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周末,杭迎一的經紀人接上李栖,去杭迎一的別墅。
經紀人姓葉,是個三十多歲的職業女性,說話慢聲細語,做事情卻很雷厲風行。
在車上,葉女士給了李栖一份合同。合同裏有一系列保密條款,要求對杭迎一的地址保密,對和杭迎一的談話內容保密,不得洩露有關畫作的任何內容。這裏面也保證李栖的隐私,最後面還有薪酬。
杭迎一出手大方,薪酬很可觀。
李栖慢慢看完,葉女士也不催。
“薪酬就不用了吧,”李栖道:“杭先生給過我一幅畫。”
葉女士道:“這件事我聽杭先生說過了,那張速寫是杭先生自願贈與朋友的。薪酬是薪酬,跟這個不一樣。”
“既然是朋友,就不要提薪酬的事了。”李栖堅持:“我是第一次做模特,不一定能使杭先生滿意,沒有必要談薪酬。”
葉女士看了李栖一眼,見他态度十分堅決,便點點頭,把合同拿回去重新調整。
杭迎一住在別墅區裏,這裏以安靜和隐秘出名,進了別墅區之後,車子又行駛了一段路,最後才停下。
葉女士帶李栖進去,正好碰見章從致從地下室上來,他穿着運動裝,拎着瓶功能飲料,跟李栖打了個招呼。
徐裴不在,李栖莫名其妙松了口氣。
杭迎一的畫室在頂樓,才大掃除過,各種廢稿都收了起來,成品或半成品的畫作則整整齊齊地排列着,只有杭迎一身邊亂七八糟擺放着顏料。
他很歡迎李栖,為他即将到來的靈感雀躍。
“別緊張,你自然一點就好了。”杭迎一開了一桶新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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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栖在椅子上坐下來,嘗試了很多姿勢,杭迎一都不滿意。
他要求高,李栖是個外行,雖然在此之前做了很多功課,但是他只有理論知識,從來沒有實踐過,得讓杭迎一從頭開始調教。
畫室的窗戶往外推開,風吹起窗簾搖搖擺擺,李栖看向金燦燦的陽光,眯了眯眼睛。
杭迎一咬着畫筆,“不然我畫你睡覺的樣子吧,你現在太緊繃了。”
李栖從椅子上換到一張翡翠綠天鵝絨躺椅上,躺椅尾随意搭着一條白色的絨毯。
杭迎一走到門邊的櫃子裏,拉開抽屜,裏面亂七八糟有很多藥,安眠藥、鎮靜藥和抗過敏藥。
李栖看着他那麽多藥瓶,有些震驚,“你身體不好?”
杭迎一點頭,“我是早産兒,從小身體就不好,經常生病。我還對紫外線過敏,所以手腳都包裹的很嚴實。”
身體的痛苦催生敏感細膩的心,也是杭迎一成為畫家的一點啓蒙。
“我家裏人一開始很反對我畫畫,”杭迎一道:“徐裴說,藝術家需要痛苦。我因為身體原因本來已經備受折磨,不去規避痛苦,反而去捕捉痛苦,對我的身體來說是更大的挑戰。”
“所以這些藥,”他晃了晃那些鎮靜藥和安眠藥,“就成為我的必備了。”
李栖感嘆,“但是你現在成為了很了不起的畫家。”
杭迎一搖搖頭,“怎麽評價一個畫家的好壞,憑畫的價格嗎?你也知道我的家庭背景,你怎麽知道那些畫不是我家裏人為了讓我高興而炒出來的價格。”
說到這裏,杭迎一眉眼顯出一些陰郁。
李栖想了想,“那你的朋友們呢,他們總不會欺騙你。”
“章從致,他一直不贊成我畫畫,找他,他說不出個所以然。至于徐裴,”杭迎一道:“徐裴從小跟着家裏老人長大,有很高的藝術品鑒能力,十四五歲的時候,人家就說他的字清貴,有士氣。”
“但是他從不評價我的畫。”杭迎一攤手,“總之,一個都指望不上。”
李栖點點頭,有些思索的樣子。
杭迎一從抽屜深處找到一瓶褪黑素,給李栖倒了兩顆。
李栖吃了褪黑素,沒一會兒就困了,在暖洋洋的陽光裏睡了過去。
他躺在躺椅上,絨毯搭在他的腰間,他的白襯衫因為動作的原因有些淩亂,皮膚白皙紅潤。
杭迎一覺得不錯,開始畫稿。畫室的門被推開,徐裴站在門口。
杭迎一看了他一眼,“你怎麽來了。”
“随便看看。”徐裴沒進來,就站在門口,陽光大片灑進來,但是照不到徐裴的位置。
杭迎一沒理他,全心全意作畫。
太陽越升越高,李栖安靜地躺着,過于明亮的陽光将他籠罩,他的身體柔軟而舒展,看起來像是融化在了陽光裏。
杭迎一收筆,他沒畫完,但是對于今天開始的第一步已經很滿意了。
他涮了涮畫筆,一回頭發現徐裴竟然一直都在。
杭迎一頓時有些毛骨悚然。
“你別想對我的模特做什麽,”杭迎一強調,“褪黑素是我給他吃的,我得對他負責。”
徐裴道:“我什麽都沒做啊。”
“但你看起來很想做些什麽。”杭迎一把徐裴推出去,“我必須要請你盡快離開了。”
徐裴一哂,轉身下樓了。
“什麽人吶,比畫家還變态。”杭迎一嘀咕。
李栖睡了一會兒醒過來,杭迎一已經把顏料和畫筆收了起來,坐在一張扶手椅上喝咖啡。
“非常好,我非常滿意。”杭迎一道:“但是我現在不能給你看,保留一點驚喜吧。”
李栖笑着說好。
杭迎一送李栖下樓,忽然想起來什麽,道:“葉姐說你不要報酬。”
李栖道:“如果算報酬,你已經給過我一張畫了,如果算朋友,那就不談報酬。”
杭迎一想了想,點點頭。他把李栖送走,決定等畫作完成後,給李栖好好挑選一件禮物。
接下來的一周李栖特別忙,國外的一個項目來人,李栖跟着跑了幾天,做助理兼導游。項目敲定之後,老板請對方項目組成員吃飯。
阿雅和李栖商量,分別定餐廳和禮物。三點阿雅去拿老板的衣服,順便取了自己的衣服放回公司。四點禮物臨時出了些問題,李栖自己跑了一趟把定制的東西拿回來。五點左右,李栖和阿雅回公司換了衣服,臨上車之前,阿雅從包裏拿出一盒護肝片,分給李栖一點。
“一會要喝酒,你也先吃點。”
李栖吞了幾片,趕着時間到了餐廳,老板和對方項目組成員一前一後到,大家一起進包廂。
對方項目負責任對李栖這個團隊很滿意,在老板面前誇獎李栖。老板看了李栖一眼,李栖端起酒杯站起來。
幾輪喝下來,李栖覺得自己差不多到極限了,他去了趟衛生間,停了一會兒出來,除了眼睛有點紅,其他還好。
再回去的時候基本上散了,阿雅打電話叫司機送老板回家,和李栖一起把所有人送回酒店。
人走光了,阿雅脫了高跟鞋,光腳站在地上。李栖怕她要吐,給她擰了瓶水。
阿雅彎着腰緩了一會兒,站直身體,一撩頭發,還是那個光鮮亮麗的都市麗人。
“我朋友來接我了,”阿雅拎着高跟鞋,沖李栖擺擺手,“回見。”
李栖點點頭,返回餐廳,在候客沙發區坐了下來。
他現在應該把明天的事交代好,然後叫個代駕把自己送回家,一覺醉到明天早上。
但是李栖腦子懵懵的,有點轉不動了。
樓上包廂裏,一場酒局剛散場,顏言跟在後面,努力跟人社交。
這場酒局多是娛樂圈的人,導演、制片人和影視傳媒公司的年輕總裁們。
一個和顏言相熟的制片人勸他抓住這個機會,這些年輕總裁都是家裏有錢的主,出來創業當玩,投資全憑心情。
顏言當然知道,不然他也不會那麽拼命的喝酒。
走在前面的幾個年輕總裁們覺得沒過瘾,還在商量着再續一輪,顏言心裏哀嚎。
到了樓下,鄭遂見到一個熟人。
“李栖,你怎麽在這裏?”
李栖睜開眼,看見鄭遂,回答道:“跟項目組吃飯,在這裏坐一會兒。”
他也看見了顏言,顏言差不多也喝醉了,但他喝酒不上臉,越喝臉越白。
鄭遂跟李栖打了個招呼,問要不要找人送他回去。
李栖說不用了,“我叫了代駕。”
鄭遂也就沒再說什麽,擺擺手走了。
“鄭哥,那是誰?”他身邊一個人問。
“顧哥的男朋友,上次見過,你忘了?”
“哦,是他。”
“長得真漂亮,腿長,帶勁。”
鄭遂拍了那個人一巴掌,幾個人嘻嘻哈哈笑起來。
原本跟着他們準備繼續的顏言停住腳,制片人叫他,他搖搖頭,“喝不動了,你們去吧。”
一群人走出餐廳,顏言走到李栖身邊,“回家嗎?”
李栖站起來。
他們沒開車,也沒叫代駕,溜達着往江邊走。
夜風很涼,把李栖的頭發吹得亂七八糟。不遠處有個便利店,李栖買了兩杯酸奶。
顏言接過其中一杯,“我以為你要再買兩杯啤酒。”
“不要吧,你還沒喝夠。”
顏言笑了。
“你今天怎麽跟他們在一起?”李栖問。
顏言點了一支煙,煙霧立刻被夜風卷走了。
“杭迎一那邊沒成,我再給瞿光找點別的工作呗。”顏言問道:“那些人是顧成川的朋友?”
李栖點點頭。
顏言轉過身,看着李栖。李栖把西裝外套脫了,只穿着襯衫,在夜風裏,他的身形很瘦很長。
“你跟顧成川還好嗎?”
李栖笑笑,“如你所見。”
顏言低下頭,撣了撣煙灰,道:“如果和顧成川的交往是一種投資,那你是穩賺不陪的。”
李栖笑容裏有些嘆息的意思,“這也要變成工作?”
顏言沒說話,他把煙遞給李栖,李栖就着他的手指抽了一口。吐出去的瞬間,李栖眉頭皺着,脆弱的像是在哭。
顏言倚着他的肩膀,“東城太大太繁華了,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有如天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