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相見

相見

一陣失重, 韓舒櫻一腳踩空身體晃了下,旁邊有個女孩眼明手快地雙手扶住她:“小心!”

韓舒櫻能動了,她立馬擡頭看向周圍, 來來往往的人。

這是劇組……片場?

入目全是片場需要用到的各種器材, 打光燈,白板,場記板、錄音麥……

還有坐在那兒的導演、攝像、演員……

她穿回來了?

她穿回來了!

她怎麽穿回來了!她……

她看向旁邊扶着她的人, 是她的助理吳元元,一全關切地望着她,一臉害怕她暈倒的樣子。

吳元元剛才和韓舒櫻,也就是她的老板, 有說有笑地下了房車,韓舒櫻手裏還拿着劇本,兩人正準備前往劇組等待下一場戲, 正說說笑笑呢, 老板突然踩了個空, 吳元元也眼明手快地扶住了。

然後櫻老板看向她的目光就變了, 好像一臉震驚, 好像奇怪她怎麽在這裏一樣……

那感覺說不上來,好像突然變了個人一樣。

吳元元長得小巧玲珑,但實際年紀比韓舒櫻大,她今天二十五歲了, 她是韓舒櫻老家那邊的人,以前做過采耳師,後來轉行給韓舒櫻當助理, 她一心一意跟韓舒櫻混,從她出道就跟着了, 一心盼她紅。

韓舒櫻他爸在她們老家那塊很有名的,人家那酒店那麽老高,開了好多年不差錢,也不用擔心工資,就算韓舒櫻糊也不差她助理的那點工資,她就一心跟着,而且韓舒櫻很大方,給她的薪水比同行高多了,她肯定盡心盡力。

她一臉關心地問:“老板,你怎麽了,是不是沒睡好?”

Advertisement

之前吃完午飯老板說困來着,在房車上眯了一會。

韓舒櫻站穩後,停在原地,先茫然地看向周圍,然後手拍向額頭,站了好一會神色才緩過來。

确定自己真的從六十年前穿回來了,穿回劇組裏,身上還穿着劇組的衣服,怎麽那麽巧!穿之前什麽樣,穿之後又一模一樣的回來了!她都說不清這一切是劇本特意安排的,還是真的那麽巧……

她目光望了下手裏的東西,手裏正拿着劇本!穿越前校園劇的劇本。

劇本……

她突然看向右下角,卻發現白點沒了,不見了,劇本沒有了!

她開始不信邪到處找,可上下左右怎麽都找不到了,旁邊助理看好像在找什麽,“櫻老板,你什麽東西丢了?我幫你……”

“劇本!”

“劇本?”助理看向她手裏握着的劇本:“劇本,不是在你手裏拿着嗎?”

韓舒櫻這停下來,看向自己的手,确實,手裏握着是片場現在正在拍攝的校園劇劇本,上面還寫着劇名,時光裏的我們。

當初就是這個劇本陪着她一同穿過去,但那個劇本沒了,又恢複成這個劇本,可是:“不是這個劇本啊……”

“那是哪個劇本?”吳元元小心翼翼問。

對啊,不是這個,那是哪個劇本?根本說不清楚……

韓舒櫻頹然地放下手,一時間腦子亂亂的,一時間到底是劇本完成了,劇本消失了。

還是這一切都是一場夢,是她在房車裏做的夢?劇本根本不存在,一切都是做的夢嗎?

她摸遍全身上下,都沒有能證明劇本存在的東西,那些放在六十年前縣委大院鎖好的櫃子裏的劇本獎勵根本沒有随身攜帶……

它們也會随着劇本消失而消失嗎?還是根本沒有那個東西。

這時遠處傳來場務的喊聲,“快點,來人架子搬過來。”

“演員就位!”

助理吳元元聽到趕緊催促道:“櫻老板,我們快些過去,今天最後兩場殺青戲……”

對,她記得今天是在劇組的最後一天,還剩兩場戲。

韓舒櫻不得不調整心态,看向手裏劇本,上面用各種顏色的筆調皮的劃着線。

一年前的心境,和現在的心境,竟然截然不同了,她苦笑了一聲,心裏亂糟糟有種時過境遷,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但如果說一切都是夢的話,她為什麽陌生感會這麽強烈呢,仿佛真的經歷了時光,竟然背熟的劇本臺詞都忘得差不多了。

幸好最後兩場戲臺詞很少,哭戲只有一句詞,長達兩分鐘裏,她要演從期盼喜悅到哭泣的全過程,時光裏的我們,每一段回憶都是喜悅的淚水。

還有一場在外景,海邊一群人奔跑的戲份,拍完就結束了。

備好道具,場景布置,導演、攝影、燈光、錄音、演員……全部就位。

一群人圍在一起,場記打板:“來,準備好,3、2、1,開始!”

攝像頭緩緩對準韓舒櫻,這是一場分手的哭戲,她唯一的臺詞就是,我們真的要分手嗎?

本來導演還有些擔心,因為韓舒櫻這個演員,一部戲拍下來,她的優點是輕松戲不錯,和同學間插科打渾,輕松搞笑都演得無比自然,少男少女演少年,當然自然,本色出演,男女的cp感也不錯,眼神戲都不錯,唯一缺點就是年紀可能小了點,能看出來閱歷不夠,對感情濃厚的部分會差點,不知道怎麽表達,比如重感情戲,生死離別,需要情緒起伏很激烈的戲份,就是她的弱項。

所以導演把這場最重要的哭戲,留在最後拍,因為這個時候劇情基本拍完了,演員對劇本的理解也是這時候最深刻,狀态也是最好的,希望能呈現最好的結果。

但沒想到鏡頭一對準演員,導演有些吃驚,他以為這場戲至少要NG幾次找找狀态,但這個女演員演得非常完美,一次就過,表演層次動人,挑剔不出任何問題。

眼中喜悅的光,不可能的震驚神色,暗淡下來的眼神,委屈的聚集淚水,倔強地不讓凝集起來的眼淚落下來那一刻,她看着攝像機位,哽咽道:“我們真的,要分手嗎?”

“過!”導演拍了下腿,露出笑容,完美!

周圍工作人員也都輕松的将手裏器具收起來。

站在邊上的助理吳元元跑過來,遞給韓舒櫻紙巾,也不知道是入戲太深,還是真有傷心事,韓舒櫻眼淚停不下來了,哭了半天,連導演都過來安慰道:“……小韓啊,你這戲進步了!你是個不錯的演員,以後要好好磨煉演技,嗯,真的不錯!”誇完一句走了。

韓舒櫻一邊哭一邊想說,看來這演技還是得來源于生活,得真實,她哪是演技進步了?她是真的想哭啊,嗚嗚嗚,那句臺詞仿佛她的心情寫照,她就那麽離開了,連最後的分別都沒有,就這麽分開了……

場務人員過來,對韓舒櫻點頭哈腰笑着道:“您好韓老師,您看一下,一會要去海邊拍這一場,您需要先去換衣間換衣服,再弄下妝發。”

韓舒櫻吸了吸鼻子,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助理一直在旁邊撫着她後背,對着場務人員笑道說:“好好好,我們馬上過去,韓舒櫻老師這是入戲深呵呵,緩緩就好了,”

“好的好的,理解理解。”人很快走了。

周元元看着吸鼻子抽紙巾往眼晴處按的韓舒櫻,眉開眼笑地道:“你剛才演得太好了,老板!”導演都誇了呢。

韓舒櫻搖了搖頭。

不過這麽對着鏡頭哭了一場,情緒倒是穩定多了。

“走吧。”這戲無論如何得拍完,最後跟着助助理換衣服,去化妝間,化妝師一看演員皮膚都驚了,這皮膚養得也太好了,校園劇的演員雖然鏡頭裏看着像素顏,但不是真的素顏,化得是素顏妝,皮膚還是要遮蓋的,但化妝師覺得完全不用遮蓋,臉上皮膚比粉還細還清透呢。

稍微在幾處點了點,修飾了下眉型,塗了點唇膏。

最後攏了下頭發,化妝師發現異樣,雖然發質手感好,如緞子一樣,剛才看着還沒察覺,上手一抓這頭發怎麽……沒有層次了呢?明明前幾天修剪過啊……

不過主演頭發這樣,那是她們的失誤,她也不敢出聲,趕緊偷着找了人過來,否則導演知道又要去服化組告狀了,重新給修整了一番後。

一行人到達拍攝地,海邊。

一下午,反複奔跑了十幾條,累得幾個年輕演員的喘不上氣,拍完全都坐倒在沙灘上。

等會還要拍一群人沖着大海喊:“明年,我們來此相聚!祝我們所有人,來日可期……”

喊完尴尬的臺詞,韓舒櫻還要單獨補幾個近景,這些全部弄完她就殺清了,劇組的人紛紛送來了花,粉絲也為她組織了小型活動,韓舒櫻被助理叫過平,勉強笑着配合她們切了殺青蛋糕,與粉絲合影。

粉絲都是些小女生,見到她時,眼睛裏冒出小星星,可惡,被美到了!

真人也太好看了,有些第一次見到韓舒櫻的粉絲都呆住了,眼睛都不舍得移到她的臉,真人要比鏡頭裏看起來好看了!臉只有巴掌那麽大!皮膚嫩得仿佛輕輕一擠,就能擠出水來,光看皮膚就能貪婪地看半天,誰懂啊……

最後忙完後,韓舒櫻終于和助理回到房車上,往回走的時候,她就已經精疲力盡,到房車上換回自己的衣服。

她穿上短款棕色夾克,闊腿牛仔褲和休閑鞋,頭上習慣帶着墨鏡,方便随時放下來,她坐在房車車窗口處的軟沙發上,手支着桌面,目光看向窗外。

吳元元跟劇組交接好後,拉開房車門來,跟司機立回別墅,她莫名感覺到韓舒櫻好不開心的樣子,也不敢打擾她,把買的一杯黑咖放到她桌前。

估計今天沒吃什麽東西,海邊跑了一下午沒體力了,又不能吃別的,最近在減肥,只能喝點咖啡維持一下,看看心情能不能好一點。

吳元元一摸兜,這才想起來兜裏還放着韓舒櫻的手機,以前戲一停就讨要手機,有空就刷,奇怪了,今天一天都沒跟她要。

吳元元趕緊把手機取出來,正要遞給她,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聲音将韓舒櫻驚醒,回頭看向吳元元,最後目光落在她一年多沒碰的手機上。

“老板,是楊哥的電話。”說着吳元元就将手機遞過去。

楊哥?韓舒櫻皺眉,楊哥是誰?她伸手拿過來看了眼,備注上顯示的是……哥?

她什麽時候有個哥了?就算有姓楊的,都在海外,很少在有國內的,有也不熟,她是獨生女,一脈單傳。

不對,這個號碼她什麽時候存的啊?她怎麽一點記憶都沒有。

雖然一年多沒玩手機了,但不至于失憶了,手裏有這麽一個哥哥都想不起來!

她望了吳元元一眼,見吳元元對這個人不奇怪,一臉正常的樣子,這在她的記憶裏就很不正常。

韓舒櫻劃動後,将手機放到耳邊。

“喂?”

然後聽到裏面有個異常熟悉的聲音:“妹妹!哥哥訂了花送到劇組,你看到沒有?祝我家櫻櫻殺青快樂,新劇大賣。”

韓舒櫻:……

這叫妹妹的語氣有點熟悉,不确定她再聽聽。

她沒說話。

對方問:“舒櫻?怎麽不說話?心情不好啊,發生什麽事了?”

韓舒櫻聽着聲音,伸手抽紙巾擦了下鼻子,吸了下。

對面大概聽到了。

“……哭鼻子了?我說不讓你進娛樂圈,你非要去,不好混了吧?是不是被導演說了?實在不行,我去給你當經紀人,看誰敢欺負你,跟爸商量把咱家酒店賣了,哥給你搞個娛樂公司,公司就捧你一個……”他來當這個資本。

韓舒櫻:!!!

她不得不解釋:“剛才拍哭戲,還沒恢複。”她有些不自在,畢竟從小到大沒有哥哥啊。

突然多了一個家,她說不清這個世界怎麽了?

到底在現實,還是劇本,分不清了。

但她模糊地确定一個事,她肯定是改變了什麽的才有現在的變化,她回想在六十年前她改變什麽了?為什麽家裏會突然多了個哥哥?她們楊家子嗣一直很困難,但她想不出改變了什麽,現在變好了。

而且,劇本竟然有改變現實的能力?

她心裏亂,先不管這個世界是什麽。

她穩了穩,開始詢問她想知道的事,她道:“我們,兄妹兩個……”

手機那邊的人仿佛專注在聽她說話。

她試圖問:“……過年回去掃墓了嗎?”

她想從掃墓這件事引到曾祖父身上,想看看這個世界還有什麽變化,她離開後,曾祖的結局又是什麽。

“當然回去了,和爺爺父親一起去的,曾祖父早年吃了太多苦,平.反後又回到學校教書,一個人沒有再婚,爺爺給他養老送終,活到六十多就去了,爺爺那天還說我長得很像曾祖父,你怎麽連這個忘了……”

韓舒櫻“哦”了一聲,雖然不知道他長得什麽樣,但聲音真的像曾祖父,一口一個妹妹。

“那方秀雲呢?”

“方秀雲?方秀雲是我們曾祖母,她都去世多少年了,後來得病去世的,生前說什麽也不進我們楊家墓地,給埋在方家那邊了。”楊家寧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寵妹天性讓他對妹妹的問題有求必應。

“那……範文遠呢?”範文遠就是當年舉報曾祖父自己上位的人,她去省城時還特意去他所在那所學校看看他,看他長什麽樣。

長得确實不像壞人,看起來老實憨厚,卻沒想到是個翻臉無情,不擇手段的人!

“範文遠是誰?哦,是他啊?你怎麽會提起他啊。”楊家寧不屑道:“人早就沒了,聽說七十幾年進了勞改場,在農場時被人給打死了……”舉報來舉報去,最終害人害已,自己也不會有好下場。

原來他是這樣的結局……

“那曾祖父呢,動亂那些年他沒事吧?”沒人打他,沒人拉他游街,沒再受苦吧?

“都說曾祖幸運,當時及時從采石出來,去了廢品場,動亂時候雖然也鬧了一陣,受了點苦,但還是安安穩穩地待在廢品場,聽說是姓江那個人背後找人關照,要不是他,曾祖也許不一定能活下來,可那又如何,姓江的弄丢了我們曾祖姑奶十幾年,我們早不和他家後代來往了,當年曾祖姑奶嫁給他生了女兒後,就被人拐了,虧他還是個公安,連人都看不住,要不是後來……回歸,曾祖姑奶奶從港城回來一趟,我們還不知道她還活着呢。”

“妹妹,你突然問這事幹什麽? ”

“哦,劇本需要,我想了解下那個年代的事,從祖輩的經歷找找感覺……”應付的話韓舒櫻随口就來。

聽到手機裏的人提江家人,提那個人,她覺得心口開始發悶。

沒想到,她消失後,他果然幫她照顧曾祖父,他答應過她,對的,他從來言出必行,哪怕她已經不在了……

他的容貌昨天還見過,現在卻再也見不着了,因為他現在已經不在了,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了。

想到自己就那麽消失在公園裏,他不知道有多着急,不知道找了多久,想到女兒,韓舒櫻眼睛一紅,她拿着手機拼命擡頭忍住。

不過看樣子,真正的曾祖姑母回去了。

“好好,妹妹你盡管問,我知道的肯定告訴你。”

她停頓了下,忍不住繼續道:“那,江……江見許他是哪年去世的?”她只知道這個人去世了,她聽父親說過,當時還上過報紙,卻不知道是哪一年。

“這我記得,就是你爆紅那一年,你和同學在通道裏唱歌,被人發到網上,視頻爆火那年,那年我記得你13歲,是16年吧,一周後姓江的就去世了,雖然曾祖奶姑姑丢了,後來失去記憶,很多事我們怎麽問,她都不記得了,但這個姓江的,還算有情有義,沒有再婚,一直獨身撫養女兒,還替妹妹撫養女兒,他那個妹妹走得也早……爺爺帶我去看他,送他最後一程,也算仁至義盡了。”

韓舒櫻聽得心裏一痛,她捂住短棕色短夾克胸口處拍了拍。

“妹妹,你怎麽打聽起他了,不過他的事也挺傳奇,我們也沒想到他後來站在那麽高的位置,他曾經說過一句話,站得高,他想找的人才能看見他,他大半生都在尋找曾姑祖母,也是一個很執着的人了……”

“那,那你去過他墓地嗎,他墓地在哪兒……”

“在鹿橋市,那裏以前叫鹿城,聽說是他要埋在那裏,她女兒就将她骨灰帶到那邊陵園,說起他……他的忌日好像要到了,我記得清楚,就在你13歲爆火那天往後推一個星期,明天就是了……”

明天就是他忌日了嗎?

韓舒櫻眼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了。

這是什麽你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死的狗血劇啊,可惡啊!

“櫻櫻,最近打算拍什麽戲,殺青不休息幾天嗎?我怎麽沒聽說有年代戲本子找你啊?”

韓舒櫻伸手拿桌上紙巾擦了下眼睛,控制聲音道:“還在接觸,不一定接呢。”

“好好,多接些這樣的本子,少接那些親來親去的偶像劇。”作為親哥,他看着心理極度不适。

兩人又聊了幾句,韓舒櫻放下手機,将頭頂的墨鏡移下來,擋住了眼睛。

整個人倚在軟包後靠上,心裏一時間思緒亂到飛起,一會是六十年前,一會又是現實,一下又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劇本操控中,又疑惑它是怎麽影響到這個世界。

荒謬,她開始懷疑現在處于的世界,到底是虛幻還是真實?

最後将這些問題都放下,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忌日。

江見許的忌日,就在明天,在鹿城,她要去看看……

殺青後有幾天時間她可以休息,不會安排工作。

“元元。”

“什麽事?老板。”

“你訂機票,明早到鹿城。”

“鹿城?”

“……鹿橋市。”

“好,我馬上訂票。”吳元元坐下後,飛快地劃着手機。

兩人先回別墅收拾下東西,休息了一會後去了機場,第二天淩晨四點到達石省,一路坐車,在早上六點到達鹿橋市。

下車後,她站在城市中,望着眼前的一切,陌生的。

沒有記憶裏鹿城的樣子了。

六十年變化太大,整個城市規劃過,格局都變了。

韓舒櫻沒有直接去陵園,而是去了鹿橋市原縣委大院。

她昨天還住在那裏,今天就遙不可及,那裏早已目面全非。

食堂沒有了,平房沒有了,家屬院什麽都沒有了,重建了很多辦公樓,雖然還叫縣委大院,卻不是她記憶中的樣子了。

韓舒櫻吸了鼻子,站了一會兒,帶着助理吳元元離開了這裏。

吳元元什麽也不敢問,問了老板也不一定說,只好一路跟在身邊,她總覺得老板從昨天下了房車後,開始不對勁,今天就更不對勁了,見老板一路走走停停,好像在重新認識這個城市一樣,老板曾經來過這裏嗎?

韓舒櫻去了大雜院,大雜院雖然還是個院子,但格局變了,也不是曾經的模樣,她也只站在外面看了一眼。

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人,手裏提着包從裏面走出來,大概要去早市買早餐,可能腿腳不好,走得慢了些。

走到韓舒櫻身邊時,韓舒櫻視線突然落到她手裏的布包上面,那是一個青色的方形布包。

很眼熟,不,這就是她曾經找裁縫做的包,因為布料是特殊的,她一眼就看出來。

這個包包,她記得自己搬離大雜院時,送給了院裏的小媳婦周美鳳。

韓舒櫻立即看向老人,她是周美鳳?不對,周美鳳如果現在還活着,已經八十歲了。

沒有這麽年輕,那她是,她是……

韓舒櫻目不轉睛地看着對方。

“姑娘,你有事嗎?”

老人見一個穿着時尚的女孩一直看她,她奇怪地問。

“你好……請問你,你是周美鳳的什麽人?”她輕聲問。

“哦,她是我母親,你怎麽認識她?她已經去世好多年了。”老人落寞地說,她手裏的包就是母親給她的,母親說當年就是這個送包的人,救了她一命,要不是那碗米湯,她可能就餓死了,可惜那麽好的人,後來被人販子拐走了,活生生拐走了……毀了一個家庭。

韓舒櫻微張嘴,望着這個老人,是她?曾經她還親手喂過米湯,那個瘦得只剩骨頭的小不點,她還記得她的小名,小米粒……

她不覺念了出來,那個老人盯着她:“你怎麽知道我的小名?你認識我?”不可能啊,她小名多少年沒人叫了,只有家裏長輩這樣叫過她,這姑娘這麽年輕,怎麽可能認識她母親呢?

韓舒櫻苦澀地笑了笑,幾十年過去,物是人非,她向老人點點頭。

六十年前的時光,這裏大多數人都不在了,現在還能見到一位故人,雖然她當年還只是個嬰兒,也不算白來一場。

“多多保重。”韓舒櫻對老人說了四個字,就匆匆離開了。

留下一臉茫然的老人,不知道這姑娘為什麽特意讓自己保重。

老人覺得奇怪,跟在旁邊的吳元元就更奇怪了。

剛才的對話,她聽得雲裏霧裏。

然而很快讓她更不理解的事發生了。

韓舒櫻訂了一束花,白菊百合栀子黃玫瑰,很大一束,然後打車去了陵園。

陵園?這是要祭拜誰嗎?

一路上韓舒櫻沒說話,氣氛沉默,她也就沒多嘴,抱着花跟着韓舒櫻來到鹿城陵園。

打聽了守衛才找到位置。

這處陵園位處郊區,背靠青山,面朝綠水,視野遼闊,山清水秀,是一處極好的風水寶地,墓園位置搶手,哪怕賣得貴供不應求,最近兩年一直想擴建。

找到位置後,發現墓碑前有人先到了。

是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正在墓碑前擺水果,倒清水,聽到腳步聲,她遠遠見到有人朝這邊走過來,她望了一眼,然後又望了一眼,最後驚訝地站了起來。

她仿佛認識韓舒櫻一樣,臉上慢慢露出了激動的神色。

韓舒櫻一怔,想了下還是朝對方走去,她是楊家人,來這裏祭拜也不奇怪,雖然她從來沒有來過,但只要說代爺爺過來看看,也說得過去,畢竟楊家與韓家祖上有淵源。

那個女人激動地望着韓舒櫻,見到她走到墓碑前,手裏捧着超大的花束,十分有心的樣子,還是四種花搭配,這些鮮花祭拜最合适不過。

她終于忍不住開口:“你…… 你是韓舒櫻吧?”她握着女兒的手,顯然用了點力,六七歲的女兒擡頭看媽媽。

韓舒櫻不知道她是誰,禮貌地摘下墨鏡,打招呼道:“你好,我是韓舒櫻,我代爺爺過來給……送束花,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女人急忙道:“你請。”她将位置讓出來,她已經祭拜過。

“謝謝。”韓舒櫻将花從助理手裏接過,仔細地放到了一邊空地上,然後蹲在那裏望向墓碑的上人,雖然照片是四十多歲的樣子,但那雙深情的眼睛,她永遠都忘不掉。

他曾看着着她,輕輕地叫她韓舒櫻,也曾豎目嚴肅地叫她韓舒櫻,憤怒的,耐心的,每一個他,都在記憶裏鮮活地活着,可現實,他卻只剩下一張照片在瞪着她,仿佛在說,你到底去哪了。

這裏有外人在,韓舒櫻不想哭,她稍微祭拜一下,就将位置讓給那位女士。

女人掩下激動,對韓舒櫻道:“……你是第一次來吧,姥爺如果知道你能來,一定很高興,他活着的時候,就喜歡聽你唱歌……”

“我的歌?”韓舒櫻不走唱跳路線,她沒有歌,“是不是認錯人了?”韓舒櫻勉強笑了下道。

“沒有沒有,你還記得16年的時候,爆紅的視頻裏,你唱的那首歌嗎?”

韓舒櫻一愣。

“就是那首追夢人!”女人激動道:“我當時很喜歡你,天天看看視頻,無意間被姥爺聽到了,他一直要我們重放,一遍遍聽……可惜他身體不好……”之後就說不下去了。

本來身體很硬朗的人,看起來一點都不老,但說不行就不行了……她不好說姥爺最後的時間,是聽着面前這個小姑娘的歌走的。

追夢人。

她喝過這首歌,韓舒櫻想起自己十三歲突然受關注,那時候正是少年時,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火,但就是莫名其妙的傳播開。

家裏人不同意她進娛樂圈,但可能她就是天生吃這碗飯的人,最後還是進來了。

去年跨年晚會上,主辦方再次安排她喝了這首歌。

她突然想起來,她曾經江見許面前唱過它,她想起來了,在列車上困了三天,她們拿到物資得救了,當天晚上舉辦篝火晚會,大家紛紛上去表演節目,她也上去唱了歌。

唱得就是這首……

他就在下面聽着。

他一定記住了,他一定發現了自己,在他幾十年後,他一定知道了,他會以為她騙他,她根本不是那個時代的人,所以難過地生病去世了。

天啊,她無比痛恨自己為什麽要唱這首歌,都怪她,為什麽要上去唱歌……

那個女人眼見韓舒櫻眼睛紅了,還以為她說錯話了,緊張道:“不但姥爺喜歡你,我媽媽也喜歡你,我也喜歡,我們全家都喜歡你,我現在還關注你呢,我是你的粉絲,我媽還說,你長得特別像……”

“像我姥姥……”

站在一邊的吳元元聽着聽着,怎麽越聽越不對勁了,她老板怎麽能像她姥姥呢,她姥姥多大了都,估計都不在了……

大概怕她不信,女人從脖子上取出來一只鎖鏈,韓舒櫻見到這只銀鎖,心裏又開始疼,江見許當初從她手裏要走,說要銷毀的……

它怎麽還在啊。

“你看,裏面的照片是不是很像?”女人急急說道。

韓舒櫻停了下,才伸手接了過來,甚至沒用對方告訴怎麽打開,就熟悉地彈開了蓋子,露出了裏面的照片,竟然不曾祖姑母的照片,是她和江見許結婚證上的照片。

旁邊的吳元元也湊近看了一眼,啊!她一眼呆住了,還真像,她急忙看向韓舒櫻,又看向相片,如果不是相片裏的人黑白的,看起來很有年代感,她都懷疑這是她老板拍的劇照呢。

該不會是合成的吧?她露出懷疑的目光。

“是不是很像,可惜姥姥留下的照片太少了……”

韓舒櫻看着這東西難受,頭也痛,心也痛,哪哪都痛,一直在忍,最後忍不住問:“你姥爺,一直在找她嗎?”

“找我姥姥嗎?姥爺找了很多年。”女人知道她是楊家人,雖然兩家不來往了,但這種事長輩們都知道,韓舒櫻知道也不稀奇。

“……找了十幾年,後來改.革開放後,姥爺去了港城,據說找到了姥姥,可姥姥已經不記得他了,不記得很多事,她已經在港城結婚生子,後代也在那邊定居,姥爺只去了一次,就傷心地回來了,之後再也沒有去過……”

韓舒櫻慢慢低下頭,在眼淚快落下來前,轉過身戴上了墨鏡。

女人以為她要走了,眼鏡都戴上了,急急道:“我們能合個影嗎?”好不容易才遇到,她拉了拉一直在看韓舒櫻的乖巧女孩,“這是我女兒,她也喜歡你呢。”

女孩不一定喜歡她,但這個媽媽看樣子是喜歡她的。韓舒櫻當然不能拒絕。

她一直不想承認,但眼前這個女人,很可能是她的孫女,小女孩是她曾孫女,女人去世的母親,是她和江見許的孩子,是她的球球,可惜她只存在她生命裏四個月,在她還不認識自己的時候。

哪怕她回來了,想再見見球球,也做不到了,因為她随她的父親早早的去了,母女沒有相見的緣份。

韓舒櫻笑着說:“可以。”她主近走近她們,仔細看了看,“你叫什麽名字。”

女人道:“張劍英,我姥爺給我取的名,我母親叫江舒,也是姥爺取的。”她還很想說,姥姥的名字和韓舒櫻的藝名是一樣的,但想到江楊兩家的關系,還是沒有說出來。

“你母親江舒?江舒……”

劍英,見櫻……

在意識到名字諧音那一刻,韓舒櫻胸口是窒息的。

她都不知道怎麽辦好了,這份情太深,她都已經離開了他,他什麽還要這麽執着呢?

她的消失,是否讓他終生都不能釋懷。

她站在一大一小旁邊,她甚至還将小女孩抱起來,小女孩一點也不反抗她,乖乖地坐在她懷裏,江劍英趕緊拿起手機,韓舒櫻摘下眼鏡,她的眼睛還是紅的,但無所謂,面對屏幕她盡量微笑。

張劍英雖然奇怪為什麽眼睛那麽紅,是拍戲受傷了嗎,但是能跟她合影,她真的很高興,不知道為什麽,屏幕上一見這小姑娘就喜歡,現實見到了人,就感覺特別親切,很想和她親近,這對年長的她來說很是難以啓齒,能說自己是她粉絲都已經用盡全力。

實際上,她還買她代言,每天跟着一群小年輕為她做數據,現在又有了一張合照,她很滿足了,不由開心笑起來。

韓舒櫻望着懷裏的小女孩,她眼睛有一點球球的影子,好想女兒啊,韓舒櫻湊上去,忍不住親了她一下。

小女孩看她,見她朝自己笑,很快也跟着笑了,露出一排小米粒般的牙齒。

旁邊的吳元元完全不得其解,但現在花也送了,照片也拍了,也該走了:“老板,車還在下面等着呢。”她提醒了一句。

韓舒櫻這才放下孩子,這邊偏僻不好打車,她将墨鏡戴回去,對張劍英道:“要不要送你們回去?”

張劍英雖然激動,但還是忍住了,“不了,一會兒我丈夫來接我們。”

“那好,再見。”

“再見,舒櫻,加油。”她想說我永遠支持你,但想到自己年紀還是忍不住了。

張劍英擺着手,一直到人看不見了,才将手放下來,不說話的小女孩這時擡頭問她:“媽媽。”

“她就是太姥姥嗎?”

“不是,她不是太姥姥,只是跟太姥姥長得很像。”女人說完搖了搖頭,女兒的太姥姥當年那麽漂亮,但這份美貌只遺傳了七分給她母親,到她這兒就沒有多少了。

“走吧,爸爸來接我們啦,我們回家。”一大一小收拾好東西,牽着手很快離開了。

一陣秋風吹來,大束鮮花的花瓣在風中輕輕顫動,仿佛記憶裏的花香。

……

殺青有一段時間,韓舒櫻銷聲匿跡,她做什麽都無精打采,提不起精神,晚上時常做夢,夢見六十年前那個縣委大院,那間平房,看到江見許抱着女兒孤零零坐在空蕩蕩的床邊發呆,她想過去,可是過不去,怎麽也不過去,直到天亮了,她醒過來。

看到現實中的天花板,她将雙手放在了眼睛上,大哭一場,恨不得再回到夢裏。

她甚至開始喝酒,這樣就可以睡着好覺。

就這麽藏在家裏半個月。

經紀人芳姐終于忍不住了,哪有藝人給自己放這麽多天假的?生産隊的驢都沒有這麽歇的!

她找過來一看,知道的清楚她這幾天一直待在別墅裏沒出門,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失戀了,把她櫃子裏的酒全部收走,并且堅決不能讓她再這樣頹廢下去,年紀輕輕的就這麽廢怎麽行,還是得有活幹,她直接甩來一個本子。

“a平臺s+劇,這劇投資過億,是a平臺年度爆款之一,古裝劇仙俠題材,大ip,兩世燼歡,還是大女主爽劇,女主第一世仙界傻白甜,和男主談戀愛,後為救蒼生死在魔界,第二世化身真神,大殺四方,仙魔大戰與魔同歸盡,最後被男主複活,幸福生活在一起。”

“……這部劇最近被幾個小花搶破了頭,都沒搶過你,我是把你資料投過去,但沒想到,人家一下子就敲定你了,說你可鹽可甜。”

也确實,韓舒櫻的長相,能演得了傻白甜,也能演美瘋批,這就是她精致五官的魅力,大哭大笑,做誇張表情不崩,可清純可瘋批,戲路較寬。

但經紀人芳姐可不是傻白甜,娛樂圈演員也不是只有韓舒櫻一個,這麽輕易就定下來了,也讓她有點疑惑。

哪有這樣便宜的好事?這麽多年她還沒怎麽見過,敲定後很快那邊合同發過來,現在就差韓舒櫻簽約了,甚至連試戲都不用,這實在是運氣太好了,這部劇可不是什麽小制作,導演請得都是手握三部大爆劇的名導。

但發現,她說了半天,韓舒櫻還在沙發上窩着呢,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一天天喝了不醒,醒了不醉的,你要真有心事,想不通,想不明白?那就去搞事業,事業搞成功了,就什麽心事也沒有了,給自己找點事做,這兩天好好看看劇本,把合同簽了,下個月劇本圍讀……”

她忍不住又道:“這部劇爆的話,你就擠身一線了,跟你搶劇本的那些小花,都得給你提鞋,你給我認真點,這部劇光準備就花了三年時間,其它演員都敲定了,只差女主角,選上你,你說你幸不幸運。”

“不幸運。”

“真氣人!”經紀人看了她半天,拿着包走了。

不過芳姐說得對,自己待着只會越待越痛苦,不如找點事做,做着做着也許就忘記了。

到了劇本圍讀那天,所有人都到場,大家坐在會議室大桌子前對劇本。

她身邊的位置是空的,男主沒有來,而且她至今不知道男主是誰?這麽大腕嗎?導演編劇提不提,更不說批評了,還特意找了個人替男主念詞兒。

不過她不在意,她只想忙起來,忙起來就沒空想其它的了。

還是助理吳元元悄悄跟她說:“我打聽過了,男主是資本家的孩子。”

“資本家的醜孩子。”她随口道。

“那倒不是,聽說挺帥的!而且聽說,他是a平臺真正的太子爺,你懂嗎?”

就是資本的親兒子!這她還能不懂。

“我打聽了,這個a平臺真太子,16年出了車禍,成為植物人在醫院躺了三年,後來醒了去國外留學四年歸國,聽說最近創業成功,和政府那邊合作搞了個什麽東西,影響力還挺大的,已經是家族內定準繼承人。”

“本以為要在平臺大展身手,沒想到跑來拍戲!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部劇有了他,那就是大投資,一億都打不住,平臺要捧自己親兒子,那不得往死裏砸錢,光編劇就組了一個團。據說現在好多藝人眼紅你,對家想防爆你,老板你要爆啊。”

韓舒櫻穿着寬松卡其格子西服外套,藍色牛仔闊腿褲,灰色鞋子,坐在沙發上望着車外風景,随便“嗯”了一聲,根本沒聽進去。

終于,在圍讀最後一天她見到了這位資本家的兒子,當真是太子駕到,進來時一堆人圍着,可惜帶着帽子,戴着口罩,看不到長相,韓舒櫻瞥了睛眼,沒再看,無所謂,圍讀的時候,他拉開椅子,輕輕坐在她旁邊,她能感覺到那種若有若無打量的視線。

不是一次兩次,而是一天。

好幾次她故意對上他的眼神,他在看什麽?他飛快低頭看劇本,視線移開了。

韓舒櫻一怔,有點古怪,但合同已經簽了,只能打起精神。

開機當天,第一幕戲,拍的是第二世的開頭,女主重生後第一眼見到男主,這回不再傻白甜,男女主演需要站在桃花樹下,樹上有人在吊車裏不斷往下撒桃花瓣,拍的是兩人在樹下相遇的一幕。

韓舒櫻換上古裝,梳好妝發,穿了一身綠色紗衣。

她準備好了,站在桃花樹下,正眼地看向這部劇的男主。

男主角背對着她站在樹的另一邊。

他穿着一身金絲玄衣,腰帶勒住精瘦的腰,寬肩窄腰大長腿,身型不錯,只是看着背影,韓舒櫻覺得有種熟悉感,但細看又沒有了。

場記沒有給演員思考的時間。

“……3、2、1 開始!”板子打完,周圍工作人員聚精會神地投入到這場戲中。

男主背對着女主角,聽到腳步聲,他轉身看向闖入斬情谷的女主。

“來者何人?”

韓舒櫻終于看清他的樣子,心裏猛得一跳,淚意湧上心頭,她好像看到了幻覺,是幻覺嗎?對不起,一定是她太想他了,她怕眼前的幻覺消失不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好像!真的好像!好像他啊……

好想他啊,江見許……

劇本,求求你回來,讓我再見一次他……

仿佛聽到了她心底的輕喚。

消失許久的劇本,像傻逼一樣出現了。

在她面前,金色字體像煙花一樣爆出來。

面前一片金光閃閃,仿佛爆出了彩蛋金幣。

她看到一行行字出現在眼睛裏。

十世書第十世劇本(完成)

隔世相逢未有緣,來生再續此情牽。

再續前緣(紅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