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生的優勢
第13章 天生的優勢
蠃魚蜷縮在一個封閉式的微重力理療艙裏，耳邊環繞着輕緩的音樂，她的腹部被一個柔軟的束帶承托包裹着，不斷有暖流傳來。
她似乎是在躺着，又似乎是在漂浮着，像是回到了胎兒形态，睡在子宮裏，努力汲取着四周的養分和能量。
她原本思緒紛亂，但在這裏漸漸放松下來，她決定暫且停止思考，讓自己肆意放空。
諸懷和英招在理療室外面坐着喝了杯水，轉頭見嫫川面帶微笑地走進來，說裏面理療還有一會兒，她可以帶她們出去轉轉。
二人一聽也都站了起來，她們剛才就在一直琢磨這個地方，來時這一路上見到的那些通道入口和門牌劃分詳盡，各處人來人往，從來沒見過月經被這樣重視的景象。
那些五花八門的名詞也給她們帶來了更多疑問，剛剛她兩個就在讨論初經、盛經和晚經那三個司的含義。
嫫川聽聞，一面帶她們往外走着，一面給她們解釋了一遍。
原來初經指的是初次月經到二十五歲成年這個階段，盛經是指二十五歲到六十歲，晚經則是指六十歲以後直至絕經。
而再往下細分的三個階段，前經期是第一天，中經期是第二天和第三天，後經期是第四天第五天。
嫫川又補充解釋了一下，經前五天是大腦精力最為旺盛的時期，人們通常會選擇在這幾天進行一些高難度的學習或運動，這樣就能在幾日後的經期裏促進大腦神經元再生長。
而大部分的疾病治療，則是在後經期進行的，因為在這兩天裏，人類身體的自愈力會達到每月巅峰。
“可是我們那裏的普遍認知是經期抵抗力會變弱。”
嫫川瞅了她倆一眼：“那是因為你們普遍瘦小，營養不良。”
英招和諸懷看着她們身邊走過的高大路人，一時都沉默了，難以反駁。
又說了幾句話，她們從嫫川的介紹中發現這裏的人成熟得很晚，二十五歲才算成年，三十五歲到五十歲是中年生育期，然後是壯年期，八十歲才算進入老年。她們想了想，那這裏的平均壽命應該也相對要長很多。
“我們這裏平均壽命在一百二十歲左右。”嫫川回答完她的問題，也順便問了問三萬年後的世界。
英招轉頭和諸懷對視一眼，這些年因為全球環境惡化和局部戰争頻發，最新平均壽命已經降到了五十八，她們所在的會盟國相對安穩，但平均壽命也只在七十左右。
諸懷搖了搖頭：“這……不提也罷。”
正說着話，嫫川帶她們走進了一個類似用品店的地方，裏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經期用品，一進門就是整面牆的月經褲和連體服。
諸懷和英招怔怔地看着上面的分類，大類是按季節溫度分的，下面按使用場景又做了劃分，包含日常款、運動款、水下款和飛行款，每種裏面還有一層細分，像日常款裏就又分了外出和居家等不同版本，基本上涵蓋了所有生活場景。
繞過這面牆，是其它品類豐富的月經相關用品，有舒緩精神的，改善睡眠的，解謎益智的，還有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她們一時還沒看懂用途。
“我一會兒還有個會議，所以先帶你們來這裏看看，你們洞墅浴室裏默認配備的用品都比較基礎，回去之前可以來這裏挑些東西帶回去。”嫫川擡手看了看手環上的時間，“我要走了，你們自己在這兒逛逛吧，下午我再讓嫘明到機庫去找你們。”
嫫川走後，諸懷和英招仍在這邊閑逛，忽然看到一個展示架前擺着一排電子月歷，是用于标記經期的。
她們細看了看，發現這個世界采用的是人體歷法，以标準月經周期來劃分，每二十八天為一月，每年十三個月，共三百六十四天。
她們新奇地看了一會兒，直到有導引機器人來請，才一起離開用品店，去找蠃魚彙合。
蠃魚在理療艙裏睡了半個小時，出來後有護理機器人給她端了一份早餐，她吃完又到老醫師的屋裏服用了兩支營養補充劑，現在整個人氣血順暢，精神飽滿。
老醫師坐在大案後面，點了點她的檢測數據，問：“最近半年裏，時常定期往外輸血麽？”
蠃魚先是一愣，随即點頭：“是，每月一次。”
“唔，本來這點損傷是沒什麽妨礙的，但你太瘦了，時間一長，身體有虧，月經就不順暢。”
算上她來到這裏還沒醒的時候，這已經是第三次被人說“瘦”了，而在此之前，她一般得到的形容詞都是“壯”。
老醫師也沒等她答話，繼續又問：“從初步的體質檢測結果來看，你并不是天生的體脂偏低，所以你的低體脂是通過減脂訓練得來的，為什麽要做這樣的訓練呢？是有人虐待你嗎？”
這問題有些難回答，蠃魚想了想，只說：“工作需要。”
老醫師眉頭一皺：“什麽工作這麽糟蹋人。”
蠃魚在老醫師的屋子裏坐了好一會兒，又聊了幾句話，臨走時，老醫師讓護理機器人給她帶了七日份的營養補充劑，又讓她去月經用品處挑些用得上的帶回去。
她被護理機器人送出來時，正好見諸懷和英招剛走進外間。
英招見她容光煥發，笑問：“魚姐，現在好了？”
蠃魚咧嘴一笑：“好了，我現在甚至能去跑個五公裏。”
“這理療艙可以啊。”諸懷興致勃勃，“我算算日子也不遠了，要是到時候咱們還沒返航，我也過來躺一躺。”
三人說着話一起跟導引機器人往外走去，又來到先時諸懷和英招逛過的那個用品店，蠃魚看到那一面牆的月經褲和連體服，也驚奇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她現在身上穿的一體自清潔恒溫服，也有吸收經血的功能，內層是自動貼膚收束的，這已經算是她穿過的最舒适的一條褲子了，還能在吸收經血的同時做自清潔，按照她跟老醫師确認的使用說明，這種褲子一天換一次內層就可以了，她穿了這幾個小時，沒感覺到半點血塊凝固殘留之類的不适。
她伸手拿了兩條日常外出款留着換洗，然後走到飛行款前面看了看說明，有點好奇會有什麽差別，于是也拿了一條飛行款抱在懷裏，另一邊諸懷和英招也挑了幾樣經前舒緩類的小玩意兒。
三人把東西都放到了一個籃子裏，來到用品店前臺，只需要過一遍掌靜脈識別，用于記錄用品去向，就可以把東西各自裝起來帶走了。
她們現在都還沒太适應這種無需付款的自助拿取模式，往外走的路上，英招還在頻頻回頭，生怕哪裏跑出個人來，攔住說她們偷東西，直到見別人也都是這樣過完識別就帶着東西走了，确實不需要付錢，她們才放心地走出了外面的大門。
九號崖居的管家還帶着飛行器在這邊山洞外面等着她們，三人先回到了崖居洞墅，把東西往休閑廳中一放，就又步行去機庫操作間，繼續準備山海經號的修複方案。
她們在操作間裏忙了三個小時，到下午兩點左右，嫘明準時到了。
這天下午，她們主要向嫘明介紹了山海經號的裏外結構，以及初步的修複方案。
嫘明也是太空材料相關的工程師，所以針對山海經號的修複設計，還給了幾點實用性建議。
至于時空坐标的計算，這不是嫘明的專業方向，所以對于英招目前的推算結果，她沒有說太多，只說可以幫忙去請教相關領域的專家。
有嫘明來幫忙，這一個下午效率還算高，到黃昏時分，她們基本上敲定了山海經號的整體修複方案和工期預估，只剩一個暫不确定的，就是動力艙，這需要根據确認好的返航軌跡推算，來評估是否需要改造引擎和燃料存儲庫。
四個人在庫管機器人的休息提示催促下，踏着落日餘晖走出了機庫，看着嫘明登上飛行器離開後，三人才回頭乘電梯下山。
因為正趕上月經第一天，蠃魚還是有些乏累，回到洞墅在休閑廳裏吃過飯，她跟諸懷和英招打了個招呼，就早早回房去了。
她在天然石壁打造的浴室裏沖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走出來時，路過門口的全身鏡，月光這時正好灑在鏡前，她沒像前兩日那樣直接略過，而是停在鏡前，開始細細端詳自己。
她留着一頭超短發，此刻沒有擦幹，有水珠從發尖滴下來，掉落在肩膀，又劃過胸口，滾落到她成塊的腹肌上，碎成了一朵朵細小的水花。
她看着鏡子裏自己的身體，四肢緊實有力，因為脂肪層薄，所以全身肌肉線條格外明顯，這是她揮灑了無數汗水練就的身材，這是曾讓她引以為傲的身材，卻因為今天在老醫師屋中的談話，讓她對自己這副身體有了些新的看法。
“我們天生擁有的勻稱皮下脂肪層和心髒外層脂肪，給了我們強大的耐力和韌性，使我們能夠更好的對抗饑餓、嚴寒與疾病，讓我們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中擁有更高的生存幾率，你把自己的優勢拿掉了，這不是自虐嗎？”
她回想着老醫師這話，腦中閃現過從前跟戰友們一起參加訓練時的場景，軍長曾以男兵的肌肉量和體脂标準來要求她們，因為在普遍認知裏，男兵們厚肌薄脂的身材，才是“強壯”的标準。
她們的天然脂肪和月經的優勢一樣，因為與女性特質有關，或被忽視，或被貶低，他們沒有的東西，也不希望女人們擁有。
所以她花了許多年，許多汗水，削弱了自己的先天優勢，只為了讓自己降到男人的水平線上，真是荒唐。
這時，又有一滴水從她胸口滑落，看着那滴水掉在地上，她煩躁地擡手抓了抓頭發，沉着臉走出了浴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