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除了他
目送越行昭的背影融入夜色中,阮悠長長的噓了口氣。
這麽一小會兒的工夫,阮志杭的車子停在了她面前。
阮悠心裏一緊,捏住手指快速調整好狀态,在車門打開的時候,搶先開了口:“媽媽,你和爸爸回來啦。”
“悠悠?”覃麗笙提禮服裙擺的動作被女兒的出現給暫停了,“這麽晚了你怎麽在樓下?還背着書包?”
這話猶如冷空調,吹的阮悠心裏咯噔了一下。
她慌忙低下頭,身後的長發滑落到肩前,蓋住了臉上的表情。
糟糕!
忘記還背着書包了!
怎麽辦?怎麽辦?
要怎麽和媽媽說?
越想越慌亂,高速運轉的大腦快要供氧不足了。
就在阮悠咬住牙準備把留在學校的事改個版本說出來時,覃麗笙攏了下身上的長外套,踩着高跟鞋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
“又去圖書館看書了?”
“诶?”阮悠呆了一下。
覃麗笙摸摸她的腦袋:“我們悠悠已經長大了,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爸爸媽媽不會阻止,但是不能讓爸爸媽媽擔心,喜歡看書也不能看太晚。”
阮悠心中一熱,緊繃的身體松懈下來,擡起笑臉看覃麗笙:“我知道了,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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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酒會參加的順利嗎?”
“很順利。”覃麗笙反問,“吃過晚飯了沒?”
“吃過了,在一家拉面館吃的。”阮悠舔舔唇,“那裏的拉面很好吃。”
“有爸爸做的好吃嗎?”停完車回來的阮志杭不高興了。
阮悠立即道:“爸爸做的最好吃。”
阮志杭滿意了,看到書包,又皺眉了:“怎麽下個樓還背着書包?”
覃麗笙:“悠悠去圖書館了,剛回來。”
“不是下樓來接我的嗎?”
“你這麽老的人還要女兒接,害不害臊?”
阮志杭非常不害臊:“悠悠說是不是來接爸爸的。”
“是。”阮悠笑着挽住阮志杭的手臂,“爸爸一點也不老。”
看大小兩張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上露出同一種笑容,覃麗笙搖了搖頭,推開公寓樓的大門。
回到卧室,阮悠把各科的作業拿出來,開始奮筆疾書。
好在今天的作業不算多,白天也寫了一點。
補到十一點左右,阮悠擱下筆,稍微放松了下,把書包收拾好,掀開被子上床。
由于睡得比平時晚,第二天,阮悠是打着哈欠進教室的。
眼角還挂着倦意的細小淚珠。
穆可可興奮的一下從座位上蹦起來,一邊讓路一邊問:“悠悠,你昨晚幾點睡的?”
“十一點多。”阮悠揉揉打架的眼皮,跨過椅子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才十一點多?”穆可可懷疑的坐回去都慢了半拍,“你和昭哥不是晚自習沒結束就走了?”
阮悠把書包取下來放到課桌上:“我們去吃了晚飯,然後我回家寫作業寫到很晚。”
穆可可再次懷疑人生了:“十一點多算很晚?這麽好的機會你們就沒擦出火花?”
“十一點多很晚了。”阮悠又打了個哈欠,“我平時都是十點左右睡的。”
睡眠不足的關系,阮悠的反應速度要比平時慢,聽過穆可可的話,忘得也比較快,沒能問擦出火花是什麽意思。
“我的媽呀。”穆可可無限懷疑人生,“這叫不過零點不睡的我情何以堪,簡直和一句歌詞差不多,好春光不如夢一場,夢裏青草香~”
唱着唱着,穆可可追憶起經典老歌,停不下來了。
不知道是歌曲太有催眠效果,還是穆可可的歌聲太魔性,阮悠的困意越來越深。
她用僅剩的一絲神智把書包整理好,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感覺到周圍有幾個聲音提到了她,但很快就陷入了深度睡眠中。
這一覺睡到早自習的鈴聲打響。
醒來之後,阮悠的精力充值滿額,收了英語作業回到座位時,被越行昭叫住了。
“嗯?”阮悠轉身調整了下坐姿,把雙手疊在越行昭的課桌上。
越行昭支起上半身,照着阮悠疊手的姿勢前傾,凝神看她。
黑眸中,阮悠穿着粉色系的衛衣,帽子上有兩只兔耳朵,一頭栗色的長發乖順的貼在帽兜裏,露出粉白的肉鼓鼓的耳垂,會呼吸似的上下緩緩移動。
她的兩邊臉頰被肉肉的十根手指貼住,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有規律的随着卷翹的睫毛扇動,像裹了粉色兔子皮的白嫩包子,水靈靈的,讓人想揉揉摸摸。
心裏這麽想着,越行昭碾壓指節,伸長手臂撈起阮悠的兔子帽一翻。
視線被遮擋,阮悠擡起胳膊去摘帽子:“你幹嘛動我帽子,我看不見了。”
越行昭隔着兔子帽揉了兩把:“這周末有沒有空?”
“沒有。”阮悠摘掉帽子,順平頭發,“這周和下周都沒有空。”
“嗯?”越行昭拖腔調,“你很忙?”
阮悠:“快月考了,我要複習。”
新學期的頭一次月考,是阮悠轉到三中的第一次月考,意義比較重大。
是以,距離月考還有十來天,阮悠要趁着周末的休息日,在家裏進行有計劃的複習。
手機,靜音放在一邊,窗戶和房門,關上隔絕噪音,各種複習資料,分門別類的擺在書桌上,電腦,打開電源以便查資料。
一切準備就緒,阮悠提起筆,投入到複習當中。不知不覺間,牆上鐘表的時針快速的走過一圈。
複習了一科語文,阮悠翻開英語的随堂筆記,拿掉書簽,從承接部分看起。看了幾個新學的單詞詞組,靜置的手機亮起屏幕。
手機的擺放地離阮悠略遠,有一疊資料擋住大半個機身。
阮悠默讀着單詞的用法和拼法,到手機即将滅屏才留意到。
她暫且從複習中抽離,将手機拿到随堂筆記上方。視線焦距一看,屏保內,一條消息橫在正中央。
越行昭:【我在你家樓下。】
消息太過驚人,阮悠直愣愣的盯了不下十秒,才清醒過來,越行昭發的在你家樓下是什麽意思。
她點開微信,敲了個标點符號:【?】
公寓樓下。
越行昭倚在玻璃門邊,戴着棒球帽,單手抱臂,深灰色休閑褲包裹的兩條瘦直長腿斜折交錯,轉着手機等待阮悠的回複。
棒球帽蓋住了越行昭的狹長的眼睛和眉毛,線條流暢的高挺鼻梁和形狀立體的淡色雙唇半陰影半光的籠罩在棒球帽下,唯有瘦削不乏堅毅的臉部輪廓線,清晰的展露在外。
花壇的小道邊,三三兩兩出門進門的男女,被葉昭半露不露的朦胧美吸引,駐足打量。
越行昭被注視習慣了,只要別人沒說他漂亮,他不會去說什麽做什麽。
況且這會兒,阮悠的消息回複過來了,他更不會去注意外界,換了個姿勢靠立,大拇指點開登錄狀态的微信。
當看到那個僅有的問號,越行昭輕呵一聲,眼中帶笑的敲字:【你下來還是我上去?】
這句話,猶如一鍋沸騰的水,在阮悠耳邊炸開。
一瞬間,越行昭被各種趕出去的畫面,在腦海中輪番上演。
直到越行昭又發來一條只有句號的消息,阮悠才清醒過來,并且把手指摁向拒絕的那幾個拼音字母。
即将按到之時,她又頓住了。
不行,他現在已經在樓下了,她總不可以直接趕人吧。
左思右想,阮悠先問了越行昭:【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沒事的話我要繼續複習了。】
越行昭回的很快:【今天天氣很好,帶你去圖書館複習,順便曬曬太陽,還能長長個。】
阮悠鼓起腮幫子,用力的按鍵盤:【我會長個的!】
越行昭隔着十幾層的樓,都能感知到阮悠是如何氣悶悶的打出感嘆號的。
他笑意不減的點開對話框:【嗯,我們阮悠會從一米六三長到一米七的,我在樓下等你,你把複習資料帶上。】
檢查一遍,盯着我們兩個字看了兩三下,越行昭删掉,複又加回去,點下發送。
阮悠看彈跳出來的一米六三到一米七,質的飛躍的回複,氣悶全消,琢磨着去圖書館也好,從表情中選了個笑臉和好字一并發過去,然後收拾沒複習的資料放進較大的包裏。
做完這些,阮悠提着包下樓。
前兩天主餐廳發生了顧客和店員的糾紛,比較嚴重,阮志杭回蘭臨市去處理餐廳的事,要晚上回來。
覃麗笙在家休假,和總公司的領導發郵件,見女兒提包下來,停下手頭的工作:“寶貝要出門?”
阮悠提起包背到肩上:“媽媽,我要和同學去圖書館複習。”
要月考的事,阮悠是提前和阮志杭覃麗笙說過的,只不過說的是在家複習。這會兒,阮悠要去圖書館,有些不太對。
覃麗笙的思維很敏銳,察覺到事出的突然性,看了眼筆記本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快要吃午飯了,吃過午飯,悠悠你再和同學去圖書館。”
阮悠一上午沉浸在學習中,沒有顧及時間,越行昭發來消息,她也沒注意時間。被覃麗笙一提醒,大腦中的兩個小人争論起來。
媽媽一方小人:“今天是媽媽做菜,我要留下來和媽媽一起吃飯!”
越行昭一方小人:“他在樓下等我,我不能爽約,爽約了是欺騙他。”
媽媽一方小人:“他等怎麽了,又不是沒有被他騙過,他哪有媽媽重要!”
越行昭一方小人:“說好了的事,不能改,他會認為我是個言而無信的人。”
兩方思想争論不休,阮悠分不出聽哪方的好,默默地嘆了口氣。
“媽媽,我和同學去說一下。”越行昭同意了,她吃過飯再去,不同意,再商量。
覃麗笙應許,把注意力集中回郵件上,完成剩餘的部分。
公寓樓下,越行昭等到太陽升高一個度,望向大廳裏頭,沒見到阮悠的身影,卻等來了阮悠的短信。
【你能再等我一會兒嗎?】
越行昭:【多久?】
阮悠:【一個小時吧……?】
阮悠的一個小時,是她估計出來的大致時間。前前後後加上所有要用到的時間,阮悠計算了有小兩分鐘,而後把預估的時間報給越行昭。
為表達不确定性,她特意用語氣詞和了标點符號,希望越行昭能領會其中的意思。
越行昭領會是領會到了,問題是,他的耐心并沒有那麽足。
他微挑眼尾,摘下棒球帽,甩兩記,再戴回去,壓低帽檐,走到花壇邊,公寓窗戶的可見範圍內,單手打字。
【我十點起的床,沒吃早飯,很餓。】
阮悠坐在沙發裏,看到最新消息,犯難了。要越行昭在下面空着肚子等,自己吃着媽媽做的飯,她實在是做不到。
下去不是,不下去也不是,阮悠向覃麗笙征詢意見:“媽媽,我的同學沒有吃早飯,餓着肚子,等不了太久。”
覃麗笙發好郵件,蓋上筆記本電腦,放到沙發墊裏:“你的同學在我們家樓下?”
阮悠颔首:“他在樓下等着我。”
“那好辦,”覃麗笙說,“你把她叫上來,和我們一起吃午飯,正好媽媽也能見見她。”
“不行不行。”阮悠擺手搖頭,“他不能上來。”
覃麗笙覺得事情愈發不對勁:“悠悠,你老實告訴媽媽,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阮悠錯愕了:“媽媽,我沒有交男朋友,我是去圖書館複習。”
她是一丁點沒去想過什麽男朋友。
在阮悠看來,男朋友這個詞,是陌生的,遙遠的。越行昭等于男朋友,更是一個異常不符合邏輯的等式。
去掉男字的等式,才符合阮悠的邏輯思維,才是她心目中對自己和越行昭關系的定義。
覃麗笙觀察着女兒的面部表情,看她眼中沒藏什麽心思,對交男朋友的事态度如常,放心之餘,詢問了不能上來的原因。
阮悠二度犯難,絞盡腦汁,終于想出一個理由:“他很懶,我們家有十幾層,他不想走樓梯也不想乘電梯。”
這下輪到覃麗笙錯愕了:“她很懶還來找你去圖書館複習?在家不是方便多了?”
“他有題目要和我讨論。”阮悠編理由編到底,“去圖書館問清楚正好可以睡覺。”
覃麗笙不淡定了:“她很懶,還去圖書館睡覺?”
不是覃麗笙對懶人睡覺的人有什麽意見,是她覺着,女兒和一個集懶與睡覺在一身的同學去圖書館複習,太過匪夷所思,她無法理解。
阮悠輕輕的點頭,不含半分虛假的說:“他喜歡睡覺,人懶懶的,但是很聰明。”
“是這樣啊。”覃麗笙明了,“那媽媽給你們做抱蛋煎餃和雞胸肉沙拉,很快能好,你叫她稍微再等等。”
阮悠甜甜一笑,說了聲好。
樓下,越行昭遲遲未收到短信,準備再發一條過去催催。拼音剛打出,阮悠的消息跳出來了。
【你再等我一下,我媽媽做好午飯,我馬上帶下來。】
越行昭黑眸一縮,身體怔住了。
媽媽?
午飯?
帶下來?
覃麗笙的做飯功力和速度,不比阮志杭來的慢,沒花一刻鐘,抱蛋煎餃和雞胸肉沙拉新鮮出鍋并裝入兩個大容量的保鮮盒。
取了個牛皮紙袋,覃麗笙整齊的把保鮮盒跟筷子勺子疊放進去,交給女兒:“悠悠,要不要媽媽送你下去。”
阮悠撥浪鼓式搖頭,邊說邊朝玄關走:“不用了媽媽,我能提得動。”
覃麗笙瞧着女兒走的匆忙,還是覺得有些奇怪,走到窗邊,向下俯視。
逡巡幾圈沒發現什麽不尋常的人,拉上窗簾回廚房。
電梯內,阮悠雙手提着牛皮紙袋,心裏念着越行昭是不是等急了。
“叮”,一聲清脆的提示音響,把阮悠的意識拉回現實。
她擡起眼,目視前方,走出電梯。前腳邁出,一道無法忽視的身影斜斜的倚靠在左側。
阮悠提起的後腳跟頓住了,身體一半在電梯裏,一半在走廊裏:“你怎麽進來了。”
越行昭偏頭,将棒球帽的帽檐轉到腦後:“我不能進來?”
“你進來會被其他人看到。”
直白的話語,不是一般的傷人。越行昭被氣笑了,單手撐住牆壁,由上往下看阮悠:“我連人見不得了?”
阮悠左看右看,沒看見稍微熟點的鄰居,放下心來。
她仰面對上越行昭的視線:“我爸爸不喜歡我和男生玩。”
越行昭微頓了下,手指按下按鍵,打開即将合上的電梯門:“你爸爸不喜歡,你還和我出去?”
“你不一樣啊,”阮悠說,“你是我在這裏認識的第一個朋友,我們出去是去學習。”
二度直白的話語,聽得越行昭心情甚好。
他再次按下開門鍵,打開又要合上的電梯門,手指彎曲拽住牛皮紙袋:“走了,再不走,你要被擠扁了。”
阮悠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橫在電梯門口,忙提腿出來,跟上越行昭的腳步。
走到公寓樓大門邊,越行昭忽然聽阮悠說:“你把頭低下來。”
越行昭手推着玻璃門的門把,矮下脖子。推開的瞬間,頭上的棒球帽,轉了一百八十度。
“好了,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阮悠說。
越行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