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誤闖靈界的女生
誤闖靈界的女生
白龍按照湯婆婆的命令将那個人類女生帶到了鍋爐爺爺的鍋爐房。
鍋爐爺爺一邊伸着六只手往鍋爐裏頭放草藥，一邊回白龍的話：“白龍啊，我這裏人已經滿了呀，他們不工作的話也會失去魔力的。”
“但這是湯婆婆的命令。”白龍說：“你可以讓她在這裏做清潔婦，只要不讓她離開。”
“那為什麽不能讓她上面做打掃仆役呢。”鍋爐爺爺問。
“這是湯婆婆的命令，她的存在越少人知道越好。”白龍說。
最後那個人類女生留在了鍋爐房。
看着她那雙烏黑的眼睛，鍋爐爺爺問：“你叫什麽名字啊，小女生。”
那個人類女生張口想說什麽，但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她叫什麽呢？
“哦，是被奪走了名字呀。”鍋爐爺爺看了她一眼，下了結論：“別害怕，被奪走名字失去自我以後，你就能更快地融入這裏了。”
那個人類女生點頭。
“不過也真是奇怪。”鍋爐爺爺小聲嘀咕：“湯婆婆為什麽會完全剝奪一個人的名字呢？那不是連雇傭契約都失效了嗎？”
從此湯屋的鍋爐房裏就住進了一個人類女生。
她來時的衣服、鞋子和耳機都被湯婆婆扣留，并給了她一份打掃仆役的工作服。
她的工作就是打掃鍋爐房，其實也沒有打掃的必要，鍋爐房上空充斥着的煤灰只有鍋爐爺爺伸長手臂才能清理，地上的煤渣只需要施一點小小的魔法就能變成一群黑壓壓的小黑團做幫手，她要做的只有擦拭櫃子表面的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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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紅色的仆役工作服略微有些寬松，深藍色的圍裙被系得很緊，可能是因為她頭發短，所以後勤就沒有給她準備發帶，她煙灰色的頭發還差點被火燎到。
後來鍋爐爺爺上街，掏錢給她買了兩條青色發帶，她問：“綠色的？”
“這是青色。”鍋爐爺爺說：“中國有句古話叫做‘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就是青色。”
“可是好像綠色呀。”她說。
“綠色也很美好，不要讓愛情玷污了它。”鍋爐爺爺說。
“哦。”她說。
然後她用那兩條青色的發帶，将煙灰色的短發紮成了兩個啾啾。
“開飯了開飯了。”來送餐的仆役從櫃子底下的腳門進來，把一碗飯放在鍋爐爺爺的竈臺上。
人類女生站在櫃子旁不敢動，因為那個送餐的仆役一直在看着她。
“你在看什麽呢？小玲。”鍋爐爺爺一邊吃飯一邊問。
“沒什麽，就是發現鍋爐房比平時幹淨了不少。”小玲說着，又左右看了一下：“說起來你這裏聞着還有一股味道，一股——”
“什麽味道？”鍋爐爺爺一只手拿出碳烤蝾螈，問：“你是說這條碳烤蝾螈嗎？”
小玲：“碳烤蝾螈！”
鍋爐爺爺：“給你了，趕緊走吧。”
等小玲走後，鍋爐爺爺才長舒一口氣：“吓死我了，我還以為她看見你了。”
“為什麽她看不見我？”她問。
“因為你身上被湯婆婆施了魔法，只有她允許的人、魔力比她強大的人，和地位比她高的人才能發現你。”鍋爐爺爺說着，拿出一個碗分了半碗飯給她。
她盤腿坐在式階上慢吞吞地吃着飯，思考着湯婆婆為什麽要這樣做。
那天早上，鍋爐爺爺窩在自己的被褥裏睡着了，還不習慣靈界生活的人類女生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
“嘿，小女生，你是睡不着嗎？”
但一個聲音出現在鍋爐房的門後，聽到這個聲音的人類女生爬起來左右看看，然後悄悄移到鍋爐房的門前，把耳朵貼在門上，問：“你是誰？為什麽能發現我？我身上不是有湯婆婆的魔法嗎？”
“我叫白狐。”門外年輕的女聲掐着嗓子說：“至于我為什麽能發現你，嗯……”
門外的女人想了一會兒，才說：“低級的妖怪和神明都像人類一樣用眼睛感受世界，而更高級的妖怪和神明都用心感受世界，用心感受世界，湯婆婆的魔法就毫無用處。”
“是嗎……”她對于這種似是而非的話有些懷疑。
“是啊。”白狐說：“能用心感受世界的人類很少，能用心感受世界的妖怪和神明也很少。”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能出去嗎？”她問。
“當然可以。”白狐說。
而與白狐的聲音和話語完全不符的是，門外身高八尺的巨大白狐伸長了指甲鋒利的爪子嚴陣以待，似乎只要那個人類女生一出門，她就能一爪子上去将人撕碎。
門內的人類女生将手放在門把手上停了片刻，又松開，說：“算了。”
門外的白狐忽然一僵，問：“為什麽？你不想出來玩嗎？外面可是很好玩的哦。”
“但是我出去了會給鍋爐爺爺惹麻煩的。”她說：“我不想給鍋爐爺爺惹麻煩。”
門外的人沉默了很久，才說：“好吧，再見。”
之後的生活一直很平淡，只不過白狐會時不時出現在門外和她聊天，讓她更加了解這個世界的生存規則。
有一天，一個和她同為人類的女生闖入了鍋爐房，她在角落看着那個穿着白綠條紋衫和粉色短褲的人類女生，她鍋爐爺爺小孫女的身份被小玲帶走，成為湯屋的員工。
“鍋爐爺爺，湯屋來了個腐爛神，被推給了我和小千，等會兒你要多燒點湯哦。”小玲說。
“好，交給我了。”鍋爐爺爺說。
等小玲走後，鍋爐爺爺沉默了很久，扭頭叫道：“小女生，幫我看看你手邊那格抽屜裏面的草藥。”
“是。”人類女生打開那個抽屜，突然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感覺。
“好了，關上吧。”鍋爐爺爺說：“那是一種人類的情感，叫做‘抑郁’，你現在可能會很傷心，想要哭泣。”
“那我現在應該怎麽辦？”她問。
“哭一場就好了，把抑郁情緒宣洩出來就好了。”鍋爐爺爺說：“抑郁情緒會随着你的眼淚一起離開你的身體。”
人類女生很聽話的開始流淚，但是是很隐蔽地、不發出聲音地流淚，除了眼淚沒有任何的宣洩出口。
“這可不行。”鍋爐爺爺說：“身體就是一個容器，盛放着一切情緒，情緒多了就會溢出來，你這樣單純的流淚只有一小部分抑郁情緒會離開，剩下的都會躲進你的心裏，你需要嚎啕大哭，最好是開始砸東西，擠壓自己，把剩餘的部分給擠出來。”
“我不知道。”人類女生低下頭：“似乎，我很熟悉這樣的流程。”
“……”沉默良久，鍋爐爺爺才說：“看來忘記過去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
鍋爐爺爺那些被宣洩出來的淚珠漂浮起來，慢慢飄進鍋爐裏，混進藥浴中，又對她道：“現在你把上面一格抽屜打開。”
她依言打開，心情突然好了很多，有一種微笑的沖動：“鍋爐爺爺，這是什麽？”
“那是‘愛’。”鍋爐爺爺說：“只有愛才能對抗抑郁。”
說完之後鍋爐爺爺就進入到了工作，為了不打擾鍋爐爺爺和煤渣工作，人類女生就一直站在角落，直到很晚小玲才一臉喜色地跑進鍋爐房，說：“鍋爐爺爺！那個腐爛神客人是河神！還給我們留下了一地金沙！”
“這樣啊。”鍋爐爺爺似乎并不驚訝，說：“河水産生了欲望，就會開始腐爛，就像人類會因為欲望腐爛一樣，只有傳說中的淨化之源才能洗淨。”
“這我不懂啦！”小玲裂開嘴笑，說：“但是聽說與河神結緣成為河神新娘，就可以實現階級飛躍，擁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你想得美。”鍋爐爺爺立馬潑涼水：“你以為做河神新娘是這麽容易的事情嗎？別白日做夢了。”
“唉，我也知道啊。”小玲笑着撓頭：“可是他們生而就有的身份，是我們一直工作也得不到的，有些妖怪到死也不知道，不是他們不夠努力，而是他們運氣不好。”
“……”鍋爐爺爺嘆了口氣：“路不會一直順暢，總有一天會堵的。”
第二天，小玲就又突然跑過來說：“鍋爐爺爺啊，今天堂屋裏來了個很大方的客人！一出手就是金子呢！”
角落裏的人類女生看着她手上所謂的“金子”微微歪頭。
小玲手上的不是泥巴嗎？為什麽要說是金子呢？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天下午，那個叫小千的人類女生和白龍突然落進了鍋爐屋裏，帶着一只奇形怪狀的烏鴉，和一個巨大的寶寶。
小千不知道給白龍吃了什麽，只見白龍一陣亂舞之後從嘴裏吐出來一攤黑乎乎的東西，裹挾着一枚印章，印章上還有一攤像鼻涕蟲一樣會動的黑色液體，最後被小千給踩死了。
鍋爐爺爺大喊着破除厄運，拿手劈掉了小千手指比出來的厄運的形狀，然後他們倆人就不知道在商量着什麽，那個巨大的寶寶開始和煤渣表演小千踩死“鼻涕蟲”和破除厄運的過程。
最後鍋爐爺爺拿出了一套40年前去沼底站的車票給小千，并提醒她錢婆婆非常兇惡，後來小玲就來帶走了小千。
鍋爐房裏剩下的那個人類女生問：“錢婆婆并不兇惡，對吧。”
“你為什麽這麽認為？”鍋爐爺爺問。
“因為你留了40年她家的車票，還知道那道列車沒有返航。”她說：“而且你的心并不是這樣告訴我的。”
鍋爐爺爺沒有再說話。
後來，她和白狐說起這件事，白狐和她說：“鍋爐爺爺曾經是紅極一時的藥師如來，後來草藥被西藥取代，他就落魄地來當鍋爐房主管了。”
“原來是這樣……”
“還有錢婆婆，那是湯婆婆的姐姐，你不是被奪走名字了嗎？或許他可以幫你。”
“幫我什麽？”
“奪回名字呀。”
“我為什麽要奪回名字？”
“……為了自我。”說完這句，門外的白狐沉默了很久，才說：“你已經失去了自我。”
“自我很重要嗎？”
“很重要。”白狐說：“錢婆婆和湯婆婆是雙胞胎姐妹，她們因為有不同的自我，才是不同的、獨立的妖怪，有自己的思想與欲望。”
“如果沒有自我，她們都将成為像無臉男那樣的妖怪。”白狐想了想，說：“無限接近于神明的妖怪。”
“妖怪和神明有什麽區別呢？”
“其實沒什麽區別，妖怪就是堕落的神明。”白狐撇了撇嘴：“但是妖怪擁有情感，而神明沒有。”
“就像白龍，他原本是琥珀川河神，後來琥珀川被填平，他從神明變成了妖怪，也擁有了情感。”白狐忽然笑了起來：“這世道真是奇怪，神明一個接一個的堕落，妖怪到開始無限接近于神明了。”
“……”屋內沉默了很久才問：“奪回自我，我有什麽好處嗎？”
“好處？”白狐笑得狡黠：“只有你奪回自我，才知道會有什麽好處。”
“……”屋內又沉默了很久，才說：“你說服了我，但我應該怎麽做呢？”
“我正好知道一個你能接觸到的，并且可以幫到你的神明。”白狐說：“因為湯屋洗幹淨了一個河神，最近四方河神都蠢蠢欲動想來湯屋泡澡，其中就有千曲川河神。”
“千曲川河神？”
“對，據說他也開始被污染了，不過也正常，現在的河神就沒有幾個沒有欲望的。”白狐說：“只要勾搭上他，他就可以把你從湯屋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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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打開門出去，就見門外一個身材高挑、帶着狐貍面具的女人手捧一束鈴蘭遞給她：“你好啊小女生，計劃都清楚了嗎？”
看着自己手裏的鈴蘭花，她問：“這樣真的行嗎？”
“行的。”白狐說：“相信我，現在那群蠢神都喜歡柔弱無辜小白花這一挂的。”
“但我感覺有點……”
“哎呀，快走啦！”
被白狐推着，人類女生出現在了湯屋的後花園，此時正值白天，湯屋裏鮮少有人活動。
人類女生因為常年不見光伸得很白，在陽光下白得耀眼，手裏捧着一束鈴蘭花，站在後花園各式各樣的花裏。
噠噠噠——
聽到這個聲音，人類女生緩緩回頭露出一點點側臉，還沒有見到來人就緩緩轉身，整個過程都帶着點唯美的感覺。
這是白狐教她的。
等她轉過身才真正看到來人。
那是一個長發如瀑，眉眼淩厲，有着一雙漆黑眼睛的男人，身上穿着青色狩衣，木屐踩在花園的小路上發出噠噠的響聲。
這就是千曲川河神。
“你是誰？”人類女生看着他發問。
千曲川河神睨了她一眼，察覺她是人類以後皺眉，眼裏滿是厭惡：“千曲川河神。”
就算是在介紹自己，他的語氣裏也滿是譏諷和厭惡，對于人類的惡意絲毫不隐藏。
面對他的惡意，人類女生也只是“哦”了一聲。
“……”千曲川河神等了很久，問：“沒了？”
“沒了。”她又問：“不然我還需要有什麽反應嗎？”
千曲川河神：“……”
他那帶着厭惡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人類女生，忽然露出一個惡劣的笑：“那邊有個涼亭，去坐坐嗎？”
“……”人類女生茫然了一瞬：劇情怎麽沒有按白狐說的來？
白狐不是說，他接下來會說“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嗎？
那她還要不要說：你不就是河神嗎？有什麽了不起的。
但是不等她反應，千曲川河神就拽着她往涼亭那邊走去，等到了涼亭坐下，千曲川河神就問：“喜歡什麽？茶、咖啡、還是牛奶？”
“喜歡？”人類女生低頭沉思。
“哦，你失去了自我。”千曲川河神說。
“我不明白，你們是怎麽看出來的？”她問。
“因為你看着像一塊木頭。”千曲川河神一揮手，涼亭中間的石桌上就出現了三杯飲品：“嘗嘗看。”
人類女生先後喝了茶、咖啡、牛奶，千曲川河神問：“哪個最好喝？”
人類女生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千曲川河神伸長了手臂，在她眉心點了點：“現在，再嘗嘗看。”
人類女生再次喝了茶、咖啡、牛奶，不知道為什麽，她這次突然感受到了茶的清香、咖啡的醇厚，和牛奶的甜蜜。
千曲川河神又問：“哪個最好喝？”
“……牛奶。”她說。
“這就是喜歡。”千曲川河神說。
人類女生又喝了一口牛奶，說：“你不是神明嗎？你連喜歡是什麽都不知道，怎麽教我什麽是喜歡。”
千曲川河神沉默了很久，才說：“你到底是誰派來的？是湯婆婆那只天狗？不會吧，她手底下的人什麽時候這麽……”
後面的話他沒說，但不用想也知道他想說“這麽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