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蘇樂

蘇樂

入冬後，雪下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勤。

顧瑾臨在公布大婚的半個月後，踏入了順安宮。

聽見福祿在門外扯着尖嗓子喊陛下駕到時，蘇樂和流雲皆是一愣，蘇樂這些日子病越發重了，還沒來得及從床上下來接駕，便看見日思夜想的那人穿着繡金線的九爪龍袍逆光邁進了屋子。

跟在顧瑾臨身後進來的還有一大幫太監宮女，搬炭火的搬炭火，端暖爐的端暖爐，有條不紊。

顧瑾臨在蘇樂床前站定，阻止了他要下來的動作。

蘇樂愣愣的盯着顧瑾臨棱角分明的臉，福祿彎腰在旁邊清了清嗓子提醒道：“蘇公子，皇上來了，怎麽還不叫人啊。”

蘇樂這才回過神，急急忙忙喊了一聲：“臨…”，剛張嘴便察覺不對，又緊張的改口：“皇上。”

顧瑾臨應了一聲，俯身摸挲了一下蘇樂的下巴，又把他的頭擡起，端詳了一會，皺眉：“瘦了。”

蘇樂就着顧瑾臨的手擡頭看他，癟癟嘴，眼眶忽地就紅了。

顧瑾臨收回手，坐到床邊，把蘇樂拎到懷裏摟着，嘴裏哄道：“好了，不委屈了，朕來了。”

蘇樂猛地撲到顧瑾臨懷裏，死死抱着顧瑾臨的腰身，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顧瑾臨拍着懷中人的背：“不哭了，不哭了。”

蘇樂只着了一件白色單衣，身形單薄，顧瑾臨抱着他，低頭問:“怎麽瘦的這麽厲害？”

蘇樂從顧瑾臨的懷中擡起頭，睫毛上還挂着淚珠，聲音悶悶的說：“生了一場病。”

顧瑾臨擡手擦去蘇樂臉上的眼淚：“你這屋也确實太冷了些。”

Advertisement

福祿急忙接話：“奴才這就去好好敲打內務府那幫蠢貨，以後保證蘇公子這暖暖和和的！”

福祿觑着顧瑾臨的臉色又小心翼翼的補了一句：“聖上，還有一件事，給蘇公子的新宮殿再過幾日便能搬進去了。”

顧瑾臨點點頭。

倒是蘇樂聽見福祿的話，拽着顧瑾臨的衣袖問：“宮殿？”

顧瑾臨摸着蘇樂順滑的長發：“給你的新地方，名字還沒想好，到時候你自己取一個喜歡的，怎麽樣？”

蘇樂趴回顧瑾臨的胸膛，閉了閉眼，順從的說：“好。”

蘇樂不去問，

不去問為什麽這些人對他的态度變了，

不去問為什麽突然要給他換新的宮殿，

不去問顧瑾臨怎麽才來，

不去問大婚是怎麽回事，

不去問，

顧瑾臨還在不在乎他。

有些事，蘇樂欺騙自己，不問，就全當沒發生過。

顧瑾臨朝福祿擺了個手勢，福祿便帶着滿屋子太監宮女悄悄退出去了。

“樂樂。”顧瑾臨喚他。

蘇樂迷茫的望着顧瑾臨，顧瑾臨如從前那般撫摸他的臉頰，輕聲問：“你還願意一直陪着我嗎，無論…發生什麽？”

蘇樂沒說話，顧瑾臨就靜靜的看着他，兩個人維持這樣不知道多久，蘇樂慢慢仰起頭吻在了顧瑾臨嘴角，伏在顧瑾臨的肩上，一滴淚滑落，他輕聲說：“我還是願意的。”

紅燭帳暖，蘇樂很難受，他已經很久沒被這樣對待過了。

他緊緊抓着顧瑾臨的後背：“皇…皇上。”

顧瑾臨掰着他的下巴，聲音發冷，動作卻也不停：“叫我什麽？”

蘇樂被這人激的打了個寒顫，瞳孔渙散，聲音發抖，下意識喊了句臨哥。

顧瑾臨這才滿意的低頭親了親蘇樂發紅的眼角。

蘇樂揚起脖頸，讨好似的親了親顧瑾臨，那人的幅度又大了起來。

蘇樂失神的看着頭頂晃動的青紗帳，不住的流淚，最後絕望的認命般的閉上了眼睛。

他們剛搬進宮裏不久，顧瑾臨就和皇上起了争執，扭打在了一起，蘇樂已經忘記事情的起因了，只記得太後發怒，要狠狠的罰他，板子打下時，蘇樂撲到了顧瑾臨身上，二十大板，一個不落，蘇樂全部替顧瑾臨抗下了。

那二十大板幾乎要了蘇樂一整條命，差點沒醒過來，活生生躺了兩個多月。

蘇樂的肩膀和脊背就是那時被打壞的，但其實仔細算來，受的苦遠遠不止這些，太後時不時就會為難他們，蘇樂已經記不清跪了多少次，挨過多少打了。

再後來，顧瑾臨帶兵逼宮造反。

顧瑾臨活生生的一寸一寸敲碎了小皇帝的骨頭，卸下了太後的四肢。

蘇樂那時候吓壞了，他只能看見顧瑾臨從龍椅上拾級而下，拖着還在滴血的劍，邁過堆滿屍體的大殿，一步一步走到他眼前，伸手蓋住他的眼睛：“別看了。”

顧瑾臨捂去了厮殺的刀劍聲，掩住了血腥氣，伸手把蘇樂的恐懼遠遠的抛走，蘇樂只能聽見面前人的喘息聲，然後聽見他說，別看了。

別看了。

蘇樂，別看了。

你的仇我會幫你報，

別人加在你身上的痛苦和傷害我會讓他們千百倍的償還。

一切都有我。

所以，

蘇樂，別看了，我會心疼。

永安十一年，顧瑾臨稱帝，改國號為紹平。

那一年，蘇樂十六歲，顧瑾臨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