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碎星星
她忍耐住那些龌龊心思,可顧曜知抓着她的手背處,這些掙紮也成了毫無用處的使勁。
“松開。”她擡頭怒視着他,眼裏被染上了燭光。
顧曜知站在原地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你不開心。”
她的眼尾明明是發紅的,連話語都帶着幾分哽咽,可她還是想推開他。
“開不開心和你有什麽關系?”仿若被戳破了心思,白榆有些惱羞成怒,“你憑什麽管我。”手上又用力的幾分,也不管自己這樣發作在他眼裏是不是毫無緣由的脾氣。
她的言語如同最初那樣疏離淡漠,和旁邊歡愉的人群格格不入。
顧曜知聞言的眼眸暗淡了幾分,語氣裏多了幾分的委屈低聲說:“我以為,我們算是朋友。”
白榆忍耐的看着他,朋友,誰會和曾經的客人成為朋友。
她這會突然有點可憐窮學生的天真,一枚應該被裝在精美盒子裏細致呵護的寶玉,偏偏落入了塵世間。
真是可憐。
“我們才認識多久,你了解我嗎?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嗎?你就想要成為我的朋友。”她語氣裏帶着幾絲玩味,卻步步緊逼。
他緊繃着下颌線,不置可否的說:“你可以告訴我。”
“或者讓我了解你。”
盈盈的燭火好像給他打上了一層朦胧的光,那股熟悉的無聲的氣息籠罩了過來,他就那樣直白,悄無聲息的闖到了白榆的眼底。
白榆這才發現,他們的距離縮短了一些,而他的眼睛裏,全是自己。
好像再靠近一點,就會産生永遠在一起的錯覺。
白榆側過頭沒有立刻回答,突然看見兩人的影子交錯在一起,如同纏綿的戀人擾人心弦,她不動聲色的移開才喃喃道:“你不會想了解的。”
她有些舍不得讓這樣的人和自己産生聯系,他們只能是路人,是陌生人。
她哪裏沒看出來,少年的愛意那樣直白簡單,簡單到你只要看他一眼眼睛,就知道他早已心動了。
可這段感情,注定是沒有結局和回應的,趁他沒有陷入的太深,還是早早鏟除的好。
白榆沒回頭,卻能感覺到他好像又靠近了一點,鼻息之間已經能聞到那股熟悉的木質香,語氣缱绻溫柔的對着她說,“我想。”
她執拗的撇着頭不敢看他,被燭火漸漸晃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人生走到了最後的盡頭,白榆這幾天總是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想起高中時,大家好像總是先通過那些流言蜚語先認識的她,于是那些肮髒的字眼成了她的名字。
可是沒有人想聽她解釋,也沒有人想要認識她,她是茶餘飯後的談資,是用來比慘的工具。
她變得越發沉默,像是認命般,死一樣的沉默。
腳下的燈花突然“爆”了一聲,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白榆回過神來,她的心動轉瞬即逝,轉過頭狠下心道:“說完了嗎?”
“你把自己當什麽?救世主嘛,以為人人都想着靠近你,巴結你,等着和你做朋友。”
“你想又怎麽樣,想我就要同意嗎?”
“你什麽都不知道,而且。”
白榆無聲的扯了下嘴角,朝他逼近了一步,直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一、點、也、不、想、和、你、做、朋、友。”
說完她退回到原來的位置,如同她剛才的舉動是生怕顧曜知聽不清楚,所以說的特別用力。
“聽懂了嗎?”她仰起頭,沉聲道:“聽懂了就給我放開。”
白榆向來不愛說這些重話,可是面對眼前的人卻把所有的壞脾氣都展露了出來,好像平時那個沉穩冷靜的白榆并非是真實的,她被藏在那座名為沒有退路的軀殼裏,時時刻刻的壓抑着自己。
可是在那雙眼睛裏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她突然沒來由的心慌與害怕。
她站在原地耐心等着顧曜知放手,卻又害怕着這最後一絲暖意也會消逝在空氣裏。
十一月,好像快到冬天了吧。
也不知道來年春天,她的墳前會長了幾根草。
顧曜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卻并沒有被她的話激怒,只是耐心的看着她,“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
好脾氣的讓人心亂。
白榆有一瞬間的呼吸停滞,愣愣的擡起頭,那些好不容易按捺住的心思像是被搖晃過的汽水,只等着被打開一股腦的往外湧。
她固執而肯定:“這就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你這樣做的意圖,無非是我在芷溪幫了你一次,然後你在異國他鄉又遇見了我,覺得是命運的安排,産生了一些自己不該有的心思。”白榆咬了咬牙,“我現在告訴你,我沒想幫你,我是怕自己惹上麻煩。”
“你真覺得自己看了幾本童話書,世界就會變成那樣嘛,不會的,這個世界糟糕得很,到處都是像我這樣的人,冷漠自私,還要裝作善解人意的樣子關心別人,來表現自己的高尚。”
“聽懂了嘛,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自私又懦弱,所以收起你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當作從來就沒有認識過我才是你最好的選擇。”
她話語悠悠:“還有我現在很後悔,我覺得你根本不值那個價。”
“懂?”
白榆也不等他多說什麽,開始用另一只手狠狠的掰開他修長的指節,一點一點的從自己手上挪開。
他的皮膚在燭光下更顯易碎的白皙,顧曜知有剎那的失神,低頭瞥見她剛剛掙紮時磨出的紅印,沒有再用力。
他沒說話,只是覺得白榆好像突然放松了下來,但更像是力氣耗盡的麻木。
白榆松開他最後一根手指,兩人的聯系好像也在這一刻斷開。
她背過身死死的咬着嘴唇提步離開,心裏像是被堵住一樣難受。
“我們還沒有看星星。”顧曜知聲音低啞道:“你同意了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漠着一張臉轉過身,冷聲道“擡頭。”
顧曜知不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順從的仰起了頭。
白榆也飛快的擡了一下下巴,不耐煩地看着他,“可以了嗎?”
顧曜知終是機械般的垂下頭,白榆早有預料的轉身離開,沒聽他落寞的腔調。
“不是這樣看的。”
“還有,天上現在沒有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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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榆覺得這個窮學生真是固執的可怕,話都說的那麽難聽了,還能跟在自己身後。
她有些恨鐵不成鋼,“真是沒自尊。”
但她再也沒有回過頭,不當立斷才是對那人最大的傷害。白榆反思自己已經傷害的他夠多了,這次決不能回頭。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終于沒有再聽見那輕柔的腳步聲,忍不住用手扶着牆壁靠了上去,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遠處再無人影,她垂着頭落寞的看着腳尖,良久才擡起頭開始打量這個陌生的地方。
這才發現因為自己前面并沒有關注路線只想着快點離開那裏,竟然走到了自己白日裏從未到達過的地方。
這個城市已經完全入夜,褪去了白日裏的色彩斑斓,在這微弱的燈光下變得統一而又陌生,似乎随時可能吞沒掉她。她想起來時在飛機上看的那些攻略,此刻後背一陣發涼。
白榆抿了抿唇,掩飾着內心的慌張,快速的從包裏拿出手機開始翻地圖找路線。
好在信號并沒有受環境的影響,路線很快顯示了出來,她點了下開始導航,故作柔和的機械語音從裏面傳了出來,在這個陌生的街道上顯得尤其空曠荒涼。
也不知道那個窮學生認不認得路,算了,他又不是第一次來,再怎麽樣,也會比自己熟。
白榆搖搖頭,不允許自己多想,習慣性的擡頭看了一下天空,厚厚的雲層早已經掩住了所有光輝。
原來一直沒有星星啊。
那他剛剛……
她掐了掐手心,突然轉過身向來時路跑去,風聲在她的耳邊嘩嘩作響,白榆說不出緣由,只覺得她現在應該離那股木質香近一點。
她記得窮學生好像就在這附近開始沒有跟着她的,只是這陌生的環境實在相似,她也記不得是哪條巷子,只能睜大眼睛仔細尋找着,終于在一條昏暗的巷子裏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還好,這小孩沒有亂跑。
白榆想叫下他的名字,卻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問過。
她磨蹭的走到巷子口,發現這裏比她剛剛待過的地方燈光還要暗,卻因為有他的存在心裏安定了幾分,慢慢的向前走了幾步,“你怎麽還在這?”
他就站在那暗處沒有說話,一動不動的看着她。
白榆又向前了一步,故作冷漠的說道:“我不是專門回來找你的,就是覺得這裏不安全,等下你發生意外了,我會良心不安。”
“你知道的,我是個僞善的人。”
顧曜知仍未挪動半分,只是沉聲道:“你走吧。”他隐在黑暗中,讓人看不出表情。
白榆轉身想走,突然聽到了嘀嗒的水聲,順勢仔細看看了這四周的環境,只是并不太真切,只能感覺到地上有些許水漬,四周散發着些許腐臭的氣息。
她有走過這種巷子嗎?
白榆記不太清楚了,頓覺心中有愧,此刻知道他語氣不好也正常,但這顯然不是什麽說話的好地方,于是向前走去:“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好嘛。”
“我說了,不用你管。”他語調變得嚴肅了起來,有種無形的壓迫感。
“不管就不管,你兇什麽?”白榆火也一子下起來了,生氣也不是這個時候生氣啊,他一個人等下碰見壞人怎麽辦。
月光不知何時悄悄的從雲層裏傾瀉下來,讓他的臉上有了一絲光亮,白榆看着他,終于從口型裏讀懂了那兩個字。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