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041章 第 41 章
院子裏站着的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大門方向,可是除了黑,什麽也沒看到。
只有四叔突然猛抽一口涼氣, 無意識地後退半步,手不自覺地攥住身邊人的胳膊, 尋求安全感。
被攥住的七叔小聲詢問:“怎麽了, 四哥。”
四叔咽了咽口水,結巴着吐出兩個字:“咱……咱爸。”
七叔聞言,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卻什麽都沒看到。
一旁的二姐聞言,小聲詢問:“老四,你真看見咱爸了?”
四叔用力的點點頭:“看見了。”
話音剛落,他突然應了聲:“欸, 爸。”
“嗯嗯。”四叔的聲音突然哽咽:“我們兄弟姐妹幾個也想你了。”
“我媽身體挺好的。”
旁邊幾個人都一臉吃驚地望着自家老四跟空氣說話,可這對話有來有往地架勢,又不像是裝出來的。
桌案後的禾晔開了陰陽眼, 能看到老爺子, 自然不覺得這對話有什麽奇怪。
可能是剛剛老四後退一步的動作,讓老爺子有所察覺, 他試探着叫了聲:“老四?”
老四應聲,老爺子十分詫異:“你真能看見我?”
老四點頭,說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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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聽完直接哭了:“老四, 我想你們吶。”
然後就有了上面的一番對話, 禾晔看了眼香火, 出聲提醒:“直接說正事。”
普通人見鬼太長時間, 總是不好的,而且與親人接觸太久會讓老爺子留戀陽間, 不舍得下地府投胎。
四叔被這麽一提醒,才趕忙收斂情緒,問:“爸,你的墳到底怎麽回事?”
老爺子道:“我也不清楚,就是感覺渾身疼的厲害。”
四叔問:“是這樣的,這位禾大師今天去地裏看了風水,說你埋的那塊地方風水好,可以旺子孫後代,我們就商量着要不要給你遷墳,還是說只打開墳,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我們兄妹幾個拿不定主意,禾大師說可以請來問問你的意見。”
老爺子聲音蒼老低沉,思索許久,長嘆口氣,說道:“既然是塊旺地,那就不遷了吧。”
他一個死人,沒那麽多講究,總不能因為自己去牽連到族人後世。
老四連忙應好,對旁邊幾個滿臉茫然的兄弟姐妹說道:“咱爸說既然是塊旺地,那就不用遷了。”
二姐不贊同道:“不遷墳,那咱爸怎麽辦?”
老四解釋道:“咱不遷墳,但可以開棺看看到底怎麽回事啊,不是說非要遷走。”
三叔:“我贊同四弟的話。”
二姐還想再開口反駁,但被旁邊不說話的五妹拉住,示意她別再說話了。
兄弟幾個都希望祖墳風水好,她們雖然是為了父親好,可現在也只能算是一個外人。
禾晔見氣氛安靜下來,出聲詢問:“商量好了嗎?”
幾個人點頭:“嗯,好了。”
禾晔便從馮永望提來的袋子裏拿出幾張黃紙以及一堆金元寶丢入旁邊的鐵盆中,一邊點燃一邊低聲道了句:“老爺子一路走好。”
黃紙燃燒的很快,一陣微寒的陰風吹過來。
老爺子沖着幾個兒女擺擺手,不舍道:“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七、永望你們都好好的,照顧好你媽,我走了。”
老四聽到這句告別的話,情緒瞬間繃不住了,直接跪在了地上,哭着叫了聲:“爸!”
他這一跪,其他六個人也都跟着下跪,低聲抽噎起來。
禾晔蹲在鐵盆前,看着老爺子消失的背影,問跪在地上的七人:“是今晚開棺,還是四天後的清早?”
還沒等其他人說話,二姐就直接站起來搶話道:“今晚就開,多一天我老爹就多受一天的罪。”
老大也跟着站起來,附和道:“今晚吧。”
幾個人做好決定,也就開始行動了。
拿東西、搬桌子、将下午通知好鄰居朋友叫過來幫忙,一番折騰後,十幾個人浩浩蕩蕩地朝墳地過去。
走到一半時,身後傳來叫喊,回頭就看到二姐、五姐攙扶着老太太朝他們追過來。
幾個兒子趕忙上前:“媽,你怎麽跟過來了?”
老太太哽咽道:“我想跟着去看看你爸。”
四叔不放心道:“這大晚上的,你身體又弱,萬一沖撞了什麽……”
老太太肯定道:“你爸不會害我的。”
四叔道:“我不是說我爸,我是擔心……”
禾晔出聲勸道道:“老太太想看看,就跟着吧。”
有他在,那些東西不敢靠近。
晚上的地裏并不安靜,各種蟬鳴蟲叫,馬上到了月底,天上的月亮只剩下一個彎彎地小月牙,如果不是去挖墳,在這種夜景裏遛彎,倒是挺惬意的。
很快,他們到了地裏,禾晔指揮着他們架好節能燈照明,擺好供桌、貢品、燃香燒紙,跪拜磕頭,告知逝者遷墳原因,祈求先祖庇佑……
禾晔在旁邊則誦念《安土地咒》《啓土地咒》《破土咒》
等這一系列事情做完,由逝者的長子鏟下第一鍬,然後開始動土。
今晚過來的男人們,除了老爺子的兒女,其他人都是看過屬相以及八字的,倒是沒什麽太大問題。
十幾個人挖了大半個小時,終于挖好了。
禾晔在東南西北四個角都放了一枚銅錢鎮着,随後讓人開棺。
雖然棺材的四周都弄了草木灰,可棺材裏面依舊非常潮濕,上面鋪着一層厚厚的草木灰的都已經濕的發黑。
老爺子的子女跪在旁邊低聲抽泣,其他人則帶上紅手套、紅紙、紅布進行擡屍。
将上面一層草木灰去除,露出蓋在屍體上的銀被子,屍體下面鋪着一層金被子,八個人一人擡着一角,但這金銀被畢竟埋在地下兩年時間,避免它突然爛掉,中間特意有四個人用一塊新的紅布托着。
八個人齊心協力把裹着屍體放在了鋪好的涼席上。
大晚上看屍體,也不是誰都能有這個膽量,禾晔便讓大家去旁邊抽根煙歇息一會兒。
等一群男人走遠了,禾晔看向跪在地上的幾個子女,詢問:“你們幾個人誰膽子比較大?”
其中扶着老太太的二姐立即站出來:“我。”
禾晔直接否決:“你不行。”
剛剛招魂前,他特意問了幾個人的八字,這位二姐的八字一般,再加上女性本就屬陰,雖然是她爸的屍體,但也要避諱一些。
禾晔偏頭,看向四叔,對方有所察覺連連擺手:“我不行,我真的膽小,看完之後就別想再睡覺了!”
剛才招魂,給他開了陰陽眼,在看到去世的老爺子的鬼魂時,他就吓了一大跳。
幸好老爺子的模樣與跟前沒什麽太大變化,所以他還能穩住,可這埋地裏兩年的屍體不一樣,就算知道那是他親爹,他也做不到坦然面對。
這時老七開口:“禾大師,我來吧。”
老大也說:“我也留下。”
禾晔看他倆的陽氣還算旺盛,便點頭道:“那其他人先撤開吧。”
老太太本想留下,但被子女強行攙扶走了,畢竟她那麽大年紀,受不得半點刺激,萬一看到什麽恐怖場面……
大家全都撤到了遠處,只留下禾晔四人。
禾晔偏頭看向站在旁邊沒動的牧夕璟,沖他擡了擡下巴,示意他也撤開。
牧夕璟搖頭表示:“我沒事。”
禾晔提醒:“可能會很恐怖。”
牧夕璟點頭:“好。”
禾晔:“……”
既然對方堅持,他也就懶得再勸。
他讓老大、老七站在兩三米開外看着,自己則從桌案上拿起膠皮手套帶上,套了兩層,蹲到涼席邊,伸手去掀老爺子身上的銀被子。
然而,他剛掀開一角,就發現銀被子破了,裏面原本雪白的棉花被草木灰浸染成了黑色。
禾晔蹙起眉頭,将銀被子掀開,結果看到老爺子的腳踝處,纏着一條手指粗細的黑蛇。
蛇頭隐匿進了褲管裏,尾巴纏在屍體的腳踝處,而老爺子腳上的襪子已經被撕扯的不成樣子,特別是腳踝的位置,竟然挂着幾塊慘白的碎肉。
牧夕璟站在旁邊,自然也看到了那條半截蛇身,他下意識地将禾晔拉開。
“小心!”
站在兩三米外的老大、老七聞言,趕忙詢問:“怎麽了?”
牧夕璟答道:“老爺子的屍體上有蛇。”
“啊,蛇?”老大驚慌道:“好端端地,我爸身上怎麽會有蛇呢?”
兩個中年人說着就要走過來,被禾晔阻攔:“先別過來。”
他走到旁邊,找了根一米多長的棍,順着掀開的一角,将銀被子從下往上,掀到了老爺子胸前,結果就看到老爺子的壽衣被撕的破爛不堪,腹部、大根、小腿上全都纏着蛇,其中一條足有嬰兒手臂粗,上半身盤在腹部,尾巴卻纏在老爺子的大腿上,這長度少說也有兩三米長。
其他的蛇雖沒這條大,卻數量極多。
禾晔會捉鬼,也能看腐爛的屍體,卻不懂如何抓蛇。
特別是幾米長的大蛇,他連見都沒見過。
禾晔沒有用棍子去驚擾他們,往後撤了半步,對那老大、老七說:“老爺子身上有幾十條蛇,應該是被當蛇窩了。”
兩人都是一驚,顧不得害怕忌諱,朝老爺子的屍體上看去,确實看到屍體上有不少東西在扭動。
“爸!”
兩個人直接心疼哭了。
老大一邊哭一邊詢問:“禾大師,這可怎麽辦吶?”
禾晔:“只能将其驅趕走。”
老七氣憤道:“不行,它們啃咬了我爸的屍體,不能就這麽放它們走,我要打死它們!”
禾晔面露為難:“可我不會抓蛇,你們村子裏有會抓蛇的人嗎?”
老大接話道:“就算有會抓蛇的人,也不敢在我爸屍體上抓呀。”
遠處的人聽到他們這邊的動靜,紛紛湊過來,詢問:“怎麽了?”
老大對衆人道:“有蛇在我爸屍體上做了窩。”
“什麽!”老太太聽到這話險些暈過去,被眼疾手快地二姐、五姐給扶住。
估計大家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有點不知所措,紛紛詢問:“這,這可怎麽辦?”
老七詢問:“兄弟們,你們有誰會抓蛇嗎?”
人群驀地陷入沉默。
在人的屍體上抓蛇,這簡直是一件聞所未聞的事情。
老七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麽,趕忙道:“你們放心,我爸不會責怪的。”
依舊沒人應聲。
這時候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不如這樣,我先将蛇從屍體上驅趕,你們拿鐵鍬拍打,打死了就給老爺子陪葬,跑掉的只能算它們幸運,畢竟要保證各位的安全,不能因為意氣用事,造成咬傷。”
牧夕璟的話讓老七有了一些理智。
的确,大家都是來幫忙的,要是為了幫他們出氣被蛇咬傷,那就麻煩大了。
一聽用鐵鍬打蛇,大家倒是沒猶豫,一個個拿起鐵鍬嚴陣以待地分站四周。
牧夕璟把禾晔拉到旁邊,叮囑道:“你離遠一些,注意安全。”
随後從他手中拿過木棍,走到涼席前,将那些蛇趕開。
十幾條蛇被驚動,四處逃串,結果還沒跑出多遠,就被一鐵鍬拍暈過去,再一鐵鍬,小蛇一命嗚呼。
那條最大的蛇比較難收拾,三四個人追着一下一下地拍,最後它也沒能逃走。
這一番鬧騰後,将十幾條蛇丢在成一堆,打電話讓家裏人送來汽油,将其點燃,燒成黑炭。
至于老爺子被咬的不成樣子的屍體,禾晔幫其進行了整理遺容,把屍體上的老鼠毛發給清理掉,盡可能地整理好老爺子身上的壽衣,把金被子給蓋回去。
之後,禾晔又跳進棺材裏,查看蛇能爬進來的原因,最後在棺材底部找到了一個缺口,用東西給死死堵上,讓人把老爺子的屍體重新放回棺材裏。
這次,禾晔沒讓他們再往裏面鋪草木灰,只說一句:“順其自然吧。”
沒有草木灰的幹預,屍體很快就會腐化,腐化之後,也就不用擔心再被蛇鼠惦記。
等墳土重新填回去,已經是淩晨時分。
大家給老爺子燒了紙,就搬着桌子往回走。
禾晔特意叮囑他們,走的時候不要回頭,只管埋頭往前走,等到了前面路口,拿出準備好的衣服、鞋子換上,剛剛起墳時穿的衣服、鞋子,當場燒掉。
而他和牧夕璟走在隊伍最後面,幫他們斷後。
大家有條不紊地照做,直到回了馮家院子,有人湊過來,不放心地詢問:“禾大師,剛才那條蛇那麽大,是不是有靈性了,我們就這麽給打死了,真沒事嗎?”
禾晔道:“沒事。”
是它們先驚擾老爺子在先,若是真的有靈性,還敢這麽幹,那更是它們的錯。
他們走之前,禾晔各自送了張驅邪符,并叮囑他們這幾日多曬曬太陽,增加陽氣。
馮永望則給他們一人包了個紅包,說去去晦氣。
人走後,馮家坐在一起聊晚上開棺的事情,留在家裏的兒媳、女兒們一聽說老爺子身上爬了蛇,都忍不住哭起來,說老爺子命苦,都沒了還不得安生。
禾晔沒有安慰她們,只等她們情緒穩定了,才出聲叮囑:“這一段時間你們記得把河岸上的草給清理幹淨,如果允許的話,可以點一把火,驅趕一下那些蛇蟲鼠蟻。”
馮家人連連應好,忙了大半夜,大家開始各自收拾東西,準備洗澡睡覺。
馮永望的妻子淇淇将禾晔、牧夕璟兩人帶到樓上,客氣道:“禾老板,牧助理,縣城的酒店距離我們村有十幾公裏,所以今晚可能要委屈你們在我家留宿一夜了。”
禾晔擺手道:“沒事。”
紙紮店的休息間他都睡了,更何況幹淨整潔的客房。
禾晔這麽想着,擡手推開了客房門,結果看到裏面一左一右擺放的兩張床,神情怔楞。
這人家裏怎麽擺着酒店标間的樣子?
淇淇見他驚訝,開口解釋:“我家人口多,特別是過年聚餐,晚上打麻将通宵,親戚朋友困了累了,就會暫時住在客房,因為人多住不下,所以我們幹脆把房間弄成了兩張床的标間,今晚我叔、姑都沒走,就只剩下這一個房間了。”
禾晔:“哦。”
所以今晚他和牧夕璟要共處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