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失明
失明
“如今黑紅也是紅,再說了網絡雖然渾,但總有眼明之人出來以正視聽,她既然身家清白,日後總會有平/反的機會。當然,她如果續了藝人簽的話,我親手為她洗白。”
“曾總監,我知道你和南主編交情很深,老情人小師妹嘛,不心疼才怪了呢,哈哈哈……”
曾澈臉都快要黑出碳來了。
宋思賢仿若老友談心:“哎呀,曾總監還是要勸勸南主編,心放寬一點。真要有個意外什麽的,也就是三天熱度就過去了,除了能給那些自媒體作者提供素材外,還有什麽可留下的呢?流量時代嘛,說什麽人血饅頭就太過分了,這不過是一種新形态的弱肉強食罷了,人呢,總得上進些,是不是?”
曾澈惱得頭疼,你們這些畜生對上進的定義是不是有什麽偏差?
宋思賢挑着眉嘆嘆氣:“唉,你們這些有學問的人啊,總是看不起娛圈人。可是沒辦法啊,咱們現在就是要幹這個活兒,南主編放着過人天資不用,豈不是暴殄天物?曾總監,好好勸勸你那小師妹,不然後面可就更難受了呢。”
曾澈掄起拳頭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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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前換留置針頭,來紮針的是個實習的小護士,小姑娘似乎有點緊張,一針紮進去,沒紮上。
南見凝咬着牙咧出一個言不由衷的笑來:“沒事兒,不疼,再來。”大爺的,疼死了!
小護士一鼓作氣,結果越鼓勵越緊張,又紮了兩針都不進,左手背慘不忍睹。
“要不,換右手吧?這這這都沒處下針了。”小護士滿頭都是汗,鼻尖上都沁出了細密的小水珠。
曾澈皺着眉怒氣沖沖:“叫你們護士長來。留置針是普通針頭嗎?幾下都紮不上,是不是還要跟小孩兒似的去腦門兒找血管?”
南見凝清清嗓子,示意曾澈別訓小姑娘,側過身來把右手伸了過去:“右手還沒紮過針呢,來吧,好上!”
疼……疼死了!又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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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護士這回真急哭了,抹着眼淚叫了護士長來,護士長過來果然一針進。
南見凝低低地安慰小護士:“沒關系,總要有人給你們練習才能精進嘛,紮的多了手感就好,以後都跟你們護士長一樣一針進!”
手術室的燈光真好,可惜南見凝沒戴眼鏡,眼裏只有一片白茫茫。她連自己的主刀大夫都沒看清過,只知道護士們叫他鄭主任。
頭頂上的對話聲只持續幾秒就聽不到了,她沉到一個深深的夢境中,聽見外婆一直在提醒她不要看不要看,直到自己恢複意識的時候,感覺到鎖骨前壓着沙袋,痛覺不是很明顯。
她睜開眼睛,面前不再是一片白茫茫,而是烏蒙蒙一片,幾秒種後,她感覺到有亮光,可是,眼前依舊什麽都沒有。
南見凝的大腦空白了片刻,她看不見了!她看不見了?
身邊有人窸窸窣窣地探了過來給她掖了掖被角,她聽見那人吸了吸鼻子,是曾澈吧。
南見凝輕輕地開了口:“阿澈,你哭了?”
正在看輸液袋的衡卿立馬怔住,難以置信地低頭看了看南見凝,只見她微微笑着自說自話:“沒事兒,我不疼。”
衡卿還是愣着,李靜江也莫名其妙地看向了南見凝,瞧見衡卿的眼色後才清了清嗓子道:“曾哥差點哭出鼻涕泡呢。”
南見凝眨了眨眼:“是嗎?我以為,五年前那是你最後一次哭呢。”
衡卿心生驚疑,連喘氣都有意收着,又聽南見凝安慰他:“你放心,這回我不會糾纏你,我一點都不怕。”
她怕什麽呢,眼睛都瞎了,以後這世間什麽醜惡的東西都不能再傷害她了,她有何可怕的?瞎了好,瞎了清淨!
衡卿猶疑不定地伸手在南見凝面前晃了晃,南見凝毫無反應。
李靜江呆立一邊,醫生術前說的可能出現的并發症裏可沒有失明這一項啊!
衡卿壓着心裏的驚懼輕手輕腳地出門,正好碰上換班吃飯回來的曾澈和姜二:“哥,出事了,凝凝她,她,她——”
曾澈一把抓住衡卿的胳膊:“凝凝怎麽了?”
“凝凝她看不見,她失明了。她剛才睜眼看着我,跟我叫阿澈,我在她面前擺擺手,她沒有反應。她失明了!”衡卿激動起來,一不小心咬到舌尖,血腥味兒沖了一口。
姜二已經沖進了病房裏去,曾澈拉着衡卿往醫生辦公室跑。
次日能下地後,南見凝被拉去眼科做了各種各樣的檢查,甚至連腦部磁共振都做了,她的眼睛沒發現有病變,腦子裏也沒有什麽瘤子壓迫視神經,換而言之,她除了原本就有的視調節能力功能性退化之外,沒別的毛病。
經過會診後,眼科主任建議病人去看一下精神科。
精神科啊,精神科南見凝熟得很啊,這不前陣子才見過叢主任麽。
叢主任和眼科主任研究半天,最終認為南見凝應該是癔症性失明。
癔症性失明又稱精神盲,患者因為受到強烈的精神刺激,視皮層視覺投射區出現局部性抑制所致。症狀輕的基本可以看到物體,有的還能讀書看報,但就是看不到眼前的大物體。嚴重的雙目失明甚至沒有光感,相關症狀會在相應的暗示下發生變化……
南見凝現在所承受的精神壓力正是高峰期,她怕是恨不能自己真瞎了吧!她滿腦子都是自己要瞎的暗示,這得什麽時候才能緩解?
癔症性失明的人,走路會自動避開障礙物。
但是南見凝認為自己已經徹底瞎了,出去走廊上散步透氣的時候,都要扶着欄杆摸着走,曾澈、衡卿還有姜二就站在病房門口看着她,齊齊地紅了眼圈。
意氣風發的南見凝,就這樣枯萎了。
走廊盡頭突然閃過一道身影,曾澈警覺地追了過去,幾分鐘後心事重重地返回:“有狗仔摸到這裏來了。他剛才應該是拍到了凝凝,不知道會胡說八道些什麽。”
衡卿抹了一把鼻子:“我要去包下這一層,誰都不許上來。”
曾澈和姜二趕緊拉住他:“這是公立醫院,不要浪費醫療資源。我找人弄這間特護病房都已經很麻煩了,你不要大張聲勢,回頭凝凝又被亂寫亂罵。你也不要在外面亂晃,被拍到的話,凝凝只會更麻煩。”
衡卿瞬時間滿心滿眼都是憤怒,這世道究竟是怎麽了?
晚上姜二陪床,南見凝躺得腰疼,還要去走廊上散步。姜二拗不過她,讓她自己去了。醫生既然說暗示可以影響失明症狀,那麽她就明明白白地告訴南見凝你自己去散步去,走廊上光線很好,你看什麽都很清楚。
可是南見凝的的确确地瞎了,她一點一點地摸着欄杆慢慢走着,左腳絆了一下右腳,險些跌倒!姜二飛着過去扶她,卻趕上鄭主任正好拐過來,就手扶了南見凝一把。
南見凝感覺到這是個陌生人,立馬條件反射地往後縮了一下,直到摸到姜二才松了口氣。
鄭主任語氣淡淡的:“南見凝,你感覺怎麽樣了?”
南見凝有些驚訝:“鄭主任?”
“我換班前來看看你。你有哪裏不舒服,一定及時叫我。”
鄭主任話音未落,走道裏突然傳來一聲清亮的招呼:“定昀,明天有空嗎?趙教授來講座,咱們約個飯?”
定昀?鄭定昀?
南見凝整個人都顫了一下,下意識地擺開姜二的手,繼續摸索到扶手後緊緊地抓着,一言不發地低下了頭,像是自慚形穢一般地恨不能把自己縮成個球。
姜二莫名其妙,這麽大個人了還怕醫生?
怕醫生還有個反應期嗎?第一分鐘不怕,第二分鐘才怕?
鄭定昀應了一聲:“有空。”
他垂眸看着眼前這個瑟縮的姑娘,南見凝的黑料被撒得滿天都是,鄭定昀從護士們那裏也沒少聽,他無所謂信不信,但是看見南見凝這般姿态心裏不難受那就是說瞎話了。
這個妹妹,還真是厄運一般的存在啊。
父親死的時候他都要上大學了,什麽命硬克親的無稽之談他自然是不信的,但那時太過悲傷,眼睜睜看着自己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眨眼間就塌了天,他沒法保持冷靜。全家人都說這個妹妹不能要,他也那般放任着自己去遷怒她。
起初他也是愧疚的,為自己合着夥去欺負一個小孩子而羞愧,直到後來幾年間,小叔叔以及二姑的死,也逐漸讓他麻木起來。
這個妹妹,大概真的就是命硬。
二十多年,他再也沒回去過家鄉,母親去世後也埋在了他定居的城市——華都。
兜兜轉轉,這個妹妹原來也在這裏。
“是大哥嗎?”南見凝盡量地縮着自己,生怕當年那個指着她鼻子罵她喪門星的大哥會突然伸手打她一樣。
姜二目瞪口呆,姐妹兒你什麽時候有大哥的?
鄭定昀輕輕地拍了拍南見凝的肩:“甜甜,是我。”
南見凝突然手無足措起來,雙唇翕動片刻後嗫嚅道:“鄭主任,我什麽時候能出院?”
鄭定昀看看護士站那邊探過來的腦袋,不疾不徐地撂了一句:“你有醫保你急什麽,幾萬塊錢花不起嗎?養好了自然放你出去。”說罷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