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碎星星
十月底的芷溪還帶着剛結束的文化節餘潮,四周的海報宣傳都還沒有扯下來,無聲的透露着這裏的繁華。
此時距離白榆的假期已經過去了一周。
白榆其實一開始沒有打算來這裏,或許秋日的氛圍太厚重了,她在家的那幾天看着窗外的枯葉一片片從樹上落下,像極了她即将到頭的人生。
她租的是個普通自建樓一居室,總面積雖小但五髒俱全,在黎川這個一線城市,年輕人常常靠居住這種房子成為留在這裏的底氣。
買完墓地後,她在家躺了兩天,難得的睡了兩個好覺,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什麽都不做,生活也不會變得很糟糕。
第三日,她起身開始收拾了自己的東西,生活物品很少,唯一多的便是那兩箱書籍。
其中大部分都是些圖書館借不到的專業書,厚厚一本像極了磚塊,她來來回回的掃了幾眼,也不知道怎麽處理這些看起來晦澀的書籍,索性又停了下來。
修剪規整的指尖從書封上一一劃過,最後在一本白色封面的小說上停了下來,那本書其實在這堆笨重的專業書裏很醒目,外面用了防塵袋仔細的包好,像是全新的一樣。
白榆猶豫了片刻還是将書拿了出來,她其實不愛看這類偏理想化的寓言書籍,像童話故事的結局,最後主人公總會在領悟後迎來開闊的人生。
與她的人生截然相反。
當然這書本來就不是白榆買的,是高二那年從芷溪寄過來的,随之而來還有一封書信。
她扯開防塵袋将書拿了出來,感覺自己都快不記得裏面的內容了,好在剛翻開那映入眼簾的熟悉字體就讓她又全部想了起來。
不要害怕,當你想要某種東西時,整個宇宙會合力助你實現願望。「1」
潔白的紙張上,字跡清隽,遒勁有力,為這話增添了幾分可信度。
這話她曾經信過一次,不算完全沒有用,至少她确實差一點就要過上安穩人生了。
白榆默默的合上書想裝好,一封白色的信件從書中掉了出來。
右上角還貼芷溪的楊柳垂堤的郵票,她靜靜的看了幾眼,随後拾起一起收了起來。
……
第二日,白榆踏上了去芷溪的高鐵。
那是一直資助她的人寫的,白榆并不知道她是誰,只記得初二時市裏舉辦了一次資助活動,她的作文被刊登到了報紙上,此後就一直開始接受她的資助。
卡裏每月會按時收到一筆錢作為生活費,并随着年線逐漸增加一些,開學時也會提前将學費一起打過來,從不逾時。
只是關于那人的信息少之又少,除了知道是芷溪賬戶,姓方,好像是一名老師,除此之外,再沒有更多的信息,似是有意的掩蓋。
大概是她考上高中的那年,那人竟意外的給她寄了一箱東西,有一些芷溪的特産,但大部分還是一些學習用品,沒有只言片語,要不是上面寫着白榆收,她都要以為寄錯了人。
一起來的是她高一的學費,轉賬記錄上備注了個恭喜。
白榆這次就是朝着那個地址去的,只是那時寄過來的地址是一個快遞驿站地址,她年紀小只能用筆抄下來記在書上,後來高二時,她試探性的往那寄過去了一封信,沒想到竟意外收到了回信,她不敢多去打擾,此後兩人的往來又成了銀行卡上的數字交易。
大二時她便開始償還那筆資助金,金額不多,但是每個月她都會想辦法省出來轉過去,一開始那邊并不收她這筆錢,兩人将第一筆資金來來回回的轉了好幾遍,最後像是服了她一樣,任由着她自己折騰。
那筆錢還了整整三年多才終于還完,其實她還還過一些利息過去表示想當面感謝,但對方好像是很了解她的想法,直接在手機上又轉了回來并備注:不必。
白榆其實也很糾結要不要去見她一面,只是想了很久,心中那個去的想法始終站在上頭。
她用手機在地圖上搜了下那個地址,幸運的在三公裏外找到了所學校,于是決定去碰碰運氣。
芷溪如她想象的一般,小橋流水,煙雨朦胧的秀麗模樣。
她第一日便去了那所學校,在門口徘徊了許久心中莫名緊張,保安大叔見她長的也不像壞人,主動走了過來詢問,“小姑娘找誰呢?”
她犯了難,試探着說道:“方老師?”
保安大叔聽罷頓時大悟,笑道:“不早說,你也是方老師的學生,想回來看看母校吧。”
資助的學生,應該,也算學生吧。
白榆遲疑的點點頭。
保安大叔又仔細的看了她兩眼,他在這做了一輩子的保安,按理說不至于對這樣漂亮大氣的姑娘一點印象也沒有,謹慎的問了句:“好像沒見過你啊。”
白榆只能誠實的回道:“我是她資助的學生,想來當面感謝她。”
“怪不得,我就說怎麽對你沒印象。”保安點點頭,不免對白榆多了幾分欣賞,像是感慨,“方老師可是個大好人,聽其他老師說她是資助過挺多學生的,但你還是我見的第一個。我們學校也有好些人才是她教出來的,不過挺可惜的,你來晚了,方老師很久之前就退休了。”
“那您知道她家住哪嗎?”她聽罷剛剛還燃起的希望瞬間涼了半截。
保安大叔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之前好像住在西街那塊,但後來聽說搬了家,我也不清楚,不過她經常來這附近走動。”
“不然你留個聯系方式吧,我到時候幫你問問?”
白榆跟他致了謝,又留下了聯系方式才離開,此後每天都會過來看看。
她來時酒店只訂了三晚的,但每次去保安大叔都只能抱歉的說,方老師沒有來,學校現在都是些新老師,并不知道方老師新家的具體位置。但也不算沒有收獲,保安大叔健談,她也從那裏知道了關于資助人更多的消息。
至少,終于确定了那确實是名女性。
離開芷溪是前一天,她寫了一封感謝信遞給了保安大叔請求轉交,保安大叔知道她要走,很爽快的接了下來,有些惋惜:“要不你下次有空了再過來試試,聽說是方老師這幾天孫子回來了,所以都沒有出來走動。”
保安大叔見她神色不佳,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安慰道:“其實沒關系的,方老師她知道你有這份心肯定也會很開心的。”
“你來的也确實不巧,她很寶貝她那個孫子,那小夥子也真是俊,以前好多小姑娘來我們學校門口就為了看他一眼,圍的水洩不通的,皮膚白的喲,跟小姑娘一樣。”
“成績還好,初中就直接考上了國外的大學,聽說是什麽碩博連讀,我家那小子和他差不多大,現在還在考研究生呢,別人博士都讀完了,啧啧啧……”
“……”
白榆聽的思緒有些飄忽,但還是耐心的等着保安大叔說完才再次感謝後離開了那裏。
她慢吞吞的走在路上,最後站在橋邊看着下面的流水發呆。
在她對面的是一個賣花的老奶奶,攤子上擺滿了用一朵朵茉莉串成的手串,精致小巧很受年輕女孩的喜歡,路過的人都忍不住瞧上兩眼,但鮮少有停下詢價的。
白榆沒興趣,她不喜歡花這些無用的錢,只在一旁偶爾默默的聽幾句。
一對年輕的男女在攤前停了下來,女孩嬌俏可愛,長的很精致漂亮,男子俊朗,溫潤如玉,頗為相配。
是道好風景!
白榆閑着無事,又覺賞心悅目,就多看了幾眼。
“阿舟,你覺得哪一串好看?”女孩有些犯難的用手比了比。
男子認真看了看,沒有半分敷衍,“這串吧。”
“我也覺得這串最好看。”女孩甜甜的笑了笑,“要不我們每只手都帶一串吧,聽說今生帶花,來世漂亮,這樣我們就能一起漂亮。”
男孩忍俊不禁,伸出手由她戴上了兩朵沒有半分扭捏,又認真的挑選兩串幫她戴上,兩個人就這樣手拉手離開了那裏。
他們從眼前路過時,白榆還聞到淡淡的甜香,像極了糖果的味道,連帶着她心情也好了幾分。
“今生帶花,來世漂亮。”她默念了一遍,思考這是真的還是賣花的營銷術語。
“囡囡,你要不要也買一串?”賣花的婆婆叫了一聲。
白榆反應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這話是對自己的說的,她擡頭看去,賣花的婆婆正沖着她和藹的微笑。
囡囡。
她已經很久沒聽到有人用這樣充滿愛意的稱呼去喚她。
她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
“囡囡,買一串吧,今生帶花,來世漂亮,你這麽漂亮,正好配我的花。”
白榆像是被下了蠱一樣伸出了手,被賣花的婆婆戴上了一串茉莉花,分開時,那婆婆還用長滿皺紋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肯定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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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晃的烏篷船吱啞吱啞的朝渡口靠近。
謝澄川買好票回頭見顧曜知正在看着前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看什麽呢?”
顧曜知收回目光淡淡道:“沒什麽,好久沒回來了,随便看看。”
他沒相信,順着先前顧曜知的目光望了過去,所及之處,除了賣花婆婆和買花女孩,哪裏還有其他值得看的風景。
那女孩并不是當下流行的甜美精致長相,相反的五官周正大氣,棱角分明,标準的濃顏系美女,一身淺色衣裙,溫婉沉靜的模樣。
像初晨的茉莉。
“你是在看花呢?還是在看‘花’呢?”謝澄川打趣的問他。
顧曜知沒聽出來,“有什麽區別嗎?”
“我說你去國外太久,已經聽不懂中國文學的博大精深了是吧。”謝澄川裝作痛心疾首的樣子,“我後面那個‘花’,當然說的是人啦。”
“……”
“你小子看的這麽仔細不會是動心,對別人小姑娘一見鐘情了吧。”
船已抵達渡口發出一聲悶響的碰撞,顧曜知‘嗯’了一聲,不知道是在認可哪句話。
謝澄川無語,“別看了,那姑娘一看就是過來旅游的,估計馬上就走,看了也沒用,快點上船,船家早到了。”說罷他鑽了船篷裏坐着。
顧曜知也跟着上了船,再回首,早已不見女孩的蹤影。
“我還以為你會美國找個金發碧眼的美女,沒想到喜歡這款。”謝澄川拍拍身旁的位置。
顧曜知沒理,坐到了對面。
見他不回話,謝澄川也沒繼續嬉皮笑臉,“不過你真确定回國去黎川大學當副教授嗎?”
顧曜知點了點頭。
“你說你這算不算接替了你奶奶教書育人的班,說實話我還以為你會去NASA做工程師呢,啧,你真不要那個offer,聽說最低都有百萬年薪呢?”謝澄川覺得可惜說着音量都加大了幾分,引得船家好奇的看了幾眼。
顧曜之:“現在我國關于天文學的研究資源大部分還是來自國外數據,對宇宙的探索進程緩慢,黎川大學聯合國家天文臺要在西北搭建屬于我們的天文觀測基地,我想回來幫幫忙,可以讓更多人關注到這個浩瀚的領域。”「2」
“你呀。”謝澄川頓了頓,“不過你回來也好,你爸媽也一直在國外,芷溪就剩下你奶奶一個人,我每次去你家看她,她都拉着我說好久的話。”
“我知道。”顧曜知神色柔和的笑了笑。
“對了對了,田軍他們知道你回來,特意弄了個什麽十周年同學聚會,你到時候可得小心點,我總覺得那小子憋着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