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明明如月

明明如月

“做得太幹淨了。”段菱杉道。

淩霄宗作為四大宗之首, 比攬月宗富裕得多,存放神器的地方自然不像攬月宗的小木屋那樣寒酸,而是一座九層古塔, 名為臨仙塔。

塔身由?不知名的黑色巨石雕琢而成,每一塊石頭都仿佛經歷了無數歲月的沉澱,上面刻着晦澀難懂的符文。

臨仙塔四周環繞着濃郁的靈氣, 單是靠近, 便能感受到那股厚重的壓迫感, 只有持有特定信物或是達到一定境界的修仙者, 才能順利走入這扇鐵門。

段菱杉與程昀澤都是元嬰期的大能,進入古塔沒有受到任何阻礙。臨仙塔第九層只有一個艮山缽,其餘地方布滿了靈力禁制。帶路弟子許小五走在前面, 小心翼翼地回?頭觑了一眼, 介紹道:

“宗主?大人,此處禁制是前任宗主?所布, 艮位居于東北,所以艮山缽安置在這一層的東北方,其他處的禁制都與五行八卦方位相合,彼此呼應,牽一發而動全身……再者, 臨仙塔前八層安放着許多秘寶, 值班弟子每日巡邏三次,理論上來說, 不可能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盜走艮山缽……”

所謂“缽”, 其實就是碗狀的陶器, 相傳艮山缽最初的主?人是個叫花子,日日拿着破碗在宗門?口唱蓮花落, 為了一口飯吃受盡白眼,寒t?來暑往,風雨無阻。

直到某天,他放下手?中破碗,用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幅後天八卦圖,盤腿坐在東北艮位,就地飛升。

艮山缽由?此得名。

程昀澤雙手?背在身後,一言不發,無形的威壓自動釋放,許小五識趣地住了口。

空蕩蕩的大殿內回?蕩着三人的腳步聲,段菱杉緩緩搖頭,嘆了口氣。

程昀澤自始至終都十分?鎮定,只在聽?說流月琴幾乎于同一時間失竊時面色微變。他年少成名,不滿弱冠之年就被任命為淩霄宗未來的繼承人,而後在老宗主?渡劫失敗後接過大任,時至如今,已?經?帶領天下正道走過了接近三十個年頭。

在他面前,只要是個人就下意識心裏?犯怵,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段菱杉,也不由?得收斂了幾分?。

“我?還是覺得,太幹淨了。”段菱杉道,“你們淩霄宗布置這麽嚴密,對方卻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艮山缽,肯定對臨仙塔內部非常了解……程宗主?,想?過是內鬼作祟嗎?”

程昀澤道:“我?淩霄宗門?內從未出過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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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老古板……”段菱杉雙手?抱胸,挑了挑眉,“在這之前,我?也以為我?們攬月宗都是相親相愛一家人呢。奉勸你一句,神器失竊之事非同小可,現在四件神器全部下落不明,萬一定微劍也落到了幕後黑手?手?裏?,時空真的回?溯了,我?們該怎麽打?”

程昀澤皺眉:“時空回?溯,可确有其事?”

“我?哪知道,我?又沒見過。”段菱杉聳聳肩,“說到底就是賀逸一家之言,死?前故意搞我?心态也說不定……但程宗主?,你敢賭嗎?對方可是喪心病狂地屠了整個清河劍派,誰知道下一個是淩霄宗,還是攬月宗?”

程昀澤沉默了許久,沉下臉:“許小五。”

“弟子在!”

“封鎖華陽城,只許進不許出,逐個詢問當日臨仙塔附近巡邏的弟子,這幾日所有進過臨仙塔的人,都要逐個向本尊禀報。”

“一旦查到是誰盜走了艮山缽,則以叛出宗門?之罪處置,交予戒律司處置。”

段菱杉旁觀他接連下了數道命令,不禁感慨,淩霄宗不愧是四大宗之首,效率果然高。

只是……容潇與方言修晚到了幾天,怕是不好混進來喽。

管他呢,段菱杉對此喜聞樂見。

她?甚至希望這兩人被淩霄宗當場逮到,屆時她?再出面作保,淩霄宗看在她?的面子上肯定會放人……不僅能還清欠下的人情?,說不定還能再诓容潇幾件好東西,簡直美滋滋。

然而段菱杉萬萬想?不到,這二人到了華陽城之後,立馬就找到了人脈。

“嗯是這樣,這場戲前面的部分?都是無名你的戲份,我?先給你說說……”

思瑤捧着劇本,笑意盈盈:“方言修要等下一幕才?能出場,先去旁邊休息吧。”

這位淩霄宗的外門?弟子一擲千金,包下了華陽城最大的戲樓,花高價請專人制衣,還找來了說書人念白。

陽光透過精致的格子窗,灑在雕花的檀木桌上。房間裏?人來人往,大小姐拒絕了思瑤幫忙化妝的請求,表示自己來就好——她?怕思瑤發現臉上的人皮丨面具。

方言修閑來無事,便圍觀大小姐化妝。

容潇端坐在鏡前,長發如瀑布般垂落,她?端詳着鏡子裏?的自己,旁若無人地朝方言修伸出手?:“拿來。”

方言修沒反應過來:“啊?”

還是同為女子的思瑤更會察言觀色,将?胭脂遞到容潇手?裏?。

容潇微微斜過胭脂盒,指尖輕輕掃過臉頰,暈開的胭脂如映照在桃花上的晚霞。

思瑤身為有錢人家的小姐,居然毫無障礙地适應了丫鬟的角色,樂呵呵地給大小姐打下手?。

“從我?看見你的第一秒開始,我?就下定決心,我?劇本的女主?角非你莫屬!”

她?幫忙畫眉的請求再度被容潇拒絕,卻也不惱,大咧咧往梳妝臺上一坐,眉飛色舞講起她?的戲。

“我?為這場戲籌備了好幾個月,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選來演,這才?去華陽城街頭随機抓人……老天有眼,讓我?遇見了你們,我?這場戲肯定能技驚四座,揚名修仙界!哼哼,區區淩霄宗宗主?,也要被我?的才?華折服!”

方言修随口應付了幾句,也跟着笑道:“那是,主?演可是我?們大小姐。”

他第一次見到容潇是在劍廬,她?眉眼昳麗,傲氣淩人,比熊熊燃燒的爐火更加耀眼。

如今為了隐藏身份,她?不得不換下那身張揚的紅衣,但骨子裏?的驕傲是永遠不會變的。

月亮墜入人間,雖沾惹了塵埃,但月亮始終是月亮。

于旁人眼中高高在上,于他卻是觸手?可及。

方言修微微垂下眼,只是甫一接觸的第一眼便自動忽略了旁人,目光落在容潇身上,再也移不開了。紛雜的人群皆是背景,唯有鏡子裏?映出她?的臉,眉如遠山含黛,眼如秋水橫波。

他自知與大小姐之間隔着不可逾越的鴻溝,因此他不敢奢求什麽,只要這一點特殊便心滿意足了。

她?是當之無愧的主?角,本該一路榮光加身,飛升成仙,成為許多年後仍被後來者反複提起的傳說。

方言修自兩人初遇開始,就這麽堅信着。

但他如今卻有些?迷茫。

段菱杉的質問仍然萦繞在他耳邊,他将?流月琴失竊前後的經?歷細細咀嚼了許多遍,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他的到來改變了大小姐原有的命數,還是他本身也是其中命中注定、不可逆轉的一環?

其中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誰也分?不清楚。

【根據原著劇情?,神器艮山缽已?失竊,現為宿主?發布新任務——進入淩霄宗,破壞宗主?程昀澤的生辰宴。若任務失敗,您将?被世界意識抹殺。】

【若任務成功,您将?獲得100任務點數,以及原著第六章評論區的閱讀權限。】

他輕聲喚道:“大小姐。”

正在畫眉的容潇擡起眼,稍稍挑起眉,示意他有話快說。

方言修笑笑:“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容潇應了聲好。

方言修舉步穿過人群,來到戲樓外面。不同于戲樓裏?面的喧鬧,這裏?一片寂靜,長風掠過空無一人的街道,卷起地上枯葉。他擡頭望見天邊一輪灰白色的太陽,顯得無比遙遠,連灑落下來的陽光都有氣無力。

華陽城地處偏北,又是三冬臘月,即便今天是為數不多的大晴天,撲面而來的風依然帶着徹骨的寒意。

他舉起手?,透過手?指縫隙看向那輪太陽。

那一瞬間他神情?恍惚,忽然冒出一個荒誕至極的想?法。

他曾在開陽面前談起自己來歷,說他分?不清哪邊真哪邊假,可能原來所在的世界才?是大夢一場,正如莊周夢蝶,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如果說,他本來就是……

“系統,你還活着嗎?”

系統已?經?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懶得跟他計較:【當然。】

方言修偏頭咳了幾聲,靠在牆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他骨子裏?是條多事又嘴賤的鹹魚,但外表卻極具有欺騙性,不說話時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倒也稱得上一句人模人樣。

他生了一副好相貌,雖病體單薄,卻氣質清雅,一雙眼笑起來時自帶桃花,直直地注視某個人時,仿佛滿心滿眼都是對方似的。

分?明是極為風流的長相,卻又偏偏染上了幾分?揮之不去的病氣,一舉一動都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我?有一個問題,”方言修說,“你能回?答我?嗎?”

系統直覺他接下來說的肯定不是什麽好話,索性已?讀不回?。

“你不回?答,我?就不接這個任務。”

系統道:【如任務到期仍未完成,宿主?将?會被世界意識抹殺。】

“抹殺就抹殺吧,”他全然不在意,懶洋洋地笑,“你跟了我?這麽久,真以為我?怕這個啊?”

“我?不知道你們系統是怎麽挑選宿主?的,不過你選我?确實是找錯人了。我?并不是那種?生存欲望特別強烈的人,那些?振奮人心的故事在我?這裏?行不通。你要是一開始就告訴我?,這是一趟異世界的旅行,也許我?還能勉強打起精神陪你玩玩,反正就是抱大小姐大腿嘛……”

他話音一轉:“但你究竟瞞了我?多少事?我?累了,不想?陪你玩過家家的游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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