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長姐難為11
長姐難為11
裴衍恒聽完皺起眉, 呵!開什麽玩笑!真當那些貴女藏在深閨無人知是吧?
這牛吹得,雞毛都能飛上天。
什麽錦衣雪華玉顏色,回眸一笑天下傾!
宮宴上他見過那傅家千金。
一身錦衣倒是真的, 可那一張臉, 白得不像人,時不時還會咳兩聲,眉頭輕蹙, 有人誇她是西子捧心,他卻覺得一臉喪氣樣兒。
咳得重些渾身亂顫,走起路來腳像踩了棉花一樣,竟然有人還贊她弱柳扶風, 不可理喻。
裴衍恒不喜歡,他喜歡那種,健康的, 皮膚雪白中透着粉膩, 又嫩又軟的, 喜歡一見面不說話, 就先對他笑的, 喜歡和他逗趣,笑起來還露八顆牙齒……喜歡真誠的,他喜歡對自己好,對小弟, 對家人好的,喜歡關心他,體貼他, 大方和他說說笑笑的女子。
這傅家千金一看就是個藥罐子。
哪裏是回眸一笑天下傾啊……那是回眸一笑直接暈吧!
親王妃這如意算盤,打得都快要崩他臉上了, 她是不是覺得找個病怏怏的人進府裏做世子妃,他的世子府就好拿捏了?
他自小就有一番底氣,骨頭硬得很,從不慣這王妃的伎倆。
開口就要回絕,他可無福消受這等美人,可別到時候人在侯府好好的,嫁過來當場嗝屁了,到時侯府裏的人還不得找他拼命。
“世子,你覺得如何?”親王妃笑着問。
“……這等絕色,王妃你還是留着……”留給自己親兒子吧,他不配!
不過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手握扇子一頓,似乎想到什麽,不吱聲了。
“世子你想說什麽?”
“哦,沒什麽……”
……
這些天紀櫻很忙!
她忙着小弟紀書寧院試的事,開春二月初五,天還有些冷呢,院試就要開始了。
好處是,小弟不用像府試時提前坐船去郡縣應試,童生的兩場考試,第一次在本地縣城,第二次在府州,秀才就需要省考,一次比一次遠。
她之所以搬來京城,就是因為小弟秀才是要在京城貢院考。
這次不用像府試時要去客棧落腳,與衆多學子擠一處,可以住在自己家小院裏,較幽靜舒心。
學子們提前收到官府提前下發的通知。
院試分兩場進行,第一場正試,第二場是複試,要在考棚裏待三天才能出來、
想到上一世書寧院試生病,出來時是躺着被衙役擡出來的,一直就沒起來過,在知道自己中秀才後,他很高興,拉着她的手說了幾句話,那麽小的年紀,竟然像父親一樣,撐着一口氣等結果,有了結果便高興了一瞬,氣就洩了,再也沒醒過來。
這一次,紀櫻絕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她減少每日刺繡時間,上一世是為了湊錢科考,每日每夜都在家裏繡幅,現在有了金手指,她根本不缺錢。
她一直實行着自己的計劃,剛來時就跟鄰居四處打聽武館之類。
但武館大多是練拳腳,不适合書寧,她需要的是延年益壽,改變體質的武功。
終于打聽到隔壁街有個年紀大的老者,他早年是個道士,後因是家中獨子,還俗,家裏開着香燭鋪。
如今這人六十餘歲,發須全黑,身體康健,就是因為每日都練當年祖師爺傳下來一套五髒功,周圍不少人跟他學習。
紀櫻本來都打算将廣播體操教給書寧了,至少可以活動活動,每天早上起來跳一跳,活絡氣血。
但聽說這個五髒功,她就想讓小弟修習這個,畢竟那老爺子修習多年,看樣的确有效果,于是就将小弟送到老爺子那兒,每個月十兩銀子,學三個月。
紀櫻見到師傅練的功,一套下來行雲流水,宛如蛟龍,确實有點東西。
聽書寧練完回來講,五髒功對應的是五個動物,身姿或似虎,或成鶴,龍行,鳳尾,身輕燕,一套動作練完大約半小時,動作倒不難,但需要配合呼吸,三個月就能學得差不多了。
紀櫻心裏有譜後,交了銀子,書寧便每天下學會先去老爺子那裏學功半小時,然後再回來習字背書,直到三個月後,徹底學會後,他聽姐姐的話,每天早上起床都會對着初陽練上一遍,然後再洗漱吃飯去學堂。
再加上紀櫻這大半年的靈水,仙乳各種吃食調理小弟的身體,因練功,再加上營養供應的上,小弟飯吃得比上一世多多了,現在不但身體比以前好許多,個子還竄了半頭,之前送去堂,明明不是年紀最好的,個子卻是最矮的。
小臉蛋現在不但鼓起來了,還白裏透着紅,皮膚嫩得很,紀櫻很喜歡,每天都要用手捏一捏。
跟果凍一樣,彈彈的。
紀書寧是她帶大的,兩人的時候,她給小弟送吃的,小弟很乖,一邊吃東西,一邊任姐姐捏。
看起來更乖了。
養得好,加上居移氣,養移體。平時他的衣食住行,筆墨紙硯,紀櫻處處注意,連給小書呆做袍子的衣物料子都跟其它學子做一樣的,買的筆墨也與其它學子相同水準,既不廉價,也不會太挑頭。
得益于紀櫻的仔細周到。
這一世書寧很快在書塾安穩下來,住得離學堂近,也不用來回奔波,大家也不再用異樣眼光看窮酸的他,小弟慢慢沒了自卑,也沒有學子欺負他,還交到了好朋友,天天開開心心,一年下來,小弟已融入京城的學子,與他們無什麽區別。
而且比小時還更溫文有禮,才十一歲的小孩子,就知道揖禮跟人說:“小生這廂有禮……”
紀櫻每每聽到,都要微笑。吾家有弟,初長成。
男孩子尴尬期是難免的,倒不必說他,長大慢慢就好了。
不過在紀櫻面前,他不這樣,姐弟兩人相依為命,誰也離不開誰,親得很。
紀櫻時常給他擦汗洗衣,他同紀櫻親密,因為從小無母親,是阿姐拉拔他長大,所以大一歲的書寧,變得格外懂事,下學回來還會幫紀櫻分擔活計。
幫忙跑腿買東西,或幫忙晾衣服,擦桌子,小書呆不再像小時候一樣只是個讀書的小書呆了,他變成一個很體貼,很會照顧人的小朋友。
見他小腿跑起來幫自己幹活,紀櫻心裏高興,會把這小東西拽懷裏摸摸他的頭,親一親,或者揪一揪他臉蛋,姐弟兩每每親膩一番。
不過去年書寧長得小,還是個小孩子,她抱抱親親舉高高還可以,今年他大了,就不太願意和她這麽親膩了。
有時候在她懷裏扭來扭去,憋得臉紅,憋半天嘴裏才道出一句不倫不類的話:“小生……小生不能無禮……姐姐,姐姐請你自重!”
差點沒把紀櫻笑死,她才不管,扯着他的臉蛋,就是一陣扭搓,小書呆只好乖乖地站在那裏,看着姐姐搓他臉,心中茫然不知道如何是好,畢竟,書上不是這麽說的啊……
不過也就現在能逗一逗,他還是童生,等到考上秀才,就不能這樣了,所以紀櫻趁着他考秀才前,很是多親了親這小書呆。
為了小弟這場考試,紀櫻準備了許多東西,院試前夕,書寧只需要安靜讀書,吃好喝好睡好保持好狀态。
紀櫻熟練地準備着考試的必需品,畢竟上輩子她陪考了三次,需要帶什麽東西,她閉着眼睛都知道,現在天氣不冷不熱,沒有蚊蟲,當年小弟考上秀才那年秋,有寒流,特別冷,還下了雨,很多學子病倒了。
這一年紀櫻印象裏倒還好,沒有乍寒,也沒有下雨,天氣還是挺平穩的,于是她帶了擦汗的棉布巾,艾草,擦桌子的抹布,替換的衣衫,被褥之類順天府考場有備用的,當然還給書寧準備了最重要的東西,是書裏的百解丸,她裝進了藥瓶裏,藥丸是能帶進考場的,但檢查物品時會被捏碎,不過不耽誤吃,她給小弟準備了十來枚。
百解丸似乎能清除不好的狀态。
像中毒狀态,中暑狀态,任何毒素類的都能解除,就算沒中毒,平時吃一顆亦會讓人神采奕奕,如果考場裏狀态不好生病了,可以吃一丸,能解決很大問題。
最關鍵是,紀櫻閑時,她也沒閑着,不但将小弟讀得書親自翻閱了一遍,還将未來小弟三年的考題抄錄下來。
有一些記不清了,但是經義詩賦她還記得大部分,因考完後,客棧所有考生都在研究考題甚至有人将考卷複刻下來,人手一張,紀櫻做為陪考,曾在旁邊研究過。
她翻遍書,是為了找尋一些回憶點,盡量地将三年的考題複刻出六到七成。
待整理好後,她拿着歸攏出來的考題,騙小弟這是鄭伯伯給他出得題,說只要這些題做會了,秀才就十拿九穩了。
小弟不疑有他,用了半年的時間,一點點吃透這些題目,光詩賦,他就認真做了幾十首,直到做出最滿意的為止。
如果有就不理解,不懂的就會請教老師,那舉人學識真的好,很會教,書寧跟着他學到很多東西。
以及看裴世子送來的書籍注解,小書呆天天廢寝忘食地研究,每隔幾日就會刷題一次,到考試前,紀櫻給她的題經,早已滾瓜爛熟。
秀才考試題量是很大的,不但要反應快,寫得快,還要寫得好,如果時間沒有分配好,很容易寫不完,答不完的卷子,哪怕前面再優秀,也廢了。
貼經,墨義,經義,詩賦,到了考試前夕,紀櫻還在思考有沒有遺漏的,畢竟幾年前的題,她也只記得六成,還有四成……
若能多想起一題,就多一分把握,畢竟這時代,考秀才相當于各地高考,真是千軍萬馬獨木橋,她家小書呆雖然也是天才,但要知道,各縣郡的學子聚在一起,那是天才彙聚,小書果也不過是三千天兵天将中的一員。
別說,考試前一日,終于讓她又想起一道題。
其實這一年試卷有處小小的坑。
一般來說院試範圍以四書五經為主,其中《孝經》和《論語》為必選,《禮記》、《左傳》至少會選一部,《詩經》、《周禮》與《儀禮》三選一,《易經》、《尚書》、《公羊傳》以及《毂梁傳》四選一。
像雜賦類,相當于課外讀物,很多學子專注于四書五經,各種經義妙論,雜賦相比之下看得會少一些,這一年院試,就爆了冷門,基中一道詩賦,便以雜賦中的一句詩作題,以“立馬題詩又夕陽”中的夕陽意境題詩一首。
很多學子看到這句詩炸了鍋,頭皮麻了,很多人連這句詩的出處都不知道,只有這七字,根本不曉得這首詩到底描寫了夕陽的什麽意境,一旦寫出來的詩句與這一首意境不符,這道大題基本就無了。
想扣題,就得知道這一句出自何處,不知多少學子難得抓耳撓腮,當年剛到京城跟着夫子學習一年的書寧,雖然聰慧努力,夫子也許他下場一試,但結果是不理想的,自然榜上無名。
錯得題很多,這一道也是錯的,夾雜在很多錯題中,所以紀櫻差點将這個忘了。
當時她沒有閑錢,也沒有條件給書寧買書大量閱讀,書寧自然也就沒看過那些雜賦,這道題也就錯了。
這句詩其實是省牧諸陵沿道雜賦五首·其二,其中第二首,碧碗分來杏酪香,風時澆我渴詩腸。野人今度相辭汝,立馬題詩又夕陽。
這首詩的“夕陽”二字,它不僅有對時間的描繪,也暗含詩人對過去的回憶與對未來的期待,如果沒讀透這一點,就以夕陽單獨為題,作得詩縱然寫得再好,不扣題,直接扣分,分一扣,大部分卷子不及格了。
紀櫻一想起就趕緊翻書,找這本雜賦,好在裴衍恒給力,讓人送來的一小箱子的書裏就有這一本雜賦,她趕緊取出來翻到那一首。
在考試前一天,她和藹地看着隔間小書房裏正看書的書寧,笑眯眯地請教他這首詩,然後旁敲側擊想考考他,紀櫻畢竟也是秀才夫子之女,又陪小弟三年院試,見識自不是一般女人可比,科考的那些題目,會出什麽題,她基本全部了解。
給小弟出道題,那更是小意思了,然後她像大灰狼誘導小紅帽一樣,指出了那雜賦中的一首,問小弟如果要以最後一句夕陽作詩,做怎麽扣題做之類。
大概學堂上夫子也如是教導,随便指個東西就讓學生賦詩一首,小書呆很聽話,聽阿姐這麽問,他當即一下午便做了三四首,最後作出一首十分滿意的,立即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到廚房高興地拿給阿姐看。
“阿姐阿姐,阿寧做出來了,你看!”
紀櫻看完後很滿意,小書呆又乖巧又聽話,她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她像狼外婆一樣摸着小弟的小腦瓜,覺得這次院試,小弟這是穩了呀!
确實如紀櫻所想,書寧三天考完,從考場出來的時候。
紀櫻一直等在考院門口,她擔心,焦急地踮腳張望,望着一群學子的腦袋,在其中找個子矮的書寧。
離很遠就看到他了,小弟從考院裏出來,狀态很好,見到她竟然開心地跑起來。
他沒有像上一世那樣被衙役擡出來。
他就像只小雀一樣飛過來,一下子拱在阿姐懷裏,興奮地嚷:“阿姐,考題阿寧都會做!還有阿說的夕陽……”
紀櫻看着他也高興啊,但聽到他這麽說,立即捂住他嘴,不讓他說下去了:“噓!”趕緊看了眼周圍,所有學子或懊惱,或高興,或平靜,都在說試題,沒有注意到這邊。
她才放心,她得叮囑書寧,考題與她給的卷子的題對上了這事,可千萬不能跟別人說,一旦被人懷疑考題洩漏可就糟了。
她趕緊轉移話題,笑眯眯道:“累了嗎?”她用帕子細心給書寧擦了擦頭上的汗。
然後從一旁籃子裏取了罐子,裏面是黃桃,黃桃切成了丁狀,和着靈泉蜜水。
“阿姐帶了黃桃,你快吃點,一會咱們回家吃好吃的……”
小書呆見長姐如見母,極是聽話,而且确實肚子餓又渴,在裏面不敢多吃,多喝水,怕去臭號,這次他運氣一般,真分到了臭號不遠處,一開始還好,過了一天,所有學子都進去後,裏面又臭又腥。
好在阿姐給他準備了藥,叮囑他若是不适,或者在臭號邊上狀态不好,就吃一顆,果然吃了之後,精神不少,用布巾綁着鼻子,還是能專注答題,加上題目異常熟悉,他不加思索地将答案全部寫在上面。
答出來抄錄好,心滿意足,哪怕分到臭號旁邊,他也非常開心。
此時在紀櫻幫忙下,他抱着黃桃罐子,喝起來,阿姐做的桃汁又甜又解渴。
待到五日後放榜,書寧中了。
第一名作解元,書寧是亞元,第二名,小書呆見到自己在榜上,立即高興地舉起手,原地跳着,興奮道:“阿姐,中了,書寧中了!”
紀櫻一把将他抱起來,雖然小書呆十一歲了,抱起來很是吃力,但激動之下,姐弟兩人都開心極了,紀櫻摟着他,親了小書呆好幾下。
周圍上榜,落榜的人不計其數,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們。
在書寧中了秀才後,緊接着書塾的夫子就同前世一樣,要進應天書院教書了。
紀櫻有條不紊,早有準備地備了重禮送了過去,她每日五兩銀子存了大半年,手裏早有一筆不小的財,送的禮自然體面。
書塾夫子進書院會有兩個弟子名額,沒有任何意外,其中一個給了小書呆。
小書呆中了秀才後,要麽進應天書院,要麽進縣學,但不如應天書院,國子監裏的學子派系複雜,也不适合單純的小書呆,還是書院的環境适合他,還有夫子帶着,紀櫻也放心。
紀書寧幾乎沒在家裏待幾日,就要入書院,待三年後,他就要下場考舉人,時間寶貴的很,容不得浪費。
書院與國子監差不多,屬于寄宿型學校,提供食宿,每個月有兩天休沐時間,家離得近可以回家,不想回家也可以待在書院中,有許多外地學子長年住在學院裏。
學院裏住宿,衣食住行花得錢絕不少。
而且還要給小書呆找個書童,可以幫忙跑個腳,學院有書童仆的住的地方。
書童是裴衍恒給找的,是個特別機靈的小夥子,裴衍恒知道紀書寧呆呆的,才給他尋個機靈的,會幫着小書呆打理事務,否則主仆兩個都是個呆頭瓜,在學院被人欺負了都不知道。
別以為學院就是世外桃源,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手底下有得用的人,這非常重要。
裴衍恒在國子監待過,裏面亂的,自不必說了,光身份就可以分為數派,大小試争鬥再所難免。
當然,他與皇子一室,倒是沒有這麽多麻煩事,幾位皇子待他也不錯,不過是冷眼看過其它監生貢生各顯神通罷了,各種手段結交巴結他的人也不計其數。
出門沒銀子不行,紀櫻給小弟帶了不少銀子,讓他收着在書院裏花用。
紀書寧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紀櫻,知道自己要去書院了,他亦步亦趨地跟在紀櫻屁股後,離開的時候這個才十一歲的小孩子,依賴地抱着阿姐的腿,狠狠地哭了鼻子,他揉着眼睛,“阿姐,要阿姐……”
紀櫻摟着他好一會兒,安撫他許久,答應他常去看他,這才讓小弟點了頭,書院在郊外,馬車要兩個時辰,回趟家不方便。
就這樣,她與書寧就分開了,好在書寧身邊有書童照顧,紀櫻也沒太過擔心,書院不許女子入內。
她想着書寧回來不方便,等學院休沐,她過去看書寧,那邊有客棧,有住宿的地方。
書寧實在太小了,第一次離開她,也不知道習不習慣學院生活。
……
裴衍恒請安後,沒有一口回絕親王妃的提議。
而是琢磨着出了垂花門,心頭有了主意,高興了起來。
出來後,他催促烏須:“快點,備車!去櫻桃巷!”手裏還握着扇子,扇子下面一條墨綠扇墜,墜上有塊水墨奇石,正輕輕地晃悠,因經常摸索,墨石上有一層溫潤的光。
烏須聽世子叫他,他大老遠的捂着鼻子跑過來,他還有點奇怪,世子請安怎麽還請興奮了?
他道:“主子!馬車就在外頭呢。”
裴衍恒興沖沖地出了大門,上了車,這才發現府裏一些人都在捂着鼻子。
他奇怪,收了扇子,挑開馬車簾子問烏須:“你們這是怎麽了?都捂着鼻子做什麽?流鼻血了? ”他是永遠記得自己在馬車裏流鼻血的事,在那小娘子面前,他丢了好大一個人!
所以到現在看誰捂鼻子都像在流鼻血。
“我的世子爺!”烏須在車裏道:“您進去請安,我就跟王妃府裏的幾個小厮聊天,才知道隔壁院子有個丫鬟得了天花。”
“什麽?天花!怎麽處置的?”天花乃是不治之症,得了天花只能等死。
且人傳人,古人可以說聞天花色變。
“是啊,世子爺!就是天花,您猜怎麽着,我一問,這事都兩三天了,我們世子府竟然不知道,這親王妃瞞得可真夠嚴的……”
“聽說人被幾個小厮從後門擡出去了,王妃生怕自己被傳到,将那個院子封了起來,住在那院子裏的幾個丫鬟也都被封在裏面,等上一個月沒事了,才能放出來……”
“哦。”裴衍恒聽到處置了,就沒在意。
親王府占地面積大,世子府和親王妃住的院子不走一個門。
“世子以後還得天天來王妃這邊請安……出入可得小心些,得找大夫,弄點艾草熏一熏府裏去去晦氣……”烏須在車上念叨着。
裴衍恒的心思全在之前琢磨的事兒上,一路上在車裏坐立難安,興奮又緊張。
很快馬車到了櫻桃巷子,裴衍恒等不及馬凳,直接跳下馬車,去拍宅子的門。
他知道那小書呆考中了,也知道他去了書院,這兩日紀櫻自己在家。
紀櫻開了門,他一下子握住她的手,邁進院裏。
這大半年,紀櫻總算把他哄好了,但在他面前還是一身孩子氣,明明看着十八歲了,走路說話都像個大人樣,做事有模有樣的,但實際上,在紀櫻面前,長得再唬人,還是個少年呢。
他能跟書寧在樹下玩螞蟻,都能玩半天。
書寧一開始不理他,但時間久了,兩人玩到一塊了,他還時常指點書寧的學問。
書寧到底是個小孩子,被他這麽一逗一教,慢慢地就和世子熟了起來,世子來了,他若休沐在家,就會跟在裴衍恒後面,請教學問。
別說,就算這小世子看起來像個纨绔子弟,但在學問這一塊,也有自己獨道見解,随手扇子一指,就能指點小書呆半天了。
到底是國子監生,看來古時的皇親國戚,并不全是草包,畢竟從小教育資源好,平民能接受的教育,他們都有,只會比平民會得更多……
他讓烏須在門口守着,自己拉着紀櫻進了屋子,上次鬧掰被拒絕後,他生氣,不肯再進紀櫻屋子。
今日竟然肯進來了!
紀櫻剛才在屋子裏小睡了會,這會兒被他拉着手急拽進房間,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進了屋,他一回身,握着扇子目光灼灼地盯她,此時他一身肅鳥霜衣,頭戴玉冠,看起少年風華俊雅,氣象不凡。
自從國子監出來後,他氣質越發的像個世子了,頗有威勢。
“……世子,你看你急得,走路風風火火,我這袖子,都被你扯皺了。”紀櫻沖他笑了笑,低頭整理起衣袖來。
“哼!”裴衍恒看着她,眼睛卻放出亮光。
這個小娘一直拒絕做妾,他難過許久,後來想來想去,相處這些時日,他仔細觀察過,總覺得她對自己不是沒有一絲情意的。
否則,她為何對他那麽好,關心不似假,愛護不似假,就連他受傷了,她查看傷口,給他清洗傷口的心疼,也不似假的。
後來他又慢慢地重拾自信。
想到這小娘子的父母,他想着,她或許向往父母一心一意相愛,母親死去幾年,父親未娶的感情,她是受了父母的影響,所以不想為妾,想要一世一雙人……
可他的身份,是絕可能娶個平民為妻的,皇上也不允許……
裴衍恒想了無數辦法,都不行,但今日,王妃的一句話,讓他立馬想到了一個絕佳的法子。
他得意道:“……你想做世子妃?本世子有辦法了!”
紀櫻聽到這話兒,知道他小孩心又犯了,無奈道:“……誰想做世子妃了?”
他才不管:“你可知?王妃說要給我納妃了,提得是靖王爺家的嫡女,傅知柔,你可見過她?”
紀櫻聽到他要娶妻,心口微微一窒,但很快放松下來,她其實早就想過會有這麽一日,倒也沒有那麽難過。
“原來世子要大婚了。”
裴衍恒打開扇子,悠然道:“……你這小娘子也莫吃醋,我的親事你也知道,皇帝他非要賜婚……”
他咬牙:“我想娶誰都說了不算!不過傳言這傅知柔體弱多病,活不過成年,我想着,就将她娶了,待她嫁入世子府後,等不了多久,她就……”
“……那皇帝老兒非要給我賜婚,我就娶個有病的,待世子妃病亡後,續弦他就管不着了,就是本世子說了算了,誰也幹涉不了,到時候,我就将你娶了做世子妃,誰還敢說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這樣我就有辦法娶你了,明正言順的娶你!”他激動地道。
可眼前的紀櫻聽完後,卻很平靜,沒有一絲激動的神色。
她甚至有些微微難過……
低着頭,沉默着……
心裏哀傷地想,恐怕今日,她又要讓這位世子大發雷霆,甩袖而去了。
“怎麽了?你怎麽不說話?”裴衍恒說了半天,見她并不如自己一般興奮,他揚起的嘴角,落下來些,目光落在她臉上。
紀櫻沉默片刻,才終于下定決心擡頭看向他。
她說:“世子,怎麽還是一團孩子氣呢?說的話太不成熟了,這也不是君子所為……”
裴衍恒怔住,遲疑地看着着:“你……”不想進世子府做世子妃嗎?
在這一刻,紀櫻終于覺得自己應該做一個了斷了。
她們的緣份已到了盡頭。
不能再讓世子有任何念想,其實早就應該斷了,她卻總是心軟。
事不過三,此事她卻一而再,再而三……若繼續這樣下去,無論是她,還是世子,都不會有好結果。
只是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麽快。
一轉眼世子就到了婚配的時候。
她苦笑一聲,但該婚配便婚配,怎能三心二意,甚至還要拿別人的性命……
她是絕不會這樣的。
“世子。”她看着他認真道:“……無論你娶誰,這是你們之間的緣份,不可拿別人的性命輕易開玩笑。”
“如果這個姑娘嫁給世子後,身體反而康健,世子要如何?”
“就算她身體不好,但一直好好吃藥維持,壽命綿長,世子又該如何呢?”
“世子不是心狠的人,娶妻也不是兒戲,請以後不要再如此草率說出這些話……”
“若真世子這樣做了,民女是絕不從的,世子你想一想,這麽做,真的妥當嗎?對那位叫傅知柔的姑娘公平嗎?對世子的人品德行公平嗎?良心……過得去嗎?”
裴衍恒臉上一下子沒有了笑容,這種感覺好像重複了一次又一次。
他失敗,再次失敗了。
一下子挫敗感湧上心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焦躁,就這麽一個人,這麽一個普通的平民,他就是娶不回家。
無論用什麽辦法?無論納妾,還是升貴妾做側妃,還是許她正妃的位置,怎麽都不可以,怎麽都娶不到。
他想要的,永遠也握不到手裏。
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他!當求偶被拒三次,對一個從小傲氣的世子來說,眼眶瞬間紅了。
在那一刻,他心頭湧出的不是惱怒,而是無力和悲涼,因為這一切,已到盡頭,他感覺在不斷地失去。他可能永遠都娶不到她,或許她根本就不想留在他身邊。
她說的這些話,看似冠冕堂皇,實則不過是不愛他而已,不肯留在他身邊而已……
紀櫻猶豫許久,最後咬牙,擡頭鄭重其事地道:“世子,我答應過父親要好好照顧小弟,所以,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嫁人,只想将小弟養大,看着他成親生子,我已做好打算,不可能嫁人将小弟丢下,我也不會入世子府的宅子做個妾,更不會給世子做貴妾,哪怕是讓我做世子續弦,我也不願意,世子的宅子有五進,七進,九進?但與自由相比,還是太小了……”
狠心的話一口氣說出來。
可說到後面,她說不下去了。
她看到世子眼眶紅了,世子狠狠盯着她,眼淚落了下來。
他哭了,但對她笑了一聲,眼睛裏全是倔強不肯落下來的水。
這次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只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走的悄無聲息。
但紀櫻知道,這一次,恐怕真正的結束了。
世子自然有他自己的驕傲,這種驕傲在一次又一次被打碎後,就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他不會再來了。
紀櫻沒有去送,她一動不動地在原地站了許久。
等到回過神來,竟然過去了半個時辰,她突然覺得好累。
雖然什麽都沒有做,但心卻很累,說不上來的疲憊,她邁着步子慢慢地走到院子,将大門栓上,然後心事重重地回屋,她躺在床上。
她想眯一會,也許睡一覺,就好多了。
她以為會睡不着,但躺下後很快睡着了。
她好似在做夢。
又夢見自己的前一世,剛搬到京城第一年,她已經搬了兩次家。
第三次租在一處離菜場近的地方,那邊買菜方便,但菜場亦是八卦的重災區,紀櫻手頭銀子捉襟見肘,哪有空聽那些市井八卦,只想多畫些樣子,繡出來拿到繡坊賣,多賣些錢給小書呆讀書用,在京城生存極不易,處處都要銀子,沒銀子寸步難行。
那天,似乎是來京城一年後,書寧院試落榜,交的十兩銀子打了水漂,她缺錢得緊,急急拿着繡好的幾個繡樣兒,穿過菜場往繡坊走。
路過菜場的包子鋪,裏面坐滿了人,她走得雖急,但路過時還是聽到了一句半句。
她聽到包子鋪最外圍吃包子的人說了一句:“哎,你們聽說沒有啊,裴親王世子将小公子打了,離開了裴王府,坐船南下結果在船上得了天花,聽說死的時候身邊只有一個仆人,可憐……”
她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得了天花……
誰得了天花?
裴親王世子?他死了!
他……死了?
紀櫻一下子清醒過來!
仿佛根本沒睡一樣,坐了起來!
她剛才夢到的是什麽啊?
不可能!
他怎麽可能得天花呢?定是她睡迷糊了,做得惡夢。
上輩子他明明活得好好的,不管娶世子妃也好,還是做世子……
肯定被惡夢迷住了,這個夢做的她出了一身冷汗。
她無論如何皺着眉用力地回想,都想不起這件事後續的只字片語。
呼出口氣,平靜了下,尋了帕子擦了下額頭。
可心卻一直怦怦地亂跳,停不下來。
她為什麽會在夢裏,莫名其妙想起了這麽一句話來。
甚至不确定,這究竟是上一世她真的聽過的話,還是夢裏編出來的。
可前世他根本沒死,後來還和親王與親王妃游夜市……
游夜市……
她腦中突然閃過烏須說的,世子與親王與親王妃關系不好,見面相看兩厭。
可他們游夜市……
烏須:世子自小沒有母親,親王妃是續弦,和世子并不親。
可親王妃與世子一同游夜市,母慈子孝……
烏須:世子很久都沒有與親王親王妃一同用飯了……
可,親王妃與世子一同游夜市,同行同食……
烏須:親王妃後來生了個公子與世子關系很不好。
公子……
親王妃的親生兒子……
母慈子孝……
裴衍恒得天花……她的兒子繼承世子之位!
所以!
後面的母子同游的傳聞,根本不是裴衍恒,而是親王妃的親生兒子!
想到這兒,紀櫻擦汗的手,一下子抖了下,帕子掉了下來。
所以他……前世,他前世,真的,死了嗎……
不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