悅很難理解于欣這種連頓飯時間都不想浪費的工作狂,知道她又要回公司吃速食便當之類的草草打發,于悅去廚房給她裝了些吃食帶走。
慢慢悠悠跟在于欣身後走到院裏,車子所停的位置正好透過拐角的落地窗能看到後院的場景,聽她“咦”了聲,于悅順着她視線看去,目光所及之處陸寧正如同犯了事的孩童認錯般跪在地上,而老爺子背對着他壓根不受影響的繼續撫着小阿黃的腦袋。
“他們父子倆都是這麽談話的?”
不怪于欣驚訝,實在是畫面過于詭異不合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于悅說着把手裏那袋吃食給她擺後座上,叮囑道“開車慢點啊”
被下了逐客令的于欣也沒不高興,坐進車裏朝于悅擺擺手就驅車離開了。
目送車子離開,于悅低頭扒拉着手臂上的電話手表忙呼叫樓上那位。
顧司修接的很快,擔憂的問她怎麽了,甚至已經舉着手機下樓來尋她。
不等于悅回應,那人已經在院中尋到她向她走來。
聽到動靜的于悅扭頭看去,見他臉色煞白的盯着自己肚腹,于悅忙說自己沒事,然後拉他往邊上站,那裏視角能更清晰看到後院的場景。
擡眸朝後院掃了眼,顧司修還是不放心的将手覆到自家夫人肚腹上,低問道“沒有哪裏不舒服吧”
“沒有”于悅聽他有些泛喘,忙伸手給他撫着胸口,“我打電話是想讓你站書房窗口那往下邊後院看的,沒想讓你下來”
他這段時間夜裏睡眠不好,身體多少還是受影響的,加之剛出院沒多久還在休養,于悅有些自責給他打電話。
“我本來也打算下來找你了”
才不是呢,那幾個漏網之魚分明還在書房裏等着,怎麽會那麽主動自覺下來找她,還不是因為這會兒不舒服了怕她自責。
“要不要去吊籃那坐會兒?”
見他臉色還是不好,于悅試圖扶他去吊籃那。
“沒事”顧司修說着朝她問“舅舅來了多久?”
“差不多十來分鐘吧”于悅扭頭又朝後院看去,擔憂問“他們不會鬧出什麽事吧”
“不會”
說罷顧司修攬着她朝屋裏走去,“該午休了”
“你要陪我嗎”
“嗯”
知道他多半又是把自己哄睡着了再去書房,于悅悶聲道“算了,我自己躺會兒就眯着了,不用你陪着”
顧司修笑笑,依舊陪她回卧室歇着。
因着他們午休,老宅那的電話未被接入卧室,顧司修将人哄睡着起身去書房時剛好接到那邊打來的第二通。
聽着那端蒼老無力的聲音,顧司修內心也未起一絲波瀾,他自幼與老太太便不親厚,尤其在經歷父親與二叔那場決裂,他更不願同老宅那的人相處,即便父親嗜酒爛醉如泥,他也依舊守在墅園守在父親身邊。
老太太也知道在這孫子面前妄想打親情牌行不通,可如今也只能拉下老臉來求這孩子救靳峰,她不能一把年紀還眼睜睜看着自己兒子在國外坐牢。
顧司修态度談不上多冷淡,但也沒應她什麽事,即便老太太幾番哭訴,他仍語氣疏離的告知不在他能力範圍內。
倒是一旁顧老爺子坐不住奪了話筒欲以其家主身份施壓,萬沒想到電話那端的顧司修壓根就不在意家主之位,甚至還定了日子要将那對扳指還回老宅。
都說牆倒衆人推,顧家老宅如今人人自危,都趁此機會多卷點錢財自立江山,除了老兩口沒人在意顧靳峰現下的處境,不過這顧靳峰也是能耐,衆多兄弟中他就是能得到爹媽的獨寵。
當初要不是陸老爺子鼎力支持,顧司修做不到家主之位,盡管他為得到陸老子的認可險些丢了性命,但至少他借此完成了自己的計劃,也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
挂了電話,起身走到窗邊,透過窗見陸寧還跪在院中,顧司修也碼不準老爺子對他到底什麽态度,倘若早個幾年,他毫不懷疑老爺子會一槍嘣了陸寧,可如今老爺子年歲大了,心境淡了,處事方式也變了,他欲待陸寧如何還真說不好。
站着看了會兒,顧司修覺得陸寧這般跪下去的可能性居大。
被于悅視為漏網之魚的易磊等人将收購方案整理好發至那人郵箱請他過目,顧司修沒再站着看窗外的熱鬧,坐回桌前點開郵件。
那日晚上下起了雨,起初只有些小雨點,等到後半夜雨勢突然大了起來。
可以說那夜墅園裏衆人皆沒有好眠,顧司修雖未夢魇卻因這雨勢過大氣壓驟變而胸悶不已,靠坐在床上仍憋喘不适,不得已戴上氧氣緩了半宿。于悅起夜便不提了,可她老公不舒服,她也沒法安心休息。樓下客房裏的老爺子不眠是因着依舊跪在後院的那道身影,陸寧先前傷口感染高熱不退也是用了特效藥才強行壓制,當時醫護人員就有交代盡量別淋水受寒,這一場雨淋下也不知有沒有影響,更何況他身上那些陳年舊傷。
畢竟以父子身份相處多年,即便他當初接近自己存了心思,甚至是做了不當的舉措,可老爺子也未曾有過要将其棄之的心思,但要說心裏毫無芥蒂這是不可能的。
隔日一早于欣前來拜訪,當然主要還是想跟陸老爺子探讨生意上的事,沒等她走進屋裏就聽到身後傳來動靜,轉身看去,竟是如同落湯雞造型一般的陸寧被人擡上了車,該不會是跪了一夜犧牲了吧。
談不上心裏多痛快,于欣有些擔心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就怕老爺子心情不好沒興致跟她談工作。想跟于悅打探下消息,結果得知顧司修身體不适那丫頭正圍着他打轉,低頭看了眼自己帶來的文件,于欣又默默抱回車上,改日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