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碎星星
“上我那?”她被直白的話一下子沖擊到,什麽叫上她那,上她那做什麽,白榆一臉慌張。
“你前面去那不就是為了這個嗎?”他理所當然的看着白榆。
——“那邊不是酒吧。”
——“我要去的本來就不是酒吧。”
淡忘的記憶在一瞬間被重新喚起,她再看顧曜知時,他剛剛說的那句話就好像帶上了別的色彩意味。
你前面去那不就是為了這個嗎?那現在我在這,你還要去哪呢?
你個朝三暮四的負心漢,奴家都跟着你跑出來了,你現在竟然這樣問我。
白榆被自己的腦補吓的眼皮跳了跳,擡頭見他那意味深長的眼神,挺了挺身子逞強道:“對呀,走吧。”
芷溪的夜晚很是寧靜,但因為商業化嚴重,路燈裝飾點亮了整個古鎮,如同白晝,天空中只能看見零丁的幾顆星。
回顧白榆的前二十二年,像現在和異性并肩的時刻,好像一只手就可以數出來,故而此刻這樣看似日常的散步,實則于她而言也是一場無聲的考驗。
她只敢偷偷的看了一眼又一眼,去觀察着身邊的這個人,最後她的視線落在男人的黑色外套的衣角處,那裏少了一個扣子還有些髒。
失去重量壓制的衣角有些卷邊,這件衣服的版型其實很好,但不知道是衣服的材質做舊問題還是這件衣服實在穿了太多次,她看着總感覺有些泛白陳舊,但窮學生穿起來反而是一副矜貴清冷的樣子,像是它本就如此。
顧曜知感知到她的視線,偏頭玩味的看着她,白榆連忙低下頭,讪笑道:“你一直都待在這裏嗎?”
顧曜知看着路邊牆上兩個碩大的芷溪二字,以為她是在問這個,算起來他十四歲就離開了芷溪,之間也只是短暫的回來待過,算不得上一直,沉吟道:“沒有,之前一直在國外讀書,大概有十年,算不上一直待在這裏。”
看着年紀二十上下的模樣,沒想到竟然在國外讀了十年的書,白榆以前的同學也有出去留學的,一年光學費什麽的都要二三十萬還不算上生活費之類的,他能出去十年,想必之前的家底是極豐厚的,現在卻要穿一件這樣破舊的外套,還要去做這種職業,恐怕是家裏出現了什麽重大變故。
白榆試探的問了句:“那還讀嗎?”
“不讀了,以後大概會留在國內照顧奶奶。”
夜風裏他的話聽上去有些蕭瑟,如同這場求學已經到了盡頭,此後再無其他可能,餘生唯有和奶奶做伴。
白榆低頭看着他衣角那塊缺了扣子的地方,上面只有斷掉的棉線還在倔強的堅守,朝上用力的探着一個小頭。
‘君子修道立德,不謂窮困而改節。’若不是被貧困逼到了極致,誰會沒事去改變自己志向呢,若不是被逼絕境,他這種氣質的人,怎麽淪落風塵呢。「1」
她記得今晚的那個小女孩,也是在該上學的年紀卻只能出來工作,這少年看着就比那孩子大個六七歲的樣子,不免對他放松了幾分警惕,多了幾分憐惜。
“那你怎麽去那裏的。”白榆補充道:“快來。”
“朋友帶我去的。”
“你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嗎?”
顧曜知淡淡道:“一開始不知道,到了我才知道的。”
好吧,他還是一個被朋友騙過去的窮學生,怪不得自己剛去‘風情街’的時候,總感覺他不像那裏的人,他的外表看上去那樣單純,一看就是被迫或者被騙,才誤入了那種豺狼虎豹之地。
白榆記起自己大學時期,輔導員總是說,出門在外要留些心眼,哪怕是朋友親戚也要有所堤防,看來他在國外讀書老師沒說這個,事已至此,白榆也只能提醒一句:“以後還是那位朋友遠一點比較好。”
顧曜知想起謝澄川前面在酒吧裏那副張牙舞爪發瘋的表情,忍不住輕笑應了聲‘好’,然後猝然的把話題轉向了白榆,“那你呢,你是知道故意去的?”
“……”
“為什麽要去那?”顧曜知想起自己前面站在那裏,她其實來來回回的走過去了好幾遍,怯生生的像極了誤入狼窩的小白兔,卻偏偏還喜歡裝大尾巴狼,說她就是要去那。
白榆覺得自己又不像他,是那種沒有防備心的傻白甜,別人問什麽就答什麽,只道:“睡不着,随便走走。”
其實她這話也不算說謊,她确實沒有睡意準備出去走走,也不知道的怎麽的,她就走到那條街口。
這理由固然不可信,但顧曜知也沒追問,只說:“下次不要去了,那種地方很危險。”
“你不是也在那裏嗎?”白榆認為他還是多關心點自己比較好,再怎麽危險她也是個參加過正式工作的成年人,也比他這個被別人騙去的窮學生強,
不過話畢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酒店。
白榆從前回來的時候從沒有覺得這小酒店有什麽不好,但今天帶着這少年,竟覺得這也太樸素了些,有些委屈身邊的那個人,這估計是他來過最差的酒店吧。
她略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眼窮學生,只見他神色如常,并未有任何不悅,職業道德感還挺強。
“是個意外。”顧曜知到了門口這才想起,他好像一直是以一個男模的身份在跟白榆說話,“我不是你......。”
話語戛然而止,白榆還沒來得聽完,窮學生已經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旁,一個醉醺醺的大漢從後面跌跌撞撞的走了上來,腳步卻并不虛,更像是故意朝着白榆撞過去一樣。
見撞空,大漢興奮的看了白榆一眼沒說話,朝酒店裏走了過去,坐在大堂的沙發上笑嘻嘻的看着他們。
白榆不喜酒味,皺眉低下了頭。
顧曜知眸光一沉,眼神裏透着寒光,大漢仍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毫無畏懼,甚至沖着白榆的背影丢了個眼神。
白榆背對着對這些并不完全知悉,只當窮學生是怕她被撞着,溫聲的道了句謝。
顧曜知沒作答,他起初只是想送白榆回去到門口就走,卻不想,即使她不去那些地方,這個社會對她潛在的危險也并不在少數。
“走快點吧。”他拉起白榆的手向電梯口走去,擋住那污糟的視線。
白榆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整個人就已經在電梯裏。
顧曜知:“幾樓?”
白榆愣了下:“三樓。”
怎麽突然這麽急,難道是他還趕着回去接待其他人?
樓層的數字一點點增大,叮的一聲,兩人走出電梯,她定的房間離電梯很近,白榆看着自己的門牌號,遲疑的問道:“你剛剛準備說什麽?”
“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顧曜知看了眼她手裏的房卡,跟面前的門牌號對了對。
那種人,哪種人?白榆不想他因為職業自輕自賤,連聲道:“我沒有職業歧視,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翹楚的,憑本事賺錢不丢人。”
而且以他的長相身材,肯定可以當上頭牌。
顧曜知:“……”
人都已經到門口,白榆也不好再扭捏什麽直接刷開了門,将門卡插在供電處,明黃色的燈光順勢間暗了起來,她定的是一個标準的單人間,其實可使用的範圍并不大,一張U型的桌子,一張床,一張小沙發,兩張凳子,便足以堆滿了整個房間。
在電梯那一小會,她已經想好了,等下讓窮學生坐了一會兒她就放他回去接待其他人,畢竟他離開‘風情街’的時候給老板惹了一個大麻煩,要是跟着自己出來還沒拿到錢回去,估計得被打死。
白榆見他腳步在門口停了下來,回眸看過去:“你不進來嗎?”
這是在嫌棄她的房間小,發現她是個沒錢的主了?
想跑?
顧曜知愣了下,感覺她的安全防範确實需要加強,竟還真準備讓一個陌生的男人進自己的房間。
‘叮’的一聲,電梯門再次打開,那熟悉厚重的酒氣又傳了過來還跟着一聲咳痰的聲響,顧曜知眉頭輕皺立馬進去轉身将門鎖上,大漢朝他們的門口看了一眼。
這人還真是賊心不死,看到他們一起上來的竟還想跟着,顧曜知瞄了一眼貓眼處,那人竟直接坐在對面的牆邊。
因為入門處做了封頂,比裏面的空間稍矮一些,顧曜知進來後,白榆覺得整個房間好像都小了許多。
她坐在沙發上看了眼時間,現在九點過五分,那就九點三十五讓他走好了,也不知道他這個收費是從進房間開始算,還是從‘風情街’離開就開始算了,如果是從離開開始算,那等下就是出來了一個小時,也不知道一個小時的費用是多高。
白榆心裏噼裏啪啦的算着賬,但這人前面又幫自己沒被酒鬼撞着,算了,一小時就一小時吧,她實在是算不清楚。
顧曜知見那人不走,索性轉過身站在門邊接着解釋:“我不是‘快來’的人,懂了嗎?”
白榆‘嗯’了一聲,不語,他确實不是,他是被騙進去的,而且闖了那麽大的禍,‘快來’也不一定還要他。
這樣一想,他的工作岌岌可危,很有可能失業呢,但是這種走錯路的職業,丢了就丢了吧。
顧曜知覺得自己的話應該說的很明白,他不是‘快來’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是什麽男模。
.......
白榆發現這人自進門後,就一直站在門後沒有動,他難不成要一直站着嗎?還是說,自己不說話,他就不能坐。
房間裏許久未通風此刻有些悶熱,她站起來不解的打開窗子,轉身想叫這窮學生坐下,樓下突然跑過來五個人,對着酒店看了好幾眼,最後靠在她窗戶旁的大樹下。
“不是說就在這附近嘛,怎麽沒看見啊。”
“急什麽,肯定是跟那女的上去了,阿輝說有人看到他們進去的。”
“那我們就在這幹等着?”男子不耐煩的捶了一下旁邊的樹,落葉紛紛而下。
旁邊的人罵道:“你有病啊,葉子全掉我腦袋上去了。”
“好了,等我捉到那小子,腿給他打斷。”
最後這聲音白榆可還沒忘記,可不就是那說要把‘快來’砸掉的男人嘛。
得,估計他一時半會走不了,走出去,腿就要斷。
白榆看着他那雙修長的腿感覺有些可惜,連道:“要不你還是坐下吧。”
顧曜知‘嗯’了聲,而後又看了眼門外,按下了前臺的呼叫鈴。
“您好,這裏是前臺,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助您的嗎?”
“302門口有個人醉倒了,麻煩你們處理下。”
“好的。”
白榆聽完連忙去貓眼處看了一眼,看到了大漢也明白了過來,這窮學生為什麽站在門口不動突然又進來了。
很快,有保安請走了那位大漢。
顧曜知舒了口氣,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她:“那我走了。”
這麽快就走,她錢還沒給呢。
白榆愣了一瞬,霎時間明白了過來,其實這少年并不是嫌她房間小,而是一開始就沒想和她做點什麽,只是送她回來而已,甚至連錢都沒想過收她的。
顧曜知看了眼門口,确認無礙後準備離開,突然一只白淨的小手沖了過來,一把按在他扶在門把的手上,聲線清甜卻帶着不容抗拒的肯定:“我要包夜。”
顧曜知低頭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重複道:“我說了我不是。”
“我知道,我要包夜。”