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誰也不服誰
第29章 誰也不服誰
蠃魚和諸懷在這間小小的雜物室裏, 打得有來有往難解難分,頗有點勢均力敵的意思,英招看實在勸不住了,又怕沖上去拉架反倒挨揍, 于是趕忙回身開門跑出去求援。
嫫川等人也沒走遠, 都在研究室隔壁的一間休閑廳裏喝茶, 見英招急急忙忙跑過來, 說那倆人打起來了, 這才都起身跟着她往這邊來。
等衆人來到雜物室裏時,那倆人還在地上打着呢,這一個反扣着那一個的大腿, 那一個又擰着這一個的胳膊,兩個人擺成了一個柔道死鎖的姿勢, 誰也不服誰。
嫫川走上前,沒花多大力氣就把地上的兩個人解開了,一手一個揪着她們的後頸衣領,像拎小貓一樣把二人拎起來,左右看了看:“這怎麽好好的還打起來了, 都消消氣,消消氣。”
說完看她們沒有還要繼續打的意思,才把倆人放下來, 蠃魚整了整衣領,沉着臉走出了雜物間, 媞然在旁邊見了忙跟上去輕聲勸慰。
諸懷擦了擦嘴角的血,瞅了英招一眼, “英招,狠還是你狠啊。”
英招欲哭無淚, “我不是那意思,我剛剛真的是嘴瓢了!”
諸懷走過來拍拍她的肩,“別解釋,別解釋。”說完也往外走去。
嫫川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于是讓她二人分別去了兩間休閑廳裏,由她和媞然單獨勸問,免得又起什麽沖突。
另一邊兩個通訊專家也幫忙叫了站裏的護理機器人來,給她們二人分別查看傷勢。
沒過多久,兩臺護理機器人開進了那兩間休閑廳裏,掃描查驗了一回。
兩個人傷得倒是都不重,并沒真的下死手,也就是一些挫傷扭傷,于是護理機器人打開了照燈模式,從背板伸出了一個巨大的燈罩,給她們舒緩傷處。
媞然看出她們這是因為返航的事起了沖突,也跟時空艙意外墜落背後的事有關,知道她們這些天積壓了許多情緒,這才在跟燭龍通話之後爆發了矛盾。
她沒有評說對錯,只是柔聲勸蠃魚平複下心情,又給她倒了一杯冷飲,讓她在燈裏安靜呆一會兒。
媞然說完輕輕站起身往外走去,到門口時正好見嫫川和英招走進來,說諸懷正在隔壁照燈,她們過來這邊看看蠃魚,媞然回身往裏面指了一下,笑着說:“我到隔壁看看那一位去。”
蠃魚在休閑廳的大軟椅上半坐半躺,護理機器人在她身後,将一個巨大的燈罩伸到她頭頂,柔和的暖光籠罩着她,感覺十分舒坦,身上的傷似乎正在漸漸褪去,疼痛感也在慢慢消失。
嫫川和英招走過來看她的時候,她幾乎舒展得快要睡着了,感覺到有人在旁邊軟墊上坐下來,蠃魚微微睜開眼,看見英招湊上來關心地問:“怎麽樣?”
“超舒服。”
嫫川也在英招身邊坐了下來,微笑着看她,“打完這一架,宣洩了情緒,心裏也舒服些了吧?”
蠃魚仰頭笑嘆一聲:“是啊,這幾天總是繃着根弦,真是累人。”說完她把雙手放在臉上搓了兩下,“燭龍應該不會那麽快有消息,時空通道的時間也還算寬裕,先不糾結那些事了,我現在只想休息。”
嫫川點點頭,“沒錯,人總得休息好了,才能思考。”說完她站起身來,拍了拍英招:“來吧,咱們出去坐坐,讓她在這裏好好休息一下。”
等她們離開後,蠃魚果然在燈下沉沉眯了一覺,醒來時,見這間休閑廳地上映着窗外的樹影,影子拉得老長,空氣中漂浮着許多細小微塵,在絲絲縷縷的斜陽中緩緩移動着,她坐起來看着窗外郁郁蔥蔥的樹,和樹葉間照射進來的光,不由得愣了愣神。
“檢測蘇醒,光照療程已結束。”她身後的護理機器人傳來一句播報,她擡頭看了看,頭頂的燈罩早不知什麽時候撤掉了,身上也已經感覺不到疼了,她擡起手來,伸了個懶腰。
這時,休閑廳的門輕輕響了兩下,蠃魚回頭見英招探頭進來,“醒啦?餓不?”
蠃魚所在的這間休閑廳從布置上看,更偏向于是提供休息和談話的,她又看英招往門外比劃了一下,于是從軟椅上站起來,跟英招一起往外走去。
通訊站建在一個平坦的原野上,中間是個圓形的二層岩石結構建築,裏面是分門別類的通訊實驗研究室,圍繞着正中心的通訊基站。
這裏四周是樹木花叢環繞的透明頂敞廳,分為三十間風格迥異的休閑廳,供通訊站的衆人在工作間隙吃飯休息。
蠃魚和英招出門走過落日熔金的透明頂長廊,來到了另一間休閑廳,打開門時,見正中一張大圓桌,嫫川、媞然和兩位通訊專家,以及諸懷,都已經坐在裏面了。
諸懷坐在最裏面,兩側是媞然和一位通訊專家,見蠃魚和英招進來,她只略略一擡眼,沒什麽表情。
蠃魚見諸懷左臉頰處還有一點淤青痕跡,嘴角也還泛着紅,想想自己估計臉上也還挂着彩,她輕輕搖了搖頭,場面多少還是有點尴尬。
嫫川看她們到了,笑着招手叫她們坐,只當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讓侍應機器人過來給她們點菜,說其餘人都已經點過了。
酒菜是直接從圓桌下方一起升至各人面前的,嫫川端起手裏的杯子,蠃魚看向她,原以為她想說兩句什麽場面話緩和下氣氛,沒料到她一仰頭自顧自喝了半杯,然後啧聲贊道:“味兒不錯。”
看來這裏沒有勸酒文化,嫫川喝完把杯子放下,只對蠃魚三人笑說:“研究室這邊,兩位專家下午把監聽程序設置好了,你們那邊衛星網絡和空間站有什麽動向,都能及時獲取到,依我看短時間內可能也不會有什麽新情況傳來,你們這兩天就先放松放松吧,往後的事,往後再說。”她輕輕敲了下桌子,“享受當下,才最要緊。”
蠃魚也端起手邊的酒杯,微微抿了一口,果香濃郁,她放下杯子朝嫫川和媞然笑了一下,“說得沒錯,享受當下。”
今天算是她們到這個世界以來,頭一回這樣正式地和這裏的人一起用餐,這裏采用的都是分餐制,每個人按照喜好點了自己愛吃的,分前中後三段上的開胃菜和主食以及飯後消食小碟。
夏日和暖的晚風穿過通透的軟玻璃輕輕吹進來,她們的桌面上是一圈引入月光的燈帶,頭頂上是滿天星辰,耳邊還有室外傳來的聲聲蟲鳴,使這頓飯顯得格外惬意。
蠃魚這一晚喝了好幾杯酒,精神也放松了不少,暫且把煩心事抛之腦後,認真聽嫫川和媞然給她們講這裏各式各樣的夏日活動和習俗。
就這樣連吃帶喝帶聊天,她們一直在廳裏坐到滿月高升,才起身走出通訊站,嫫川指着東邊一條河,對蠃魚三人說:“沿着那條河往上游走,大約半小時就到九號崖居,我們步行回去,也好順便散散酒。”
媞然今晚也喝了不少酒,已同兩位通訊專家登飛行器回去了,于是三人只同嫫川一起,往東邊那條河走去。
今晚是個月圓之夜,月光把大地照得分外明亮,東邊蜿蜒的河,在月光下像一條閃着碎鑽的銀綢絲帶,随意地落在曠野之上。
她們四個人沿着河岸,悠悠往北走着,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閑話,只是諸懷這日少見的有些沉默。
幾人沿河走了大約有十五分鐘,諸懷往河邊走去說要洗把臉,正好嫫川也渴了,于是站住點了點手環,不一會兒,來了兩個微型飛行器,給她們送了幾瓶潔淨飲用水來。
蠃魚接過兩瓶,說給諸懷拿一瓶過去,随後便往河邊走去,英招本也要趕上去,生怕她倆單獨說話一會兒又打起來,卻被嫫川笑着攔住了,“讓她們先聊聊吧,我看未必還會打起來。”
諸懷剛連頭帶臉在河邊洗了一把,站起身時轉頭見蠃魚拎着兩瓶水走過來,伸手遞了一瓶給她,她瞅了蠃魚一眼,默默接過水,什麽也沒說。
“去年換領隊的事,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有根刺。”蠃魚說。
諸懷似乎沒料到她突然提起這事,皺了皺眉,只是仰頭喝了口水,仍舊沒說話。
山海經號從創立以來,直到去年一直都是由燭龍親自擔任領隊的,直到總署發布升遷調令,讓她另選人接手山海經號執行隊。
當時所有的在役隊員裏,唯數諸懷資歷最深,從山海經號創立時就在檢修組擔任高級工程師了。
大家都以為諸懷接班領隊是板上釘釘的事,沒想到一周後時空局人事部發文,山海經號領隊,由兩年前才從防空軍調來擔任主駕駛的蠃魚接任。
原本以為升職在即的諸懷見自己被後入隊的人截胡,氣得直接休了半個月的假,回來後總當着蠃魚的面出言挑釁,說起話來也是時時帶刺,還是燭龍私下調停,找她們談了幾次話,她二人之間的關系才漸漸緩和,但也只是表面上過得去而已。
“其實燭龍最開始遞上去的接任領隊就是你,但是被總署辦駁回了。”蠃魚低頭往前走了兩步,“她為你争取過,但總署辦始終沒松口,這才換我頂上的。”
蠃魚和諸懷在河邊淺灘上踩着碎石一面說話一面往上游走,有許多細小的螢火蟲在她們腳邊上下翻飛,嫫川和英招則在她們身後河岸上遠遠跟着。
諸懷仍舊沒說話,緊緊皺着眉。
蠃魚也沒看她,擡手喝了口水接着說道:“總署辦下面有個人員管控組,給時空局各執行隊的人都列了張單子,評估叛逃風險的,你在上面,英招也在,就因為去年年初那場意外。”
去年年初曾有一支執行隊的領隊,在某個歷史時空執行任務時殺了其它隊員,強行留在那個時空裏,被後來追上來的稽查部抓捕扭送回去,調查後發現他與家裏人關系決裂,所以萌生了要留在其它時空的念頭。
諸懷聽她說完也想起了這件事,要說起家裏的矛盾,她自己去年也才跟血緣生父打完官司,簽了斷絕關系的協議,不再承擔贍養義務。
蠃魚看着頭頂的月亮,“所以總署辦選我接任領隊,也是因為這個關系,我有家人在等我,我姪女的先天基因病,還要靠我每月輸血治療,我是叛逃風險最小的那個人,你們都可以選擇留下來,唯獨我不行。本來我是不想跟同事說自己家裏的情況,但今天我覺得還是有必要把話說開,你要是認真想留下,我不反對,但我還是得帶山海經號返航。”
諸懷又喝了一口水,确實從去年開始,她跟英招就不再出一線任務了,不過作為主工程師,不上一線也沒什麽奇怪的,她自己也沒有多想。
但聽完蠃魚的話,這次出任務伏羲點名派她跟英招出來,應該也跟那個名單有關,這樣一來,說她們攜回收面板叛逃,就顯得很合理了。
想到這裏她捏了捏手裏的水瓶。
這時,她們已經能遠遠看到前方九號崖居的山頂了,又走了幾分鐘,來到崖居附近的小溪邊,嫫川和英招從後面走了上來。
嫫川見蠃魚和諸懷這一路聊得還算和諧,雖然不知道她們具體說了些什麽,但看上去起碼應該不會再打起來了,于是在崖居門口跟她們道了別,開了輛停在這裏的飛行器回家去了。
“你們先上去吧,我還有點事。”諸懷在崖居門口淡淡地說。
英招追問:“這麽晚了你要去哪?”
諸懷徑自往另一個方向走去,“我去趟機庫,看看動力艙的改造進度。”
蠃魚轉頭說:“時間還夠,不差這一個晚上。”
諸懷沒有回頭,“你少管我。”
蠃魚看着她走遠的背影“啧”了一聲:“什麽人吶,好話也說不出好聽味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