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深淵
深淵
曾澈撲了過來,南見凝此刻頓覺手臂以及肋間的傷口山崩地裂地疼起來,她打開車門踏出一條腿,才突兀地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軟了,曾澈直接将她打橫抱了出來,秦培華驚魂甫定地拉着南見凝的手強忍着哭。
秦域的神色變幻莫測,直到曾澈開了自己的車駛離地庫時,才叫住了他們:“南總監,曾總監,我秦域欠你們一個人情。”
南見凝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想通了一切關節,顫抖着手從兜裏摸出手機,這才發現她和曾澈的電話還在通話中。
曾澈接到了她的電話,但他用這幾分鐘賭了一把,他賭南見凝能拖住綁匪,他賭秦域能記個恩情。
他們不但沒有報警,還悄悄地帶了人下來,連年會上的員工都不知道地庫裏發生了什麽。消息封得嚴實,沒人知道南見凝拼死救了秦培華,日後就不會有輿論逼迫秦域善待南見凝。
秦域這種人,最受不得事情不受自己控制的忤逆感,曾澈這個處理手法,正合他意。
整件事情中,秦培華是綁匪的目标,沒綁到手之前不會有生命危險,至于南見凝,也許有人祈禱她足夠好運吧。
秦培華吸入少量乙/醚并無大礙,南見凝挨了兩刀但都是皮肉傷,她在心裏暗自嘲諷自己一番,這條命還真是夠硬!
南見凝和曾澈默默地在心底達成了默契,誰也不再多提這事。
衡卿因為這個事情暴跳如雷,險些在醫院拆了病房,也就是看着南見凝挂彩他下不去手,不然真恨不能拎起來揍一頓好好教訓教訓,這女人是不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哥哥。”
麻藥勁兒過後傷口疼得很,南見凝實在是睡不着,看衡卿在陪護床上眯眼皺着眉,想必是在裝睡,這人心裏有氣,故意不搭理她。
她強撐着坐起來要下床,衡卿“嗖”地彈了起來坐到她床邊,雙手抓着褥子把指關節都掙得發白,雙眼血紅:“你是要氣死我?”
不是說好有事要第一時間找他的嗎?這話說過才幾天?轉頭就扔去喂狗了嗎?
“我就知道,但凡你出個什麽事兒,我肯定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衡卿沉着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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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見凝“嘶嘶”吸氣,耷着眼梢淚汪汪地看了他一眼,一邊伸出食指勾他的手:“哥哥生氣了?”
就這麽一下,一根手指頭勾住他的小指勁兒勁兒地勾了兩下,衡卿頓時破功,一句狠話也說不出口,心頭的委屈比南見凝挨了刀還重:“甜甜,你就是覺得我靠不住,是不是?”
天地良心,南見凝腦子清醒得很,那會兒時間太緊急了,她連報警都來不及,哪裏有空聯系這個聯系那個?
客觀來說,聯系曾澈确實比聯系衡卿要管用得多!如果當時聯系了衡卿,事态指不定鬧成什麽樣呢。
可這人生氣也的确不是無理取鬧。
南見凝有意哄人,語氣軟了許多:“二哥,哥哥!我錯了,下回有事兒我肯定第一時間叫你——”
“你還想有下回?”
靠,又說錯話了。
南見凝被衡卿黑沉沉的眼眸盯着,陡然心虛起來,硬是忍着疼探起身攀住了他的脖子:“老公,我錯了,我以後不敢了。”
熱熱軟軟的人挂在他身上撒嬌,衡卿腦子一熱,整個人都僵了,倒覺得犯錯的好像是他自己一樣,再也沒法訓她。
唉,自己死皮賴臉哄到手的人,除了順着她,還能咋地?紮心也只能自己受着啊。
衡卿堅持黑着臉把南見凝從自己身上扒下去輕輕地摁回床上,又開始追究另一個問題。
“你不是不會開車嗎?”
“嗯,不會,也不打算學。”
“……那我聽曾澈說你開着秦培華的車拐着彎兒追上去軋斷了綁匪的一條腿,坡底下停車都沒忘拉手剎,挺冷靜啊。”
你聽他胡亂放——厥詞呢!
南見凝沒好氣地撇過眼去:“開車不就那回事兒,總看着就記個大概!情況緊急,腎上腺素猛飙,哪裏還顧得上怕,不過說我故意追着軋斷綁匪的腿就是胡說八道了啊,我分明是不會開,所以才亂拐彎兒的。你們把我說的像個反社會似的。”
衡卿頭疼地扶住額頭:“甜甜,我可算知道你為什麽叫南大膽了,你是真敢上啊。我聽說地庫裏被你敲壞的、刮壞的、撞壞的車有十幾輛?這都不重要,關鍵你不怕撞死綁匪嗎?”
“這不我不會開車嗎?要是會開的話,哪裏會只軋斷腿,我一定瞄準了快準狠地送他們往生極樂!保證他們一瞬歸西,沒有半點兒痛苦。”
脫口而出的回答往往反應了人最本能的真實想法。
此話一出,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衡卿神色複雜地看着南見凝欲言又止,終于還是憋不住道:“甜甜,你這個想法有點可怕。”
南見凝略一沉吟,掀起眼皮靜靜地看他:“那又怎樣,緊急避險,防衛過當,還不是看律師怎麽掰扯。當時我又沒有其他辦法,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等到人來。”
衡卿整個人都愣了,卻又無話可說。
他突然想起來南見凝看人的時候,總是隔着鏡片漫不經心地掃一眼,如隔霧看花,一切東西在她眼中仿佛都是虛妄的,不必細看、不必靠近、不必在乎。可他如今才知曉,那幾分涼薄裏透露出的疏離感,并非她的本性,而是一個從深淵裏爬出來的人對這個喧嚣世界的本能抗拒,以及怨恨。
她曾經屬于這個世界,卻在深淵裏掙紮浮沉久了之後,把自己變成了深淵,抑或是變成了盤旋在深淵之上的孤鷹,用一腔狠戾來面對這個世界。是以她相信這世上有善惡,卻不信任所謂的公正,竟真想過走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那一套!幸好,幸好,她還沒過線。
綁架秦培華的事情南見凝沒打聽,誰做的跟她也沒關系,她對事不對人,當時無論是誰遇到那種事兒,她都不會坐視不理。
年會過後是半個月的春節假期,南見凝把元寶和呱呱送到了龍龍家裏,轉身就跟着衡卿上了去宜江的飛機。
為了不當電燈泡,李靜江已經先一步回家好幾天。這回又特意開車去機場接他們,南見凝略微有些緊張,只覺得身上有些潮熱。
車子進入一條老街,兩側都是獨門小院兒。南見凝有些意外,宜江就算是四線小城,這一條在市中心滿是獨門小院的老街,從前怕也不是普通人能住的。
李靜江似乎猜出南見凝的想法,在一邊充做解說:“衡家是宜江苗寨的老家族,從前可是頭人。衡卿太爺爺出來從軍,跟着隊伍過了雪山,後來歸鄉,算是把他們這一支給帶了出來。”
南見凝轉頭看衡卿:“敢情你還沾紅呢,以前怎麽不告訴我。”
衡卿輕哼一聲:“這有什麽好說的,我這不肖子孫沒給先人争光,有什麽好炫耀的。”自從收養了他,父母和家裏的關系都淡了,爺爺奶奶也不喜歡他,兩位老人去世的時候都沒讓他去參加葬禮。
南見凝頓時心悟,到底是領養的,衡卿自己心裏怕是也有點顧慮。
李靜江嗤笑一聲:“哎呦,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衡卿父母早早地在門口等着,南見凝一下車便被衡卿媽媽拉住了手,南見凝乍然間被陌生人如此熱絡地牽着,本能地挺直了身子。
衡卿媽媽不愧是話劇團出身,除了保養得宜外,通身都散發着一種恬淡優雅的氣質,南見凝暗暗想着自己老了以後也能如此優雅就好了。衡卿爸爸跟在後面面色慈祥,雖是練武之人,但神态特別和藹。
南見凝大方又乖巧地叫人:“爸爸媽媽好。”
李靜江打過招呼回了自己家,衡卿一家人歡歡喜喜進門,衡卿媽媽瞧着南見凝手指上那枚老戒指,真是開心到合不攏嘴。
衡卿一整個無語:“媽,我一年多沒回家,你也沒開心成這樣。”
衡卿爸爸不疾不徐地堵兒子:“那能一樣嗎,甜甜可是三十年都沒來過!”
南見凝只覺得滿心滿懷都是激動,她二十幾年沒叫過爸媽,如今又有了一個家,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心疼她,終于肯給她一點甜頭了?
南見凝睡在衡卿的房間裏,看他各個時期在武術比賽上的獎牌、他的獎狀、他的相冊、他的畢業證,看他前二十年在濃濃的愛意包裹中長大,看他從一個意氣風發的小少年逐漸長成星眉劍目的英俊男人。
真的好羨慕啊,她趴在床上翻着相冊感慨。
衡卿大手一探把人摟在懷中:“是不是被我帥到心悸?咱這個顏值沒得黑,從小帥到大!”
南見凝真是服了他的臭屁了,要是粉絲們知道他們心心念念的高嶺之花是個又拽又臭的自戀狂不得心碎一地啊。
衡卿父母真是把兒子寵到沒邊兒了,當真給了南見凝一張卡做彩禮,南見凝一整個就懵了,她可沒準備嫁妝啊!
待衡卿媽媽為南見凝展示親手給她繡的婚服後,南見凝終于繃不住,當場掉起了眼淚,一把一把的還抹個沒完。
初一這天,光斯傳媒IP孵化部推出的國風宣傳片上線,因其傳統文化與特效的奇妙組合而大力出圈,煥然一新的宣傳手法,在視覺上令人倍感驚豔。
衡卿表現不俗,當即引來一大批顏粉,曾澈趁機為衡卿安了個零片酬推廣傳統文化的名頭。
一時間,光斯集團和衡卿人氣暴增,參演的舞蹈、武術團隊也大受關注,這個話題足足霸屏到元宵,這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