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039章 第 39 章
馮永望不好意思道:“抱歉啊禾老板, 我媽她性子直,嘴也快,說話不太好聽。”
禾晔不在意道:“沒事。”
他的年紀的确會讓人産生質疑。
牧夕璟繞過車尾, 站在了禾晔身側,對左右為難的馮永望道:“帶路吧, 趁着天亮把新墳的位置選了。”
馮永望聞言, 連勝應好,帶着禾晔、牧夕璟以及其他一衆人朝東邊走去。
他們村子還沒有統一收地,各家各戶都種着地,至于逝者便是葬在各家的地裏。
馮永望說他們家總共有四塊地,分別是九分地,三畝多,八畝多, 九畝多,現在他爺爺的墳是在最小的一塊地裏。
“當時我爸找了附近的風水師,說那塊地依山傍水位置不錯, 便讓埋在了那兒, 沒想到這才兩年時間,就有問題了。”
身後跟着的人中, 有個中年男人用拗口且不标準的普通話,補充道:“當時那個風水師還誇咱家那塊地的風水好呢。”
另一個中年男人也學着用口音濃重的普通話跟着說:“對,那人還說我們這塊地, 作為祖墳可以望子孫們的財運, 這兩年我們馮家的財運确實不錯, 去年我兒子高考超常發揮, 考了五百九十多分,非常順利的考入一個不錯的211……”
幾個人邊走邊說, 一會兒方言,一會夾帶着拗口的普通話,一直閑聊個不停。
禾晔能聽懂,但不想加入話題中,便一直保持沉默,盡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他和牧夕璟的身高,注定隐藏不了。
那個炫耀自己兒子考上好大學的中年男人開口:“這位風水師……”
馮永望在旁邊提醒:“禾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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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他又指了指旁邊模樣英俊的男人:“這位是牧助理。”
“禾老板,牧助理,這位是我三叔。”
禾晔與牧夕璟同時點頭,禮貌地打招呼:“你好。”
三叔是個開朗話多的性子,雖然普通話不怎麽樣,但還是主動與禾晔攀談起來:“禾老板,你瞧着年紀不大,大學畢業了嗎?”
禾晔:“畢業了。”
三叔:“上的什麽學校啊?”
禾晔:“國家美術學院。”
三叔:“藝術生啊。”
禾晔:“嗯。”
三叔:“那怎麽想起來做道士了?”
禾晔:“……不是道士。”
三叔半點也不尴尬,繼續問:“不是道士啊,那你是?”
禾晔:“目前經營一家紙紮店。”
三叔:“你爸媽供你上那麽好的大學,結果你開一家紙紮店,是不是太屈才了?”
禾晔:“紙紮店是祖業。”
三叔:“哦哦,那你爺爺和爸爸是不是也會算命風水?”
禾晔:“嗯。”
三叔:“你打小就跟着他們學這個?”
禾晔:“嗯。”
三叔:“那還行,你……”
“三叔。”牧夕璟在一旁都有些看不下去,主動上前攀談道:“你剛剛說你兒子考上了一個不錯的大學,是哪一所大學?”
一聊到自己兒子,三叔的注意力瞬間被拉走,喜滋滋地開始炫兒子。
禾晔趁機朝旁邊撤了幾步,躲去了牧夕璟身後。同時暗送口氣,聽着牧夕璟與幾人閑聊。
熱熱鬧鬧地聊了一路,直到馮永望提醒道:“到了。”
他伸手指向不遠處地一塊地,說道:“這就是我家的地。”
禾晔擡起眼皮望過去,見那塊地裏種滿了茄子,只能看到地中間偏西的位置,立着一塊石碑。
禾晔跟着馮永望一群人走近了,才看到石碑後面有一個墳堆。
他看了一圈周圍環境,點頭道:“這塊地的位置的确不錯。”
不遠處有個土坡,旁邊是一條河流,也算是依山傍水的風水局,祖墳位置好,利于子孫後代的運勢。
“只是原來的風水師忽略了一點,這河岸兩旁雜草叢生,長的幾乎比人還高,裏面藏着的蛇蟲鼠蟻多不勝數。”
“雖然你們有用草木灰防蟲蟻,但要想隔絕蛇鼠,可不是在棺材上撒一層就能解決的。”
馮永望趕忙問:“那怎麽辦?”
禾晔道:“先去看看其他三處地方。”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去看地,結果一圈看下來禾晔發現,的确是挨着河邊的那塊地風水最好。
馮老爺子有八個子女,五個兒子,三個女兒,今日跟過來的是五個兒子,還有幾個中年男人是門口同族的叔伯。
馮永望一群人聽完禾晔的話,一邊朝家走一邊互相商量着,這墳到底遷不遷?
有人說遷,不能讓老爺子走了,還受被啃咬的罪。
也有人說不遷,說這地方做祖墳好,實在不行,他們就再重新鋪幾次草木灰,把蛇鼠隔開就行了,沒必要大動幹戈地遷墳。
禾晔不參與他們的話題,特意落後幾步,緩步跟着。
牧夕璟與他并肩,小聲道:“你剛剛可以選擇不理他。”
那個三叔許是看禾晔年輕,聊天時不自覺地端起長輩的架子,還說什麽你爸媽供你上這麽好的大學,開紙紮店是不是屈才了?
屈不屈才,關他屁事。
一路上張嘴閉嘴全是他兒子,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兒子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
對于這種時刻都在想炫耀的人,牧夕璟是真不想搭理,但看着禾晔忍着不耐煩與對方聊天,又做不到袖手旁觀。
“沒事。”禾晔低聲說道:“他一臉苦相,從小生活的不好,又早年喪妻,這些人中,他的生活應該是最差的,考上大學的兒子,是他唯一勝過其他人的地方,所以才會想廣而告之。”
牧夕璟:“嗯。”
雖是這樣,但他依舊不喜歡。
-
一群人回到馮永望家中時,院子裏已經擺好了三桌豐盛的飯食,準備招待他們。
這種宴席,禾晔之前經常跟着爺爺出去吃,倒沒覺得不習慣,但牧夕璟有潔癖,而且還挑食。
他看着一群大老爺們一邊吃飯一邊喝酒,聊着到底遷不遷墳的事情,是一口也吃不下。
禾晔默不作聲地吃着自己面前的菜,直到吃飽了,才放下筷子,問:“你們商量好了嗎,這墳遷不遷?”
原本聊的面紅耳赤的幾人瞬間噤聲,互相對視,卻拿不出主意來。
禾晔見他們都不說話,緩緩開口:“不如我給你們一個建議?”
馮永望客氣道:“禾老板你說。”
禾晔:“問問老爺子的意見。”
一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了。
馮永望的爸爸睜大眼睛:“這……怎麽問?”
禾晔擡頭,看了眼亮堂堂地天色,說道:“現在時間還早,你們先去準備東西,找好人,等天黑了,我嘗試着招來老爺子的鬼魂詢問,如果他說不用,那你們就過去給他燒張紙,洗洗睡覺,如果他說要遷,那今晚我們就把墳給遷了。”
“新墳還在那塊地裏,往東遷十幾米,雖然沒有原來的位置好,但依舊旺子孫,招財運。”
可能是被禾晔說招老爺子的鬼魂給吓住了,幾個大老爺們都沒再說什麽,一個個點頭應好,吃過飯一個個都忙了起來。
該采買東西的人,去采買東西,該去找人的,去找人。
禾晔把列好的單子發給馮永望,跟他說壽財和墓碑一時半會兒也買不來,直接延用原來的。
其他的就是紅手套、紅紙、紅布、涼席、大蘿蔔、五谷雜糧、四個饅頭、大黃紙、冥幣、下葬吉祥物、錢幣、經書、貢品、供桌、四個金蟾或者古幣……
馮家人全都去忙活了,禾晔倒是閑下空來。
馮永望家的院子很大,他就自己搬了張椅子,在院子裏找了一處安靜的角落坐下打游戲,夏天蚊子多,鬥地主還沒玩兩局,腿上、胳膊上就被咬了幾個包。
禾晔直接打開背包,現場畫了張驅蚊符貼在了椅子腿上,繼續游戲。
牧夕璟也搬了張椅子,在他旁邊不遠處坐下,從自己背包裏拿出一個還沒拆封的盒子,裏面是一部新手機。
一個擺弄新手機,一個擺弄游戲,氣氛安靜且祥和。
直到一個中年女人搬着凳子在他們旁邊坐下:“你好禾老板,我是馮永望他五嬸。”
禾晔記得她,剛剛從車上下來,那句這麽年輕啊,就是她說的。
“你好。”出于禮貌,禾晔還是應了聲。
中年女人問:“那個……聽說你會算命,能給我算一卦嗎?”
禾晔倒也不推辭,說道:“可以,卦金200。”
一聽還要卦金,中年女人臉上的笑意微微僵住,小聲嘟囔一句:“卦金要這麽貴啊,我們這兒的算命先生都是二十一卦。”
牧夕璟頭都不擡,一邊擺動手機一邊回怼了句:“那你可以去找他們算。”
中年女人不死心,試圖商量道:“我們家永望請你來,應該花了不少錢吧,要不你通融通融,我一個婦道人家也沒什麽錢,你收個二十,稍微意思一下行不行?”
禾晔拒絕:“不行。”
中年女人:“剛剛……”
牧夕璟出聲打斷她:“抱歉,等會我們禾老板還要請鬼,挺費神的,麻煩這會兒不要打擾他休息。”
中年女人見兩個人态度都很冷淡,雖不情願,但還是起身搬着凳子走了,走的時候嘴裏還嘟嘟囔囔的表達着對兩人的不滿。
對方說的聲音小,又是方言,禾晔只隐約聽懂了幾句,大概是說他假清高,估計身上也沒什麽大本事,一卦就要收兩百,也不怕這錢拿了喪良心,聽得他莫名生出了火氣。
牧夕璟非常敏銳地察覺到禾晔的情緒,問:“怎麽了?”
禾晔:“她很煩。”
牧夕璟揚唇:“要不然等會我替你出口氣?”
禾晔凝眉疑惑:“怎麽出氣?”
牧夕璟只是笑了笑,沒有應答。
這時,馮永望的妻子淇淇端着一個果盤走過來,滿臉歉意道:“禾老板,我五嬸這人喜歡貪點兒小便宜,剛剛真是對不住了。”
看來中年女人與禾晔、牧夕璟的對話,被她聽到了。
禾晔:“沒事。”
淇淇:“您不介意就好,剛剛永望走的時候特意叮囑,讓我不能怠慢了兩位,禾老板、牧助理你們要是需要什麽,就跟我說。”
她說着将一盤水果送到牧夕璟面前:“牧助理剛剛我看你都沒怎麽吃東西,是不是不适應我們這裏的飯菜味道?”
牧夕璟否認道:“沒有。”
淇淇:“要不你吃點水果,要是餓了,就跟我說一聲,我去給你稍微做點吃的,甜口、鹹口我都會一點兒。”
牧夕璟推辭:“不用了,我不餓。”
淇淇還想再客氣,但被牧夕璟很幹脆的拒絕了,最後只好端着果盤離開。
等人走遠了,牧夕璟轉頭問禾晔:“禾老板,我們明天什麽時候回去?”
禾晔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游戲上,沒聽懂他是什麽意思:“什麽?”
牧夕璟苦笑道:“再這麽待下去,我擔心自己會餓死在這兒。”
禾晔語氣平淡:“那些食物沒毒。”
牧夕璟:“但很髒。”
禾晔不解:“哪裏髒?”
牧夕璟:“他們吃飯時,一直說話,口水都噴在飯菜上了,還有那些人洗菜,只洗了兩遍,洗菜水還很髒,他們的盤子是在一個大盆裏洗的,小孩子一點禮貌都沒有,直接上手抓,總之非常髒。”
禾晔:“只吃自己面前那盤菜就好了。”
他就是這麽做的。
牧夕璟蹙眉:“我做不到。”
禾晔沒有同理心,也不會慣着他這臭毛病:“那就餓着。”
牧夕璟:“……”
他試探着問:“禾老板,你會做西紅柿雞蛋面嗎?”
下一秒,禾晔清冷的聲音,與他腦海裏的回憶重疊:“不會。”
“我是你的老板,不是你家廚子。”
“我是你的契主,不是你的廚子。”
牧夕璟聽完神情猛地一震,反應過來後,他眉眼間的笑意逐漸加深。
怎麽辦,已經迫不及待地想闖入地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