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可怕的節目
詹南他們不好告訴節目組這是鬼村，畢竟他們還要把這搞成度假村不是。于是就放任《科學大揭秘》節目組去同小螢溝通，表明他們希望能讓她作為本期節目主題，會拍攝一些關于她的日常。
小螢很爽快地答應了，多好的宣傳平臺啊，當然要上啦。而且估計上完節目他們就會離開這兒，從此小螢查無此人，成為一個未解之謎。
就此，節目組全員在這村裏駐紮下來，并且住進了村裏的民宿，住宿環境舒适讓人想哭……他們出外景，住酒店都沒這麽舒服過，水果随便吃，還能泡澡，推開窗就是香噴噴的茉莉花，餐都由小螢掌廚——雖然不明白為什麽村裏都不自己做飯，但小螢師傅在，也情有可原。
誰還想吃自己做的飯……傻了嗎。
拍攝間隙，節目組已經融入村小食堂，飯點前就開始蹲小螢做菜，拍素材，拍完休息會兒，吃會飯，今天的午餐是糖醋肉、蔥苗肥腸、紅燒魚、韭菜炒雞蛋和清炒空心菜，主食是桂花酒釀米糕。昨晚剛下過小雨，草地有點濕，溫暖的陽光慢騰騰地熏烤着水汽，天空亮堂堂地藍，一行人坐在露天的長凳上，滿口桂花米糕的味道，身體和大腦都已陷入松軟。
“好不想回去啊……”有位小同事發出了心聲。
“是啊，小螢師傅做的菜太好吃，回去就吃不到了。”
“在這裏過得太舒服了，都不想回去了。”
此時，一位前恐怖主播小智路過，帶着皮卡豬小帥一塊兒坐過來吃飯，向他們講述了自己人生重要的轉折經歷：“我原來是做恐怖探險直播的……來了這之後，發現我以前日子過地真是繃太緊了，就幹脆給自己放了個假，留在村裏，吃好睡好，做做鄉村美食直播，覺得人生真是太快樂了。
……真的，以前當主播壓力也很大，那麽多主播，你要脫穎而出，也不容易，同類型競争也很大，能做到什麽時候呢？我也不指望什麽大富大貴，剛好就碰上這麽個會，我就想，可以換種生活方式嘛。”
小智現在很快樂，也很放松。
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也能賺到些錢，得到外界的認可，生活舒服，追追劇打打游戲看看書，幫村裏勞動，很充實。他很享受做這些事，發自內心地喜歡，說白了就是能自得其樂，經得住這樣的平淡。
有些人不行，心裏很空，哪怕外部世界風平浪靜，他也能自己找事整地雞飛狗跳，要麽永遠在忙碌填飽心裏的空洞，要麽沉默地被這種空洞吞噬，精神開始生病。
人還是得找到點能自得其樂的事。
編導大姐對小智的經歷很感興，聽了他的故事後，非常受啓發，決定将他這段故事也融入到節目當去，增加前期的恐怖感：什麽半夜死魚跳出水面，土地血跡，人肉香腸對話，一個都不能少，全都加進去！
此時，兩位普通的倉儲管理人員路過，走到攝像們身旁，拍拍他們的肩膀，說想看看之前拍的素材。攝像大哥也沒多想，就給兩位大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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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兩位大哥越看越認真，到後面根本用不着他上操作，直接自己調畫面出來，一一點評——“你這段幾個位到時候打算怎麽剪”、“不行啊這段光線太散了，應該重新打光布置，你看畫面整個都平了，完全沒有重點”、“小兄弟你們這拍地不用心啊，這麽好的素材都白白浪費了！”……
攝像大哥：？？？
“兩位大哥以前是……”
“咳。”豹哥握拳清嗓，“我以前也是幹電影攝影出身的。“朱導矜持地表示：“我也是，後來還導過不少恐怖驚悚題材的影片。”
真巧，你們要拍的這鬼村就是我導的。
攝像大哥很愣：“……小弟眼拙，沒想到這村子真是藏龍卧虎，大哥你們倆是在這隐居嗎？”
朱導和豹哥迷之沉默：“算是吧。”
其實是不小心穿越了。
“不過你們這拍的真不行，太糙了，我們實在看不過去。”豹哥無比痛心道。
攝像大哥猶豫了一下，人家都說得這麽明白了，還是本村食材倉儲管理人員，管着他們夥食呢，不得不向食堂勢力低頭：“那您幫忙指導指導？”
豹哥拍拍小夥子的肩膀：“沒問題！”
于是，豹哥和朱導忽然上崗，成為節目組攝影指導，發揮餘熱，本來節目組也只是讓他們倆試試，但沒想到，這一試，發現兩位大哥确實相當內行，并且很有想法。
最後出來的素材……
感覺這次視頻已經不是往期普通節目的質量了。
飛升了。
節目組衆人再一次感慨，這村子真是風水寶地，人傑地靈，人才輩出呀。
知情人士：不，它只是一個普通的小鬼村。
但現在小鬼村已經建設成了富饒美麗令人向往的小山村，現在告訴大家這裏是鬼村可能都沒人信——這裏的東西這麽好吃，這裏的村民這麽熱情，小螢師傅那麽可愛，大家怎麽可能會是鬼呢？不可能的！
在歷時一個月的拍攝後，《科學大揭秘》節目組終于拍攝完畢，帶着素材回城剪輯制作節目去。天知道他們有多舍不得這裏，回去的時候，大家都不是空着回去的，什麽土雞蛋啊熏鴨熏鵝肝蜜棗糖麻花梅幹菜果幹米酒，全都帶了一大堆回去，抗不走的，只好走快遞郵寄回去，別的都自己随身帶着。
一行人回到了首都b市，開始後期制作，邊吃村裏帶回來的零嘴，邊剪輯。
臺裏其他欄目組的人見到他們，都驚了：“你們是去哪兒剛玩回來？怎麽精神頭這麽好。”
編導姐：“沒呢，出外景工作去了。”
同事：“不是吧，姐你臉色看着太好了，不像是去工作回來的啊。”
編導大姐笑眯眯道：“我們去的那地方好啊，山清水秀，賊養人，夥食也特別好，可不跟度假似的。要是每回都去那樣的地方工作，我保準都開開心心地。”
同事驚了：“什麽地方啊，這麽好，不就鄉下嗎？”
編導大姐一臉不贊同：“回頭你看節目就知道了。”
同事疑惑，你們《科學大揭秘》不就那麽些套路嗎，怎麽這回還吊胃口呢？
當然要吊胃口！
因為他們這次飛升了啊——編導大姐對這期節目非常有信心。
剪輯小哥最近還跟編導張姐說，攝像大哥是不是悄摸摸去哪兒進修了，這次拍出來的素材質量太高了吧，而且顯然是在往某種風格上靠。
以及……
“你們沒給我拿錯素材吧，這真的是《科學大揭秘》不是隔壁美食欄目組的？”
“沒拿錯，你就好好剪。”編導張姐潇灑道。
剪輯小哥：“……”可是剪地好餓啊，不給點夥食補貼嗎張姐。
夥食補貼是沒有的，小哥只好自掏腰包每天買零食，邊工作邊吃，心懷對節目組衆人的羨慕嫉妒恨，并且深深迷戀上了小螢師傅——整天瞪着電腦眼睛都紅了，等剪完片子，他一定要去找神交已久的小螢師傅吃一頓飯！
周六，晚八點。
新一期《科學大揭秘——我的胃裏有怪東西》節目播出。
由于小智的賣力吆喝，很多直播間觀衆也蹲守在電視或者電腦直播前收看這期節目。而許多年齡層較大的老觀衆呢，也和往常一樣吃晚飯坐在沙發上準備收看這擋經典驚險老節目。
b市，周熙小朋友家。
周熙爸媽本來沒有看《科學大揭秘》的習慣，但是這節目的編導張姐的兒子，同他們閨女是小學同班同學，前陣子張姐兒子在班裏分了零食給閨女吃，閨女一吃就饞上了，日日想夜夜想，他們都不知道怎麽就把閨女迷住了——剛好，閨女說這期節目就是講産那些零食的小村莊，她一定要看，他們也就陪着看了。
……他們是知道《科學大揭秘》是什麽套路的，不知道這怎麽會跟讓閨女饞地要死的零食扯上關系，這是什麽神奇的村長，連這期節目名都如此奇怪。
傍晚，天色隐晦。
“那裏以前鬧過饑荒……”鎮民在跟人絮絮叨叨講他回家那天的恐怖經歷，夜色随着他講話的聲音，一點一點暗沉下來，越來越輕，越來越輕，零星的哨音好像從極遠的地方飄來，引來召喚死亡的禿鹫。
“小孩子跑啊跳啊喊……”
月光下的河流，水色陰沉，所有聲音都隐匿去，只有流水，不知疲倦地重複循環，将人的思維拉扯進這無止盡的流動，溺下去。
瞪着眼的活魚被甩上陸地。
從水裏伸出來的蒼白的。
土地上的神秘血跡。
有人語焉不詳地在談論要把某個夥伴做成香腸。
還有黑暗裏……
隔着窗戶裏朦胧的光，那燈光仿佛在搖晃，小小的一盞黃色，瘦小的背影，聳動的腦袋，清晰可聞的咀嚼食物的聲音。不知過去了多久，這神秘的身影，終于頓下動作，在窗戶裏，緩慢地要轉過身來，露出臉——
哔。
鋼琴倒放的刺耳聲音。
畫面閃走，只有一片漆黑。
電視前觀衆已經吓地心高高吊起來，差點一口氣就下不去，有的甚至忍不住蒙上眼睛，不敢再看畫面。像周熙小朋友家，她爸爸媽媽已經在她身後，互相握緊彼此的，瑟瑟發抖，但面上還是裝地非常淡定，不能讓閨女發現爸爸媽媽這麽膽小！
專注于電視的周熙小朋友：刺激！興奮！
她爸爸媽媽已經被吓得忍不住揉按心髒，緩一緩，這期節目，真的，真的不是恐怖片的拍法嗎？簡直就像是電影，營造一個真實恐怖的情緒氛圍，把人全都拽緊這毛骨悚然的氛圍裏去，那神秘的少女未露臉，光是咀嚼聲就足夠讓人發散恐怖的想象……
她長着一張什麽樣奇怪的臉？
她是不是怪物？
人有時都是被自己的想象力吓死的。
而電腦直播畫面上就更為精彩了，滿屏的核心價值觀飛快飄過——
“真特麽吓死人了！”
“靠！吓得我飛快鑽進被窩蒙上被子，結果現在都不敢出來了！”
“我一個人在公司加班啊！哭了！”
“《科學大揭秘》以前就這麽恐怖嗎？怎麽感覺這期特別恐怖啊，但是好有電影質感啊，節目組這是要轉型從吓唬人變成真·吓死人了嗎？”
就在這時，漆黑的畫面忽然響起聲音。
那聲音完全是錄音的音質，參差模糊，卻更令人全身發毛。小女孩甜美的聲音經過的轉錄，變得冰冷詭異，自顧自說着：“我好餓啊……每天都吃不飽（雜音）好多食物都沒有靈魂……吃不飽，真的好餓啊，要吃很多……很多，才會飽。我想吃東西……”
更吓人了啊啊啊啊！！
“孩子他爸……”周熙媽媽求救地看向老公。
“老婆……“周熙爸爸也無語凝噎，太恐怖了老婆，怎麽辦老婆？！
周熙媽媽瞥了眼專注興奮的女兒，不行，不能撤，她要當勇敢的媽媽，于是她對老公說：“這期節目還真挺有意思的啊哈哈，這個小女孩到底為什麽會吃不飽，真的有這樣的人嗎？”
周熙爸爸：“是啊是啊，我也很好奇。”
不！一點都不好奇！
吓死人了！
周熙聽見爸爸媽媽的讨論，幽幽興奮地擡起頭，認真地說：“可能要吃人才會飽吧。”
爸爸媽媽：“……”閉嘴吧閨女。
漆黑的畫面褪去，轉場，回到了室內，似乎是一間廚房，鏡頭依舊沒有拍到少女的臉，只是在拍她的——拍她做菜，畫面安靜，沒有任何背景音樂。
小小暖暖的燈光下，只有核桃殼碎裂聲，咔嚓嚓，零零落落，讓人覺得親切，細白指剝出許多核桃仁，放進烤箱，烤除澀味，剩下溫和的香氣。黑巧克力和黃油，隔水融化，粘稠暧昧，充滿罪惡感的午夜甜膩，雞蛋高速打散，倒入巧克力糊，再加低筋面粉和杏仁粉，混合均勻，它們溫順地融入彼此，面粉紙袋開合的聲音，莫名誘人，最後拌上核桃碎，放入烤箱烤制。
一切都在安靜地進行。
靜地仿佛能聽見烤箱加熱的聲音，熱的波頻在靜谧閃動。
烤得差不多了，拿出來再堆上棉花糖，繼續烤。
直到棉花糖上了金黃焦色，同巧克力布朗尼黏在一塊兒，它膨脹，又縮小了一點，仍在呼吸，深紅色草莓醬從天而落，在大塊棉花糖布朗尼上擠出斜線格，窩上幾顆新鮮草莓。
——午夜罪惡甜品，告成。
水龍頭打開，嘩啦啦，透明水流沖洗尖椒，一把綠油油的尖椒，甩幹，擱案板上切段，一刀一刀，有時還會切到辣椒籽，下刀的聲音沉悶，但聽得容易上瘾：像小時候自己在房間寫作業，聽廚房裏切菜的聲音，油鍋爆炒的聲，帶着煙氣，在腦海裏熱火朝天。
五花肉軟軟地從刀口塌下來，一片一片，像開出花似的，整齊漂亮，用料酒鹽姜澱粉腌會兒。擦幹淨鍋，下油，開火，用蔥姜蒜爆，它們在油鍋裏上蹿下跳，還是被榨幹香味，一勺撈走，下五花肉，油蹦跶地更開心了，一擁而上，緊緊裹住五花肉，把它弄地香噴噴地，它不再是無的生肉，現在已能夠引誘人類臣服。
一大把翠綠尖椒落下鍋，煙氣嘩地彌漫開，神奇的化學反應正在進行。
辣椒炒五花肉，拌面聖物。
最後，刷幹淨鍋，燒熱水，清淡雪白的面條下鍋，它那樣柔軟無助地在水裏起落，撈起來，抖落滿身湯水，似乎多了許多韌性。面條拌上火辣辣鹹香的辣椒炒五花肉，黃瓜切絲做清爽的面碼，勻一個溏心蛋——它是夜宵裏一顆溫柔的月亮，作為終結。
寂靜的夜裏，恐怖消散，依舊看不到臉的少女，呼啦啦吸了一大口面條。
她沉默地吃着。
觀衆沉默地看着。
然後，賊餓。
恐怖片驚變美食節目，觀衆們不淡定了。
“靠……怎麽一言不合就吃起來了？！”
“這是做菜節目還是吃播還是沙雕恐怖節目《科學大揭秘》？但我特麽竟然看餓了，剛才那純做菜的聲音簡直耳朵懷孕好嗎，強迫症患者的福音啊！”
“不行，餓了餓了我趕緊叫了個外賣，太餓了！”
“突然做菜jpg”
“這節目這期走向有點迷啊，前面是真恐怖，電影感恐怖，間突然安靜唯美做夜宵，拍得那麽美那麽饞，這真的是我認識的《科學大揭秘》嗎？節目組考慮轉行美食紀錄片吧，這水準。”
周熙小朋友家，周熙小朋友已經傻傻地張着嘴巴，快流下口水了。她爸爸媽媽也是渾身坐立不安，周熙媽媽摸摸肚子，忍不住說：“剛吃了碗飯，怎麽這會兒就感覺餓了呢？”
周熙爸爸更直白：“我想吃棉花糖巧克力布朗尼和辣椒炒五花肉拌面。”
想要《科學大揭秘》同款夜宵！
周熙小朋友可憐地仰起頭：“爸爸媽媽，我餓。”
周媽媽：“……我也餓，但是我想看節目。”
周熙：“那叫外賣吧！”
周媽媽看看周爸爸，平時他們倆是絕對不會給孩子吃外賣的，但是今天，算了算了，就叫一次吧——于是一家人邊看節目，邊叫起了外賣。
電視裏，神秘不露臉少女還在吃。
真吃播了……
有人在同女孩說話，也沒有露臉，只能聽見兩個人交流的聲音：“你平時都要吃夜宵嗎？”
“嗯。睡前會吃很多，不然半夜會餓。”
“你今天吃的好像還好？”
“不是啊，這一大盤棉花糖布朗尼等會兒都要吃光的，還有面——”
女孩突然抽出了一竹籃的擀面。
“你是從什麽時候發現自己食量很大的？”
“很小的時候吧……剛開始會克制後來發現自己必須吃這麽多，不然就會暈倒。”
“因為這個有感覺到什麽困擾嗎？”
“沒有诶……”
談話陸陸續續地進行着，而畫面鏡頭始終對着食物，弄地觀衆都聽得心猿意馬，直到采訪的人提到山村的生活，女孩回答說很喜歡這裏的生活，很适合她，畫面才漸漸轉場。
終于從黑夜，回到了白天。
新世界的大門徐徐朝觀衆打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